第41章 红本本
“江大设计师, 欢迎回来。”
秋去冬又来,因为掩埋伤在医院躺了几乎一个月的江窈终于在医生的准许之下,回到了公司。
一回到公司, 江窈就受到了包括公司股东在内的所有员工的隆重欢迎,甚至连一向和他不对付的舒令安, 也对死里逃生的江窈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命真他娘的大。
“看来我这辈子都和舒眠没什么缘分了。”
在目睹舒眠不顾一切抛下手头的所有事情跟随江窈的画面后,舒令安就知道,他和江窈之间,差的不仅仅是家世和学历,还有舒眠那颗坚定选择江窈的心。
“这是这次希望小学建设的图纸。”
江窈倒并不是很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他前脚刚进公司大门, 后脚就将设计图的图纸交给了林静枫。
正想和江窈说因为工伤可以延缓交图纸的林静枫:“”
他颤着手, 克制着略微有些扭曲的神情, 缓缓低头,摘下眼镜,擦起眼镜布擦了擦, 重新戴上后, 才拿起桌面上厚厚的一沓图纸, 仔细看了看。
十分钟后, 看完图纸的林静枫表情凝固, 久久未曾言语。
江窈以为林静枫是不满意他所做的图纸, 却没想到,林静枫是在为江窈那连细节都考虑的无比细致的图纸感到震惊。
他在心里对江窈的设计感到赞不绝口的同时, 暗叹江窈真不愧是获得各种国际大奖的著名设计师,在鬼门关边缘走了一回, 也没有留下任何阴影, 依旧给众人出了一份十分漂亮的答卷。
一想到这单结束后可以得到的项目款, 林静枫心中十分激动,他强压着兴奋,勾起一抹笑,对江窈由衷道:
“辛苦了。”
看着林静枫逐渐缓和、甚至还带上了笑意的神色,江窈刚才因为紧张而忽上忽下的心脏缓缓落回远处,低声对林静枫道:
“不辛苦。”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下一句话该说什么,而向来习惯了江窈大大咧咧人设的林静枫则看出了江窈此时的不对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
“怎么了?”
他盯着江窈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是有一件事。”姜还是老的辣,江窈知道自己瞒不过林静枫,于是再度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看了一眼林静枫,慢吞吞道:“关于我和舒眠的。”
对于这个在自己还没毕业就直接收留自己在公司上班的学长,江窈在心中对于林静枫是带有感激之情的。
因为和父母的关系不好,所以江窈很早就搬离了江家,但因为一直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所以在很长时间内,还要依赖江家打给他的生活费过活,内心矛盾又憋屈。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遇到林静枫才有所改变,这位年少有为的总裁大手一挥,直接将尚在大二的他招入公司,并且按照比实习生工资多一倍的工资给予他经济上的支持,这才让江窈基本从江家独立出来,也让江窈减少了因为家庭产生的无意义的内耗,转而专心平衡自己的事业和学业。
但无论怎样心存感激,但江窈有了自己的目标之后,就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老板。”
他下定决心,低声道:
“我打算辞职。”
“什么?”林静枫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震惊的连声音都劈叉了:“你说你想辞职?!”
“对。”江窈的语速很慢,但字句都带着些许坚定:“我想辞职。”
“为什么?!”林静枫都要怀疑江窈的脑子是不是被泥石流冲坏了,不然为什么忽然提出这么让他疑惑的请求:[主攻乐园]
“你是觉得公司给你的待遇不够高?还是因为舒令安”
“都没关系。”江窈打断了林静枫的话,“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顶着林静枫暴躁的神情,没打算瞒他,坦率道:“我打算结婚了。”
林静枫:“结婚了和你辞职有半毛钱关”
等等!
结婚?!
话到嘴边,宛如被掐住了脖子般打了一个弯,到最后,变成了尾音上扬的惊诧:
“你打算结婚了?!”
林静枫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抖了:“你打算和谁结婚?”
他人都快被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创傻了,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残存的挣扎:“该不会是和舒眠吧”
“对。”江窈指尖交握,一个月前发生的意外让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时想了很多,也明白了人生苦短,有些事,应该活在当下,有些人,遇见了就不能再错过:
“我打算娶他为妻。”
他道:“我不想一辈子都在一个公司里当一个小职员,所以我打算自己创业,起码,我要让舒启添真正认可我,安安心心地将舒眠交给我。”
话音刚落,林静枫果然皱了皱眉。
沉默片刻后,他喝了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欲言又止,却没再说出挽留的话了。
他心里也清楚,舒启添是谁,是年纪轻轻就执掌了几千亿商业帝国版图的舒家家主——几千亿这个数字还只是保守估计,因此,在商界拥有如此的人想让他去认可另一个人,简直是难上加难。
让江窈娶舒眠容易,但是要让舒启添彻底认可江窈并不容易,如果江窈不能真正做出什么实事来证明自己,那么几年之后舒眠继承舒氏集团,作为舒眠配偶的江窈,可能甚至得不到同样进入舒氏的机会。
坦白来讲,当初舒启添会同意江窈娶舒眠,不过是将江窈当做一个借种工具罢了,认为只要舒眠喜欢,那么不管是江窈还是沈窈都没有什么问题,只要等舒眠怀孕生下孩子后,那个孩子就会是下一代的舒氏家主,至于江窈,舒启添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但是,再低贱的乞丐都有自尊心,何况是那个因为和家里关系闹僵所以一气之下出走江家的江窈,更不会允许任何人将他看低。
况且,现在的他,也有资本自立门户,之前一直没有离开公司,只是差一个决心和契机罢了。
现在,舒眠就是推动他走出下一步的决心和契机。
“和表哥说好了吗?”
江窈刚一走出林静枫的办公室门,舒眠就蹦蹦跳跳地走了上来,伸出双臂揽住了江窈的脖颈,仰起头蹭了蹭江窈的锁骨,像个黏人的猫崽:
“他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倒是没有不同意。”江窈想了想,面前又浮现起林静枫铁青的那张脸,笑了笑:
“就是有些不开心。”
“公司的摇钱树要走了,他当然不开心了。”
舒眠被江窈抱到办公桌前坐下,晃了晃腿,道:
“但是不管怎么样,没人能拦得住江窈。”
舒眠眯眼道:“我的江窈,永远应该走在前面。”
他理所当然地想,江窈就是那个只能让人仰视,且始终难望其项背的人。
“你这是男友滤镜,知道吗?”江窈伸出手,弹了舒眠一下的额头一下,换来对方软绵绵的抱怨:
“好了,辞职之后,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工作室的老板娘了。”
“好耶!”舒眠的眼睛亮亮的,像是一湖池水,完全倒映出江窈的影子:“那现在,老板娘需要帮你做些什么?”
江窈笑了笑,俯身将舒眠抱了起来,抵到墙上,随即仰头看着面带惊讶的舒眠,声音低哑暧昧:
“比如来亲你未婚夫一下?”
开工作室和订婚的流程在同时进行之中,江窈这几年获奖也攒了不少积蓄,加上舒眠那边软磨硬泡地求舒启添,所以两个人很快就看中了市中心财富中心的一层楼。
“这边装修好了当做工作室一定很好看。”
舒眠站在空荡荡的楼层之中,看着脚底的高楼大厦,开心地想转圈圈:“江窈,你眼光真好!”
“与其说是我眼光好,不如说是你爷爷眼光好吧。”
江窈看了舒眠一眼,说:“这边的位置很难定下来,说吧,你是不是背地里偷偷给我贴钱了?”
“哎呀,”舒眠像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蹦过来,揽住江窈的手臂,撒娇道:
“我们都快结婚了,就不要分彼此了。”
看着舒眠满是信赖的眼神,江窈顿了顿,伸出手,摸了摸舒眠柔软的脸蛋,轻声道:
“辛苦你,还要陪我出来创业。”
“没关系的,”舒眠摇头:“都是我自愿的。”
他说:“而且,你不会一直让我辛苦的,对吗?”
江窈沉默片刻,指尖收入掌心,抬头看着窗外,联想到此刻出来单打独斗的他手头甚至还没有几个固定客户,心中就忍不住悬了起来。
但他不能在舒眠面前表现出来,只道:
“对。”
他说:“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看完工作室后,江窈并没有着急将那层楼定下来,而是先送舒眠回家,说要再考虑考虑。
两个人结婚的事情基本也是板上钉钉了,不过还需要按照流程来走,先是两个人互相去对方家里见过父母,然后双方亲人见面,再订婚、结婚。
总而言之,结婚这件人生大事,急不来,确实是还有的磨。
不过江窈和舒眠并不着急,两个人在回家路上商量着打算让江窈先去舒家见过舒家的长辈,再择日期让舒眠去江家见江窈的父母。
先见舒家长辈,这样的考虑当然也有江窈和江父江母关系不好的原因在,舒眠总觉得江窈似乎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江窈不愿意说,舒眠也就没有主动再问。
反正,等两个人结婚之后,他迟早会知道的。
定下下周去舒家见舒眠的长辈之后,江窈目送舒眠回了家,之后也开车回了自己原本的公寓。
一路上,江窈都在思考是否要租下财富中心的那层楼。
理论上来说,那层楼的地理位置很好,面积江窈也很满意,但因为现在还没有和舒眠结婚,所以江窈也不打算接受包括舒眠在内的舒家给予的经济支持,所以对于那个工作室,江窈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万事开头难。
江窈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安慰自己,觉得偏远一点的写字楼也不是不能忍受,毕竟还是创业初期嘛。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不受控地想到接下来要准备的各项订婚流程和事宜,心中满是甜蜜的同时,又有些一个头两个大。
江窈也是老树开花头一回,对于订婚这件事还是很谨慎的,该有的流程一项也不想少,所以一想到订婚之前还有双方父母见面的环节,头就很痛
因为现在,就他和父母的糟糕关系,别说互相碰面,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见到江父江母。
这婚最后能不能顺利结成,他们到底能不能顺利修成正果拿到结婚证,倒还是个谜。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江窈打开了几乎两个月来没有打开的房门。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江窈一直是在住院,出院后舒眠又不放心他,所以接他来自己的房子住了一阵子,所以现在算来,满打满算江窈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家,也没见到未来的舒眠了。
不知道那个舒眠在没有见到自己的时候,会不会想自己又会不会像现实的舒眠那样,难过的想要死掉呢?
一想到因为失去自己的陪伴就会情绪应激甚至昏迷的omega,江窈心中一紧,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内的设施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但依旧多了许多生活的痕迹。
看着客厅桌子上的零食和空掉的药盒,江窈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舒眠有好好吃药,还是气他趁自己不在的时候乱吃垃圾食品。
观察过后,江窈直起身,本想喊一声舒眠的名字,但没想到,他刚张开嘴,身后就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背上一重,一个柔软温热的身体就贴了上来,耳边顿时吹过绵软带着蜜桃香气的话语,软绵绵的却难掩兴奋:
“老公,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
江窈稳稳地将蹦到他身上的舒眠接住,随即将他背到真皮沙发上坐下,半蹲在地上,仰头看起色依旧红润的舒眠,笑着捏了捏他细腻柔滑的手腕:
“见到我,这么开心啊。”
“当然开心了。”舒眠捧着下巴,笑眯眯说:
“毕竟现在,我们可是正式夫夫了,有法律效力的那种!”
舒眠哼了一声,叉腰理直气壮道:“现在,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把你夺走了!你是我的!”
“”江窈之前看舒眠气鼓鼓的模样还觉得可爱,但不知道为什么,越听这话越不对劲,到最后不得不打断了舒眠的话,疑惑道:
“什么有法律效力?”
他问:“我们不是才订婚吗?”
“?”舒眠瞪大眼,一双杏眼圆溜溜的,透着些许不可思议和困惑:
“你再说什么呀老公。”
舒眠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个红本本,在江窈面前使劲晃了晃:
“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不顾江窈呆滞的眼神,用力将红本本按在了江窈的脸上,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道:
“这是结婚证!”
他说:“我们今天去领证结婚啦!”
轰——
耳边的话尚还在回响,但江窈此刻却一个字也没听进,他恍恍惚惚看着面前烫金的红本本,和里头盖着钢印的纸张,整个人的大脑仿佛在一瞬间被原子弹轰炸过,脑海内只剩下一片空白,连理智也碎成了渣渣。
领证了,怎么会?!
他张了张嘴,照片中间背景为红、穿着白衬衫冲镜头笑的合不拢嘴的两人,整个人都傻眼了——
不是,他才两个月没回来,未来的自己就已经和舒眠把证给领了?!
他心想,那按照这样下去,不到半年,他是不是真要准备当舒眠孩子里的父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新婚之夜
此时此刻, 与兴高采烈的舒眠形成鲜明反差的,是江窈那看上去颇为僵硬的神色。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和未来舒眠两个月不见, 竟然就直接领证就结婚了?
按照他的预想,他们怎么也应该先见过父母、然后再订婚、结婚才对啊
“老公, 你在想什么呢?”
看见江窈有些恍惚的神情,舒眠疑惑地歪了念头,随即伸出白净的双臂,缠住了舒眠的脖颈,将柔软的脸蛋贴了上去,语气好似掺了蜜糖一般, 黏黏腻腻, 带着香气:
“今天是我们结婚第一天, 要做些什么呢?”
舒眠说这话时,神情不丝平日里那般无辜纯良,反而眼尾微微发红, 轻轻挑起, 带着无端的诱惑, 柔软丰润的唇开合时露出里面荷色的舌尖:
“我们来做点让人开心的事情, 好不好?”
“”
听着耳边似有若无的暗示, 江窈刚才紧绷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他的呼吸陡然变的急促起来, 眼眸缓缓变的暗沉,用近乎侵略性的视线, 扫过舒眠白皙光洁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庆祝结婚,所以舒眠今天特地穿了一件宽大的红色睡裙, 衬的他肤白貌美, 笔直细嫩的小腿就这样轻轻搭在沙发边上, 轻轻晃动的弧度带着些许诱惑,让江窈整个人心尖一痒,身体先于意识的,忽然直起了身。
浓重的阴影倏然将舒眠娇小的身躯笼罩起来,感受到些许不对劲的舒眠下意识向后退去,似乎是想要避开那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但下一秒,他的整个身体却忽然腾空,后背陡然靠上了一阵坚实的臂膀。
“舒眠,这是你自己招我的。”
江窈的视线从舒眠那双不带任何瑕疵的腿上刮过,随即打横将舒眠抱进了卧室。
阳光房里的昙花打开了花苞,和卧室里掉落在地的睡裙相比,如同两朵争相开放的花朵,肆意向夜绽放着属于自己的蛊惑人心的美丽。
江窈的额头上沁着热汗,他双手撑在舒眠的耳侧,用湿淋淋的指尖去探床头柜的柜子,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却被舒眠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的表情有些不开心,眼角甚至淌出了眼泪,说:“我不用那个。”
“乖。”江窈用了这辈子最大的自制力,低下头,在舒眠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听我的,别招我了。”
见江窈坚持,舒眠也不再说些什么。
脚尖勾着衬衫的双腿猛然绷紧,颤抖片刻后又重重垂下。
月色下的昙花依旧在盛开,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开的愈发动人,粉红的花瓣虽不似雪中红梅那般美丽,但也场差无几。
夜已深了,江窈想要偃旗息鼓,但舒眠却不肯,像是唇欲期还未过的儿童,闹着要吃点什么。
他如同孩子,迫不及待想要江窈喂他吃糖,还不带江窈给他剥去糖纸外壳,他就咬着薄薄的一层塑料外衣,红着脸,看着江窈说:
“白色奶糖。”
江窈:“”
他伸出手,将舒眠咬着的“糖衣”丢到垃圾桶里,随即压下身躯,轻声道:
“既然这么想吃奶糖那就多吃一点。”.
一夜过后,装扮的喜庆的房间里,全是白檀香融合着蜜桃香的信息素味道。
江窈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舒眠,凑过去,亲了对方一下,这才轻手轻脚的下床。
因为已经辞职了,加上过几天就要见舒眠的姐姐和爷爷,为了不让舒眠的长辈不放心将舒眠交给自己,江窈想要尽快将自己的事业立起来,于是一大早,他便又跑到离市区有些远的写字楼里,看是否有合适的地段,好让他能租下一间工作室,作为事业起步的据点。
但江窈没有想到,在这个离郊区不远的地方,竟然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他的大哥,江荨。
“大哥?”
江窈和中介从写字楼里出来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上,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一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有人在叫他,江荨下意识转过头,见江窈一脸“见了鬼了”的表情看着他,顿了顿,倒还算是耐心道:
“带阿宛他们出来玩。”
江荨指了指商场里正带着大儿子江楚星挑选帽子的楚成宛,想了想,轻声解释道:
“楚星前段时间病了,一直躺在家里,算是憋坏了。上周病刚好,就闹着我们带他出来野餐。”
说到自己活泼好动的大儿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江荨神情逐渐缓和下来,眼底带上了些许温柔,对着江窈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
他说:“所以你住院那段时间我一直没去看你。”
“没事。”江窈摇了摇头,表示谅解:“大哥你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我也成年了,没必要一直麻烦你的。”
“”
听着耳边不带丝毫怨憎的话语,江荨不知想到了什么,久久凝视着江窈,许久方道:
“江窈,你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后,哭唧唧的糯米团子了。
江窈装作没有听出江荨话里的深层意思,满不在乎道:
“人总会长大的。”
“也是。”见江窈不接自己的话,江荨也没有再勉强,重新将视线落在不远处自己的老婆孩子身上,说出的话却和他们无关:
“我听说,你辞职了。”
他有意无意地问道:“你打算自己创业?”
“是。”江窈没有问江荨是如何知道自己辞职的事情的,但对方作为上市公司的老总,有的是眼线和耳目,替他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并不打算隐瞒,坦率道:
“毕竟要成家了。”
“你真的打算联姻?”江荨动了动耳朵,“和舒眠?”
“不算联姻吧。”江窈想了想,笑道:“你和大嫂那样的身份和家世,才算是门当户对的联姻,我和舒眠最多是我高攀他。”
“”江荨蹙了蹙眉,表情似乎有些不太认同江窈电话:
“江窈,江家,始终有你的一份。”
“可是我不想要。”江窈平静地看着远方: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接受他们带给我的一切。”
话音刚落,江荨垂在耳边的指尖缓缓收入掌心,印出了淡淡的红痕:
“你还在恨我们,对吗?”江荨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对不”
“不,大哥,我从不恨你。”似乎是察觉到江荨想要说什么,江窈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江荨,声音带着淡淡的释然: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你是怎么在爸爸和妈咪的眼皮子底下,将我带走的。”
江窈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我不会忘。”
他看着江荨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转过头,望向远处,眼底带着并非一日能凝结起来的霜寒:
“但是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合格的父母。”
“我不会想要他们给我的一切,也不想再见他们——
就像他们当初说过的,再也不想见到我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婚期临近
话音刚落, 空气间弥漫出死一般的寂静。
江荨大抵是没有想到一向只懂得回避的江窈会这么回自己的话,面上足足保持了十几秒的愣怔,看着江窈, 久久不知该如何回话。
而在另一边,江窈也接到了来自舒眠的电话, 舒眠告诉他自己已经起床了,打算今天还是陪他在外面一起看工作室。
江窈没有再看江荨,而是转过头去和舒眠通话,叮嘱舒眠一定要吃完早饭再出来之后,方在电话里应了一声好,表示自己会过去接舒眠, 紧接着, 才挂了电话。
待他回过头去时, 发现江荨此刻正用那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江窈反应过来之后,自己也觉得自己刚刚说出的那番类似于“决裂”的话过于决绝了,但他此刻冷静下来之后, 似乎并不后悔自己刚才的脱口而出。
“大哥, ”
他看了江荨一眼, 随即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笑道:
“我先走了。”
“哎, ”看着江窈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 江荨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江窈。”
江窈回过头, 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荨看着江窈愈发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周身逐渐沉淀下来的气质,一时间, 那股陌生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的胸腔, 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只本能地张了张嘴,道:
“有困难的话,来找我。”
江荨顿了顿,迟疑了片刻,又道:“还有妈咪和爸爸他们从国外回来了。”
“”江窈默了默,随即想到自己在前往山区之前江瑰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了然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
“我这段时间,不会去江宅的。”.
舒眠今天起了一个大早,想要早点去外面跑一跑,替江窈把工作室的地点定下来,但出去之后才发现,江窈已经盘下了远离CBD的那栋写字楼的一层。
“这里好远啊。”
舒眠感觉自己坐车坐了蛮久,直到窗外的人流都随着行驶的时间而逐渐减少,才终于到了一栋写字楼中。
这栋写字楼地处比较偏远,一进去就是阴森森带着凉意的大堂,大堂里没有前台,近电梯口的垃圾桶上面也插满了烟头,看上去好久没有人清理了。
刚走进电梯,一阵烟味就扑面而来,舒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转过身,往江窈的怀里钻。
“好难闻的烟味。”舒眠的眼睛被呛红了,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向江窈,余光在电梯上面满是划痕的广告牌上面划过,犹豫片刻后,方道:
“感觉有点脏。”
他说:“江窈,你确定要在这里吗?”
“没事,上面是干净的。”江窈想了想,像抱小孩似的将舒眠抱了起来,让舒眠的双脚离地,远离电梯里面的烟头和垃圾:
“宝贝乖,很快就到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电梯就叮了一下。
江窈双臂稳稳托着舒眠的臀部,抱着他走了进去。
这层写字楼并不高,江窈租下的是其中六层。
早上江窈和中介公司签完合同之后,就请了一个阿姨将这里打扫了一番,这会儿来了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我想将这里重新装修一下。”
江窈环视了一圈,轻声道:“大体的格局和布置不变,主要是墙上的挂饰和桌椅的摆放问题。”
“嗯。”室内设计舒眠是在行的,况且他一向以江窈的话为准,江窈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于是满口答应:
“我都听你的。”
江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中午的时候,江窈带舒眠去外面简单吃了个饭,下午两个人又一道去采购了一些会议室的桌椅之类。
舒眠尚还生着病,况且又是Omega,精力要比江窈差些,等江窈反应过来的时候,舒眠已经倒在新买的沙发上,睡着了。
舒眠睡着的时候很乖,漆黑纤长的眼睫垂下来,像个小扇子似的,皮肤很白,清灵的像是一捧雪水化就,偏偏唇色又是娇生惯养出来的鲜妍红润,五官没有任何瑕疵,犹如一个BJD娃娃,蜷缩在江窈衣服里的时候,漂亮的像个天使。
当江窈忙完之后,回过头去时,就看见了这样一副场面。
他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体,盯着舒眠的睡颜看了一眼,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舒眠的额头上碰了碰,将垂落眼睛的青丝轻轻撩了起来。
江窈的动作堪称小心翼翼,但还是被半梦半醒的舒眠敏感地察觉了。
舒眠眼皮轻轻动了动,睁开眼,瞳仁还有些迷迷蒙蒙的,看见江窈,便不自觉地伸出手,声音含糊的像缠着蜜糖,轻声道:
“江窈,要抱。”
“嗯,抱。”江窈凑过去,任由舒眠像个柔软没有骨头的溏心蛋似的趴在自己身上,随即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晚上在这里加会儿班。”
“啊,不要了。”舒眠顺着江窈扶着自己的力道直起身,双臂却搂着江窈的肩膀,不肯放开,趴在他肩膀上说:
“江窈,你累了,我们回家休息好不好?”
江窈闻言,凝视着舒眠,看了片刻,后方道:
“回谁家?”
“回我家。”舒眠冷不丁被江窈似有所觉地闻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闪过一丝扭捏:
“我爷爷和姐姐今天特地推了公司的会议,说想要在晚餐的时候见你一面。”
“”
此话甫一落下,江窈的表情一滞,面上足足保持了一分钟的沉默。
他一直没有说话,但那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暴露了他内心的些许不平静。
见此,舒眠有些紧张。
他看着江窈,眼尾下垂,几乎是有些忐忑不安地开了口,声音带着些许的颤:
“江窈你不愿意和我回家吗?”
“没有。”
一看到舒眠露出这样委屈的神情,江窈是一点也受不了。
他长臂一伸,将舒眠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伸出掌心揉了揉舒眠手感极好的脸颊,换来对方软绵绵的抵抗:
“不是不愿意。”
江窈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是说带给长辈的礼物吗?”
舒眠骨子里还带着被保护的很好的天真,闻言,歪了歪头看向江窈,像是邀功般凑过去,清澈干净的杏眼里倒出独属于江窈的影子:
“我给你准备好啦。”
舒眠得意地说:“我早就买好了,今早你接我出门的时候,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放在了你车的后备箱里。”
他撒娇地晃了晃舒眠的手臂,像个黏糊糊的猫崽,使劲用额头去蹭江窈的脖颈,道:“是不是很惊喜?”
江窈:“”
惊喜。
又惊又喜。
江窈本来不想那么快去见舒眠的爷爷和姐姐,毕竟有件事情,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但既然舒眠都这么主动了,他也不好拂舒眠的意,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
江窈看着舒眠带着祈求和忐忑的眼神,最终还是舍不得舒眠失落,动作一顿,片刻后,伸出手,温热带着薄茧的双手拂过舒眠的额头,轻声道:
“那便走吧。”.
江窈并不是第一次来舒宅。
相对于江宅繁复古朴的厚重风格,舒宅更偏向于现代欧式的精致,来往的保姆和佣人面上也带着工作的热情和笑意,和江宅凝重一丝不苟的氛围大相径庭。
由于职业病,江窈在来的时候还特地打量了一下舒宅的内部构造,发现起家具的装饰和摆设都并没有特地在意和讲究风水,而是更偏向于家居整体环境的内在协调和舒适,也并没有放铜钱或者招财树之类的,刻意地追求和讲究风水卦象。
这个发现,让从小生活在江宅的江窈,感到有些意外。
而到吃饭的时候,江窈心中的惊讶更甚。
一般来说,按照长幼有序的规矩,长辈一般会坐在面对着门的椅子的正面,而后按照辈分往下坐,江窈之前在江宅吃饭的时候,一般都是坐在下首,且只有长辈动筷了,孩子才能动筷。
但让江窈意外的是,舒家人好像没有这样的讲究,他们更加随性,也更加在意食物的美味程度,所以座位都是打乱坐着的,在菜摆上来的时候,舒眠和一个劲儿地催江窈先吃,搞得江窈又是无措又是尴尬,非要亲眼看见舒启添和舒眠的姐姐们开始吃了,他才拿起放在桌上的筷子。
江窈吃饭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站起来夹远一点的菜,而是很谨慎地吃着面前的几样菜,不到舒启添和舒家姐姐和自己说话,他绝对胡乱不会插嘴。吃饭的过程中也很安静,绝对不会发出西里呼噜的吧唧声,有礼数过了头。
对于江窈的表现,舒眠其实是有些疑惑,但他没有说话,只以为是江窈过于拘谨,想了想,怕他饿着,于是直接站起来,闷头给江窈夹菜。
看着舒眠这样护江窈和护眼珠子似的劲儿,舒家两个姐姐——舒拂和舒歆对视了一眼,像是有话要说,慢慢放下了筷子。
舒启添年纪大了,本来胃口便一般,吃了几口便也不动了。
见长辈都没有再吃了,江窈也没有再吃,放下了筷子。
在他所受的教育里,在长辈吃完饭的时候,就不能再吃了,否则让长辈等自己吃完饭再离席,是个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江窈,你吃完了吗?”大姐舒拂是个三十多岁的Beta,烫着一个大波浪卷,涂着红唇,但表情却不显的轻浮,而是自带一种庄重优雅,声音也温和柔婉:
“如果没有吃饱,可以继续吃。”
江窈顿了顿,委婉地拒绝道:
“不了。”
他说:“大姐,你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和我说吧。”
“好。”舒拂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人,她茶色的眼睛看着江窈,表情虽然带着笑,但江窈却能感觉到对方凌厉的视线刮过自己皮肉的力道,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我听爷爷说,绵绵已经怀孕了。”
她的声音里慢慢变的毫无温度:
“所以,我想问问你,关于婚期,你是怎么安排的?”
江窈闻言,想了想,回答道:“按照我之前的打算,我是打算等事业做起来之后再结婚的。”
看着舒眠紧张的顿时抠在一起的双手,江窈想从下面伸出手去握住安慰他,但又碍于长辈在面前,生生住了手,只道:
“但是现在,我觉得越快越好。”
听到江窈的话,舒拂的脸上并没有闪过一丝的满意,反而对江窈口中所言的“事业”十分在意,缓声道: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吗?”
“是的。”江窈道:“但之后会有的。”
“”舒拂沉默了。
舒启添也冷哼一声,神情带着些许嘲讽和不屑。
看她不自觉蹙起的眉头和紧抿的双唇,江窈可以判断出,舒拂此刻心情不佳,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
江窈心里清楚,在没有拿出任何成果之前,说再多,都是画大饼,多说多错。
在双方兀自的沉默博弈之中,在场唯有的舒眠的心事全部展露在脸上,面上颇有些有些不安,频频朝江窈看去,似乎是怕江窈会知难而退。
而一旁的舒歆则习惯了这样的冷场,片刻后,她开了口,将话头接了过去,打破了几乎凝滞的氛围。
她的声音甫一响起,就自带一丝冷冽的意味:
“事业的事情既然没有那么快,那就先放在一边。”
舒歆不像舒拂那样委婉,她剪着利落的发,声音像切过的果子,说的又脆又快:
“既然你说你想结婚,那么就尽快安排我们和你父母见面吧。”
她说:“想娶舒眠,江家要给出足够的诚意,否则,我们只能按照入赘的流程走了。”
江窈并不在意入赘不入赘的,但舒歆言语里透出了不耐烦和直接,却宛如利剑扎在他心头:
“江窈,之前的事情,我都有听爷爷说。”
她道:“你三番四次拖延推诿联姻,表面上十分抗拒和舒眠在一起,背地里却又让绵绵未婚先孕,甚至还在结婚这个紧要的关头辞了工作,我不知道你的行为是基于什么样的考量做出的,但”
舒歆顿了顿,又干脆道:“以上你的种种表现,我并不放心将舒眠交给你,也不信任你,但绵绵他是真的喜欢你,我也只能选择妥协。”
话到最后,她看着江窈并不算好看的神色,终于说出了心中深藏已久的话:
“所以,在结婚之前,我要求见你父母一面,当着江家和舒家两家长辈的面,将你们二人结婚前的婚前财产公正及孩子出生后的姓氏、抚养问题谈妥。”
舒歆毫不留情的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的江窈脸上火辣辣的疼。
其实,在江窈来之前,他并非没有做好这些问题的准备,但舒歆表现出来的极其不信任他的言语到底还是令江窈察觉出了些许火药意味。
他之前所有的犹豫、彷徨,终究还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许久,在舒眠担忧的眼神里,他终究是缓缓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涩:
“抱歉,舒歆姐。”
他直直地看着舒歆:“让你见我父母,我怕是不能做到。”
“你什么意思?!”话音刚落,舒歆果然变了脸色:
“江窈,你三番四次推诿婚期流程,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到底想不想负起责任?!”
“姐!”舒眠是知道江窈和江家的关系不好的,一听到舒歆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待江窈,他顿时也急了,蹭的一下就想站起来:
“江窈他其实”
“舒眠的钱或者是舒家的家产,不管是婚前婚后,我一分钱也不会要的。”江窈拉着舒眠的手,安抚性地将他按到了椅子上,片刻后,方抬起头,不卑不亢的看向舒歆:
“至于孩子的姓氏,不管是姓舒还是姓江,我都不是很在意。”
“谁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不是真话,”久久没有开口的舒拂坐在一旁冷眼开了口:
“据我所知,你父母尚还健在,孩子结婚这样大的事情,他们都不愿意出面,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舒家?!”
舒眠怕姐姐戳江窈的痛处,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脸都涨红了,不得不大声道:“姐!”
“大姐这话严重了。”江窈打断了舒眠的解释。他的指尖慢慢收入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深刻的指印,但面上的表情却依旧冷静,片刻后,方低声道:
“是我的父母,没有办法见你们。”
片刻后,他在舒家人恼怒的眼神里,平静地说出了一个对于舒家人来说,不亚于重磅炸弹的事实:
“因为我的爸爸,其实是一个重度的精神病患者。”
“”
话音刚落,舒家所有人的面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副恍惚的神情,尤其是舒眠,他压根没有想到江窈会将这个事情瞒的这么死,甚至连他也没有说。
一个上流世家出了一个精神病,这件事情不亚于丑闻,难怪江家之前将这个消息瞒的那么死,对外只说江窈的爸爸和妈妈出国了,然而,还没等舒家人将这个消息消化完,江窈便又再次抛出了一个消息:
“而我,也早在几年前,和江家彻底决裂。”
“舒眠一直以为,是我和我父母的关系不好,但其实,是因为——我的爸爸,他曾经一度想,”
江窈顿了顿,最终说出了一个让他此生入睡,都要不断遭受噩梦侵扰的画面:
“他曾经一度想要,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如果没有人爱你那我来爱你。”
舒拂和舒歆在江窈开口之前, 曾经试想过江窈会编出什么样荒唐的话来挽回自己在舒家人心中“摇摇欲坠”的形象,但她们想过十几种可能存在且漏洞百出的借口和理由,也万万没有想到, 江窈会说出这番堪称“惊世骇俗”的话来。
杀人,这两个字宛如一道横空出世的利剑, 搅烂了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同时也刺破了那暗潮汹涌之下虚假的平静。
空气一时静了片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的精彩纷呈,混杂了“不可思议”、“怀疑”和“迟疑”,舒家三人同时面面相觑,犹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毫不掩饰的震惊。
“江窈, ”到底是舒老爷子经历过大风大浪, 他勉强收了脸上的表情, 指尖点了点大理石的桌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在平静的近乎窒息的氛围里, 几乎显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你要知道, 虽然你年纪小, 但早就过了童言无忌的时候, ”
舒启添的声音很低, 隐隐透露着些许威严, 直直地看向江窈:“所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江窈本想继续说下去, 见到舒启添这么明显不信任的态度,整个人面上的表情也变了, 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受伤。
“爷爷。”
见舒启添和两个姐姐联起手来“针对”江窈, 舒眠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他想了想, 直接将椅子拖到江窈的身边,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我不相信江窈是会信口胡说的人。”
舒眠看不下去了:“你们能不能完整听江窈说完话后,再反驳他?”
他握紧江窈的手,挺了挺胸脯,一副要替江窈撑腰的模样:“不听完别人说话就打断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话音刚落,被呛声的舒启添脸都绿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小孙子竟然会胳膊肘往外拐,无奈扶额道:
“我又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舒眠顿时急眼了:“我!”
“好了好了,别吵架。”眼见着舒眠和舒启添之间无声的战火已经燃了起来,为了避免更大范围的家庭矛盾,江窈及时出言,压下了爷孙两人之间无声弥漫的火药味:
“这件事本质上还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害舒爷爷误会了。”
此话一出,舒启添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唯有舒眠因为江窈的退让妥协不高兴地鼓起脸颊,还想据理力争,却被江窈握住了手,暗示性地轻轻拍了拍。
舒眠心中一动,抬眸看去,视线不其然地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江窈的眼睛是很漂亮的丹凤眼,不开心的时候眼尾下压,透露着些许凌厉,但笑着的时候,却微微弯起,瞳仁像是星河映照晴光,凌凌中散落出无数缱绻。
舒眠被这笑晃了一下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的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加之江窈破天荒地在长辈面前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他就更生不起怒火了,只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舒启添,表示不满。
舒启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下一秒,江窈的话就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其实,这件事,是属于只有江家人才知道的秘密。”
人的天性是八卦,江窈话甫一落下,舒启添和舒拂舒歆的耳朵就控制不住地束了起来,只有舒眠用一脸担忧的神情看着江窈,生怕对方说出的东西会揭开曾经旧日的伤疤,再度刺痛原本还未愈合的伤口:
“江窈,没事的,你不用和他们解释,我不要”
“没事的。”江窈安抚性地看了舒眠一眼,随即在一片沉默中,缓缓开了口:
“我的爸爸,曾经孕育过三次孩子,但在怀第三胎时,却不幸遭遇了绑架。”
“受到惊吓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好,许是因为这层原因,他诞下双生子之后,我妹妹的身体很差,这也成了我爸爸的一个心病。”
双生子这件事,舒眠是知道的,但舒启添他们都不知道,因此,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下一秒,江窈的话再度让他们心中的震惊更上一层楼:
“于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爸爸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甚至出现了幻听和幻觉。”
“因为担心他这样的状态不能照顾好我们,所以我爷爷想将我们交给育婴师照顾,但没想到这样却引起我爸爸更激烈的情绪反应,我爷爷没有办法,只能将孩子还给了我爷爷。”
“但我爸爸这样的状态显然不能照顾好我和我妹妹,加上我妹妹本来就体弱,所以呼吸便一日日轻下去,我爸爸担心的整日睡不着,甚至夜晚也抱着我妹妹流泪。”
江窈顿了顿,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并不美好的回忆,连带着声音都艰涩了许多:
“之后,我那个信奉风水神学的爷爷便找到了一个算命大师,算命大师算过我和我妹妹的命数之后,告诉他们,我妹妹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差,是因为我在爸爸肚子里的时候吸走了她的气运,导致她身体的衰败。所以,要想让我妹妹活下来,必须让我和她重新互换命格。”
“我爷爷虽然不太信,但我爸爸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问他该怎么救我妹妹。”
“后来,我就和我妹妹互换了名字。”
话说到这里,舒启添忍不住开口了:“那单单论换名字,也构不成杀人的级别吧?”
“是的。”江窈的情绪逐渐低落下来,连吐字也逐渐变轻了,眉头紧蹙,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后来,在我妹妹七岁那年,她再次遭受了一场大病,到最后,已经没有存活的可能,医生说,她活不过那年的春节。”
“她和我不同,因为从小体弱,一直跟在爸爸身边,在国外长大,所以我爸爸真的很疼爱她我爸爸在听到下达病危通知时,真的像疯了一样求医生救她,但医生只让我们家做好准备,趁着病人尚还清醒,带她回国做一些以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在四处求医无果,走投无路之下,妈妈带着爸爸,再次找到了当初那个算命大师。”
江窈在说这话时,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下意识握紧了舒眠的手,力道大的几乎隐隐带来些许痛觉,却被舒眠更用力地回握了回去,指尖交握的瞬间,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但那个算命大师告诉我爸爸,只有以命换命,用我的命换我妹妹的命,才能救我回妹妹。”
“他当时说这句话时,我就站在门外我亲眼看见爸爸他点了头,而身边的妈妈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听到这话,不仅是舒眠,连舒启添的表情变了,他不知道是该谴责江窈爸爸的迷信,还是谴责他的偏心,片刻后,动了动唇,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道:
“可是,你们俩不都是你爸爸的孩子吗?”
“我从小没有跟在我爸爸身边长大的。”江窈摇头,笑:
“我身体还算健康,加上我爸爸生病之后幻觉频发,也一直以为是我吸走了我妹妹的气运,所以他不怎么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他继续说了下去:“在答应以命换命之后,我在无知无觉之中吃下了安眠药,被丢到了阴暗的阁楼里。而按照算命大师的说法,我需要在这里里饿三天,先洗净我自身的罪孽,才能开始做法以命换命。”
“我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呆了三天,没有碰到任何水和食物,甚至也不知道当下究竟是白天和黑暗最后饿到昏厥和脱水,差点真的死在那个狭小的阁楼里。”
即使江窈现在依旧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但舒眠依旧不由自主地为江窈的遭遇感到揪心:
“那后来呢?”
“后来”江窈缓缓垂下了眼睑:
“是大哥救了我。他当时也不过十四岁,从寄读的学校回来拿书,没有看到我,问了一圈,才知道我被关起来了。”
“他怕佣人阻止他,于是威胁要报警,在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直接踹开了阁楼的门,将我救了出来。”
“之后,大哥怕我爸爸将目标转移到我二哥身上,于是自做决定,将我二哥和我都带走了。我们兄弟三个人一直偷偷住在外面,直到我妹妹去世,我爸爸在葬礼上大受刺激被送往国外的精神病院,我们三个才得以摆脱那样胆战心惊的日子。”
“之后,我逐渐长大,也逐渐明白了我爸妈当初为何会无意间对我流露出那样憎恨的表情,于是便主动搬离了江家,至今也很少回去。”
江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见我父母的原因。”
“”
父母的偏爱总是来的毫无缘由,舒眠父母在世的时候,虽然总是会多疼爱舒眠一些,但对另外两个女儿也从来不会忽视或者冷眼以待,或者总是强调姐姐要让着弟弟。
舒启添也同样如此,舒家的家产,他早早让渡了近乎三分之二给两个孙女,尽量地做到一视同仁,所以,他们在听到江窈的爸妈因为疼爱女儿到了如此疯魔的地步的时候,心中的震撼是要大于怀疑的。
但无论这件事如何荒唐,当想到所有不幸的源头都来自于一个产后极度抑郁的孕夫时,一切又似乎变的合理起来。
最终,在良久的沉默之下,舒启添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动了动唇,缓缓地说出了几个字:
“既然如此婚前互相见对方父母的事情,”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江窈,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轻声道:
“便再议吧。”.
在舒宅吃完饭后,江窈本想离开,却意外地被舒启添留了下来。
江窈的本意并不是要激起舒家人对他的同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那些往事之后,不仅没有被舒家人看低,觉得江家人都是一群神神叨叨的神经病,反而还获得了舒家人的理解。
气氛也不再变的剑拔弩张,甚至还有所缓和。
因为还没结婚,江窈并没有打算留宿舒家,因为不符合规矩,但老头子看着他,却吹胡子瞪眼睛地将江窈离开的提议驳斥了:
“走什么走!”
舒启添杵了杵拐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道:
“你们俩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说完,他不顾江窈僵硬的表情,转过身离开,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今天晚上,你就和舒眠一起睡吧。记得头三个月动静小点,这房子不太隔音。”
江窈闻言,顿时尴尬的不敢看舒拂和舒歆两姐妹揶揄的神情,满脸涨红:
“舒爷爷,我没想”
他不敢指责长辈,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舒眠却将话头接了过去,道:
“江窈,你别听爷爷的。”
他义正词严道:
“这房间隔音真的超好。”
他说:“不行,那你等会儿试一下就知道了。”
江窈:“”
小脸通黄jpg.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或者接受舒眠这个提议,下一秒,舒眠就像有话说,或者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脸,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没有开灯,江窈的眼睛一时间没有适应那个黑暗,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开灯,怀中却忽然一重,落入了一个温热云亭的身躯。
“”
江窈慢半拍地伸出手接住舒眠的身体,掌心轻轻拂过对方纤细的后背,脖颈处却猝不及防地湿了。
他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想问舒眠是不是哭了,片刻后,却感受到舒眠窸窸窣窣从自己的衣领处抬起头,干净清澈的眼睛在月色的映照下透着点点泪光。舒眠的声音极哑,他趴在江窈的怀里,轻声道:
“江窈。”
他说:“对不起,我是不是没有早一点遇到你如果能早点遇到,是不是就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保护你了?”
“这不是你的错,宝宝。”
江窈面色微微缓和,方才因为沉浸于回忆中紧蹙的眉眼舒展开来,心中听见舒眠低落中带着自责的语气,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想笑。
此时的他才刚刚反应过来,知道刚刚舒眠之前在门外的那番话和反常的表现是为了逗自己开心,于是心念一动,指尖轻抬,在舒眠的头顶上摸了摸:
“和你无关。不值得原谅的是他们。”
夜色沁凉,窗帘如同轻纱般缓缓飘扬,月色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直到触碰到上面交叠相拥的阴影。
那交叠的身影看上去无比亲密,挂在墙上的钟表滴答地走着,却掩盖不住舒眠带着执拗的温言软语。
他听到江窈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的不幸揭过,有些不开心地蹙起了眉,用力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带着冒着傻气的认真。他凑到江窈面前,温热的呼吸直喷脖颈:
“和我有关的江窈,我补偿你好不好?”
他说:“如果他们不能给你一个家,那我给你;如果没有人爱你,那——由我来爱你。”
“我们永远不要原谅他们因为我们会有比他们更长、更好的人生,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再也不会放手
江窈并非没有想过, 舒眠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会是震惊多于恐惧,还是嫌弃多于失望?
爸爸有精神病史这件事,江窈并非是耻于说出口, 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和舒眠的交往过程中,他开始逐渐害怕, 害怕舒眠得知那些并不光彩的回忆后会打破他在舒眠心中并不完美的人设和形象,害怕那些浓情蜜意的承诺和时光只不过是一场稍逝即散的美梦,更害怕舒眠会担心下一代的遗传问题而选择和自己分手。
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江窈抱着怀里的舒眠,心中的愧疚依然会在此刻成倍地返上来, 如潮水般汹涌没过头顶, 想要坦白的心情在日复一日的折磨和拷问着他自己的良心, 直到今天,他才在舒家人面前,鼓起勇气, 将往日的种种旧事宣之于口。
本以为这件事会给舒眠造成极其强大的刺激, 江窈甚至最好了舒眠不要自己的准备, 但没想到, 舒眠不仅没有嫌弃他有精神病爸爸这件事, 反而主动地抱住了自己, 和自己坦白心中的爱意。
怀里的Omega身体是如此的娇小,刚好被他一只手严严实实地圈紧在怀里, 但江窈抱着舒眠,就好像抱住了他的全世界一样。
他低下头, 用额头抵着舒眠的额头, 看着舒眠泛着红的漂亮眼睛, 不知为何,忽然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舒眠的脖颈里。
与此同时,他的双臂微微用力,顺势将舒眠抱的更紧,力道大的几乎要勒的舒眠喘不过气来。
舒眠真想要轻轻地推一推江窈,给自己争得一点喘息的空间,然而下一秒,却听江窈哑声开了口,声音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
“舒眠。”
他忽然问:“对不起。”
舒眠愣了愣,正想问江窈为什么说对不起,然而,江窈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道:
“我好像自从和你见面开始,就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上我这样的alpha,明明我一直在犯错,也一直在你面前出丑,一直在丢人舒眠,我是不是很差劲?”
舒眠张了张嘴,吐出一串气音,想要说话,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嗓子眼,急的他一咬牙,用力推开了江窈。
江窈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眼睛一暗,本来就微微下垂的嘴角此刻更是不受控地往下弯:
“其实你要是想和我分手,也不用现在还”
舒眠听见这句话,顿时急了,用力攥紧了江窈的手腕,认真看着江窈,摇头时力道大的连头顶的青丝都飞了起来:
“我不要分手,江窈。”
他急的眼睛更红了:“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最好的alpha。”
“可是我搞砸了一切,我本来喜欢你,但是却屡次推开你,让你难过;本来想离开江家开始新的生活,却到现在才开始创业,以至于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我有时候真的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好该做的一切,为什么让我的人生看起来那么狼狈不堪,在你面前显得如此的无能。”
周围的白檀香气逐渐变得苦涩起来,因为旧日回忆的侵袭,让江窈的情绪忽然陷入了强烈的低落和失控之中,言语也因为失去组织而颠三倒四: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舒眠看着江窈,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连忙说:
“你很好,真的很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安慰江窈,但是omega对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极其敏感,他知道自己的alpha此时已经进入了焦躁之中。
夜色很凉,窗外的月色逐渐被乌云掩盖,洒在肩上的淡淡金光也消失了。
旧日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江窈的身上,没有人知道他在亲耳听到爸爸要放弃他时心中是如何想的,也没有人知道年仅七岁的在那阴暗幽深不知昼夜的阁楼里是如何熬过三天的。
他用看似不着调的浑浑噩噩来掩盖内心的伤痛,但只有舒眠知道,在身处那样的环境中时,江窈是如何咬着牙,在属于自己的领域夺得数项荣誉的。
舒眠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窈,等到他感受到alpha身上低落的情绪越来越浓厚时,他干脆拉起了江窈的手,将他按到了自己的心脏上。
感受到胸腔里的跳动,江窈看着舒眠,一时不知道舒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但舒眠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看着江窈,却忽然开了口:
“江窈,你应该不知道,在我父母死后,我曾经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消沉的时光。”
“我每天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因为听不见,也拒绝和别人交流,肚子在房间里从白天待到黑夜,读书成绩也是一塌糊涂,在班上是最无人在意的存在。”
“但是直到有一天,我在年级榜的榜首看见了你。”
“那时你高三,被同学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回过头朝我身后的同学笑着打招呼时,我就知道,你会是我见过的最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是现在你会发现,我和你想的并不一样。”江窈的语气逐渐苦涩起来:“我不像你想的那样好,对吗?”
“可是我爱的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舒眠更加用力捏紧了江窈的手腕:
“我什么都有,什么都能轻易得到,所以不知道喜欢什么直到看着你,忍不住开始模仿你,最后我才真的喜欢上了设计,找了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和事业。”
“所以江窈,我是看着你的背影向前走的,”舒眠一字一句,十分认真:
“是因为想跟上你的脚步,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
“你不许自暴自弃,因为你一直是我的原始初动力,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
话到最后,江窈面上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失落,变成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他看着舒眠,许久没有说话,而舒眠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看着江窈,正想问问江窈有没有被他安慰到,但江窈却忽然上前一步,再次抱住了他。
胸腔涨的满满的,像是结了成熟的浆果,轻微跳动都能淌出酸甜的枝叶。
温暖的触感和力量不断从舒眠的身体里流入江窈的心脏处,江窈只觉得冰冷的心脏再次因为舒眠而鼓胀跳动起来,甚至连灵魂也因此变的战栗滚烫。
他的omega那么小,却又那么勇敢,将爱捧在了手心奉献给他,彻底充实了他的内心。
“舒眠。”江窈的声音哽了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说:“我会对你好的一直。”
舒眠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江窈,直到两个人直接严丝合缝,再也没有一丝空隙。
闻着怀里Omega淡淡的发香和信息素,江窈躁动的心情终于因为Omega的安抚而冷静下来,他恍然间回过神,细思了片刻他方才说那些话的心情。
原来,他之所以敢将那些话宣之于口,是因为他内心的深处一直在潜意识里信任舒眠,知道他的Omega总是会站在他的身边,总是会无底线地包容他。
他和舒眠之间,或许他才是被包容偏爱的那一个。
他的Omega,像是他长路崎岖踽踽独行的人生路程中,陪伴着他往前走的一盏灯,他舍不得放开——
也再也不会放开。
于是江窈再次对着舒眠开了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和坚定:
“我爱你。”
他说:“你也是我活着的,原始初动力。”.
有了舒启添的默许,在结婚这件事上,江窈便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半个月后,他的工作室彻底装修完毕,开业那天,本以为会没有什么人来,但没想到刚开门,就看见了早早等在外头的林静枫和舒启添。
林静枫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对江窈的新工作室赞不绝口,而舒启添身后则乌央乌央跟着一大堆人,舒启添虽然嘴上不说,但却刻意将人往江窈的办公室边走,足够让人看清那挂在墙上或者放在柜子里的奖牌和证书。
像是在炫耀。
舒家二姐没有来,但舒拂却托人送来了很多花篮,多的能排到电梯口,舒歆就更夸张了,直接送了江窈一辆豪车和一套临近公司的房,说是以后江窈接送舒眠上下班会更方便。
虽然是打着给舒眠的名义,但给的房子格局明显就是二人居,江窈知道这是舒家人示好的标志,思虑半晌,也没有选择拒绝,而是收下了。
就当做欠的债,日后再还吧。
眼看着昔日的同事和好友都纷纷送来了支持和祝福,江窈心中不知为何,莫名涌起些许感动和感慨。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遗憾亲情的缺失,却忽略了有那么多的人依旧用不同的形式爱他——或者是友情,或者是爱情。
看着舒眠站在门口忙着招待客人的背影,江窈心中一动,忍不住走过去,想要和舒眠说话,但下一秒,几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大哥大嫂?!”
江窈惊讶地挑起了眉:“你们怎么回来?!”
“小叔叔!”江荨还没开口,他的儿子江楚星一看到漂亮哥哥就扑了上来,不过五岁的糯米团子生的水灵灵的,白藕似的双臂搂着江窈的小腿不肯放,撒娇道:
“父亲说小叔叔这里有小蛋糕吃,是不是真的呀?”
江楚星是江荨的大儿子,长的随父亲,性格却不像江荨和楚成宛夫夫两人,又甜又爱撒娇:
“小叔叔抱抱。”
“嗯,抱抱。”江窈并不讨厌人类幼崽,反而因为过去的经历,对小孩子有种莫名的怜爱,于是将江楚星抱起来,笑道:
“我让舒眠哥哥带你去吃小蛋糕,好不好?”
“好耶!”江楚星欢呼起来,随即又睁着双眼,四处找“舒眠哥哥”:“谁是舒眠哥哥?舒眠哥哥在哪?”
舒眠一看到又乖又可爱的人类幼崽就走不动道了,他盯着江楚星,忍不住伸出了手,道:
“到我这里来。”
“哥哥抱抱。”江楚星一点也不怕人,一看到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似的舒眠眼睛一亮,伸出手就要黏:
“哥哥好好看。”
他委屈对手指:“比凶巴巴的爸爸好看。”
“”舒眠脸一红,不好意思看楚成宛像是要杀儿子的眼神,赶紧带着江楚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没有碍事的儿子,江荨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身材挺拔高大,双臂搂着楚成宛的腰,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工作室的环境,随即暗暗皱了眉,但面上却依旧平静:
“恭喜开业。”
“谢谢大哥。”江窈装没看见江荨方才眼底闪过的复杂,脸上挂上笑,道:“进来看看吧。”
江荨平时很忙,接手了庞大的□□的他每天不仅管理公司,还要抽出时间陪伴老婆孩子,甚至有时还要关心父母在国外的生活,忙的焦头烂额。
本以为江荨这次来,只是站在门口来走走过场,但没想到,江窈话音刚落,他却真的点了点头,道:
“那就进来看看吧。”
说完,他便带着楚成宛,迈步走进了这件工作室。
见此,江窈诧异地挑起半边眉毛——但他和江荨的关系说不上差,既然江荨要进来看看,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是,江窈陪着江荨在工作室转了一圈,兄弟俩人一路聊着江窈对未来的规划——
主要是江荨问,江窈答。
气氛算不上融洽,也算不上僵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走了一圈,直到不大的工作室都走完了,江荨也没有要告辞的意思。中间江窈又接了江瑰的电话,江窈站在旁边只听见零星几个字类似于“病了”“住院”之类的,但具体的江荨并没有说太多,匆匆挂了电话,之后表情便似乎不太好看。
他看着江窈,欲言又止了几次,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奇怪的表现,让江窈不自觉地起了疑。
江荨平时忙的脚不沾地,基本档期都安排的满满的,根本没什么时间在他这里逗留。
而且,看江荨那个表情
他难道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么?
江窈正思索着,脚步一转,迎面就撞上了朝这里来的舒启添。
舒启添年轻时候当过兵,反应比江窈快多了,赶紧一个闪身躲开,后退几步,不满地看着他,脸上的皱纹沟壑愈深:
“干什么呢,不看路?”
“不好意思舒爷爷,我刚刚走神了。”江窈赶紧道歉,然而下一秒,耳边却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将舒启添的注意力完全勾了过去:
“舒爷爷,我弟弟刚才是不小心的。”
江荨看着面前的老人,刚才清冷的脸上逐渐透出些许笑意,是小辈对长辈的尊敬:
“可能是我刚刚有话和他说,他光顾着认真听我说话,所以忽略了前面的路。”
舒启添:“”
他仰着头看着江荨,饶有兴趣——
他是发现了,江家的几个小子,从大的到小的,不仅脸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嘴也是一个赛一个甜,最擅长给人递台阶下,哄得人不知天南地北。
舒启添本来就没生气,见状表情便愈发缓和,看了江荨身边的楚成宛一眼,心道这不是楚首长的幺子吗,看来江家的势力,已经完全渗透到政界了。他心中这么想,但到底没吱声,只道:
“没事。”
他看了江窈一眼,“下次小心点就行了。”
江窈觉得江荨和舒启添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夹在两者之间,正思索着要怎么给本来就不熟的两人活跃话题,但向来不懂什么是委婉的江荨看着舒启添,忽然开了口:
“舒爷爷,我听说,你想把舒眠嫁给我弟弟。”
他心平气和道:“有这回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江荨说话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江窈却硬是从中看出了些许暗潮汹涌。
他心中咯噔一声,急急开口道:
“哥,我”
“关于两家婚礼的具体细节,我想请您和江家磋商过后再定下。”江荨没等江窈开口,便继续转头,对舒启添丢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我爸爸和我妈妈从国外回到了江家”
江荨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江窈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整个人不可置信地呆滞在地:
“他们很关心江窈所以想请您和舒眠到江家来做做客,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来,来生孩子!”
江窈从未想过, 会从江荨的口中听到那样一番话
什么叫,他们很关心江窈?
那两个人,他们什么时候关心过自己了?
江窈一哂, 此刻面上毫无波动,心中甚至觉得无比可笑。
毕竟如果把他关在阁楼里算是关心的话, 那么他们确实挺“关心”他的。
而舒启添显然也对江荨的话有所疑虑,他浑浊的眼神动了动,思虑半晌,随即偏过头,谨慎地看了一眼江窈面上此刻的表情,没有立刻回话, 似乎是在思考应该相信谁。
但江窈比舒启添反应更快, 在他开口之前, 主动开了口,对江荨道:
“大哥。”
他不欲在舒启添面前展露家丑,便道:“我们出去说吧。”
江窈的面色很平静, 但落在了解他的人眼底, 便是盛怒到极致的表现。
按照江荨了解弟弟的表现, 他此刻本应该转身就走, 和江窈一起出去, 但是, 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八风不动般对舒启添说:
“我们江家很想见舒眠一面, 请您有空的时候,带着舒眠来江家一趟, 我们一定会好好招”
“大哥!”
江荨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江窈径直打断。
江窈终于忍无可忍, 沉着脸,走到江荨面前,alpha一米八的个子在江荨面前毫不显得弱势,而是带着沉沉的威压。
在他说话的那一刻,一股庞大的alpha信息素席卷了这篇不大的空间,仿若一阵磅礴的海浪淹过在场所有人的心肺口鼻,在那一瞬间,可怖的压力从肩头渗透进骨头里,站在江荨身边、作为Omega的楚成宛首当其冲受到了影响。
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一瞬间竟然呼吸不上来,眼前一黑,身躯摇晃,踉跄了几下,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他几个月前刚生完二胎,身体还在恢复期,这么大的动作极有可能令他腹部生产的伤口濒临裂开,江荨方才还冷淡的脸瞬间变的铁青,他手疾眼快地将楚成宛捞进怀里,让受alpha信息素压制的Omega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抬头面色沉沉,呵斥道:
“江窈!”
“大哥,”江窈看着江荨护着怀里的Omega如同护眼珠子般的劲儿,自然知道对方的软肋在哪,于是抬起头,用同样冷淡的表情,问江荨:
“现在,可以和我好好说话了吗?”
江荨再也绷不住高冷人设,闭了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打横将楚成宛打横抱起来。
他神情很冷,但动作却轻柔的不像话,像是怕破坏了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
“里面有休息室。”江窈“闯了祸”,但倒是乖觉,立刻顺水推舟,让开了一条道,让江荨抱着楚成宛进里面的休息室。
他收了压制的信息素,令在场方才还凝滞僵硬的气氛逐渐如同化冰的川泽,逐渐开始流动起来。
alpha们还好,没收到什么太大的影响,但被江窈的信息素压制的那些beta和Omega可就惨了,各个面色惨白,要不是舒启添还在原地勉强维持秩序,让人打开了角落里的信息素清新剂进行空气缓释,在场的人说不定都要晕过去几个。
“有话就问吧。”江荨将楚成宛小心翼翼地放到沙发上,随即跟着江窈走出了休息室,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无人在意的角落,开始了谈话: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
他叼了一根烟,咬在嘴里没抽,闲闲地撩起眼皮,之前在众人面前的那副高冷经营范此刻只剩慵懒和闲散,像个懒洋洋的狮子:
“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大哥你明知道我想问什么,”江窈从江荨的烟盒里抽了一根,光明正大地咬着,点燃了打火机,任由那袅娜的白烟模糊了他过分俊秀的面容,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冷峻:
“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回江家?”
他说:“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回去。”
“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回去。”江荨说:“但你以为我想带着他们娘儿俩,非要特意晃到你面前找不痛快?”
江窈闻言眉头微皱,有些不太理解江荨的话:
“什么意思?”
江荨指尖夹着烟,抬起指尖,对着门口指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爸爸派了人跟踪我,所以刚才那件事,我才不得不和你说。”
“”
在意识到江荨话里传递出的信息的那一秒,江窈面色突变,联想到外面来的人里确实有不少他不认识的人,整个人瞬间紧绷,表情在某一刻难看到了极致:
“他疯了?!”
江荨闻言,奇怪地看了江窈一眼,“他是个疯子这件事,你第一次知道吗?”
江窈:“”
“反正话我已经遵循他的意思带给你了,去不去,是你的事情,我又不可能把你绑到他身边。”
话说到这里,江荨抓了抓头发,神情不明地看向窗外,从江窈这个角度,能看出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处于心情极度不佳的状态。
江荨不说话,江窈也没有打扰他思考,等到兄弟两人面面沉默了片刻,许久后,江荨才转过头,盯着江窈看了片刻,缓缓启唇道:
“不管怎样,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段时间,我原本就不想让你回江家的。”
“爸爸现在的状态虽然和十几年前比起来好多了,但谁也不能断定他的病情已经好转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想见你,说想要弥补你,但我还没有摸透他的想法,总觉得他像个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炸了。”
一语毕,江荨又看了如临大敌的江窈一眼,慢慢缓下声来,语气很轻道:
“不过,江窈,别怕,一切有哥在呢。”
江荨平时凶江窈的时候还好,江窈还能装作无事发生和江荨嬉皮赖脸,但江荨一下子说这些,江窈的眼睛瞬间红了,声音也哽住了:
“哥,我不想回家”
江荨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我知道。”
江窈是他从阁楼里带出来的,当时那个地方给江窈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江荨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件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了江荨的心头,令他现在想起来依旧不太痛快:
“江窈,哥十几年前没能保护好你,这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江荨说:“这些年来我也逐步掌握了不少有关江家的资产,虽然还不能完全和爸爸抗衡,但纵然最坏的情况下,如若需要我带着你和江瑰和江家决裂,我也有保下你们的能力。”
江荨说这话时,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冷然,但只有江窈知道,他这个大哥的肩膀上,承受了多少压力。
爸爸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母亲是帮凶,底下还有两个弟弟需要他保护
他每天疲于奔命,最大的愿望却只是想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江窈看了江荨一眼,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许久,才缓缓收入掌心。
他虽然才不过二十五岁,但这半年多的遭遇却让他意外出落成了一副落拓飒然的模样,周身也多了许多沉稳的气息。片刻后,江窈道:
“大哥。”
江窈说:“我也会帮你。”
纵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完全独立自主的能力,但江窈相信,总有一刻,他们会脱离那双无情操控的大手,得到他们想要的自由.
因为是第一天开业时间,所以江窈忙于交际和宣传,并没有接到单子,所以在结束社交后,早早地下了班。
他开车将舒眠送回了舒宅,打算送舒眠安全到家后再回自己家,但没想到,当他凑过去给舒眠解开安全带时,却被舒眠拉住了衣角。
“?”江窈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脸红红的舒眠,问:
“怎么了?”
“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
舒眠表情游移,紧张地直抠手指,片刻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鼓起勇气,直视江窈:
“我和爷爷说我怀孕了,如果你不努力一下,我们俩会露馅的。”
“”听出舒眠的话外之音,江窈的表情顿时变的微妙起来。
他垂在舒眠手侧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像十分不老实似的,探入衣领,在那白皙柔滑的腰间捏了一下,换来舒眠轻轻的叫唤——
“你干嘛呀?”
舒眠瞪江窈:“动手动脚的。”
“生孩子可不得动手动脚的吗?”
江窈欺身而上身,一只手开始灵活地解开衣领的扣子,而另一只手则顺手将车座摇了下来。
他扯了扯领带,居高临下地看着双脸涨红、露出肩膀的舒眠,挑眉轻笑道:
“现在知道害羞了?”
“我,我没害羞!”舒眠恼羞成怒,被激将了一下,竟然胆大包天地揽住了江窈的脖颈,
“来,来生孩子!”
江窈的汗随着他的话,一滴一滴落在了舒眠的脸上,片刻后,舒眠被烫的有些头晕目眩,直往后躲。
但江窈显然不允许他躲,将他抱到腿上,舒眠只能拼着力气。
他恍惚间像是想到了自己曾经小时候爱吃的冰棒,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之后,就会涨开,等到剥开时就会流出滴滴答答的水液,取出时坚固的冰棒仍旧黏连在包装袋上,需要反复撕扯进出才能顺利地将冰棒取出来。
那时候吃冰棒是什么滋味舒眠已经忘记了,他只觉得可能是有些甜,又有些涩,汁液从他的嘴角淌下来,又被江窈擦去。
“这么贪吃啊,我的宝宝。”江窈看着他笑:
“你这么贪吃,我们的宝宝可就都被你吃掉了。”
“”意识到江窈话里的意思之后,舒眠脸颊涨红,却提不起力气,软绵绵地推了江窈一下,垂眼轻声骂道:
“混蛋。”
“是是是,我混蛋。”江窈笑着将自家可爱到让他心都快化了的Omega搂进怀里,捧着对方的脸,细细密密地从额头亲到嘴角,片刻后才抬起头,看着舒眠红肿的嘴唇,在上面珍而重之地落下了一吻:
“宝贝。”
他说:“这段时间上下班都由我接你,不要自己单独出门,我不放心,知道吗?”
江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疯子爸爸见他并不完全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有愧于他想要弥补,反而这样寻常的表现让他嗅出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
“哦。”舒眠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听着江窈的叮嘱,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话,他还是选择了乖乖点头:
“我都听你的。”
“嗯。”江窈摸了摸舒眠柔软汗湿的头发,在他眉心下再次落下一吻:
“你先回去吧。”
他说:“我明天再来接你上班。”
“你不和我一起回舒宅吗?”舒眠对自己的未婚夫有些依依不舍,委屈道:
“为什么?我们明明快结婚了,爷爷也准许我们结婚,为什么你不能和我睡在一起?”
“乖宝,”江窈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舒眠摸了摸自己涨涨的肚子,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滑,轻轻抽了抽鼻子,整个人快要哭了:
“你一直不和我住在一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要个孩子呢?”
江窈:“”
舒眠今天遇到了江荨的大儿子江楚星,Omega骨子里为心爱的alpha孕育孩子的本能忽然被启发了,导致他忽然特别想要一个孩子,因此缠着江窈不肯撒手。
江窈不知道原来Omega也有这样的本能,看着委屈巴巴像个淋湿的小猫崽似的舒眠,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要回去陪那个未来一年后的他,半晌只模棱两可道:
“快了。”
江窈强行安慰道:“我们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宝宝的。”
“真的?”舒眠睁着泪眼婆娑的瞳仁,水汪汪的,好不可怜:
“你没有撒谎吗?”
“真的。”江窈随口说:“一定会是个像你一样可爱、漂亮又温柔的Omega。”
舒眠被江窈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破涕为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加上又江窈再接再厉地哄了一阵,片刻后连自己刚才在和江窈纠结什么问题都忘了,乖乖地下了车,和江窈说再见。
江窈本来都重新启动了车子,看着舒眠乖巧柔和的面庞,又忍不住将脸探出车头,长臂一伸,掌心扣在舒眠的后脑勺,拉着对方靠近自己,随即在舒眠的唇上亲了一下:
“乖宝,乖乖待在家,外面危险,知道吗?”
“知道了。”舒眠对这个称呼很是害羞,于是赶紧点头,道:
“你先回去吧。”
“嗯。”江窈揉了揉他的头发,启动车子,挂挡将车驶离了舒宅。
车开出去好远,江窈还是能从后视镜里看到舒眠纤细单薄的身影。
他犹豫了一阵,omega委屈中强颜欢笑的脸庞在他面前交错闪过,导致心中那股将车开回舒宅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手臂青筋甚至微微绷紧。
江窈陷入了强烈的纠结和犹豫之中。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刹车,开始往回打方向盘时,手机里忽然传来叮咚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难道是新客户?
正在事业启动期的江窈不敢大意,赶紧刹车,拿起了手机,一条短信便适时映入了他的眼帘,上面弹出的几个大字,瞬间让江窈瞪大了眼——
“幺儿,我是爸爸。”
“爸爸想你了,你现在也一定想爸爸,需要爸爸,对不对?”
“回家吧,我的幺儿。”
“”江窈读着上面三句话,熟悉的气息像是毒蛇吐信会发出的嘶嘶声,让江窈瞬间手脚冰凉,汗毛倒竖。
曾经关过他三天三夜的江宅,和阁楼里那无时无刻不围绕自己鼻尖的恶臭的记忆再度如潮水涌上心头,令江窈的胃里顿时一阵反胃,捂着嘴差点干呕。
等到胃中翻江倒海感觉被强行压下,江窈才恍然回过神来,理智回归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和掌心全湿了,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淡淡的汗,令他几乎要握不住自己的手机。
他的视线久久在“爸爸想你了”五个字上面徘徊,死死盯着不愿意放开,直到眼睛酸痛,手腕僵直,江窈才缓缓直起了身体。
他的指尖微微发着抖,像是花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将手机丢出去。江窈双眼石赤红,咬紧后槽牙,在手机上狠狠地戳了几下,随即,几个字就弹了出来,显示在了对话栏里——
“我不想你。”
“我不需要你。”
“我不会回江家。”
再打完最后一句话时,江窈看着自己无意识打出来的“我不要你做我爸爸”这一行字,表情一凝,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缓缓将这行字删掉了。
他心一横,将之前打出的三句话发了出去,随即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不敢再看会得到什么样的恢复,缓缓倒在椅子上,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皮。
夜幕深沉,如同被打翻的砚台,被人用毛笔随意涂抹了几下,只吝啬地留出几段白给月色和云彩晕染,让江窈的声音在月色下显得如此的孤寂清寥,不远处的灯光和热闹都与他无关,他只沉浸在那些从未走出的记忆里,无法自拔。
痛恨,愤怒、恐惧,和那曾经想要而不得的无力感再次蔓延上心头,以至于让江窈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家?
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外表看上去可以当做“家”的屋子,那些装满了那些人给过他的漠视和羞辱的地方,那个房子,那些人,对他来说,真的能组成一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吗?
第47章 “为什么每天那么晚回家?”
江窈回到家的时候, 舒眠已经一个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家里的电子壁炉开的暖烘烘的,温度很高,江窈刚进门就被热出了一身汗, 他习惯性地脱下衣服,挂到门边的衣架上, 穿上拖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
“舒眠?”
“唔”
趴在餐桌上睡着的舒眠听见声音,敏感地动了动右耳,随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声音还带着些许黏:
“江窈?”
“怎么又一个人在桌子旁边睡觉?”
江窈眼尖的发现舒眠没有穿棉拖,片刻后皱了皱眉, 走到舒眠身边, 蹲下身, 握住舒眠纤细伶仃的脚腕,给他穿上暖呼呼的棉拖鞋:
“也不穿棉拖鞋,你是想造反吗?”
“这个棉拖鞋太丑了。”
舒眠瘪了瘪嘴:“我不喜欢这个。”
“”江窈将舒眠的双臂放在自己肩上, 随即像抱小孩似的单臂托住他的臀部, 将他揽入怀中, 随即轻松站起, 敷衍哄道:
“小公主, 我明天给你去买一个新的, 行吗?”
“好耶!”舒眠趴在江窈的肩膀上,笑的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偏过头, 在江窈耳边带着气音小声说道:
“江窈,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江窈愣住了:
“有那么明显吗?”
舒眠戳了戳江窈的颈带, 听完这话有些不开心。脸颊鼓了起来,
“当然了。”
他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的alpha,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我都知道。”
江窈:“”
他并没有马上开口,默不作声地踢开房间的门,将舒眠轻轻放下,随即半蹲在床边,握住了舒眠的手。
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因此,没有立刻开口,而舒眠也没有说话,任由江窈用指腹摩挲着自己戴着钻戒的指尖,片刻后,舒眠才听江窈轻声问他:
“舒眠,你现在和我一起,开心吗?”
舒眠愣了一下,抿了抿唇。
他不明白江窈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但不妨碍他在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做出回答:
“当然开心啊。”
舒眠表情极其认真地说:“嫁给你,是我十六岁见到你第一眼就在想的事了。”
江窈闻言,大脑像是接触不良般瞬间宕机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忍不住一乐,只觉心中那些不快随着舒眠的话语逐渐消散:
“你这么爱我啊?”
“当然了。”舒眠对自己此时的人设感觉到十分骄傲,甚至说出来的时候也不觉羞耻,仿佛自己是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我是全天下最爱、最爱江窈的人。”
“嗯,你确实是。”江窈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坐到床边,随即将舒眠搂进怀里。
江窈并不是那种身材粗犷肌肉宽阔的硬汉,他小时候在幼儿园里,也是因为秀气被常常误认为女生的,只不过alpha棱角分明的脸庞逐渐淡化了这层女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材逐渐变得高挑修长,气质冷锐锋利,但即使是这样,怀里的omega身材也才堪堪他的一半多,抱在怀里,像是一只温热云亭的大兔子,江窈忍不住低下头,在舒眠的额头上吻了又吻,叹息道:
“舒眠,我现在,是真的离不开你了。”
他右臂搂紧了舒眠的后背,掌心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着,轻声道:
“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他说:“你要是出事了,或者是离开我受伤了,我一定会疯的。”
“我不,我不离开你,”舒眠感受到江窈不安的信息素,赶紧伸出双臂,搂住了江窈的脖颈,将自己的脸贴在江窈的锁骨上,随即轻轻拍了拍江窈:
“我也永远不会离开江窈。”
“好。”江窈说:“那这段时间你不要出门,谁叫你出去都不要去,知道吗?”
“嗯嗯。”舒眠点头,随即沉思片刻,又问:
“谁都不可以吗?包括爷爷他们?”
江窈知道自己现在是过分紧张了,但这不影响他叮嘱未来的舒眠,毕竟如果未来的舒眠离开了,那现在的舒眠也会消失的:
“你爷爷或者姐姐来接你的话可以,但是如果是我爸妈来找你,就千万不要见,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舒眠的表情逐渐变的古怪又迷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又奇怪的事情,表情十分复杂。
他看着江窈紧张且郑重其事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几近咽下,半晌后,到底没有说什么,只乖乖点了点头,道:
“好。”
他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乖。”江窈闻言,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将舒眠搂入怀里,在他的眉心上亲了一下:
“我的乖宝。”
“既然我这么乖,那你明天要早点回来。”舒眠皱眉,揪起江窈的衣领闻了闻,没有在上面闻到旁人信息素的味道,悬起的心又慢慢放下了,撒娇道:
“你最近回家越来越晚了,有时候甚至不回来,下次不许了!”
“”
话音刚落,江窈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察觉到自己可能有变脸的可能,他赶紧按住舒眠的头,手疾眼快地将舒眠抬起的脸摁进了自己的脖颈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做贼心虚的飘忽感:
“最近公司事情多嘛。”
江窈倒也没有撒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对于两个“舒眠”都让他留宿的要求感觉非常棘手。
虽然两个舒眠实际上都是舒眠,性格也都一模一样爱撒娇,他也从始至终都将对方当做一个人来看,但问题是——
舒眠可以有两个,但他江窈不能分身啊!
想到这里,江窈的头不禁开始大了起来。
就在他沉默不语,正在思考要怎么回复舒眠时,舒眠似乎是察觉到了江窈的不同寻常,顿时躁动起来,发出了灵魂质问:
“江窈,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怎么可能!”
江窈立刻否认,“有你这么漂亮可爱温柔的Omega,我怎么可能还去外面找别人。”
“哼╭(╯^╰)╮,”舒眠不开心:“那你每天还那么晚回家,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我的乖宝,你现在才多大,”江窈哭笑不得:“你才二十三,要是你老了,我岂不是都是要入土了,嗯?”
“二十四了。”舒眠皱眉:“你怎么连我年龄都记不住,你就是不爱我了,你外面有人了唔唔唔——”
“别说了。”江窈低下头将舒眠吻了个乱七八糟,随即单手解开领带,另一只手让舒眠仰倒在床上,双手攥住舒眠的两只脚腕,缓缓向外打开:
“让我看看肿了没有,嗯?”.
一夜迷蒙。
江窈醒来的时候,舒眠睡的真香。
他的睡袍歪歪斜斜地贴着锁骨,身上全是红痕和青紫,颈带下方是带着牙印的腺体,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惨烈,但双脸却十分红润光滑,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细腻,很像是被滋润过度的模样。
江窈看也看不够,于是忍不住将舒眠拢在怀里又亲了几下,直到舒眠皱着眉开始推他了,他才放开。
给舒眠做完早餐,江窈又出了门。
他先去接了舒眠,两个人一起去了公司。
两个人刚来到公司,就有订单送上门,看来舒启添昨天来的目的和效果都达到了,有舒老爷子这层关系在,看来短期内,江窈的订单不会少。
但江窈的目标却不止步于此。
今年他考过了二级建筑师证,今年他打算把一级建筑师证也考了,并且他还瞄准了今年会举办的ACEQ全球室内设计的金奖,如果能拿下这个颇具含金量的奖,那么他明年起码就能拿着奖金,给他的宝贝小公主换一个大一点的工作室,然后风风光光地办一场世纪婚礼了。
这么想着,江窈昨天被江家人打扰的情绪又再次好了起来。
他正对着电脑开始整理今天要做的内容,门口的舒眠就提着一袋可颂和咖啡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
“江窈,吃早饭了。”
江窈“嗯”了一声,站起身想要去拿早餐,但舒眠却已经把早餐放到了他的桌上,一边拆纸袋一边说:
“江窈,我刚刚在咖啡店买早餐的时候好像看见江瑰了耶。”
“二哥?”
江窈疑惑地皱眉,咬可颂的动作一顿:“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舒眠想了想:“他当时好像很着急,一边打电话一边从医院出来,身边带着一个怀孕的omega,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人被扶上车走了。”
“太远了我没看清,不过那个老人家很像你的爷爷江名震。”
“什么?!”
江窈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大脑陡然空白了一瞬。
江瑰?宁枳?江名震?
他们三个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医院里?
联想到昨天江荨打电话时口中蹦出的“住院”“生病”等直言,许久后,江窈才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拿起了电话。
他几乎不用在通讯录里找人,光靠肌肉记忆就能拨通那个电话号码。
那几秒的等待仿佛被时间拉长了,江窈心急如焚,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长过。好在电话在十几秒钟之后终于被接通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喂”的一声低沉男音,江窈再也没忍住,高声问:
“大哥!”
他话像连珠炮似的吐出:“爷爷怎么会在医院?!你们又在瞒着我什么事?”
“”
电话那头本来清浅的呼吸声忽然变重了,江荨并没有立刻回答,许久,他才在江窈再三的催促声中,终于启唇轻声道:
“是,爷爷生病了,现在正在家里接受家庭医生的治疗。”
“怎么会突然生病?!”江窈完全无法理解:“爷爷的身体明明很好!”
“我也不知道。”江荨也很无奈,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前几天只是说有点不舒服,我们以为是感冒就没当回事,但没想到昨天你说你不回江家后,十几年前那个算命大师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一趟,然后爷爷就忽然病重了——他一开始还不肯去医院,相信那个算命大师的话,觉得自己是撞邪了,江瑰拉着他去医院做检查也不肯,只验血躺了一晚上,早上又说要回家,结果一回家就倒下,现在床都起不来了。”
“”江窈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道:
“那现在爷爷怎么样了?”
“烧的满嘴胡话,有时抽搐,间接性疼的满头是汗,”江荨沉默片刻,“还非说想见你和舒眠,见不着就不肯休息,不肯睡觉。”
啪——
江窈听到这话后,手中的手机脱力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片刻后,他气的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被吓坏了的舒眠抱住后,整个人虽然没有再动作,但仍气的面色铁青,胸膛不断起伏,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又是那个算命大师!
他来江家,到底又想干什么?!
江窈心里的第六感告诉他,江名震的忽然病重,以及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说不定,只不过是他的爸爸逼他回江家的一个招数罢了。
但为什么又要带上舒眠?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爸爸忽然回心转意浪子回头想要关心他了,所以才要着急见见他的三儿媳吗?
但这件事,可能发生在他冷血无情的爸爸身上吗?
思及此,江窈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看的舒眠心中一惊。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窈情绪的起伏,舒眠本能地想要安慰、帮助他的alpha。于是他想了想,紧接着踮起脚,伸出手,笨拙地碰了碰江窈的头顶,随即抬起头,轻声问道:
“江窈,爷爷病了,需要我需要我陪你一起去江家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摊牌
如果早知道舒眠在听到江窈和江荨的通话内容后会这么积极地要求更江窈一起去, 那么江窈一定会选择换个舒眠听不到的地方,再给江荨打电话。
但事已至此,江窈也没有办法让时间回溯, 片刻后他只能垂下头,看着紧紧扒在他身上的舒眠, 无奈地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轻声劝道:
“乖宝,你不要去,留在工作室好不好?”
为了劝舒眠留下来,江窈把声音放的极近温柔,缱绻酥麻的如同电流般淌进舒眠的耳朵里, 令对方不由得一个激灵, 连腰间都忍不住软了一片。
舒眠像是没骨头般, 下意识黏江窈黏的更紧,还伸出纤细的双臂揽住江窈劲瘦的腰,还将脸贴在了江窈的腹部, 用力蹭了蹭:
“我不要。”
舒眠说:“我既然要嫁给你, 自然是你去哪, 我也去哪里的。”
江窈没想到自己劝人竟然劝出了反效果, 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见舒眠像是看穿了他要说什么, 愈发垂下了眼尾,瞳仁水汪汪的, 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兔子一般,垂下了耳朵, 可怜巴巴的:
“江窈”
舒眠的声音很低, 还带着些许绵软和撒娇之意:
“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江窈几乎要被舒眠折腾死了, 他将舒眠捞起来坐到自己的腿上,和舒眠面对面对视,逼自己狠下心来,但语气却仍然轻柔,语重心长道:
“江家很危险的。”
“现在是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可危险的。”
舒眠鼓起脸颊,有些不开心了,凑到江窈的脖颈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圈圆圆的浅牙印:“你是不是就是嫌带我回家丢人?”
“我哪有这么想。”江窈轻嘶一声,随即捧起舒眠的脸蛋,揉了揉:
“带你回家,是我家蓬荜生辉好吗?”
“哼。”舒眠扭捏地抠了抠指尖,脸红红:
“算你识相。”
“好了好了,不闹了。”一想到尚还躺在病床上的爷爷,江窈不想再拖延时间,只想回去看看江名震现在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便再次确认了一遍:
“宝宝,真要去?”
“要去的。”舒眠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江窈,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只是短暂的分离,但是就是不想和江窈分开。
即使是分开一会儿,也不愿意。
一想到见不到江窈,舒眠就会忍不住开始焦虑不安,那种焦虑不安甚至比他之前患上信息素失衡症时还要强烈,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空虚和饥饿,只有看到江窈的那一刻,才能有所缓解。
“好吧。”
见舒眠主意已定,江窈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想了想,也有自信将舒眠护好,于是将舒眠抱起来,走到工作室门口,单手给门落了锁,随即朝停车场走去。
江窈的公司到江宅并不远,甚至还挺近的,不然舒眠今天也不可能会在楼下偶遇江瑰小两口和江名震。
江窈心中有事,光顾着思考怎么解决江家那些破事,因此没有注意到,舒眠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好看,甚至隐隐泛着白。
从哪方面来说,江窈的车技都很好,车开的很平稳,加上路上也没有几个弯路,江窈在开车的间隙,还抽空提醒舒眠就快要到了,但岂料趁着红绿灯刚刚转头的功夫,就看见舒眠脸色难看地盯着前方,捂着嘴巴,看上去有些想吐。
“是不是晕车了?”
江窈看了舒眠一眼,指尖在左手边的控制台上按了一下。车窗徐徐降下,从车窗缝隙中灌入的冷风令舒眠短暂清醒了一会儿,他按着胃部,低声回答了江窈的问题:
“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舒眠又控制不住地干呕了几下,片刻后才在江窈安抚他轻拍他后背的动作里,抬起头,虚弱地开了口:“我很少晕车的。”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瓮声瓮气道:
“江窈,你车上的车载香水好难闻,换掉吧。”
“行。”江窈应下了,仍旧担心地看着舒眠:
“不舒服的话,就不去了,好不好?”
“不要。”一听到江窈似乎是要丢下他,舒眠立刻不答应了,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浓浓的失落再次席卷了他,他只觉呼吸有些困难,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浮上眼眶,一眨眼便是晶亮的泪珠:
“我不要”
眼看着舒眠的声音都哽咽了,江窈人都傻了。
他不知道舒眠最近为什么忽然这么黏人这么反常,又是要闹着生孩子又是要跟着他到处跑,搞得他头很大,但一看到舒眠不开心,还是忍不住去哄:
“好了好了,乖宝。”
江窈趁着红灯的间隙,伸出手去擦舒眠的眼泪,轻声道: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不哭了,乖。”
“”
听到江窈赌咒发誓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舒眠才不掉金豆豆了,他吸了吸鼻子,也为刚才莫名的情绪感觉有些丢人,要了江窈的一件衣服后就将脸埋了进去,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了。
像是个筑巢的兔子,找到了柔软的巢穴后,就不愿意再出来了。
江窈也随他去,最重要的是他也舍不得舒眠不开心,所以也没再不识趣地说要让舒眠下车的话,两人一路沉默着,直到车开到了江宅。
江窈找了一个地下停车位,将车停了进去。
江宅的停车位很大,甚至比普通的商场停车位还大,江窈停好车后,将舒眠扶下了车。
舒眠还是那副很不舒服的模样,在往主宅走的过程中,还弯腰干呕了好几次。
看着舒眠那副面色不太好的模样,江窈也不知道怎么办。
恰好他们正穿过一片花园,江窈便叫舒眠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休息一下,之后再带着舒眠往前走。
舒眠却知道江窈急着见江名震,总是自己身体再不舒服,也不愿意拖累江窈,于是强作镇定,抬起头对江窈道:
“你不用管我。”
他说:“我自己在这里坐会儿,等休息好了,我就去找你。”
“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江窈闻言,不自觉皱眉:
“你又不认路。”
“谁说的。”舒眠笑:“之前江荨和江瑰成年生日礼的时候,我还是来过几次的。”
虽然那时候才十几次岁,但也到了能记忆的年龄了。
“”江窈还想再说什么,但舒眠却一直催促他先离开,还保证自己不会出事,有事情一定打电话给他,江窈这才勉勉强强松了口,看着舒眠,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你先乖乖待在这里,我看完爷爷,很快就回来。如果你要出来,我再过来接你。”
“嗯嗯。”舒眠乖巧点头,还用脑袋蹭了蹭江窈的掌心,试图通过这个动作让江窈安心: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
江窈垂下头,在舒眠的唇上亲了一下:
“有事情打我电话,知道了吗?”.
因为太久没有回来了,江窈自己都快江家基本的布局和摆设了,在庄园里绕了一点路,才走进主宅。
他刚走进门,就看见江瑰携着身怀六甲的宁枳走了出来,那面色不太好看,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行李的保姆和阿姨,似乎是要去哪里。
江窈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走上前,叫住了行色匆匆的江瑰,问:
“二哥?你要去哪?”
“”江瑰搂着宁枳的腰,似乎一开始还没发现江窈,直到江窈出声,他才抬起头,金丝眼镜的边框折射出一丝冷光:
“江窈?”
江瑰愣住了:“你怎么会来?”
江窈上前一步,余光看着江瑰身边肚子有些大的Omega,
“我听大哥说爷爷生病了,所以回来的。”
“你”江瑰神□□言又止,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他有些急了:
“你回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呼吸也乱,一旁的宁枳抬头看着自己的alpha,暗示性地推了推江瑰的胸膛,示意他不要凶自己的弟弟。
江瑰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看着江窈迷惑又不解的脸庞,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几秒后,只能努力缓和着自己的语气:
“爷爷这边有我和大哥,你没事别回来。”
他强调道:“尤其是别带着舒眠回来。”
“”江窈听着江瑰的叮嘱,又看着对方身后的行李,有些纳闷,但还是道:
“好。”
他说:“我就去看看爷爷,就看这一次,十分钟后就走。”
“一次也别回来!”江瑰沉下眉眼:
“快点回去!”
江瑰严厉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江窈出声,一阵阴凉森寒的声音忽然从背后飘了过来,尾音带着诡异的上扬,笑意淡淡,却在白日里让人脊背发寒:
“是江窈吗?”
江窈的爸爸——蓝竹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江窈的身后,像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对方似的,如同暗夜里潜藏随时能讲人拖入地狱、择人而噬的鬼魅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他的话音甫一落下,江窈和江瑰的心中同时一颤,身体僵直,几乎不敢抬起头,看向蓝竹烟。
身后的那个男人,是怀胎十月生下他们的人,是一个江窈和江瑰三兄弟幼年时的噩梦——也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Omega之一。
蓝竹烟年轻时候端的是一副清丽秀雅的相貌,如同干净的山水画,又似高山上的一捧雪,面如银盆,眼似水杏,眉肖青黛,漂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多年的精神病困扰着他,却未曾给他的容貌添上任何瑕疵,江家三兄弟不约而同地都遗传了他过于优越的相貌,倒显得他们的母亲江云岫的容貌显得过于普通起来。
光是听见蓝竹烟的一句话,江窈的掌心就已经下意识出了汗,汗毛倒竖。幼年带给他的心理阴影然他下意识就想逃跑,然而,却让蓝竹烟一句话,却将他死死定在了原地:
“幺儿,过来。”
他许久不见,容貌却未曾大改,站在光里笑着看向江窈,面上一派柔和,但那微笑时弯起的眉眼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让爸爸看着你。”
“”江窈抿了抿唇,只觉勇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缓缓流逝,拼着最后一口气,道:
“我是来看爷爷的。”
不是特地来见你的。
“哦?”蓝竹烟的声音明明很柔和,却仿佛刀割般凌迟着江窈的心脏,令他原本愈合的伤口再度鲜血淋漓: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江窈看着蓝竹烟笑眯眯的眼睛,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心尖,冻的他血液几乎凝结。
往日过于黑暗的回忆又再次席卷上来,江窈心中不自觉沉了下来。他本想偷偷进去,避开自己的父母,不想再看到蓝竹烟那张脸,但没想到,还是被蓝竹烟逮了个正着。
一想到对方可能是特地下了个套在这里等着他,江窈不知道蓝竹烟这么迫切想见他是想做什么,但他也不想知道。他直觉不对,于是下意识后退几步,边后退边说:
“我改日再来吧。”
说完,他一刻也不想留在此处面对蓝竹烟,转身就想走。
“站住。”
因为背对着蓝竹烟,江窈看不清对方现在的表情,但是也能预想到,他这个爸爸的面色显然不太好看,连语气也沉了下来。
隐藏在正常人那层人皮下的,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魔鬼。
江窈比任何人要清楚这一点。
他甚至不敢回头,只听见蓝竹烟低沉冷冽的声音:
“爸爸妈妈几年没有回来,你就不想我们,不想和我们多呆一会儿吗?”
江窈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睑,许久,才握紧了拳头,硬声道:“我不想。”
“为什么?”听到江窈的回答,蓝竹烟竟然也没有特别生气,反而一反常态地笑了起来,只不过这反常,才恰恰证明了他并没有像精神病院医生说的那样,病情恢复稳定:
“你是为了那个马上要结婚的Omega,要抛弃爸爸妈妈吗?”
蓝竹烟是自负的,也是自傲的,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也不相信江窈会对自己这个爸爸没有一丝亲情,于是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难道你那个Omega,比爸爸妈妈还重要吗?值得你抛下几年不见的我们,去见他?”
蓝竹烟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和打趣,似乎笃定江窈会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他勾勾手指,那个小儿子就会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抱住他——
“如果我说是呢?”
然而,下一秒,让他意料之外的话就响了起来,让反应过来的蓝竹烟瞬间黑了脸,表情逐渐变的狰狞:
“如果你听不清,我现在可以再说一遍。”江窈转过身,视线落在了不可置信的蓝竹烟和江云岫身上,字句清晰:
“如果我说,你和妈妈,确实都没有他一个人重要呢?”
第49章 决裂
在蓝竹烟对江窈仅存的不多的淡薄印象里, 江窈从来没有反抗过他的时候。
幼年的江窈是他所孕育过的孩子们之中最乖、也是最可爱、最柔软的崽子。
江荨天生冷淡,江瑰性子骄傲,江峣受宠任性, 只有江窈,从始至终都乖乖巧巧的, 甚至因为过于想要讨父母的欢心,夺得一点点属于父母的目光和宠爱,所以小心谨慎、畏畏缩缩过了头,甚至大多数只敢站在角落,哭唧唧地看着蓝竹烟抱着女儿,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蓝竹烟和江峣的亲子互动。
江荨江瑰都是蓝竹烟身体健康的时候生下的, 他们在幼时得到过有关父母正常的关注和照顾, 而江峣虽然是在蓝竹烟地产前抑郁时生下的, 但是她受到的宠爱,比任何人都多。
所以从始至终,自出生起就因为身体比妹妹好所以受到忽视和冷待的人, 一直是江窈。
此刻看着江窈冷峻的眉眼, 蓝竹烟不由得恍惚了一阵, 面前恍然浮现出起二十年前的画面。
那时尚才读幼儿园大班的江窈还未曾出落成如今挺拔高挑的模样, 脸蛋白皙柔软, 一掐就留红印子, 眼睛水润润亮晶晶的,像个软乎乎的玉雪团子, 被冷落了也只会如同小狗崽子似的不哭不闹,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但不管蓝竹烟如何对他漠视或者是冷脸以待, 只要蓝竹烟心情好一点, 先是逗狗似的叫他过来,江窈都会欢天喜地地扑过来,抱住他的小腿撒娇地喊他爸爸。
即使他从来没有去参加过有关江窈的任何幼儿园亲子活动,即使他从没有主动给江窈买过任何东西、给他讲过睡前故事,即使他狠心将他关在阁楼里
即使他从未对他履行身为爸爸的责任,江窈似乎都一直未曾怪过他。
直到那年江峣去世的时候,连蓝竹烟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失控,又在什么时候当着葬礼上所有人的面,冲上去掐住江窈的脖颈,死死不肯松手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窈年幼的脖颈上只剩一圈紫色的掐痕,小小的身体倒在地上,满脸涨红,连呼吸都开始变的微弱。
而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则站在回过神来的他面前,将昏迷的江窈挡在身后,看向他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和恐惧。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江窈才脱去了那层乖巧和听话的外皮,逐渐变得冷漠和心狠,转身离开了江家,没有再回来。
而蓝竹烟甚至也没有去追问过,江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也许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蓝竹烟不敢去追问。
他怕追问深了,会在心里出现一个照妖镜,照出他从始至终的偏心,照出他的迁怒和冷血。
蓝竹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江峣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是江窈在母胎里夺走了属于江峣的养分,才会让先天不足的江峣在疾病和痛苦中死去的。
他虽然对江窈冷血了一些,但是那都是江窈应得的,是他害死了妹妹。
他没有做错。
蓝竹烟心想。
但是为什么,当看到江窈用那样冷漠和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时,自己的心中,会忽然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感受呢?
那样的感受,在生病之后,似乎很久没有察觉过了。
蓝竹烟皱着眉,捂着心口,对心中涌起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感到些许慌张。
似乎那样的情绪一直在冲击他原有的想法,坚冰正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撬开,而他却依旧不愿意回头去看,去看那数十年如一日未解开的坚冰下,藏着怎样的愧疚和悔恨。
而江窈并不知道蓝竹烟此刻内心在想些什么,他也不在乎蓝竹烟的所思所想,丢下这句话后,再度想要离开。
对于江家,他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他的宝贝在外面,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暖都是舒眠给他带来的,他要重新回到舒眠的身边。
江窈决定改日挑蓝竹烟不在的时候再回来,于是抬起脚,便想要往花园走去,找他的舒眠。
然而天终究不如江窈所愿,他才刚刚转过身,就再次被蓝竹烟焦叫住了:
“江窈。”
蓝竹烟这回也不再叫江窈叫幺儿了,或许他本身也不常叫,所以喊起来显得如此的生疏和冷淡,以至于江窈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内心甚至毫无波动:
“你不想认爸爸妈妈,是因为爸爸妈妈以前冷落了你,对不对。”
江窈闻言勾起唇角,冷笑一声,随即用冰冷的眼神刺向蓝竹烟,似乎想要刺穿蓝竹烟虚伪外表下的真实意图,然而却失败了。
蓝竹烟在短暂的失控和黑脸过后,很快恢复了那副温柔款款的模样。
他招了招手,身后的管家就抱着一叠文件走了上来。
江窈眉头一皱,不明白蓝竹烟是什么意思,然而蓝竹烟却笑盈盈的,抬了抬下巴,示意江窈将那些文件打开来看。
江窈本不想看,但看着蓝竹烟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片刻后顿了顿,到底还是拿起来,随意翻阅了一阵。
片刻后,他眼神一凝,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
“这是爸爸名下所有土地及其矿产的使用权和股份、作品的著作权只要你愿意搬回来,就在那边签一个字,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
蓝竹烟笑道。
蓝竹烟出身上流世家,追溯到祖上就是皇商,甚至在无数的□□中依旧能站对队伍,安然无恙,所以蓝竹烟继承的财产,甚至不是一个江家能比拟的。
而蓝竹烟长大后也没有像他的哥哥姐姐那样经商,而是成为了一名画家,自他的笔下诞下了无数荒诞不经又饱受赞誉的绘画作品,如果能继承蓝竹烟的财产,那江窈简直是十辈子都可以不用愁吃穿了。
江窈显然也对蓝竹烟的这个举动表现出了十足的惊讶,甚至还如同不可置信般将那些足足有四五个成年男人抱着、甚至签三天三夜都签不完的文件仔细翻阅了一遍:
“这些,你都要给我?”
“对,”蓝竹烟眉眼温柔,和江窈梦里那自始至终触摸不到的画面一模一样:“幺儿,回来吧。爸爸需要你。”
江窈双手一顿,表情果然没有那么难看了。
就在蓝竹烟信心满满的以为江窈会回心转意,像小时候那样投入自己的怀抱时,就见江窈却忽然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本股份转让合同书,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即那本厚厚的合同书竟然无风自燃,灼热的火光如同一簇误入地狱的星火,照亮了江窈俊秀的眉眼。
“你!”蓝竹烟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在做什么?!”
“既然都要断绝关系了,还给我这些做什么。”
江窈心中的愤怒已经在此刻彻底变成了心灰意冷,甚至懒得再和蓝竹烟废话:
“你只想把这个东西塞给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不在乎这些。”
他顿了顿,原本冷冽透着寒冰的眉眼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液体:
“我自始至终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蓝竹烟太自信了,相信没有人能拒绝钱的诱惑,但归根结底,是内心残存的冷漠在作怪,于是他根本没有仔细想过——如果江窈想要钱,那么当初他为什么,没有选择留在江家,而是独自一人离开呢?
江窈忽然觉得很悲哀,不仅是为了早逝的妹妹,更是为了从始至终一直在冷落忽视自己的父母——一原来一直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愿意去花一点点的时间,去了解自己。
那么自己在他们眼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一个抢了妹妹养分的不合格的哥哥,一个只会添乱捣蛋害死妹妹的人,一个家中最多余的存在。
指尖不由得卸了力气,燃起至灰烬的纸张顺势掉落在地,火光在明净的大理石面上折射出熊熊绵延的火光,如同天堑般,在地面上隔出遥不可及的一条线。
在这个线的左右两边,是试图靠近却被抵触在外的心,是想抓却抓不住的手和想得到爱却得不到的灰心失落。
江窈走了。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一步一步都走的无比坚定,徒留蓝竹烟咬紧牙关,站在他身后,死死地看着江窈的背影,直到眼角泛起了血丝。
江瑰想要去追他,却被蓝竹烟呵在了原地:
“不许去!”
蓝竹烟额头冒出了汗,脸色泛着青,手也不自然地发着抖,脸上的肌肉轻轻抖动着,看起来像是发病的前兆,口中还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
“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他一遍遍重复一个已经被他遗忘很久的事实:“他是我的儿子,是我的”
江云岫早就熟悉了蓝竹烟发病的表现,习惯性想要给他喂药,却被蓝竹烟一把推开了。
玻璃水杯和药物在这一刻同时散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震颤声,如同最尖利的刀锋在人的神经上凌迟,惊得怀孕本就容易敏感的宁枳身躯一抖,下意识转身,不管不顾地埋头躲进了江瑰的怀里,寻求自己alpha的安抚和保护。
宁枳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神经也随着孕期的反应剧烈而愈发敏感,而蓝竹烟回来后还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宁枳的肚子,好像要将那个肚子剖开看看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似的,那样狂热和变态的眼神简直让宁枳备受折磨,只求江瑰让自己离开出去住。
江瑰抱着怀中微微发颤的宁枳,知道不能将自己的Omega留在这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折射出一丝冷光,随后和听到消息赶来的江荨对视一眼——
无论如何,爸爸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即使不用交流,他们也能看出对方心理在想什么:
绝对不能,让蓝竹烟重蹈当年的覆辙了。
而此时此刻,江窈对江宅中众人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
他走出门,深吸一口气,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空,不知为何,不仅没有觉察出些许轻松,反而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此时此刻,江窈忽然特别想见到舒眠,特别想抱一抱他的Omega,亲一亲他,然后和他说一会儿话。
不知道为什么,在遇到不顺心的时候,常常习惯于用烟草和酒精麻痹自己的江窈,现在不开心时,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舒眠。
舒眠已经逐渐侵入了江窈的方方面面,那样痴情且无私奉献的Omega将毕生的爱意都给了江窈,让江窈如同上瘾似的,再也离不开他。
那么好那么乖的Omega,谁舍得放手呢?
江窈只想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思及此,江窈想要见舒眠的心情更加迫切。
他抬起头,加快了脚步,本想快些走到花园处见到舒眠,却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在某个拐角处,他就看见舒眠站在花里,一见他来,就开始笑,看那个表情,似乎是在说——
“回来啦。”
看着那样温软的笑容,在那一刻,江窈甚至幻视了每一天回到家都能看见的未来的舒眠,明明只是同一个人,却能在任何地方及时出现,让他焦躁的心得到安抚。
都说Omega没有alpha的信息素安抚会焦虑,但很少人提过,alpha对于Omega的依赖也是双向的。
舒眠正想往前走几步去迎接他的alpha,然而下一秒,就被急速奔向他的江窈抱住了。
Alpha的怀抱还是我一如既往的温暖,舒眠被重重地揽进怀里,按着他肩膀的臂膀用力到几乎有些痛了,但舒眠并不觉得讨厌,反而有些担心。
他从江窈的怀里探出头,像是小狗似的仔细嗅了嗅江窈身上的信息素味道,片刻后皱着眉,伸出手拍了拍江窈的后背,小声道:
“不开心?”
“没有。”江窈的呼吸在抱着他的时候逐渐平复下来,声音却依旧有些低:
“没有不开心。”
舒眠:“”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撅了噘嘴,觉得alpha真的是嘴比叽霸硬的生物,但还是很照顾自家alpha的自尊心,顺着江窈的话道:
“好好好,没不开心,我们江窈是阳光大男孩。”
“”江窈眉头一皱,豁然从他脖颈处抬起头来,质问:“我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呢?”
舒眠装傻:“没有啊,我其实唔唔唔——”
江窈不给舒眠“狡辩”的机会,将对方按在怀里,亲了个乱七八糟。
舌尖刮过口腔,随即又交缠共舞,舒眠被江窈捧着脸,只觉被亲的都要呼吸不上来了,江窈才放开了他。
一吻毕,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江窈捧着舒眠的脸,和他额头贴着额头,片刻后,道:
“舒眠,我想重新开始。”
舒眠看着江窈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眼神,顿了顿,抱住了他,道:
“江窈。”
他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想干什么,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我永远不会离开江窈。”
“”江窈看着舒眠认真中冒着傻气的脸庞,带着气音笑了笑:
“我知道。”
他摸了摸舒眠的头,随即牵起他的手,说:
“走吧。”
“去哪?”舒眠反手和江窈十指相扣:
“去公司吗?”
“嗯。”江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回过神,对舒眠道:
“宝宝,我们养个宠物吧。”
舒眠一愣,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说过这句话:“宠物?”
“对。”江窈一直记得舒眠说过的话,但是忘了这句话是未来舒眠和自己说过的,于是道:
“你不是一直想养吗?我们养一个吧。”
“就当是庆祝我,摆脱江家——脱胎换骨,得以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怎么这么黏人?”
养宠物这个念头, 其实是江窈突如其来起的念头。
自从将江峣死后,江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猫猫狗狗这类生物了。许是因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江窈一直都没有再养宠物, 甚至在路过宠物店时,都会移开视线, 加快脚步,离开。
但走出江家大宅之后,他忽然有了一种开启新生活的勇气。
那样的勇气自心底燃烧起来,愈演愈烈,总是阴郁蒙蒙、欲要下雨的天空也不能将江窈心中的勇气浇灭,反而让他愈发迫切的想要做出什么行动, 来迈出新人生的第一步。
就在江窈想要带着舒眠去宠物店逛一逛的时候, 天公竟然不作美, 淅淅沥沥的雨点很快濡湿了两个人的肩膀,江窈愣了一下,赶忙脱下外套, 将外套盖在舒眠的身上, 揽着舒眠的腰和他一起往停车场走。
好在停车场并没有很远, 舒眠和江窈一路小跑坐进车里, 江窈顺手启动了车子和雨刮器, 然后从副驾驶座位前的抽屉里摸出一条毛巾, 地给舒眠,舒眠擦擦头发。
舒眠打了个喷嚏, 鼻子抽了抽,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
“难受了宝宝?”
江窈看了狼狈的有些可怜的舒眠一眼, 单手打了一下方向盘, 随即空出手将舒眠脸颊上的水珠擦去:
“冷吗?”
“不冷。”舒眠捂着嘴巴, 又有些想吐,但为了不让江窈担心,到底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只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副驾驶上,闭眼休息。
见舒眠的表情实在苍白,一副很不好受的模样,江窈便悄然放出了安抚性的信息素来安抚舒眠,随即沉默地将车开到了工作室的楼下,然后将难受的舒眠从副驾驶座位上抱下车。
工作室的大办公室里间是休息室,江窈将舒眠放到小床上,随即给对方脱下鞋子,让舒眠躺倒床上,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顺手解开舒眠衣服的两颗扣子透气,然后温声道:
“你睡会儿吧,我在一旁看会儿书。”
江窈想要考一级证,最近得开始看书了。
舒眠似乎是很不舒服,于是点了点头,但在江窈起身离开的时候,却又伸出手,像是很舍不得般拉住了江窈的袖子,轻声道:
“江窈,你亲亲我再走,好不好?”
“”
听着耳边带着祈求般的温软话语,江窈慢半拍地回过头,
空气中蜜桃香气的信息素似乎越来越浓厚,流转间带起蛊惑诱人的气息,而躺在床上的舒眠此刻墨发雪肤,脸颊绯红,艳若桃李,看上去就如同一块上好的点心,香香软软的,令江窈心中陡然涌现出一股热流。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舒眠按在了身下,而舒眠则抱着他的脖子,和他吻做一团。
两人一时间开始不受控制起来,但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秒,江窈的心中陡然闪过一丝疑惑——
他记得舒眠的发\\情期不是今天啊难道,是他记错了?.
两个小时过去后,云散雾歇。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雨滴斜斜打在窗棱的声音已经小了下去,逐渐被出现的太阳和清风掩盖。
江窈侧过身,看着睡在臂弯处、将自己的全身埋在衣服里、卷成一团“春卷”般的蚕宝宝舒眠,忍不住笑了笑。
在他的眼里,舒眠此刻脸红扑扑的,身上也全是他留下的痕迹,甚至每一处都被他亲自探索触摸过。现在的舒眠,从里到外,都已经是他江窈的人。
每一处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不留空隙。
思及此,江窈的眼神愈发温柔且充满占有欲起来。他捏了捏舒眠柔软的脸蛋,随即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弯腰想取被舒眠抢走的衣服,却发现迷迷糊糊的舒眠此时此刻正将自己的衣服抱的死紧,一动就忍不住在梦里掉眼泪,一副睡得很不踏实的模样。
“”
见此,江窈只能慢慢地收回手,汗湿的刘海滑落,掩盖了他眼底的意味不明。
片刻后,他才伸出手,用骨节分明的指尖碰了碰舒眠纤长脆弱的眼睫,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酥麻:
“没到发\\情期啊,怎么就那么黏人?”
舒眠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江窈的话,一个人哼哼唧唧了半天,将脸贴近江窈的衬衫,然后被上面凸起的刺绣和钉扣磨得脸颊红红。
江窈见此,从休息室的里间再次拿出一套衣服穿上,然后拿了一把剪刀,直接将自己上万元的外套钉扣都剪了,防止舒眠抱着划到脸颊,然后才站起身,出门给舒眠买午饭去了。
下过一场雨后,城市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清新起来,江窈的肺中吸进了清凉干净的空气,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他去饭店打包了饭食,然后又去蛋糕店给舒眠买了水果蛋糕,才提着一堆东西,开车回工作室。
在回工作室的路上,他的视线却无意间瞄到一个宠物店。
这家宠物店应该是一家新店,店面装饰的很整洁,擦洗明净的玻璃窗上贴着很可爱的动物贴纸,隐隐倒映出店内活泼可爱的小动物的影子,门口的蓝色风铃随着风的摇摆,发出清脆的响声。
神使鬼差之间,江窈将车停在了那家宠物店的门口。
他解开安全带,走了进去。
原本只是想来看看,等下次舒眠身体好一些,就带他一起来挑选,却没想到江窈前脚刚走进宠物店,一个扎着清爽马尾的女生就走了过来。
她穿着围裙,容貌虽然够不上漂亮,但也足够清秀,尤其是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让人如沐春风:
“这位先生,你想要带走哪一个小朋友呢?”
女店主的声音也很活泼,充满着少女的感觉,让江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女店主的年龄,沉默半晌后,才模棱两可道:
“就,随便看看。”
“好的。”女店主贴心地后退半步,让出一点位置让江窈足以看清这个宠物店所有的宠物类型:
“我们这里有萨摩耶、英短和普通的橘猫,还有一些牡丹鹦鹉、垂耳兔,你都可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萨摩耶就算了。”
有些阴影不是一时间就能抹除的,江窈暂时没有再养萨摩耶的打算。
猫咪容易掉毛,江窈担心舒眠会对毛过敏,于是也排除在了选择的范围内;鹦鹉又太聒噪,乌龟太无趣,江窈看了一圈,似乎都没有看到喜欢的宠物。
女店主的脸都笑僵了,但本着服务上帝的原则,她一直陪在江窈的身边,陪着江窈耐心挑选:
“如果都不喜欢的话,要不试试这个呢?”
就在江窈想要放弃的时候,女店主不知从哪里拎出一个全封闭的小笼子,外面用天蓝色的线条围成了一方小世界,里面静静躺着两个荷兰垂耳兔。
他们一黑一白,一个静一个动,白的那个乖巧的任由黑兔子挤占了她的生存空间,也没有和黑兔子大打出手,一副逆来顺受的乖顺模样。
江窈不知为何,忽然被这个雪白色的垂耳兔吸引了视线。
女店主很懂抓住顾客的心理,于是打开笼子,让白兔子自己蹦到江窈的身上。
兔子身上一般都会有味道,但这个白兔子被洗的很干净,整个蓬松松的,体型也是小小一只,捧在掌心里就像握着一团雪,要不是干净的眼珠和垂下的耳朵粉粉地颤动,一时间甚至很难判断,这是一只垂耳兔子。
“黑的垂耳兔是公兔,叫涂涂,你手里的白色的是雌兔,叫免免,我给她取的名字。”
女店主看向垂耳兔的眼神里带着漾开的温柔笑意,语气里是浓浓的不舍:
“我也养了她半年了,好不容易长那么大的。”
但没想到,江窈听到女店主介绍这个荷兰垂耳兔时,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直到听到兔子的名字时,才动了动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话:
“免免?”
“对啊。”女店主以为江窈没有听清,于是再次重复了一遍:
“兔字去掉一点的那个免,是不是很好记?听起来也很可爱?”
江窈盯着掌心里的兔子看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嗯”了一声道:
“嗯,确实很好记。”
不过,没有比他家里那个绵绵可爱。
“就她了。”似乎是被这个名字戳到了,江窈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直起身,将白色的垂耳兔交给了女店主,“麻烦告诉我,养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待会儿我会将饲养守则给您的,上面很详细地写了饲养的方式,您可以回去看一下。”
女店主接过江窈提过来的卡,在pos机上刷了一下,然后麻利地给江窈打包饲养的笼子等物品。
她一边打包一边看着江窈垂头拨弄兔子耳朵的侧脸,心情不错,送东西的动作也愈发夸张。
毕竟今天这单不仅赚了钱,还饱了眼福——就问这么好看的一个大帅哥站在自己面前,搁谁谁不迷糊?
所以等二十分钟后,等江窈被女店主送出宠物店的时候,后备箱里已经塞了满满一堆东西。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店主这样做到底会不会亏本,但看着女店主热情满面邀请江窈下次再来看看的笑脸,江窈也不好意思问,只带着满腔的疑惑,坐上了驾驶座。
好在他打包的饭食都用包围袋装着,还尚有余温。江窈系好安全带,打算回公司给“嗷嗷待哺”的舒眠一个惊喜,于是发动车子,正打算起步,电话就忽然响了。
江窈没想太多,也没看是谁打来的电话,专心看着路况,顺手打开车载蓝牙,将电话接了起来,漫不经心道:
“喂?”
“”
然而,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说话声,江窈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人开口。
江窈顿时有些不耐烦了,正想挂断电话,就听电话那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哭腔,赫然是舒眠的声音:
“江窈”
舒眠的声音带着浅浅的鼻音,似乎是在极力压低声音,听起来又是难受又是羞耻:
“你去哪里了?”
“我在给你买午餐呢?”听见舒眠的声音,江窈余光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垂耳兔,表情也逐渐缓和下来:
“醒了?饿不饿?”
“我不饿。”舒眠嗓子里的哽咽越来越重,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江窈,你快回来”
他断断续续地哭出了声:“我难受”
“怎么了?!”一听到舒眠说难受,江窈顿时如临大敌,方才还放松下来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一边踩油门,一边绞尽脑汁地安慰舒眠:
“别怕宝宝,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听着耳边急促的哭声,江窈心中虽然焦急,但还是努力做到慌忙中不出错:
“告诉我,怎么难受了,哪里难受,需要我买点药回来吗?”
“不用买药。”关于这个话题,舒眠的虽然一直说难受,却始终不肯告诉江窈到底哪里难受,只丢下一句“你,你回来就知道了!”话后,挂了电话。
似乎是有些羞耻,舒眠并不愿意在电话里说说,只支支吾吾说完这句话后便结束了对话,徒留江窈一脸懵逼的听着耳边的嘟嘟声,一头雾水。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了?!
副驾驶上的母兔也许是一下子不适应一个兔的生活,显然也有些躁动,撅起屁股,一个兔窸窸窣窣地在捣鼓些什么。
而江窈此刻,显然再也没有心情再关心这个“不是来破坏这个家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宠物兔子,赶紧脚踩油门,火急火燎地往自己的工作室赶去,心中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舒眠,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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