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眼睛对视了半晌。
赤井务武塌下肩膀:“好吧……好吧,是我。”
他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啊……”
这个纵横黑白道的男人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气音,用目光仔细地描摹着自己儿子的脸庞。
“……好久不见了,儿子。”
“嗯。”
赤井秀一沉默着发出一个鼻音。
“……”
“……”
“我妈知道这件事情吗?”
“……还没。”
赤井务武挠挠脸颊,有些心虚。
赤井秀一长叹一口气。
赤井务武与赤井玛丽都是i6的重要探员,自从他父亲失踪之后,母亲就一直在暗中追查当年事情的真相,母亲与母亲身后的i6最终把目标也锁定在了组织身上。
然而同为i6的父亲明显一直在追踪着组织的踪迹,他甚至将fbi在组织的布局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是以何种身份、何种形式活在世间的?他背后站着什么人、在执行着什么任务?……长达十多个春夏秋冬的跨度,不仅仅让他们分离、更是让彼此之间横亘着无数谜团与疑虑。
赤井秀一轻而易举地将臂膀上的炸弹环取下,他将那个圆环放在眼前,看着里面缓缓流动的液体。
“我还怀疑过你是不是组织的人……”
居酒屋温暖的灯光下,赤井秀一含糊地吐露出自己曾经的猜测。
还没等赤井务武作出反应,他摇摇头,将话题转移到目前最为要紧的事情上:
“你们和那个‘琴酒’故意设置了圈套……‘茧’游戏发布会上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赤井务武举起啤酒杯大饮一口。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他停顿半晌,组织了一下词措。
“你不用担心组织那里的反应……你能看得出来吧?从组织决定调查琴酒到fbi得到情报,这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
赤井秀一点头。
“这个计划是我们仓促间的临时起意,总之琴酒招惹了那个俄罗斯的雇佣兵‘普拉米亚’,这次安全屋的炸弹是普拉米亚用来招呼他的。所以组织就算追查也会被先误导,转头与普拉米亚和琴酒纠缠,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所以你们还是和琴酒有联系。”
赤井秀一抓住重点。
赤井务武灌了一口啤酒,他那平凡而陌生的假面忽然勾出一个赤井秀一熟悉的笑:“对。”
他干脆利落地承认。
赤井秀一微微闭眼。
这件事情冲击太大了。
如果说琴酒当日与他约定不上报江户川柯南的事情他还可以理解——出于组织的明争暗斗嘛,他理解,他理解。但是琴酒和身为i6的亲爹合谋炸了自己的安全屋这件事情——他完全无法理解啊!
赤井秀一不由自主地端起桌上的啤酒杯。
他用掌心摸索着那种冰凉的温度。
“他准备背叛组织……还是他是卧底?”
他不情不愿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
赤井务武坦坦荡荡地回答,干脆利落。
“但他与我们利益一致就足够了,他目前的目标只是朗姆。”
赤井务武变魔术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文件袋,推到赤井秀一面前。
“你们fbi内部也不见得都是纯白无暇的家伙,”赤井务武若有所指,“所以琴酒的情报我是不会直接交付给fbi。”
赤井秀一心知这已经是父亲对于儿子的特别优待了,他皱着眉头打开。
“!”
他悚然一惊,立刻坐直身体。
这份薄薄的情报质量很高,没有一句话废话。
可以看出赤井务武对琴酒有过长期的情报追踪与观察,已经形成了成体系的档案。不夸张的说,也许除了琴酒自己,组织与fbi、乃至i6都不会知道得比赤井务武更详细了。
因为这份情报最早可以追溯到——
赤井秀一凝视着那行“港口”。
他捏捏眉心,一切豁然开朗。
——为什么宫野明美曾经根本没有听说过“琴酒”这个代号的过往,为什么组织对于琴酒一直讳莫如深,为什么琴酒的能力有目共睹、至今却无法培养出真正出生入死的下属,为什么琴酒身居高位,却还是被卡死在追杀组织卧底、叛徒这种无意义的消耗性活动上……种种一切都有了解答。
因为他本就是以“反叛者”——或者说是“卧底”的身份加入组织的。
先代港口五大干部之一,明面上以与先代决裂加入组织,暗中奉先代“卧底调查”的秘密命令——
实际上,他也确实反叛了先代。琴酒进入组织后,用港口当时的半数产业为跳板,获得了组织直接授予的代号,转头就联合了港口当代首领森鸥外直接改朝换代。
有这么个履历丰富的下属,组织boss脑子进水了才不防着他。
见鬼。
赤井秀一暗骂一声。
他怎么没看出来……琴酒这家伙这么跳?
“组织对他没有想法?”
赤井秀一有些奇怪。以港口五大干部之一的身份跳反到组织,外界不可能风平浪静,其中必有内情。
“港口的先代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暴虐无比,如果按照他的统治方法,港黒不出一年就会分崩离析。琴酒当时作为干部之一稳住了局面,却让先代疑心他有不臣之心。”
“你是说……琴酒的‘卧底’任务是那个先代故意而为之?”
赤井务武点头:
“他的潜入是秘密的,明面上仍有一个替身在港黒主持局势,实际上对组织交代的是‘被排斥出权力中心而决裂’。实际上先代也的确是想借此将他排斥出权力中心,悄无声息地在组织死去后他也能控制那个替身接管琴酒名下的产业。”
赤井秀一点点头,浏览了一下组织那个先代的资料。
那人年轻时也是极为英明的人物,到老却荒唐至此,只能说世事无常。
“‘茧’中出现的那个男人,就是拉克啊……”
赤井秀一翻看着详细的资料,将脑中留下的空缺一一补全,逐渐勾勒出琴酒在组织的行动轨迹。
看上去只是随波逐流而已。从港黒刚加入组织的时候,与拉克为搭档,拉克死后自己独立行动。
该给朗姆添堵就给朗姆添堵,该吃拿卡要就吃拿卡要,组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该杀不该杀的,boss命令一下,他眼睛不眨就杀了……愣是让组织内外闻风丧胆,讳莫如深,突出一个以随心所欲睚眦必报为中心的混球形象。
但组织的boss就喜欢这种人设。这恐怕也是琴酒能够在组织稳立风口浪尖的底气之一。
——组织的boss是乐于见到有人挫败“元老”们的锐气的。
但琴酒又非常慎重地没有与组织内的其他人形成真正的利益链接,因此总是与元老派相敌对的“少壮派”们扯着琴酒做大旗,组织内的tk仍然是独来独往。
所有人都在感叹他硬生生活成孤狼,结果……
赤井秀一失笑。
琴酒反手就联系上了i6。
只能说行事作风还是很自由,与他前段时间开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如出一辙。
…………
……
伦敦雨夜下的开膛手逐渐飘散成光点,尽管知道是虚拟的世界,但是琴酒垂首站在雨中,倒也能够闻到那飘散不去的血腥与雨水的味道。
胸膛中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琴酒转头望向一旁。
江户川柯南愣愣的跪坐在泥地里。
灰蓝色与湛蓝色的眼睛隔着雨幕对视,随后从中间开始,世界寸寸崩坏碎裂,黑色笼罩了一切。
……
琴酒站在一片黑色的虚空之中,只有他脚底的那片地板散发着莹润的白光。
他握了握拳头,不出意料地发现这是他自己的身体。
“还不出来吗?”
良久,琴酒忍无可忍地说道。
一片寂静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浮现在琴酒面前。
诺亚方舟的外表和泽田弘树一模一样。带着书卷气的小男孩儿背着手站在琴酒面前,忐忑地将两只脚踩来踩去。
“……刚才的事情是我的问题。”
诺亚方舟先行道歉。
他说的是琴酒与开膛手打斗的过程中,将开膛手的外貌与周围的场景变幻的事情。
作为一个ai,诺亚方舟其实是坚定的秩序善良阵营,今日的“茧”发布会,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你是为了之前密斯卡托尼克的数据库流出来找我的吧?”诺亚方舟问道,“那是我用来学习的一部分,我是不会将它流传出去的。”
“哦,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琴酒挑眉应声,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那个场景……”琴酒含糊地带过,“你是在哪里知道的?”
诺亚方舟挥手拖出一个数据库:“是你卧底的那个组织……内部零零散散的讨论。我自己拼凑起来的。我只是猜测那个会让你的精神波动达到一个数值……”
琴酒捏捏鼻梁:“我知道。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如果到现在他还会为拉克的死亡寻死觅活,那他也可以趁早撂下组织不干了。
诺亚方舟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吗……琴酒思索着。
仅靠文字就可以在短短几秒内完成一整个场景的改换,听上去很简单,但是涉及的技术问题不止一处两处。
而且用让“拉克”在这场直播中出现本来就是一着闲棋,被诺亚方舟这么一搅和……
——琴酒特指最后江户川柯南带着直播窗口最后见证的那一幕。
倒也可以尝试加以利用。
他冷漠地想到。
实际上,他一直在用一种俯视的视角看着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本身。
“你知道我的目的。”
琴酒开门见山:“我代表密斯卡托尼克正式向你提出邀请,并且承诺你的能力不会被用来行那不义之事。”
“如果我不同意呢?也许我更喜欢自由。”
诺亚方舟仰着脸,古井无波地问。
看着诺亚方舟终于褪去人类活气的脸庞,琴酒郑重地说:“那么你就是我们的敌人——直到你消失为止。”
“你拖走的那个数据库中的所有调查员都重新潜藏完毕,就算你将这个情报库并密斯卡托尼克的情报一起泄露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诺亚方舟搓搓自己脸:“真是狡猾的大人啊。”
“但是你好像没有‘潜藏完毕’吧?”
那档案里的黑泽阵与现在的琴酒可是同一张脸。
琴酒不说话,他耸耸肩。
诺亚方舟长出一口气:
“好吧,好吧。我答应。但是你们是有试用期的。”
他表面上不情不愿地说。
原本的计划中,如果没有密斯卡托尼克横插一脚,诺亚方舟本来想要启动自毁程序。
现在看来,倒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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