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萧邺瞥向眼前这个宫女, 看上去漫不经心,开口问了一句:“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奴,奴婢, 不知皇上驾到, 惊扰了圣驾,求皇上饶命。”

    常进保看见这个宫女格外地惊慌,以为她是被吓傻了, 忙说道:“还愣着干嘛?”

    “不赶紧把东西收进去通报?”

    宫女还愣愣地坐在地上, 常进保又提醒了一句:“没听见吗?”

    “还不赶紧去!”

    宫女这才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对萧邺行了个礼,转身往殿中跑:“奴,奴婢这就去通传。”

    三日后便是萧邺出宫去净慈寺的日子。

    郑容汐一直没有等到宋嘉茵的消息,她心中忐忑,不知道宋嘉茵到底成功没有, 思来想去,正打算派人去宋嘉茵那边瞧瞧, 但原本出去打热水的宫女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郑容汐正觉得奇怪,要问一句, 这个宫女急急忙忙地先开口了。

    “娘,娘娘,皇上来了。”

    郑容汐原本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不懂, 为什么萧邺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她的宫里。

    她明明记得,一个月前萧邺已经放话说从此不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的, 她以为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宫中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直到离开皇宫, 但是, 这个突然的变故打乱了她的计划。

    “皇上如今在哪儿?”

    “还在院子里呢。”

    “奴婢是先进来传话的。”

    “皇上心情怎么样?”

    这倒是把宫女问住了。

    “奴, 奴婢不知。”

    她当时十分惊慌,哪里顾得上去观察萧邺的神情,更是不敢抬头正眼看萧邺。

    宫女跪在地上,等着郑容汐的反应,见郑容汐迟迟没有动静,她偷偷地抬起眼,看向郑容汐,犹豫着开口:“娘娘,您不出去吗?”

    虽然对于之前的事情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但如今皇上肯再来颐华宫,也说明是给娘娘台阶下的,娘娘难道不把握这个机会吗?

    其他宫的妃嫔想见皇上都还见不到,他们娘娘倒是奇怪,皇上都到宫里了,就在院子里,娘娘都不肯动一下,就那么冷落着皇上。

    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兰心也因为萧邺的突然到访而乱了阵脚,但是见郑容汐一动不动,没有要去迎接的意思,还是不得不提醒道:“娘娘,皇上就在院子里,您不去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郑容汐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萧邺,但是,迫于形势,于情于理,在这个时节这种情景,她不出去迎接,好像又是说不过去的。

    看着院子里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郑容汐长舒一口气,终于还是屈服了。

    她朝兰心吩咐道:“给我拿衣服来。”

    虽然只是多走几步到院子里,但郑容汐还是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此前因为孩子的事,她身体就十分虚弱了,太医已经叮嘱过,若再不好好爱惜自己,恐怕会永久地落下病根。

    这么冷的天气,她是受不了冻的。

    想到这里,郑容汐在心里又开始埋怨起萧邺来。

    他一出现,总是会给她带来麻烦。

    就像如今这种时候,她本来安安稳稳地待在暖和的室内,如今萧邺突然出现,她本不想见她,却还是不得不冒着严寒风雪去迎接他。

    萧邺在院子里站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即便是常进保替萧邺打着伞,但萧邺的肩上已经落了不少雪花,没来得及融化,都堆在了他的肩膀上。

    常进保十分无奈。

    他已经劝过多次了。

    可萧邺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离开也不进去颐华宫里,他都拿不准萧邺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皇上,今日天气这么冷,再站在外边的话,恐怕您会受风寒。”

    “还是早些进去吧。”

    常进保说着说着话,突然又刮来一阵冷风,树枝上挂着的雪被吹落下来,簌簌作响。

    萧邺原本没有在意,可只是晃眼一瞥,顺着声响看过去,却在雪地上看见了一抹红色。

    在茫茫的一片雪白中,那一点红十分刺眼,萧邺一眼就发现了。

    也不知是为何,萧邺下意识不受控制地便朝着那处走过去。

    常进宝没反应过来,等到萧邺走了两步后,他才紧赶慢赶地跟上去。

    “皇上,您这是去哪儿啊?”

    “奴才,奴才给您打着伞,您小心着凉了。”

    萧邺走到树下,盯着那一点红,忽然弯下了腰,缓缓地伸出手去。

    这可把常进保给惊着了。

    见萧邺这般,他连忙道:“皇上,您要做什么啊?”

    “要拿什么吗?”

    “奴才来替您做。”

    常进保根本没发现雪里埋着什么东西,就觉得奇怪,萧邺不知为何对这一处积雪感兴趣,明明到处都是这样的雪,没看出一点特别的地方。

    萧邺没理常进保,伸手将那条红绳从雪地里抽了出来。

    常进保见到这一幕也有些意外。

    这积雪里怎么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萧邺将那条红绳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手链十分眼熟,但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萧邺将红绳紧握在手中,努力地回忆着,搜寻自己的记忆。

    对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郑容汐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条手链。

    之前见到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这么普通粗糙的一根手链,为什么郑容汐要一直戴在手腕上。

    看着明显是自己编的绳结,而且上面挂着的玉坠成色极差,十分浑浊,一点都不通透,这样的东西是极不符合郑容汐身份的。

    但那时候,他跟郑容汐要不是在冷战,要不就是郑容汐赌气,都是在两人关系不怎么好的情况下,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再去问这件事的。

    久而久之,时间一长,他也就忘了。

    如今再看着这条手链,萧邺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郑容汐为什么要扔了这条手链?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一直看到的,郑容汐很宝贝这条手链,带了这么许多年,好像从未摘下过,如今却不知怎么的又突然不要了。

    郑容汐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她站在树下的萧邺。

    郑容汐稳住心神,暗自叹了口气,这才迈着小步朝萧邺走去。

    在距离萧邺还有几步远的地方,郑容汐就停下了脚步。

    她还站在屋檐下,并未走到院中,就处在那个位置,朝着萧邺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不知……”

    原本要说的话全被郑容汐忘到了九霄云外,因为,她看见了萧邺手里拿着的那条红绳。

    萧邺缓缓转身时,手中正握着那条明明已经被扔掉不知所踪的手链。

    郑容汐十分惊讶。

    郑容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即便萧邺是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这条手链,也不会问什么的,她只要保持镇定就行了。

    这么多年,萧邺从来没注意到这条手链,如今又怎么可能想起来呢。

    这是近一个月以来,萧邺第一次见到郑容汐。

    当然,这也是郑容汐第一次看见萧邺。

    郑容汐看上去状态很好,对比之前,已经没有瘦得那么过分,虽然还是纤瘦,但脸上看着长了些肉,红扑扑的,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有光泽,人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看来,没有他出现的一个多月里,郑容汐过得很好,很是惬意。

    从郑容汐如今的状态来看,根本看不出她在一个月前才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似乎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她看上去甚至很轻松,心情很愉悦。

    郑容汐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萧邺手中的那条手链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萧邺脸色的变化。

    看萧邺的反应,她知道,萧邺根本不可能记得这玉坠是什么东西,又是从何而来,她也彻底地放宽了心。

    方才的担心看来是多虑了。

    只是萧邺迟迟不动,她也不能回屋,被冻得有些受不了了,郑容汐不得不开口:“皇上,不如先进去宫里?”

    “进去干什么?”

    “朕说了要进你宫里吗?”

    一时间,除开萧邺与郑容汐的一众奴才都沉默起来,噤若寒蝉。

    众人都在心里嘀咕,本以为这是个让皇上与娘娘和好的时机,没想到皇上还生着娘娘的气,不肯原谅娘娘。

    话中带刺,根本不给娘娘一点情面。

    其实郑容汐根本不在乎萧邺说的这些话,萧邺对她的这种态度她也早已习惯了,若是萧邺就此离开,那是更好。

    但萧邺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动,没见要走的意思,她便只能也跟着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今的郑容汐已经懒得去应付萧邺了。

    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 第七十二章

    眼见着郑容汐与萧邺两人又僵持住了, 兰心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他们做奴才的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跟着一起在这挨冻啊……

    又一阵冷风吹来, 兰心哆嗦了一下, 搓了搓手,本来下意识地也想跟着跺一跺脚,但是, 想到此刻的情形, 她还是忍住了, 没敢有太大的动作。

    她是生怕引起萧邺与郑容汐的注意。

    郑容汐本就还在养病,身子虚弱,虽然没有站在院子里,可还是时不时地有雪花飘到她眼前来,落到她的长睫上, 很快便又融化了。

    寒气逼人,郑容汐没控制住, 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兰心心里早就叫苦连天了,听到郑容汐的咳嗽声, 立刻便说道:“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冷了,奴婢给您拿件衣服去?”

    兰心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她说这些话其实是不太恰当的。

    但是, 她就是故意说给萧邺听的, 就是想暗示萧邺。

    郑容汐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见站了这么久萧邺也不说话, 甚至都没什么反应,便说道:“皇上,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我的身体其实还没完全调养好,情况不是特别好,受不了冻,如今在寒风中站了这么久,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萧邺本还不知道跟郑容汐说些什么,听到郑容汐的这番话后,脸色又沉了下来。

    听到郑容汐这么若无其事地拿孩子的事来当做挡箭牌,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比这刺骨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自作自受!”

    如果不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要做这样的事,又如何会有如今这些遭遇,如何又会这么难受,导致落下病根……

    萧邺说的什么,郑容汐也不在意,只是没有萧邺的许可,郑容汐也不好直接掉头走人,便又一次追问道:“皇上,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萧邺看了一眼郑容汐,见她只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望着远方并未看向自己。

    郑容汐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但其实更多的是淡然,郑容汐的眼中似乎只有院子里的一方天地,根本拿他当不存在一样。

    甚至,郑容汐连说这句话的时候,对着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曾看向他。

    萧邺的视线向下移,落到了郑容汐露出在袖口之外的一点点指尖,见指尖冻得发红,再看郑容汐的眼睛,眼睫上都有明显的湿润,天气太冷了,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水气润湿了眼睫,都几乎要结成了冰。

    萧邺知道郑容汐肯定是没有说谎的,她既然这么说,那必定是有些受不住了,可他的恼怒之处在于郑容汐如今对他的态度。

    这时候,常进保出来打圆场:“皇上,这外边天寒地冻的,太冷了,娘娘都受不住了,您也站了这么许久了,是不是也先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一回,郑容汐不再说话了。

    兰心跟着附和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可终于有机会进去了。

    没有等到萧邺的回应,郑容汐也不再纠结于此,就权当萧邺是默认了。

    原本站在走廊下的郑容汐,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给萧邺腾出位置来,等着萧邺先进来,自己再跟着走进去。

    萧邺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常进宝也松了口气。

    待萧邺几步走到屋檐下,常进保看了看两人,觉得自己也该识趣地消失了,便说道:“奴才去看看。”

    这样一来,此处便又只剩下萧邺与郑容汐两人了。

    郑容汐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看着,视线往边上移了一些,只见原本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积雪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看这双靴子的方向,靴子的主人此刻应该是站在她对面的,并且是与她距离极近的。

    不用说郑容汐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除了萧邺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人会如此了。

    萧邺也没说话,只是将原本被放在他手心的那条手链摊开来,放到了郑容汐眼前。

    萧邺不说话,郑容汐便也不问,只是,她微微掀起眼皮,看了那条手链一眼。

    起初这个东西出现在萧邺手里的时候,她还十分惊讶,可后来又一想,这本就是她丢了的东西,无论出现在谁手中,也没什么可惊奇的。

    都与她无关了。

    最终还是萧邺先开了口。

    “这是什么?”

    郑容汐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了萧邺一眼,她不懂萧邺为什么要拿着这件东西来问她,萧邺又如何知道这件东西原本是属于她的。

    不过郑容汐也没有暴露自己。

    她顾左右而言他,刻意回避,答道:“皇上在问我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条手链,上面还有一个玉坠。”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萧邺眉头皱起,他讨厌郑容汐这样的态度,一副无所谓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明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还故意这样答非所问。

    “那皇上问的是什么?”

    “恕我愚钝,确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萧邺也不再跟郑容汐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你的?”

    萧邺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觉得这就是属于郑容汐的东西。

    可是没想到郑容汐却笑了出来。

    “皇上为什么认为这件东西是属于我的呢?”

    “皇上有见我戴过这件东西吗?”

    “有见过它出现在我手上吗?”

    郑容汐之所以敢这么问,是她知道萧邺从来没有注意过她是否曾经将这条手链戴在手上,是否曾经真的视若珍宝……

    萧邺从来没有关注过。

    郑容汐又补充了一句:“再者说了,看这个坠子品相这么差,怎么会是我所有呢?”

    “皇上,您觉得是不是这样呢?”

    “真不是你的?”

    郑容汐又笑:“为什么皇上就认定它是我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皇上有了这种错觉?”

    见萧邺还死死地盯着自己,郑容汐又道:“皇上,这条手链能借给我看看吗?”

    萧邺手里拿着那条手链,眼睛却一直盯着郑容汐,郑容汐没等萧邺反应过来便从萧邺手中几乎是夺过了那条手链,萧邺倒也没在意郑容汐这个失礼的行为,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郑容汐接过手链,并不是去仔细查看,而是扬起手便将手链扔了出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犹豫,十分果断,连萧邺都没能反应过来。

    萧邺眼睁睁地看见有一抹红色以极快的速度从眼前飞过,很快便又消失在了茫茫白雪中。

    “你做什么?!”

    郑容汐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地说道:“皇上问是不是我的东西,我说不是,皇上似乎不信,那我就当成是我的东西吧。”

    “既然是我的东西,那我便有权决定它的去留,如今我不想要了,便把它扔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对吧。”

    “还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这条手链不知皇上是从哪里得来的,又不知为何就认定了是我的,但这件事其实并不重要,不管它是不是我的,对皇上来说,根本一点都不值得讨论,为了避免再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早点做了了断不是更好吗?”

    “这根本不算什么,不值得皇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

    “你……”

    萧邺是一点都没有想到,郑容汐会做出这种举动来。

    郑容汐扔链子时的那种果断决绝,连他都措手不及。

    一时间连萧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如今要进去了吗?”

    “想必他们已经泡好了茶等着皇上了。”

    萧邺没说话,郑容汐接着又道:“不知近来皇上与宋家小姐感情如何?”

    “是否一如既往地相亲相爱、琴瑟和鸣?”

    “朕与她如何,轮得到你来管?”

    “是我妄言了,确实轮不到我来管。”

    “你在嫉妒?”

    “你觉得朕对她好,你不高兴?”

    郑容汐唇边扬起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郑容汐知道,其实按理来说她不该问这句话的,但是这么久了,宋嘉茵那边没有一点音信,她心中着急,便也顾不了许多,直接便从萧邺这里入手了。

    她问这句话不过是想从侧面打听出这些日子宋嘉茵是否与萧邺见过面,是否如过去一样,如果没什么异常的话,按理来说宋嘉茵至少也应该有进展了。

    “你笑什么?”

    “不敢。”

    “只是我从未有过嫉妒之心,只盼皇上与宋小姐长长久久。”

    这样宋嘉茵便能拖住萧邺。

    郑容汐更希望的是,萧邺分不出一点心思来放在她这个即将要离开的人的身上,那么她就谢天谢地皆大欢喜了。

    “这么说来,朕该谢谢你了?”

    郑容汐心道,那倒也不必。

    萧邺盯着郑容汐,说不出来的,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按她与宋嘉茵的关系,怎么毫无起因地关心起宋嘉茵跟他的关系来,要说郑容汐是因为嫉妒,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是真心实意的,若皇上不需要我的祝福,那便是我的过了,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郑容汐回到殿中时只是她一人,兰心与常进保见到这一幕,都有些诧异。

    兰心还没来得及开口,郑容汐却先对着常进宝说道:“皇上走了,你快跟上去吧。”

    常进保愣了一下,也根本没时间考虑,匆匆对郑容汐行了个礼:“那先行告退了,娘娘好好休息!”

    说完这话,常进保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直到常进保离开后,兰心才敢问:“娘娘,怎么回事啊?”

    “皇上怎么又突然走了?”

    听到兰心问起这话,郑容汐脑中浮现出了方才萧邺愤然离去的背影。

    她也不知自己是说了什么,萧邺怒气冲冲,一甩袖子,看也不看她一眼,朝着反方向走了。

    郑容汐自然是高兴的,不必再赔着笑脸勉强去应付萧邺,至于萧邺为何生气,那也不是她该关心的。

    只要不会殃及到她,那就行了。

    如今她最担心的是三日后的事情。

    宋嘉茵这么久了都没派人来传信,难不成真出了什么意外?

    还是宋嘉茵又临时变卦了?

    郑容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人去漪兰殿探探情况。

    这件事郑容汐不打算派兰心去做。

    她唤来一个宫女,吩咐道:“你这会儿去漪……”

    郑容汐话未落音,便看到了门外的人影。

    是宋嘉茵派来的人。

    宫女站在郑容汐身边,正等着她把后面的话说完,可等了许久,也听不到郑容汐的声音,这才抬起了头:“娘娘,您让奴婢去做什么?”

    “不用了,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 第七十三章

    这一次, 宋嘉茵派来的不是日常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个丫鬟莺儿,而是个面孔看上去有些生的新人。

    郑容汐心想,这倒也是, 不然若是宋嘉茵时常派莺儿前来颐华宫的话, 肯定会惹人注意的。

    如此想来,倒也算是比较合适的。

    兰心很机灵,注意到郑容汐的神色, 立刻便对屋内的一众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

    “是。”

    一群人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郑容汐和兰心还有便是嘉茵派来的人。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谢娘娘。”

    “是漪兰殿那边来的?”

    宫女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娘娘……”

    不必说,这自然是宋嘉茵让她送过来的。

    郑容汐看了眼兰心,兰心立刻便上前一步, 接过了她手中的信。

    郑容汐又问:“她还说了什么吗?”

    宫女摇了摇头:“只是吩咐奴婢将这封信送过来,别的再没有什么了。”

    郑容汐轻轻地摆了摆手, 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兰心一直将这个宫女送到门外, 看着她走进了院子,再继续出了大门,这才关上了房门, 转身往郑容汐身边走。

    “娘娘,这个信……”

    郑容汐没有接,只是吩咐兰心道:“打开吧。”

    兰心仔细地将信封上下左右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 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连落款姓名都没有。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 将里边的信纸抽了出来。

    兰心没读过什么书, 但自幼跟在郑容汐身边,耳濡目染,学也学了些,字还是认得几个的。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字数不多,兰心有些困惑,这上面的字明明都是她认识的,可组合在一起却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实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娘娘,这上边只写了……”兰心说到一半有些犹豫,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上边写了……应该是一道甜品的名字吧。”

    “好像……还有做这个甜品的一些步骤。”

    兰心简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娘娘跟姓宋的那个女人相互约定好了,那个女人派人送信来传递消息,也该写些有用的东西吧,写这个算什么?

    郑容汐接过兰心手中的信纸,粗略地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虽然她与宋嘉茵没有商量过,但是宋嘉茵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极有可能留下隐患,所以即便是已经十分小心了,但万一不慎这信落到了其他人手里,她们俩都脱不了干系,肯定会被追究,到那时候,她的计划就全毁了。

    她知道宋嘉茵不信任她,自然,她也不可能完全地信任宋嘉茵,所以两个人都互相留了一手。

    宋嘉茵派人来送信,并不直接将两人所商议的内容写在信纸上,而是用了一种极为委婉的方式来暗示她出发当日的时间以及地点。

    这信纸上所写的内容,看上去仅仅是一份食谱,但是其实仔细看这食谱中所含有的提到时刻的地方,组合起来,正好是一个完整的时间点,包括日子以及具体的时刻,都已经写在了其中。

    这样的话,即便是按最坏的打算来说,这封信不小心被旁人拾去了或是发现了,她们也有理由好推脱,解释说这仅仅是简单的食谱。

    郑容汐仔细看了信上的内容,记下了上面所写的时刻,自己在心理盘算了一下。

    出发的日子不远了,就在两日后。

    今日萧邺来此一趟,不知是偶然还是发现了什么。

    但是,郑容汐又仔细地回忆过了,萧邺方才的神情、举止还有眼神,都不像是发现了她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若是萧邺得知她有这样胆大妄为的想法,恐怕早已下令将她软禁起来或是派人严加看管了,不会像方才那样愤然离去,而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其实方才促使郑容汐用那样的态度对待萧邺还另有原因。

    不光是因为那就是她内心深处真正对萧邺想说的想做的,最真实的想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了解萧邺,知道萧邺爱听什么,希望看到她什么样的态度,但是若她真的那么做了,让萧邺顺心了,那她这段日子必然是难以摆脱萧邺了。

    若萧邺真时时来看她,时常出现在这里,那她做什么都在萧邺的眼皮底下,处处受限,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兰心见郑容汐许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娘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奴婢看这就是一份简单地甜点的方法,别的什么都没有写。”

    兰心疑惑,都这个时候了,姓宋的那个女人还有闲心教娘娘做糕点?

    而且,娘娘与她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吧。

    郑容汐没有回答,而是将信折起来,顺手丢进了灯罩中,眼看着信纸燃起来,这才又丢进了一旁的花盆里。

    郑容汐盯着那团火,见其慢慢地熄灭下去,瞬间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团灰烬,与泥土几乎难以分辨。

    宋嘉茵信上所说的时间和地点她都清楚了,可是宋嘉茵并没有给出一个让她能混出去的法子,她要如何混进队伍中,跟着宋嘉茵身边一同离开,这是个难题。

    她知道宋嘉茵是故意的,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宋嘉茵还是要故意给她使绊子,让她不能顺顺利利地离开。

    虽然如今她们俩看上去是达成了合作,但是宋嘉茵心底对她的讨厌是忍不住的。

    当然她也不喜欢宋嘉茵,她们这样相看两厌的两个人还要互相合作,互相帮忙,这实在不能说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如今她必须开始为离开做准备了。

    好在萧邺之前派到她这里监视她的人已经离开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如何避开宫里其他人的视线而偷偷离开,并且能够不被发现。

    如果她和兰心同时消失的话,必然会引起宫里其他宫女的注意,那么她可能连宫门都没出便被发现了。

    她至少要争取几个时辰的时间,不被这些人发现,然后混出宫去,这样的话即便最后她们发现她不在了,萧邺已经离宫,并且她也同行,宫中的人至少不会立刻就把事情闹大,肯定会四处去找她的,这样一来又能再耽搁几个时辰,到最后,她与萧邺已经到了净慈寺,宫里的消息暂时也传不过来,况且,这群奴婢怕被责罚,肯定会先将事情压下来,试图先找到她。

    所以,这么算起来,她只要拖住这群人,直到她离开,让她们在她离开之后的几个时辰内暂时保持不动,不去向上面禀报就行了。

    郑容汐对兰心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耳朵附过来。

    兰心狐疑,走到郑容汐面前,问道:“娘娘怎么了?”

    “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郑容汐附在兰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兰心一边听一边点着头,似乎极为赞同。

    听完之后,兰心又问了一句:“那……娘娘,现在就做吗?”

    郑容汐点了点头:“去吧。”

    兰心十分激动,想着就要跟随郑容汐离开此地,生平还未做过这样大胆的事情,竟然还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刺激感。

    “娘娘,奴婢这就去了。”

    郑容汐点了点头:“嗯,去吧。”

    “做事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奴婢明白。”

    郑容汐等了快一盏茶的时间,兰心推门进来了。

    郑容汐问道:“如何?”

    “娘娘,已经办妥了。”

    “她们有没有察觉什么?”

    “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奴婢就说这两日奴婢要帮娘娘去办点事情,可能不会常在宫中,所以宫中的一切事务就交由她们去办,让她们务必要照顾好娘娘的饮食起居,并且要小心谨慎,不能出什么差错。”

    “她们问什么了吗?”

    “没有。”

    “奴婢说了之后,她们一个个的都点头答是,没什么异议,只说让奴婢放心去办事,她们一定会照顾好娘娘的。”

    郑容汐点了点头:“你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记住不要太过张扬,必要的东西带上就行了,然后去那个地方等我,我这边出来之后立刻就去跟你会合。”

    “是,奴婢这就去。”

    “那……奴婢在那里等着娘娘了。”

    “好了,去吧。”

    兰心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可刚走出一步,她又停下了,回头望着郑容汐。

    事情说起来容易,可真正要做起来的时候,兰心还是有些担忧。

    “娘娘,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郑容汐安抚道:“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有我在。”

    其实郑容汐心里也没底,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做这么疯狂的举动。

    她已经完全不顾后果,不留退路了。

    反正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兰心离开后,郑容汐就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傍晚,婢女来问关于晚膳的事情,郑容汐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娘娘,您晚上想吃什么?”

    “奴婢吩咐厨房去做。”

    郑容汐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什么都不要,下去吧,本宫想好好休息。”

    “娘娘,可是……您中午也没吃多少……晚上是不是还是吃一点东西,不然的话……”

    郑容汐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放在那吧,饿了的话,本宫自然会吃的。”

    “你们也不必在这边候着了,都下去吧。”

    郑容汐都这么说了,这群婢女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

    “是。”

    “那……奴婢把东西放在这里的,娘娘您饿了的话记得吃。”

    “如果想吃别的,奴婢立刻让人去做。”

    整整一夜,郑容汐都没怎么睡个安稳觉。

    想到第二日便是真正离开的时候,郑容汐的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对于兰心的担心。

    兰心已经离开了半日。

    她在宫中又无法得知兰心的消息,不免忐忑,不知兰心那边情况如何。

    但是郑容汐想着,这么久过去了,从下午到晚上,她也没有听到宫中有什么风声,那说明兰心应该还是安全的。

    第二日,快到巳时,便有宫女来敲门了。

    “娘娘?”

    门外的人许是怕惊扰郑容汐,但眼见着时辰不早了,想着要伺候郑容汐梳洗,这才来敲了门。

    可是声音还是放得极低的,怕是郑容汐没有醒来,她们的这般举动又扰了郑容汐的清梦。

    郑容汐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都这个时辰了,她更是早就清醒过来了。

    “进来。”

    一群宫女端着水盆,捧着面巾,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各种瓶瓶罐罐,一群人鱼贯而入。

    郑容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刚要说话,捂着嘴突然咳嗽了起来。

    一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关切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郑容汐捂着嘴没说话,脸色涨红,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这个宫女说完立刻便转身要往出走,郑容汐及时地叫住了她。

    “等等。”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用去叫太医。”

    “就是点小风寒,你直接去抓点药回来,我喝了就是了。”

    “娘娘,这样可以吗?”

    “不如……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也才放心些。”

    “不用了,照我说的去做。”

    “是。”

    还冒着热气的药被送到郑容汐面前,郑容汐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好了,放在这里吧,待会儿凉了我再喝。”

    郑容汐本想以此为借口将她们打发走,没想到却听她们道:“娘娘,这个药凉了更苦,您还是趁热喝了吧,效果也更好。”

    郑容汐想了想,没再拒绝,端起药,捏着鼻子,喝了几口,这才又将碗放下了。

    若是不喝,似乎有些难以让她们相信。

    反正都是些治风寒的药,即便没病,喝了几口,也没什么大碍。

    “好了,下去吧,我头有些晕,要休息,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众人看见郑容汐十分难受的模样,点了点头,齐声道:“是,娘娘您好好休息,奴婢们先下去了。”

    见到这群人离开,将门带上以后,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的郑容汐,这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郑容汐掀开被子,下了床。

    找出来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衣服,换上一身宫女的衣服后,郑容汐将自己的头发盘了起来,梳成了平日兰心的那种发髻样式。

    郑容汐往自己脸上涂了很厚的一层粉,完全将她的五官糊住了,并且眉毛也画得极粗,涂胭脂的时候,她还刻意往边上涂了一点,超出了自己原本的嘴唇范围,另外,她还在自己两边的脸颊上点上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斑点,看上去像是本人原本就有的。

    做完这一切,郑容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

    镜中的那个人,跟她完全是两个人。

    即便是再熟悉再亲近的人,看到如今她的这张脸,也不可能将其与她联系在一起,更不可能认出她的。

    郑容汐知道,如果自己此时此刻从正门出去,肯定是会被注意到的。

    即便那群宫女认不出她来,但肯定也会给她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为她们看到的是她一人在房中,突然多了个人从房中出去,定然是有蹊跷的。

    事后若萧邺派人盘问起来,这一点肯定会暴露的。

    所以,郑容汐早就看好位置了,她不能从正门出去。

    另外,她要走的话。空荡荡的床太过显眼了。

    ……

    做好一切后,临走之时,郑容汐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她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其实真要说起来,她甚至没有一点不舍,心中竟然全是解脱,都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当走出颐华宫的那一刻,郑容汐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就真的这么离开颐华宫了。

    可是她还不能高兴得太早。

    走出颐华宫没多久,郑容汐便撞上了几个太监。

    虽然知道自己此刻的样貌已经完全变化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们,怕被认出来。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郑容汐突然被叫住了。

    “等等!”

    郑容汐想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没想到那个太监又继续道:“叫你站住,没听见吗?”

    郑容汐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她如今的身份应该是个新入宫的小宫女,所以按理来说,她这种人,见到宫中的人应该是十分胆怯,怕生的,不敢大声说话,唯唯诺诺的形象。

    郑容汐一直垂着头,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极小声地问道:“不,不知公公有什么吩咐?”

    “你怕什么?还在发抖?”

    “问你几句话就吓成这样了?”

    另一个太监看着郑容汐的反应,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也没再为难郑容汐,劝道:“算了,你看她跟个鹌鹑似的,都差把头埋到地里去了,都不敢抬头看你了,你拦她干什么呢。”

    “让她去吧。”

    兴许是此人的话起了作用,原本拦住郑容汐的太监,也跟着笑了一声。

    “真是没用。”

    “叫她一声,就怕成这样。”

    “行了行了,快走吧。”

    郑容汐垂着头,轻声应了一声:“谢公公。”

    说完这话后,郑容汐迈着碎步,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郑容汐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背后两人的议论。

    “你倒是真行,自己在主子那里受了气,拿个小宫女撒气。”

    另一人理直气壮地回道:“不然呢。”

    “咱们一天天地竟受这些窝囊气了,天天忍着,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让我出气的人,可不得好好出口恶气。”

    两人的对话隐隐约约还能传进郑容汐的耳朵里,郑容汐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无礼,只是心有余悸地想着,还好没被两人发现。

    当时两人叫住她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郑容汐走到漪兰殿时,远远地就看见院中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手里抱着东西的,指挥其他人收拾行李的,看上去十分忙碌,场面也有些混乱。

    郑容汐心中一喜,这正是她混进去的好时机。

    郑容汐穿着跟此处的宫女别无二致的衣服,发型也一模一样,她趁着混乱之时走了进去,混在其中,并没有人发现。

    “哎,你,楞在那干嘛?”

    郑容汐有些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向对她几乎是大吼着那个太监。

    “还不赶紧去帮忙!”

    “就你一个人闲着站在那里,皮痒了是不是?”

    郑容汐用手指了指自己,有些困惑:“你说我吗?”

    “不然还能是谁?”

    “你还指望主子去搬行李?”

    作者有话说:

    ◉ 第七十四章

    郑容汐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很能忍的人,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平静如常地回道:“好,我……”

    “……奴婢……这就去。”

    郑容汐低下头, 经过这人身边的时候还有些心慌, 怕他认出自己不是漪兰殿里的人,但是,很快, 郑容汐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宫中忙忙碌碌的, 人多口杂, 一片混乱,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多出了她这个人来。

    郑容汐凭借着自己之前来过这里所留下的记忆,找到了宋嘉茵的住处。

    门是关上的,郑容汐轻轻地敲了敲门,屋内立刻传来了宋嘉茵的声音。

    “进来。”

    郑容汐有些奇怪, 宋嘉茵竟然没有问她的身份就直接让她进去了,难不成宋嘉茵早已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一进屋内, 郑容汐立刻关上了门,这才朝着宋嘉茵背后走去。

    听到脚步声, 明明知道有人进来了,宋嘉茵依旧坐在镜子前面,没有回头。

    旁边有一人正在替宋嘉茵梳发髻, 郑容汐这才发现,宋嘉茵一直专注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仔细检查着妆容, 并未分给她一点眼神。

    宋嘉茵伸出手, 指了指她右侧不远处的地上, 说道:“把那些也搬出去, 赶紧的,小心些,都是贵重的东西,要是弄坏了,我饶不了你。”

    听着这话,郑容汐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终于是想起来了,原来就在不久前,同样的话也从那个宫女嘴里说出来过。

    郑容汐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是宋嘉茵手下的人,两个人的脾气简直如出一辙,恐怕是在宋嘉茵身边待久了,也染上了这样的习性。

    这一回,郑容汐自然是不会去的。

    她走上前,站到了宋嘉茵的背后,盯着镜子里的宋嘉茵。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郑容汐注意到,宋嘉茵明显地愣了一下。

    照理说,郑容汐如今这样的装扮,连最亲近的人都不一定认得出,宋嘉茵更是难以辨别的。

    但是,宋嘉茵在看到郑容汐的那一刻,或许是女人天生的敏锐,她察觉到了郑容汐身上不一样的气场。

    不管是郑容汐的眼神还是郑容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让她觉得危险,都不能让她安心。

    因为还有其她人在,郑容汐也没有开门见山,只是暗示宋嘉茵道:“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郑容汐说着便要接过旁边那个宫女手中属于宋嘉茵的头发,宋嘉茵突然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挡,这样的动作,让在场的一群人都有些意外。

    “小姐,您怎么了?”

    那个宫女也是十分不解。

    因为宋嘉茵的举止看上去可以说是带着些惊恐的,宋嘉茵从未在她们面前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郑容汐面带微笑,朝这个宫女轻声说道:“没事。”

    “你先下去,这里交给我来伺候就行了。”

    “您说是吧?”

    说完,郑容汐不等宋嘉茵回答便将原本伺候宋嘉茵梳妆的宫女赶了出去。

    此刻屋内便只剩下郑容汐与宋嘉茵两人。

    宋嘉茵一直死死盯着镜子里郑容汐的脸。

    光从面容上来看,她根本认不出这是否是郑容汐,可是从语气、动作还有各种无意间透露出的习惯来看,都跟她印象中的郑容汐一模一样。

    郑容汐看着宋嘉茵这幅看上去像是惊呆了的模样,觉得有些滑稽。

    “小姐在看什么?”

    “是觉得我有些眼熟吗?”

    直到此时此刻,宋嘉茵才终于出声:“你是?”

    郑容汐按住了宋嘉茵的肩,将她原本偏向自己的头又重新扶着转向了镜子里。

    同时郑容汐微微弯腰,将脸凑到了宋嘉茵跟前:“小姐,我是您身边的丫鬟小月啊,您不认识我了吗?”

    在这种地方,不知周围是否有眼线或是他人的耳目,郑容汐自然是不能承认的,但是这话一出,也足以让宋嘉茵清楚她的身份了。

    因为宋嘉茵肯定知道自己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而小月这个名字也不过是郑容汐随口胡编出来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位置和关系似乎反了过来。

    在过去,两个人独处时,似乎总是宋嘉茵处于上风,郑容汐总是被动地接受宋嘉茵的攻势,但是这一次,郑容汐却毫不示弱。

    宋嘉茵甚至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气势就明显弱了下去。

    宋嘉茵明显察觉到似乎是哪里不一样了,郑容汐改变了很多。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宋嘉茵望着镜子里的郑容汐,没有了平日的那种气势,乖乖答道:“快了,马上就出发。”

    “还有什么需要奴婢收拾的东西呢?”

    宋嘉茵原本是下意识地指向了那堆放在地上的箱子,可是,手刚一伸出去,只听郑容汐道:“那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交给更信任的人,小姐您说是吧?”

    “像我这么笨手笨脚的人,若是不小心将您的东西摔坏了,那我可是赔不起的,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就在此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好了吗?”

    “皇上那边派人催了。”

    郑容汐听到这个话,心中大喜,对还坐在凳子上的宋嘉茵说道:“小姐,该出发了,您也该起来了。”

    从郑容汐出现的那一刻起到如今,宋嘉茵一直是处于呆滞的状态,像是定住了一般,就像此刻,郑容汐说是该出发了,听到门外莺儿的话,她明明该立刻起身动作的,却还是呆愣了许久。

    郑容汐伸手,带着些许强硬的态度将宋嘉茵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小姐,该走了,不然皇上要等着急了。”

    郑容汐扶着宋嘉茵的手臂,一直垂着头,打开了门。

    莺儿在外见到这一幕,有些奇怪,也上前去扶住了宋嘉茵的另一只胳膊,并且问道:“小姐,这是谁啊?”

    “怎么平日没见过?”

    宋嘉茵看了一眼一直低垂着头伏低做小进入角色十分快的郑容汐,突然对莺儿道:“好了。”

    “你去看看东西都装好了没?别落下什么了,我这边让她伺候着就行了。”

    “都是些贵重物品,你去盯着我才放心。”

    莺儿本还疑惑,想追根究底问个清楚,但听到宋嘉茵这么说,心里有些得意。

    果然小姐还是最信任她的。

    听了宋嘉茵的这个话,莺儿立刻变乐颠颠地跑去检查东西了。

    “那,奴婢这就去了。”

    说完这话,临走之时,莺儿还对着郑容汐道:“你注意着些,一定要好好伺候小姐,要是有什么差池,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郑容汐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说的越多更容易引人注意,万一露出破绽就不好了。

    所以郑容汐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尽量地少说话少露脸,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如今还没真正地离开宫里,出宫之后身边还有那么多护卫衙差,仔细想来,全程她都不能有片刻的放松,不然都可能功亏一篑。

    其实按理来说,此次出行应该尽量低调,不让宫中人知晓的,在宋嘉茵软磨硬泡地坚持下,萧邺勉强答应了要带上宋嘉茵并嘱咐她一定要低调行事,切不可让宫中其他人得知此事,可宋嘉茵平日看着精明,这种时候却不知该说她是糊涂还是平日娇纵跋扈惯了,连这种事都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她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即便仅仅出行几日,也要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带上许多东西,不肯一切从简,对吃穿用度要求极高,所以这样不算长距离的出行,她也要带上七八个大箱子,看着实在是累赘又麻烦。

    郑容汐扶着宋嘉茵出门,在看到几个堆在地上的大箱子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莺儿还在忙着检查各个箱子里的东西,并且一边还颐指气使地吩咐:其他的宫女太监帮着检查固定,确保箱子牢牢锁上了。

    这时候,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气喘吁吁,看到宋嘉茵后连忙道:“小姐,您快过去吧,皇上都在等着了,可别让皇上等太久了。”

    宋嘉茵看了一眼郑容汐。

    虽说平日里宋嘉茵耍些小性子小脾气,看上去无法无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今日想到要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冒着欺君之罪,说到底,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宋嘉茵目视前方,小声地说道:“你不害怕吗?”

    郑容汐依旧微微垂着头,跟在宋嘉茵身边。

    郑容汐听到宋嘉茵这样的话也未抬头,只是回道:“你怕了?”

    “可是事到如今,你没机会退了。”

    两人虽说是在对话,可从其他人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只是普通的奴婢和主子的关系,也并未在交流,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就这样,郑容汐跟在宋嘉茵身后亦步亦趋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旁边。

    虽说已做过很久的心理建设,但真正听到萧邺的声音时,郑容汐还是难以避免地心跳加速起来。

    好在萧邺早已上了马车,听到她们过来的动静时,只是掀起帘子远远的朝她们看了一眼。

    郑容汐本来是抬起了头,想往四周看看,观察情况,可刚一抬头就撞上了从马车里向外看的萧邺,她赶紧低下了头,害怕两人的视线撞上。

    郑容汐垂着头,看着脚面,心里怦怦直跳。

    刚才那一刻,萧邺似乎是朝她这边看过来了。

    他不会发现了吧。

    但片刻后,郑容汐又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可能的,如今她这副模样,萧邺怎么可能认出她来。

    萧邺往这边看,不过是因为宋嘉茵在她身边而已,怎么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她呢?

    而且如今她这副打扮泯然众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萧邺又怎么可能注意到区区一个小宫女?

    宋嘉茵也注意到了朝这边看过来的萧邺,她立刻欣喜起来,朝着萧邺挥了挥手,叫道:“皇上!”

    与宋嘉茵的兴奋与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萧邺的可以说是冷淡的反应。

    萧邺只是对着宋嘉茵点了点头,便将帘子放了下去。

    郑容汐看着这一幕,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至少萧邺不会再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了。

    萧邺发现她的风险也就随之降低了。

    郑容汐是高兴的,可萧邺这样的反应是让宋嘉茵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宋嘉茵恶狠狠地瞪了站在一旁的郑容汐一眼,将自己从萧邺那里受气的原因全部都归结到了郑容汐身上。

    这时候,一个太监上前来,对宋嘉茵道:“马车都备好了,您先上车吧,就要出发了。”

    宋嘉茵朝着太监所指的马车过去,这辆马车就在萧邺所在的马车之后,两辆马车是挨在一起的,这一点倒还是让宋嘉茵心里高兴了些。

    宋嘉茵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郑容汐,心里有了个主意。

    宋嘉茵朝着马车走去,在要上马车之前,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对着郑容汐道:“过去趴下。”

    郑容汐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反问宋嘉茵:“您说什么?”

    因为那个太监还没走远,郑容汐也不好太过直接,还是收敛了的,语气和缓,十分尊敬。

    宋嘉茵朝着郑容汐一笑,这笑容看上去十分的恶意,并不让人感到舒服。

    郑容汐当然清楚,这是宋嘉茵故意要整她,给她难堪,就是因为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宋嘉茵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折腾她。

    可是郑容汐也不会受这样的屈辱,在宋嘉茵耳边小声说道:“我想我们还是给彼此留点脸面,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僵了,不然你我都不好看。”

    没想到宋嘉茵却是满不在乎:“是吗?”

    “一个区区的丫鬟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让你趴下让给我踩又怎么了?”

    “你做的不就是这种下贱的活吗?”

    “你生来就是下贱胚子,就是该让人踩踏让人奴役的,又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反正我又没什么害怕的,真正害怕的人,自然该做出点牺牲才是,不然又如何能保全自己,让自己不被发现呢?”

    郑容汐知道,宋嘉茵这是在拿身份的事威胁她。

    宋嘉茵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字一句,所有的言外之意,她都听得明明白白。

    宋嘉茵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照她所说的去做,那她的身份,她是不会帮着隐瞒的。

    原本以为这样的威胁能够起到作用,没想到郑容汐却依然十分平静,一动不动,只是站在旁边,没有什么反应。

    这样使得宋嘉茵更加气急败坏。

    她没想到郑容汐竟然有这种胆子,甚至不怕她曝光她的身份。

    宋嘉茵小声在郑容汐耳边威胁道:“你真的不怕我马上将你的身份告诉皇上?”

    郑容汐轻笑道:“好啊,你尽管去告诉他吧。”

    “你真的不怕?”

    宋嘉茵作势要往前面的马车去,见郑容汐还是不为所动,她心里倒有些虚了,她不过是想拿这件事来要挟郑容汐,本以为郑容汐立刻便会被吓到,可,郑容汐的态度这么强硬,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其实若让她真去告发郑容汐的身份,她还是不敢的。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牵连到她的。

    郑容汐如今是以她身边婢女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若说她完全不知情,恐怕是推脱不掉的。

    因为她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郑容汐是生面孔,以前从未出现在她身边的,这样突然出现,方才连莺儿都已经开始怀疑了,这件事只要萧邺派人一问,她们立刻便会全盘托出,所以她根本没法跟郑容汐撇清关系。

    她知道也是因为此,郑容汐才这么淡定的。

    如今宋嘉茵这种不上不下的处境,十分尴尬。

    若她真去萧邺那里告状了,自己肯定会受连累,但若她退回去了,在郑容汐面前又丢了面子,真是十分难办。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马车旁的一个太监又跑到了宋嘉茵身边,催促道:“您还是快上车吧,皇上都在催了,再等下去,皇上可真要发火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给了宋嘉茵一个台阶,郑容汐顺势而为,走到宋嘉茵身边,恭敬地说道:“您还是先上去吧,要出发了,让皇上等着急了可不好。”

    宋嘉茵这才在郑容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等到宋嘉茵上了马车之后,郑容汐也想跟着上去,没想到宋嘉茵却是一手拦住了要上车的郑容汐,郑容汐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宋嘉茵。

    “做奴才的怎么配跟主子坐在一辆车上,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郑容汐想了想,也不想再跟宋嘉茵继续纠缠下去,若是再耽误下去,萧邺恐怕真的要发怒了,那么她们都走不了,肯定是得不偿失的。

    她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只是跟着走这一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这么想,郑容汐也没再继续坚持,便退了下来。

    这么一番折腾,终于是启程出发了。

    郑容汐从小娇生惯养,日常饮食起居都有人伺候,出行自然是轿子、马车,几乎脚不沾地,可如今,却是头一遭有这样的经历。

    虽说不是特别远的路途,可也要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才能到。

    坐在马车上的人自然是不会累的,但却是苦了郑容汐这样一直徒步走的人。

    郑容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走不远便要歇好久,可她如今又是个奴婢,这样的身份,其他人怎么会容许她歇息。

    每当她稍微停下来想歇口气的时候,总会有人恶声恶气地来训斥她,让快些走,不要偷懒。

    郑容汐就这样跟着马车,几乎被赶着走了快几十里的路途。

    天气寒冷,虽然没有下雪,可四周都是一片萧瑟,树枝光秃秃的,四周也都是干枯发黄的枯草,这种环境,郑容汐连想靠着休息一下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等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郑容汐觉得自己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宋嘉茵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有人上去搀扶她,宋嘉茵淡淡地瞥了一眼筋疲力尽的郑容汐,将扶着她手的那人推开,对着郑容汐道:“还不快过来。”

    看着四周忙碌的人群,郑容汐不想引起围观,不想惹人注目,想了想,还是依言走到了宋嘉茵身边。

    “过来扶着我,坐了这么久,腰酸背痛的……”

    “待会儿给我按按肩。”

    一听这个话,郑容汐知道宋嘉茵是故意在她面前这么说的。

    她跟着马车走了快一天,而宋嘉茵却能够舒舒服服地在马车上休息,饿了有东西吃,累了可以睡,一路上都有人伺候,对比之下,她显得太过凄惨了些。

    郑容汐即快要走到宋嘉茵身边的时候,宋嘉茵却突然脸色一变,看着不远处,不知是发现了什么,郑容汐继续要往前走,却被宋嘉茵一把推开。

    郑容汐没料到宋嘉茵会来这么一手,险些没站住,摇摇晃晃了许久,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没有摔下去。

    郑容汐奇怪,不知宋嘉茵为什么态度大变,正要回头去看,又被宋嘉茵低声呵斥道:“别动,就站在那,你想被发现吗?”

    郑容汐立刻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站在原地。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即使没有回头看,郑容汐也知道,这是萧邺来了。

    其实她知道宋嘉茵比她更害怕。

    宋嘉茵怕她的身份被萧邺发现,那么宋嘉茵想要她离开的想法便破灭了,所以宋嘉茵更不想萧邺发现她混在其中。

    见到萧邺,宋嘉茵立刻换了另一副嘴脸,十分温柔又带着些谄媚:“皇上,您一路上休息的好吗?”

    “都是山路,这么颠簸,您肯定也不太舒服的。”

    “待会儿……”

    宋嘉茵的话没说完,便被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道声音给打断。

    “参见皇上。”

    萧邺朝着面前的方丈微微点头。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皇上您来了,您看是先休息还是先用斋饭?”

    说罢,方丈看着站在萧邺身边的宋嘉茵,恭敬说道:“参见皇后娘娘。”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氛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众人不禁都捏了把汗。

    也不知这个方丈是从何得知皇上此次带的是皇后娘娘这个错误信息的,竟然还把人认错了,这么一来,尴尬的就是这位宋小姐了。

    他们一群做奴才的自然不敢插话,就等着看萧邺与宋嘉茵如何说了。

    但是一群人察言观色,偷偷观察萧邺,见萧邺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再看宋嘉茵,脸色明显有了变化,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阴云密布。

    作者有话说:

    ◉ 第七十五章

    郑容汐虽说是站在远处, 一直低着头,怕被发现,但原本热热闹闹的那处突然安静下来, 这么明显的变化, 想不注意到都很难,郑容汐偷偷抬起头,朝着宋嘉茵和萧邺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

    光是瞟这么一眼, 郑容汐就已经注意到了宋嘉茵彻底冷下来的脸。

    郑容汐这一回头, 本只是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就那么凑巧地对上了宋嘉茵的眼睛。

    郑容汐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宋嘉茵盯着她的那双眼里似有熊熊烈火燃烧着,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郑容汐十分无奈,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但是宋嘉茵似乎就把这件事算到了她的头上,并且要迁怒于她。

    郑容汐赶紧低下了头。

    宋嘉茵似乎在气头上, 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但她不能因为这一口气就与宋嘉茵对峙上。

    宋嘉茵长时间地瞪着她, 这样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再这么下去, 事情就不妙了。

    就在郑容汐心惊肉跳担忧之时,却听到了萧邺的声音,恰好是萧邺, 就那么凑巧地为她解了围。

    萧邺似乎没有要安抚宋嘉茵的意思,对方丈说道:“先进去。”

    “是。”

    即便是心中有气,十分不满, 但是在萧邺面前, 宋嘉茵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见萧邺径直要往里走, 并且看都没看她一眼,宋嘉茵心中更怨,但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紧赶慢赶地跟上去。

    宋嘉茵跟在萧邺身后,眼见萧邺轻车熟路,对寺中的环境似乎十分熟悉,看着便像是多次前来了,她有些疑惑。

    宋嘉茵想起了之前在宫中她提到这事时萧邺的反应,看来这间寺庙中确实是有古怪的,不然为何萧邺每次前来都要这么隐蔽,甚至还不能让宫中其他人知晓。

    她还记得当时她说起这间寺庙时,说要同行时,萧邺立刻警惕地盯着她的表现。

    “你怎么知道的?”

    萧邺从未用过那样严厉、冷冰冰的语气对跟她说话。

    这让宋嘉茵十分不解。

    “皇上,是嘉茵说错什么了吗?”

    让宋嘉茵更加受不了的是萧邺并没有安抚她,甚至用了更加严苛的语气对她说道:“朕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朕要去净慈寺的,谁告诉你的?”

    原本是想撒娇蒙混过去的,但见萧邺这样疾言厉色,宋嘉茵知道自己是不能含糊过去了,好在她当时脑子一转,很快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情,也因此有了搪塞萧邺的借口。

    “是,是,哥哥,偶然提过一次,我……我就记住了。”

    看到萧邺缓和下来的脸色,宋嘉茵知道她是猜对了。

    萧邺这么重用她哥哥,以哥哥跟萧邺的关系,这些事她哥哥必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只要说是哥哥告诉她的,那么萧邺肯定会相信的。

    “你何时对寺庙这种地方感兴趣了?”

    “朕去净慈寺不过是祭祀祈福,这种事你不会喜欢的。”

    宋嘉茵听到萧邺这个话的时候就知道萧邺肯定是不愿意带她一同前往的,若是平常,她肯定也就算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不是为了帮郑容汐,而是为了她自己,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能让郑容汐彻底消失的,她绝对不能错过。

    “可是留在宫中的话,就很多日都见不到皇上了,皇上还是带我去吧。”

    “我真的很想去,想陪在皇上身边,皇上都说了这种地方没什么意思,整日听他们诵经念佛真的很无趣的,要是我去了,也能陪皇上说说话,给皇上解闷,也让皇上不至于觉得那么了无趣味……”

    宋嘉茵本以为自己的这一番话起不了什么作用,萧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绝不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就改变主意,所以当时宋嘉茵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她想着若是不成,便让她哥哥出面,无论如何也要跟着萧邺一同前去,没想到她说了这些话后,萧邺考虑了不久,还真的答应了要带她一同前往,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既然萧邺愿意带她同行,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她也就没再多想。

    方才在寺庙门口发生的那一件事,让宋嘉茵如梗在喉,久久不能忘怀。

    那个方丈也是个眼瞎的东西。

    即便不认识她,也该提前做好准备,提前确认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就把她认成郑容汐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明明一同前来的这些奴才侍卫都知道她的身份,都知道她不是郑容汐,被方丈认错之后竟然没有一人提醒那个方丈,让他改口,竟然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了。

    当然,宋嘉茵知道这些奴才都是看萧邺脸色的,萧邺不发话,他们自然不敢说些什么。

    可是……她如何敢对萧邺发火。

    想来想去,最该怪的就是郑容汐。

    如果郑容汐消失了,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想到郑容汐,宋嘉茵突然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跟在她后面的不是日常在宫中伺候她的那个婢女,更不是莺儿。

    在出发之前她已经吩咐过,让莺儿留在宫中,不跟着一同前来,以防宫中有什么事发生。

    不知什么时候,郑容汐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竟然毫无察觉。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都是郑容汐。

    看到郑容汐,宋嘉茵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又怕被萧邺注意到,只能压低了声音,对郑容汐吼道:“谁让你跟着来的!”

    郑容汐其实根本不在乎宋嘉茵的这种态度,她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要跟着宋嘉茵进到寺庙中,与寺中的人联系上,然后顺利离开,这才是最关键的事情,她自然不能因为跟宋嘉茵置气便错过了正事。

    郑容汐小声地回了一句:“小姐,您这么大声,不怕皇上发现吗?”

    “可别毁了您在皇上面前一直辛辛苦苦维持的形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的警告对宋嘉茵十分奏效,郑容汐刚一说完,宋嘉茵便立刻闭上了嘴,回头看了萧邺一眼,见萧邺离她有一定的距离,并且并未发现这边的动静之后,这才又回头瞪向郑容汐。

    “你别拿这件事来威胁我。”

    “你和我谁更怕被发现,谁心里清楚!”

    郑容汐笑了笑:“小姐……真的不怕吗?”

    “皇上好像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让皇上看到您跟一个婢女也过不去,似乎跟您平日温婉大气的形象不太相符,我看您还是注意点吧。”

    “毕竟辛辛苦苦保持了这么久的形象,若是因为我毁于一旦,那就可惜了。”

    如今这个时候,还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郑容汐恐怕自己一动就会引起萧邺的注意,只能等到萧邺休息了之后,她才好再寻找时机。

    郑容汐偷偷瞄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的萧邺,萧邺旁边是那位方丈,两个人不时地在说着些什么,讨论得十分认真,根本无暇顾及到走在最后的她们两人。

    郑容汐盯着萧邺,看着两人即将要拐进一间屋子里,她适时地提醒宋嘉茵,道:“皇上要进去了,你不跟上去吗?”

    宋嘉茵看了一眼郑容汐,又回头看向即将要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萧邺,面露难色,考虑了片刻,还是瞪了郑容汐一眼,转过身,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郑容汐觉得有些好笑。

    主子进去了,她们做奴才的自然要守在门外伺候着。

    一群人在门外候着,郑容汐特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极不起眼,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在此期间,郑容汐没有松懈,一直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不一会儿,她就看见了宋嘉茵心烦气躁,一脸不高兴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了。

    郑容汐盯了一会儿宋嘉茵,见她没有朝自己走过来的,这才放心不少。

    恐怕是宋嘉茵光跟萧邺赌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她的存在了。

    那间屋子的门是关上的,屋里只有萧邺与那位方丈,门口是侍卫把守,萧邺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了,没见要出来的意思。

    郑容汐一边盯着门口,一边悄悄地往旁边退去。

    走上几步,郑容汐就要停下,怕自己的举动太明显,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就这样,郑容汐慢慢地一步步,越来越远。

    终于离开了众人把守的那处,郑容汐也不敢问寺里的僧人,只能自己摸索着,寻找后院的竹林。

    这座寺庙不小,房间众多,布局更是像迷宫一样,几乎每间屋子看上去都一模一样,这使得郑容汐在找路这件事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 第七十六章

    郑容汐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只是凭着感觉,一直往前,走到了尽头, 便随之转向, 遇到寺中的僧人时,也及时地躲到了角落,怕引起她们的注意。

    就这么毫无头绪地找了下去, 郑容汐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地方。

    她本是因为走的累了, 想靠在旁边休息片刻, 没想到手一扶上去,竟然不是坚硬的墙壁,一手摸了个空,险些栽倒下去,她这才注意到了这处十分诡异的地方。

    因为此处格外地幽静, 与寺庙中其他地方的热闹不同,这个地方竟然无人看守, 看上去荒废已久,连四周的植物都肆意生长着, 像是无人打理,有种意外的荒凉之感。

    这是一处十分隐蔽的位置。

    连入口都隐藏在层层叠叠的藤蔓中。

    门口被各式的花藤缠绕着,若是不仔细看, 恐怕很难注意到这一处竟然还有一个入口可以通往深处。

    郑容汐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即便猜测到这是可能会暴露她身份的冲动行为,但她还是没忍住, 朝着那处缓缓地伸出了手。

    郑容汐慢慢地将挡住视线的藤蔓拨开, 层层叠叠, 看上去像是故意为之, 目的就是让此处不被寺中僧人发现。

    郑容汐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或许这个地方就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就这么恰好地撞破了,明明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她也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事到如今,她觉得也没法再回头了。

    郑容汐伸出的手指拨开藤蔓之后,便一直悬在半空中,她在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下去。

    前面等着她的可能是极为危险的情况,若是她现在及时回头,可能还能保全自己。

    但是,最终郑容汐还是做了决定。

    不管前方是如何,她都要去一探究竟,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让她再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郑容汐一把拨开了花藤芥,这才看清楚,原来此处连一扇门都没有,只是一个类似洞口的入口。

    站在入口处往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郑容汐望向深处,突然打了个寒噤。

    在她眼前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似乎是没有边界,看不到尽头,她若真的继续走下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郑容汐胆子不大,更是怕黑,如今这种情形就是她最害怕的一种情况。

    若是身边有人倒还好,可如今,她孤身一人站在此处,恐惧是难以避免的。

    突然,郑容汐觉得脖颈一凉,像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猛地一个激灵,摸向自己的脖子。

    那里摸上去还带着湿意,滑滑的,像是液体一类的东西,郑容汐借着外面的日光看向自己的指腹,确实是有液体流过的痕迹,郑容汐将手指放到鼻子尖嗅了嗅,无色无味。

    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些,好像只是水。

    郑容汐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方才是太过紧张,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此刻,稍微适应了这其中的环境,郑容汐才察觉到,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外边要低上一些,她明明穿着极厚的棉衣,但也依然抵挡不了这其中逼人的寒气。

    郑容汐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要进去一探究竟。

    通道里很黑,几乎一点光亮都没有,郑容汐勉强才借着洞口外的日光,来帮助她前行。

    可是对比于这里面的黑暗来说,外边的那一点点光线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郑容汐一直扶着墙壁,摸索着前进。

    两壁上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冷冰冰的,湿漉漉,似乎还有水汽。

    并且,在黑暗中,郑容汐根本没法观察到前方的情况,更不能看到自己手下即将要摸到的石块是凸是凹,难以避免的,导致她的手时不时被硌到或是被锋利的石块划伤。

    不过这样的疼痛完全被她的好奇心所盖过了。

    郑容汐一心只想着看看这条通道究竟是通往哪里的,这样的疼痛,甚至被她忽略掉了。

    在漆黑的走道中,郑容汐也不知前进了多久。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发现了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忽明忽亮的亮光,星星点点的,像是。微弱的火苗,虽然极渺小,但却让人难以忽视。

    郑容汐心中惊喜,但片刻之后又被不安所代替。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这样的征兆,似乎算不上什么好事。

    她根本不知道这条通道修建来是为了什么,那么这其中的人为了什么目的,她也不清楚,此刻高兴似乎是太早了。

    万一是一群歹人……

    郑容汐知道自己是在黑暗中前行,没有一点光亮,那么对方自然是发现不了她的。

    凭着远处光亮的明暗程度,郑容汐以此来判断自己离那处还有多远的距离。

    就这样,郑容汐越走越近,直到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听那声音似乎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恐怕离她不过几丈,这使得郑容汐立刻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直到此刻,郑容汐才发现,原来她在远处看到的忽明忽暗的亮光就是来自于这些人手中的火把。

    原来一直在低低沉沉的说话声就是来自于这里。

    眼前的几人好像还有些面熟,虽然穿着便装,但是郑容汐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并不是寺中的人。

    不光是因为他们的头发和打扮,更是因为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

    不像一般僧侣那样和善友好,他们身上的杀气很重,脊背挺直几乎到了僵硬的成都,站得笔直,腰间配着刀,手自然的握住了刀柄,一双鹰眼不停地在四处看着,巡视周围的情况。

    当然,这样需要高度集中精力的事情,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很耗费精力。

    郑容汐注意到,他们虽然一边监视着四周,可一边也在互相说着话,以此来让自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偶尔松一下,也能让自己不至于过度紧绷。

    也就是因为此,郑容汐才能不被他们发现。

    郑容汐靠在侧边,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从方才她注意到的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以及她看到了几人有些熟悉的面孔,这些让她突然回忆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些人。

    ◉ 第七十七章

    这些人是萧邺身边的侍卫。

    如果她们都出现在这里, 那也就意味着萧邺很可能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她们不可能擅离职守,突然跑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必定是因为萧邺来了, 她们也才随之跟来的。

    想到这里, 郑容汐有些心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等在这里,还是该立刻回头离开。

    可是, 她又觉得蹊跷。

    萧邺明明跟那位方丈一同进入了屋里, 并且屋外一直有人把守, 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而且若是萧邺来这里的话,必然兴师动众,一群人前呼后拥,怎么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她竟然还毫无察觉。

    如果萧邺是在她之前就往这里来了, 那她来的这一路上肯定会有所发现的。

    但是她记得从她偷偷离开到如今,这么久的时间, 她走过这么多地方,几乎把寺庙中全部找了个遍, 也从未听到寺中僧人有人谈起萧邺往这边来了,那么萧邺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呢?

    郑容汐的手一直是紧紧抓住身旁的石壁,因想得入神, 一时没控制住,力气大了些,手下的石块竟然轻微地晃动起来。

    就在石块险些要落到地上之时, 郑容汐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往下滑的石头, 并轻轻地将它放到了一旁。

    这一回郑容汐是不敢再继续靠在石壁上了。

    这石壁看上去坚硬结实, 但其实结构很松, 被她这么靠着没多久竟然有垮下来的趋势。

    好在不远处那几人聊的正是兴起,并未注意到这里出现的一个小意外,并且她一直在黑暗中,对面的人处在明处,要想发现她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郑容汐摒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如今她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想要转身离开,又怕发出的动静被那些人察觉到,那立刻就暴露了,可继续在这边等着,又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她如今是十分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郑容汐左右为难之际,原本聊着琐事的几人突然提到了萧邺的名字,这立刻让郑容汐警惕起来。

    她直觉他们可能会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

    果然,这几人等了许久,也许是知道萧邺不可能发现他们在此闲聊,所以胆子更大了,说的也多了些。

    郑容汐听到他们聊到了关于萧邺在这里出现的原因,虽然没说多少,但郑容汐也大致听清楚了。佚䅿

    萧邺隔几月便来这里,其实并不是单纯地为了祭拜祭祀,而是另有目的。

    他是为了看这里的一个人。

    “你们说,皇上来这里这么频繁,都是为了见那个人,你们谁知道皇上来见的究竟是谁?”

    其余两人摊手:“谁知道呢!”

    “我们从来没进去过,都只能在外边守着,也没见过那人长什么模样,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搞得这么神秘……”

    “你们说,会不会是皇上养的女人在这里,金屋藏娇……”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你说的倒还是真有可能。”

    “之前不是有过先例吗,看那些什么宫廷秘史,那些女人就用尼姑的身份作为掩饰,藏在这里,等着皇帝来宠幸……”

    另一人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当皇帝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且他想要什么女人直接接进宫就行了,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他想带谁进宫,其他人还敢阻拦不成?”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可有一人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你说的是对,皇帝想要谁直接带进宫就行了,可是万一这个女人的身份不为世人所接受呢?”

    “万一是什么禁忌关系,比如兄长的妻子或是前朝妃嫔这些……这样的关系,即便是皇帝想给她一个名分,恐怕也是有些为难的吧。”

    “毕竟这种身份是很难被朝中大臣接受的,恐怕还会引起朝中大乱。”

    “我看你们越说越起劲了,不怕掉脑袋呀,这话要是被听去了,你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人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这才回过头来小声道:“没关系,皇上还在里边呢,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听不见我们说话的,在这边等着多没意思呀,不说点这些事,那怎么待得住!”

    另一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反正皇上又听不见,说说怎么了。”

    原本持反对意见的一人也被两人说动了,其实他内心对这些事也是很感兴趣的,只是怕祸从口出,被其他人听到了惹来麻烦,但听他们两人都这么说,他自然也乐见其成,继续与他们说了下去。

    “说这么久,到底有没有人见过里面……”说到这里,他用手指了指身后那一片看上去黑漆漆的区域,郑容汐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

    只听他继续道:“这里边究竟是什么人啊?”

    “不说身份了,连是男是女都还不清楚。”

    “你们有没有听其她人提起过或者是看到过里边的情况的,跟我说说。”

    其余两人异口同声道:“谁知道!”

    “你没见过,我们更没见过了,每次来这里我们都只是守在外边,根本没机会跟皇上一起进去,谁知道里边什么样!”

    “皇上好像也是故意躲着人的,不让我们进去。”

    “他每次来这丽嘉里把所有人都留在外边了,只是自己一个人进去,也不知在里边干什么,更不知道跟那个人说了什么。”

    有一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表情十分怪异,对另两人招了招手,两人有些好奇地微微低下头,将耳朵附了过去。

    “你们说会不会根本什么都没有?”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人被关在里边,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这里边的人呢?”

    “你说的有些渗人了。”

    “那皇上每次在里边呆一个多时辰是干嘛?”

    “在里边自言自语啊,怎么可能?”

    “那你说为什么这么多次,我们别说见到里边的人了,连声音都没听过,而且寺庙里其他人好像一点也不清楚,都只以为皇上是来拜佛祈福的。”

    “哎,说到这个我想起了,皇上每次都跟那个方丈说了很久,看来唯一可能知情的就是那个和尚了。”

    “我们每次都在这边守着,但是皇上好像是从别的路进来的。”

    “我听他们说皇上好像每次都是跟那个和尚先进了一间屋子,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来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我们好像从来没跟皇上一起进到这里,每次都在这边守着,皇上在里边,而且皇上从不跟我们走同一条路。”

    听到这里,郑容汐已经大致明白了.

    萧邺看似是跟那位方丈讨论佛理,两人进了一间屋子,但是其实萧邺根本没在那间屋子里,而是从屋里的某个密道离开了。

    那个方丈不过是打掩护的,萧邺真正的目的是要见这里关着的某个人,或者,是看某样东西?

    因为从这几人的对话来看,他们从未见过这里被关着的所谓的男人或是女人的模样,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过,所以这里是否是有人还是存疑的。

    不管如何,萧邺这么频繁地来这里,并且还修建了这么秘密的地方,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郑容汐正想继续听下去,那几人却突然噤了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郑容汐再仔细一听,他们的声音更低了。

    “喂,别说了,有人来了。”

    其余两人本来正说得兴起,一听到这话立刻闭上了嘴。

    郑容汐也没机会继续听下去了。

    只见那几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齐齐转身,面向了对面的一个人。

    “没什么情况吧?”

    郑容汐听到他们对面的那人问了这么一句。

    只可惜这三人将那个男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她一点都看不到那人长什么模样,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没有。”

    这几人回了一句。

    只听那人又道:“好了,可以走了。”

    听起来像是萧邺已经打算离开了,所以这一群人也要随之离开。

    郑容汐本还在担心,若是这群人从这边的通道离开,那么她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她正打算着要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几乎是贴到了石壁上。

    可是想象中的情况没有发生,那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郑容汐这才睁开了眼,往前方看去。

    原来他们不会原路返回,而是从里边直接走了。

    这样的情形更加勾起了郑容汐的好奇心。

    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构构造……

    萧邺明明跟那个方丈进了屋子,然后居然又出现在这里,那处院落与这处基本上是一南一北的位置,最远的距离,萧邺是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就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那群侍卫开始是没有跟萧邺进入到那间房里的,如果萧邺又从原路返回,从那间屋子出去的话,这群侍卫如果跟着他一同出现,那不是显得太过离奇了吗?

    明明他们是没有进去的,那么守在门外的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呢?

    肯定会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那就说明除了那扇门,一定还有其他的出路供这些侍卫出去,不然他们就会从这条通道离开的。

    郑容汐十分耐心,也从未发现自己的胆子有这么大,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洞穴内等了几个时辰,直到这群人彻底离开之后,她才敢开始活动。

    走到方才那群人侍卫站过的地方,郑容汐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边还有一个洞口。

    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了,通道内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见不到一点亮光。

    原本他们还在的时候不必避讳,其他人自然有火把照明的,但是他们离开之后,这些东西自然也一同被带走了。

    即便是有火把,郑容汐也不敢点燃,怕被折返回来的人发现,虽然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这些人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但是她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郑容汐顺着洞口走进去,居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门。

    门上挂了一把锁,锁链足足有郑容汐的手臂那么粗。

    郑容汐伸出手去想看看这锁是什么构造。

    她伸出手,试着用手掂起这把锁,可这锁是出乎她意料的重。

    郑容汐没将锁头拿起来,反倒是差点被带着摔了下去,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子。

    这一来,郑容汐更加确信了。

    这其中必然关着什么要紧的人物,不然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甚至用了好几把这样的锁将门锁住,并且,郑容汐看清楚了,面前的门是结实的铜墙铁壁,不留一点缝隙,连刀剑都劈不开,更别说普通人了,根本不可能将这个门打开。

    这样的情况,郑容汐连想从其中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形都做不到,根本无从下手。

    郑容汐围着这道门,毫无头绪,不知从何下手,难道就要原路返回吗?

    正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了。

    在她的头顶之上,旁边的石壁上,有一个极小的洞口。

    大概仅能供一个几岁的小孩出入,就这么窄的一个洞口,也是被用铁栏杆封起来的。

    郑容汐望向这个洞口,大概有三个她这么高的距离,她不通拳脚功夫,不可能像会功夫的人一样,一跃而上,去看个究竟。

    可是郑容汐又不想就这么放弃。

    考虑了许久,郑容汐还是决定要爬上去看看清楚。

    郑容汐望向上方,周边全是高低起伏的石块,凹凸不平,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没有借力的地方,郑容汐只能徒手开始攀爬。

    郑容汐几乎是紧紧地贴在石壁上,慢慢地点一点像蜗牛似地往前挪着。

    她心跳的很快,一点经验都没有,就是从此处摔下去,恐怕摔个头晕眼花都是轻的了。

    所以郑容汐十分谨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郑容汐终于是爬到了那个洞口附近。

    此刻,她已经全身是汗,气喘吁吁了。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流进了眼睛里,可她又不敢松手去擦,怕一松手自己就会从高处摔下去。

    因为出了汗,两边的碎发落下来,也紧紧贴在了两颊边,这让郑容汐十分难受。

    但这种时候她也没功夫去管这些了。

    她伸出手,摸到了洞口的凹陷处,这才将手放上去。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将眼睛移过去,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就听到了来自里面的一道有些苍老但十分有中气的男声。

    “什么人!”

    郑容汐被他的这一声吓了一跳,手心本就出了很多汗,往下滑的那一刻,郑容汐的心跳都几乎停了。

    那人似乎是发现了她。

    郑容汐听到了,朝着她越来越近的沉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中还混杂着铁链从地上划过所带发出来的有些刺耳的声音。

    郑容汐推测这个人脚上肯定也被带上了锁链,这导致他行动起来极为迟缓,十分费力。

    但是这也同时让郑容汐确定了,这里真的是关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虽然没看到他的模样,但从他的声音听来,年纪应该不轻了。

    好不容易终于稳住了身形,郑容汐等了许久,想着等他放松警惕之后,再偷偷地看一眼里面的情况,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郑容汐在心里默数着,等了快一刻钟的时间,她想着里边的那人兴许以为她已经走了,可能不会再往上看了,她这才缓缓地向上移动着,将眼睛慢慢地贴到了那个洞口处。

    “啊!”

    ◉ 第七十八章

    郑容汐对上了一双遮掩在乱发之下稍显浑浊的眼睛。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神不闪不避,这样猝不及防的对视让郑容汐心跳都快停止了。

    这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那人像是一直在等着她一样,甚至比她更有耐心, 似乎早已猜到了她的打算, 也没再发出什么动静来,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直到她重新开始窥视。

    那一瞬间, 郑容汐忘记了动作, 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这人, 直到这人开始说话。

    “你是谁?”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郑容汐这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看着这人,一头乱发,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衣服倒是完好地穿在身上,看样子没有受过虐待, 萧邺似乎没有对他施加什么酷刑。

    再加上这人的声音,虽然能听出他已不算年轻, 但十分有精神,看样子状态不错。

    郑容汐注意到了他脚上的那副镣铐, 跟锁在门外的锁链一样粗细,足有她的小臂粗。

    地上已经出现了长长的锁链拖行后留下的痕迹,郑容汐猜想, 那就是方才他走动时所造成的。

    除此之外,他的双手也被铐上了。

    这种情况看上去有些复杂。

    这个人似乎没有遭到什么非人的虐待,但又被这么严格地限制了自由, 只能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实在有些矛盾。

    她不明白萧邺将这个人关押在此处, 究竟是为了什么。

    郑容汐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这些事情, 但她没注意到,在她思考的同时,这个人一直在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怎么进来的?”

    郑容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是谁?”

    “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郑容汐并不觉得自己问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人听了她的问题之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那人继续大笑,没有理会郑容汐。

    不久后,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似地说起话来。

    “你问我是谁?”

    郑容汐心中疑惑。

    她的话是哪里有问题吗?为什么这个人会笑?

    这人古怪的行为让郑容汐心里发颤,她想自己还是该早些离开才是。

    这么蹊跷的地方,这么奇怪的人,再多待下去,恐怕会有什么意外。

    正当郑容汐打算离开时,这人又开口了。

    “等等。”

    郑容汐不打算理会他,继续往下走着。

    “放我出去。”

    郑容汐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望着这人。

    “你说什么?”

    “你放我出去,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先不说郑容汐有没有能力救这人出去,即便她可以办到,但是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人有什么值得她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替他做事的。

    “为什么?”

    “我说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等你带我出去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办到。”

    也不知为何,郑容汐竟然真的停下了,跟这人讨论起来。

    “无论我要什么你都能替我办到?”

    “这话说的有些太大了吧,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皇上敢说这样的话,你又凭什么许下这样的承诺?”

    “我看你不过是想骗我将你放出去而随便夸下的海口吧。”

    “反正到时候你出去了不兑现诺言……我也拿你没办法……”

    “我既然说了,那自是能办到的,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话。”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能办到?”

    “如果你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的话,还会被关在此处吗?”

    这人突然看向郑容汐,语气突变,十分诡异:“你知道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掌握了天全天下最大的秘密。”

    说完,这人又像是发疯一般地狂笑起来。

    郑容汐看在眼里,心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些害怕。

    果然是个疯子,也不知道萧邺把这个疯子关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真是白费了口舌,想到此,郑容汐要转身继续走,没想到又被这人给叫住了。

    “等等。”

    郑容汐心想,这人恐怕又要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

    这一次,郑容汐坚定了不理会他的决心,当没听到一样继续往下走着。

    “你也是宫里的人。”

    听到这里,郑容汐并没有觉得惊讶,因为萧邺出现在这里,他肯定是知道萧邺身份的,那么他能猜到她是一同从宫里来的人也并不稀奇。

    “你是他什么人?跟他什么关系?”

    郑容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懂这个人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他口中的他又是指的谁?

    这人又古里古怪地盯了郑容汐好一会儿,突然就变了脸。

    “你多大年纪?”

    郑容汐肯定不会把这些告诉一个陌生人,她没理他,继续要走,这人却突然怒喝一声。

    “站住。”

    郑容汐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竟然还真的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是有自己的目的,但是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太相信身边的人。”

    “你在不久后会遇到大的劫难,如你仍要一意孤行不听劝阻,那谁也救不了你。”

    郑容汐见这人神神叨叨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觉得你的这些话就能吓到我的话,那你就错了。”

    可能在这个人的眼中,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被他这么一句危言耸听的话就会吓回去,对他言听计从,那他应该要失望了。

    这人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双眼直视前方,并未看郑容汐:“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很快就会证明我的话是真的。”

    “到那时候,即使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你觉得我是这么好骗的人的话,那你更是看错了,如果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就不必在这冒充什么大师招摇撞骗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跟你如今所扮演的角色是完全不同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郑容汐呆住了。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胡说八道恰好撞上了,蒙对了,还是……

    可如果只是猜对的,那也未免太过凑巧了,真的能猜到这么准吗?

    但郑容汐也没有轻易地相信此人。

    “我知道你们相面算命的人都是这一套把戏,你说的这些话用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合适的。”

    “男的无非为前程为名利所苦恼,女的便是为婚嫁为夫君为感情而苦恼,这可以用到绝大多数人身上,所以你碰巧猜对一两件事,也是很正常的,是可能会出现的结果。”

    “如果我没有说对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继续跟我浪费时间了。”

    “我没说错。”

    “你应该是后宫里的人。”

    郑容汐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真的误打误撞说对了,但是郑容汐强装镇定,不愿让他看出破绽来,继续道:“那你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我何德何能能成为皇帝的女人?”

    “我知道你心里的结,我可以帮你解决,帮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郑容汐彻底愣住了。

    这是一直以来她藏在心底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个人为什么能知道?

    “我不信你们这些算命的,你们不过是揣摩透了人的心理,拿捏住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并不是真有什么本事。”

    如何能仅仅通过看一个人的面相容貌就能准确地说出他的身世,他的身份,以及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还有曾经的遭遇……

    这是不可能的。

    郑容汐不相信。

    “你已经信了。”

    郑容汐还想辩解几句,但是这人已经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想通了,就来找我。”

    “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带我出去。”

    说完,他也不等郑容汐的反应,便直接就地坐下,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不再搭理郑容汐。

    郑容汐其实已经开始动摇了。

    但是,她还是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想法,虽然知道这个人不会再回答她,但是郑容汐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你到底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郑容汐也不再纠结,转身便往出走。

    在出去的这一路上,郑容汐一直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话。

    这个人是真的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还是只是胡言乱语,只因为她心中有牵绊,所以不自觉地便对号入座,认为他是猜中了她的心思……

    走出这条密道的那一瞬间,看着天空中的落日,郑容汐做了决定。

    明日她要再去见这个人一次。

    距离她计划要离开的日子还剩两天,已经足够她找到这个人问清楚,解决自己心中的疑惑了。

    离宫之前她也已经把将来出宫汇合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了兰心。

    计划是在三日后,所以她现在还有时间。

    剩下的这两日,她只要安安分分,不引起其她人的注意,低调行事,那就够了。

    如今,她只等着与那人汇合,他带她离开了。

    第二日,郑容汐又从那条秘密通道进去,见到了被关在地牢里的那个人。

    怕出意外,撞上萧邺,在进来之前,郑容汐去遵守了许久,确认萧邺不会来这里,这才放心进来。

    这一次,她一进来,这人还没看到她时,正是背对着她的坐姿,就已经像是预感到了她的到来,直接道:“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他这才缓缓地转过了身,面露微笑地看着郑容汐。

    “当然。”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句话说的有些夸张,郑容汐当然是不相信的,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

    她此次前来是有目的的。

    “既然你说你能看透人心,那你说说,我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事情是什么?”

    “你想找人。”

    “这句话你昨日说过了。”

    “对,我是想找人。”

    “就当你猜对了,那我想找什么人?”

    “如果你还能说对的话,我就相信你。”

    “准确来说,你不是想找一个人,而是要找一男一女。”

    郑容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变了,但还是努力镇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找他们?”

    “他们跟我是什么关系?”

    “你很迷茫,很困惑,你在寻找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能让你证明自己的东西。”

    “让你觉得你活着是有意义的一种东西。”

    “什么意思?”

    “你在找的这两个人,他们或许跟你有某种不可断绝的联系,这样的关系是你无法拒绝的,是挥之不去的,与生俱来的一种联系。”

    郑容汐不再说话了。

    虽然这个人没有直接点明她在找什么人,但是他说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

    郑容汐不懂这是什么样的一种能力,但是这个人似乎真的能看透人心,甚至能看到她心底里去,知道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这是郑容汐从未对其他人提起过的。

    在她知道自己与郑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之后,她曾经动过要找自己亲生父母的念头,但是这些话,她没有对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讲过,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

    这个人或许是真的有点本事的。

    或许是看到了郑容汐的表情,看到了郑容汐猛然变化的脸色,这人胸有成竹,十分淡然,缓缓说道:“我说对了。”

    “或者我应该更直接点说清楚。”

    “你在找你的亲生父母。”

    “如今你的爹娘并不是真正生下你的那一对夫妇,你想找回真正的亲人。”

    没想到郑容汐却突然摇起头来。

    “不对。”

    这句话倒是让他有些惊讶,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质疑,他望向了郑容汐。

    “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说错过,哪里不对?”

    他得很准,把郑容汐心里所想的事都说了出来,但是他说错了一点。

    “我想找他们,并不是因为有多想念他们,多想找到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模样,当初又为什么要把我抛下,并不是代表我对他们有什么感情。”

    十几年没见过,未曾养育过她一日的陌生男女,她能有什么感情呢?

    但是她承认,她放不下这个执念,如果有机会,她确实想找到她的亲生父母,问问他们当年为什么要抛弃她。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想找到他们,只要你带我出去我都会帮你的,我答应你,一定能替你找到他们。”

    “我知道是皇上把你关在这里的,你被关在这里很多年了,如果我帮你那就是掉脑袋的罪,我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你不想找到你的亲人?”

    “我是想见他们一面,但是这种念头不足以让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救出去。”

    “你想清楚了?”

    郑容汐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跟这个人的对话,让她看清楚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许她是真的想见这两人一面,但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执着。

    反正她都已经要离开了,又为何要节外生枝,给自己惹些麻烦呢?

    郑容汐正要往出走,却听见前方传来十分急促又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正朝着她而来。

    从声音听起来,来人不少,并且还伴随着有刀剑碰撞发出的声音。

    郑容汐心一紧,赶紧躲到了旁边一处洞口里,这处正好凹陷进去,能容下她站在里边。

    从外边看,若不走近了仔细看,是根本不可能发现她的。

    郑容汐从眼前石壁上的一小处裂缝往外看去。

    她看到了一群身穿黑衣戴着面罩的人。

    他们朝着锁着的铁门走去,一行人大概六七个,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那人救出去。

    郑容汐看他们一群人来势汹汹,心中暗自庆幸,自己选择躲起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群人看上去不像是良善之辈,若是她突然出现在此,这群人为了以绝后患,说不定会一道将她除掉,她一个人在此,在这些人面前,无异于是砧板上的肉,待宰的羔羊,简直毫无还击之力,只有等死。

    郑容汐靠在石壁上,听着那群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似乎很快便将锁链砍断了,随后铁门被推开,又是一阵响动,听声音,像是把那人脚上手上的锁也都劈开了。

    郑容汐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因为其他人不知道有她的存在,但是那个人是一清二楚。

    如果那个人告诉了他们,那他们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找到她,简直是轻而易举,她可能也会就此丧命。

    ◉ 第七十九章

    郑容汐屏住呼吸, 死死地贴在了背后的石壁上。

    她突然幻想着,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能够隐身的话,那就太好了。

    郑容汐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不敢面对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想象之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发生, 等了许久,郑容汐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她们似乎还没从大牢中出来, 郑容汐只能隐约听到几句对话。

    从她们的语气听来, 郑容汐察觉到, 这几个黑衣人对被关在大牢里的这个人十分尊敬,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虔诚。

    这个人的身份实在是耐人寻味。

    既然她明明可以被救出去的,为什么又要花那么多时间与精力来与她商谈条件,让她带他出去呢?

    这让郑容汐十分费解。

    可是从那个人的言谈举止来看,又并不像是戏耍她的, 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道外边的情况,不知道他即将获救, 所以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大牢内,这群黑衣人见到此人后, 纷纷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单膝跪地,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对这人恭敬说道:“属下来迟了,让您受惊了,属下该死。”

    此时此刻, 他手脚上的锁链已被砍断, 已经重获了自由。

    虽然顶着一头乱发, 但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气势。

    他盘腿坐在地上, 盯着跪在他面前的一群人。

    “好了,走吧。”

    “是。”

    几人将他扶起来,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大牢。

    郑容汐本来还抱着点幻想,希望他们能走别的通道,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们竟然还是要从这条道出去。

    这期间,郑容汐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希望那人能忘记了她的存在。

    眼看着这几人快要越过她走出去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那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人朝着郑容汐藏身的位置看了过去,从他的这个角度是看不到郑容汐的,但是不用猜,他也知道郑容汐是藏在那里的。

    “那里有人。”

    “什么?”

    几个黑衣人都十分惊讶。

    他们来时匆匆,并未注意到这里有人藏匿,听到他这么说都很震惊。

    “去解决了。”

    “是。”

    郑容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凉了个彻底。

    他本以为这人看上去慈眉善目,虽然有些古怪,但应该不是个坏人,看在她只是个普通宫女的份上会放她一马,没想到,临走时,他居然还没忘了她。

    想到今日要命丧于此,郑容汐有些悲从中来。

    但郑容汐也不觉得后悔,若是再重来一次,即便知道这样的后果,她还是会是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个时候,郑容汐缓缓地睁开了眼。

    恐惧与惊慌过后,郑容汐已经是视死如归的平静了,反正也逃不过这一劫。

    郑容汐听着沉重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不知是从哪传来的声音,郑容汐听到有人大喊着,似乎是朝她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竟然敢擅闯此地!”

    紧接着,郑容汐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听到,在她离她很近的地方,一群人似乎开始打了起来。

    一片混乱之中,郑容汐大着胆子偷偷往打斗的人群看了一眼。

    来的应该是萧邺的人。

    他们好像是发现了这群黑衣人要将那个人带走,所以才要阻止,两拨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之间,郑容汐注意到那人十分淡然地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好像一点也不怕自己会没命。

    他似乎十分有把握,知道自己的重要性,萧邺关了他这么多年也没有伤她分毫,他很自信。

    虽然十分好奇,但此刻正是个极好的脱身机会,郑容汐看了眼还在打得激烈的一群人,确定他们没有闲暇注意到她,趁着这个机会,郑容汐飞奔着朝外边跑去。

    一直跑到出口,出了那条秘道,郑容汐看着外边明朗的天空,还是不敢放松。

    直到跑到了寺院中,看到院中的僧侣时,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郑容汐没有轻松多久。

    靠在柱子上歇气的时候,郑容汐注意到了一群行色匆匆,脸色严峻的侍卫。

    郑容汐猜想,萧邺肯定是已经得知那个人即将要被救走的消息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侍卫出动朝着那处秘密大牢去。

    与此同时,萧邺正在等消息。

    他一直知道,快七年了,有一群人一直没有放弃过要将那个人救出去的念头。

    这几年来,他将那个人秘密地关押在此,想让他开口说出那个秘密,但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的嘴这么严,即便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曾开口透露过一点。

    萧邺想起了此次他来了净慈寺之后第一次去见他时的场景。

    长久地被独自关押在不见日光的地下监牢里,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这一点萧邺早就想到了。

    若是普通人,被独自关在这样的地方,几天过去可能都会崩溃,但是这个人完全不同,他确实不是一般人。

    萧邺进入地牢里,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好久不见了,皇上。”

    “是啊,确实好久了,距离朕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

    “确实比朕平常来的日子间隔得久了些。”

    “看起来,皇上还是不死心,想让我开口。”

    “可惜,朕低估你了,不是吗?”

    “这么多年你依旧死守秘密。”

    李复忽然大笑起来:“皇上真是了解我。”

    “当年,我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皇上才刚生下来。”

    萧邺也跟着笑了起来。

    “父皇那么器重你,信任你,你准确的预言了朕的出生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再加上,后来几次你的预言都精准地应验了,所以父皇对你越来越信赖,几乎到了专宠的地步。”

    “父皇临终前曾嘱托我要将你关起来,且不可再相信你,也不能让你与外人联系上,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会你从一个受人景仰、受人尊敬的国师,所有人眼中精通占卜术数,通晓天文地理,能预言未来的神异之士变成了如今的阶下囚?”

    李复只是面带微笑,却并不作答。

    “被关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愿意开口。”

    “朕知道,外面有一群人一直伺机而动,妄图将你从这里救出去,可是朕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查到,甚至连你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若是你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话,那就下错注了。”

    李复对萧邺的话毫不在意,转而问了一句。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皇上。

    “说。”

    “到如今,皇上还是不相信我的神力吗?”

    “这么多年,从先皇到朝中所有大臣,到天下百姓,没有人不信我的能力,但是除了皇上。”

    “只有皇上从来不相信。”

    萧邺盯着李复,并未犹豫:“是。”

    “朕从来不相信,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朕都不相信。”

    “可是我预测准了皇上诞生的日子,甚至连时刻都算准了。”

    “若仅仅是猜准日子,或许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我是一刻不差。”

    “并且我还预言了当年发生在河西的干旱,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若皇上不信我的神力,那皇上能找出这其中的原因吗?为什么我说的都中了?”

    “朕从不给自己设问。”

    在萧邺看来,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巧合是可能存在的,或许这其中也有其他的猫腻,但是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从不相信这样的鬼神之说,更不相信一个人能拥有这样的预知未来的能力。

    “皇上是不敢承认罢了。”

    “因为我就是天授神力,我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事情,能够预言未来。”

    对这样的话,萧邺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一个执念。

    他想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夜之间李复就沦为了阶下囚还失去了父皇的信任,并且提起他时,父皇的厌恶之情不加掩饰。

    而且,他还想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李复又笑了起来:“既然皇上完全不信,那又为何要执着于此事?”

    “其实皇上完全可以杀了我。”

    “你很聪明,完全掌握了朕的心理。”

    “你知道朕不会杀你的,所以你才敢这么说。”

    “朕也知道,你怕死,你也不会想死的,只不过是以退为进。”

    “哈哈哈哈……”

    “我就说了皇上真的很了解我。”

    “当年我看到皇上的时候就预言了,皇上将来一定会登基的,如今这一切,都在我的预言中。”

    “这么说来,朕之所以能顺利登基,都要感谢你了?”

    萧邺对于李复的一些手段已经摸了个大概。

    李复很聪明,更是善于利用人的心理和已发生的事情来为自己造势。

    就像李复刚才说的他登基的这件事。

    明明他的登基跟李复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李复这样说出来,似乎就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他的预言,所以他才能顺利登基的。

    李复这样就把原本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情的功劳归到了他的身上。

    “皇上不信我没关系。”

    “相信我,信奉我,信仰我的人多不胜数。”

    “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找到这里。”

    萧邺知道,即便李复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但外面一直有一群十分忠实的信徒,从不放弃寻找他的下落。

    萧邺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李复竟然有那么多虔诚的追随者。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若任由其继续发展下去,对他,对朝廷,绝对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皇上此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吧,竟然还罕见地带了女人一起来。”

    “看来这个女人对皇上来说,还是不一般的。”

    萧邺以为李复指的是宋嘉茵,也没放在心上,并未回答。

    “真是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机灵又聪明。”

    这样的形容其实与宋嘉茵的形象完全不符,但是萧邺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仔细听,根本没发现这其中的异样。

    当时他只想的是,不知道李复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是从一些细节推测出来他带了女人一起来。

    或许是他身上染到的胭脂香气,又或许是其他的细微之处……

    这件事萧邺根本没往心上放。

    可是,到这个时候,萧邺回忆起当时李复的一些话,才觉察出不对劲。

    若李复仅仅只是猜出他带了女人一起来,又怎么会用那些词来描述宋嘉茵。

    萧邺记得他临走之时,李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真的很聪明啊,知道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不知是在防着谁呢。”

    ◉ 第八十章

    是啊……

    如果李复说的是宋嘉茵, 宋嘉茵有什么必要隐瞒身份的必要。

    想到宋嘉茵此次突然要跟着她一同来净慈寺,而且十分积极,这么反常的表现, 萧邺又有些怀疑。

    难不成宋嘉茵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走李复?

    可是宋嘉茵是近些日子才回京的, 李复已经被关在这里差不多七年了。从时间上来算,宋嘉茵根本连见都没见过李复,又怎么可能费这么大的功夫想要救李复出去。

    她们两个之间根本都没有说不上有任何关系。

    那李复说的究竟是什么人。

    萧邺知道李复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样的话, 更不会无中生有。

    李复一向自命不凡, 自诩能人异士, 根本不屑于用谎言这么低级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隐瞒身份……而且李复还见过她……净慈寺里都是和尚,没有女人,如果李复说的是真的,那么李复见到的女人一定是跟着他一同来到这里的。

    在他身边之后的都是太监侍卫,没有女人。

    唯一会有女人出现的, 并且不会引起其他人怀疑的,就是宋嘉茵身边的宫女了。

    想到这里, 萧邺突然记起了当日到达净慈寺时一些奇怪的事情。

    当日到达以后,他率先进去, 但是那时候宋嘉茵似乎是在跟谁说话,并且脸色不怎么好,也没看他, 视线却是往角落里飘过去了。

    他当时只是瞥了一眼,根本没在意,如今想来, 宋嘉茵当时似乎是跟一个婢女在说话……

    可是如今萧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个婢女的模样了。

    本就是随意一瞥, 并且完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根本不会把一个奴才放在心上。

    如今唯一的印象便是那个婢女不是平日里他看到过的在宋嘉茵身边伺候的那一个。

    或许古怪就在此。

    李复被人劫走, 也是早有预谋。

    不对。

    如果那个婢女是李复那边的人,李复又怎么会专门在他面前提起,难道李复不怕事情败露吗?

    萧邺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做事风格似乎是与李复本人的性格是极为相符的。

    李复本就是个自负的人。

    或许李复就是刻意在他面前提起那人……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一定有古怪。

    “来人。”

    “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让宋嘉茵来见我。”

    “是,奴才这就去。”

    常进保看着这人将门带上,消失在门口,这才将茶送到萧邺手边,说道:“皇上您别急,他们已经去了,肯定不会让人逃了的。”

    萧邺表情凝重,眉头紧皱着。

    事情并不会如预想的那么乐观。

    这群人蛰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关押李复的位置,肯定是做了精密周全的安排和计划。

    他们既然敢选在今日出手,肯定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至少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对于寺中的情况,肯定早就摸清楚了。

    净慈寺背后是一座大山,密林广布,地形复杂多变,如果他们带着李复逃进了山里,那便如泥牛入海,恐怕再无音讯,想把人找出来,怕是翻遍整座山都不一定能成功。

    而且,萧邺最担心的是,一旦李复与这群人联络上了,后果是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宋嘉茵来了。

    来净慈寺两日了,这还是萧邺头一回召见宋嘉茵,宋嘉茵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参见皇上。”

    “皇上您终于有空了。”

    “这两日嘉茵真的很想见您,可是每次嘉茵来找皇上,外边那群奴才都说皇上没空,嘉茵也就一直没能与皇上见上面。”

    “皇上今日得空了吧。”

    “不如嘉茵陪您去外边走走?”

    萧邺没心思与宋嘉茵说这些,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朕记得这一次来净慈寺,在你身边伺候的不是往日在宫里伺候你的那一个,为什么突然换人了?”

    突然听到萧邺问起郑容汐,宋嘉茵十分惊慌,怕是萧邺发现了什么。

    她偷偷往萧邺的方向瞟了一眼,没想到萧邺正盯着她,这一下就撞上了萧邺的视线,她更加慌张,立刻垂下了头。

    “朕问你话呢,为什么不答?”

    “为什么突然换人了?”

    “因,因为,莺儿,就是,平日在我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她突然染了急病,下不了床,我又怕……万一她传给皇上,让皇上龙体有恙,那就不好了,所以才没让她跟来,而是让宫里其他的宫女跟着我一起来。”

    “这么突然,朕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不过是一个奴才,哪配让皇上您亲自关心,只是一件小事,所以嘉茵才没告诉皇上您的。”

    “她人在哪里?让她过来。”

    宋嘉茵本以为自己是搪塞过去了,见萧邺似乎也相信了她的话,正要松一口气,没想到下一刻萧邺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宋嘉茵手心都冒汗了。

    她根本不知道郑容汐去了哪里。

    只要郑容汐不再出现在她眼前,不再出现在萧邺眼前,她根本没兴趣去管郑容汐的行踪,郑容汐是死是活,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若是能死在此地,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今萧邺问她要人,她如何能找得到郑容汐。

    “怎么了?不是你的丫鬟吗?让她来见朕有这么难吗?”

    “不,不是……”

    “只是今日嘉茵也不见她,不知她去了哪里。”

    “她平日就这样,没规没矩的,经常不知所踪……”

    萧邺不再跟宋嘉茵废话。

    从宋嘉茵的这个态度来看,那个不知名的丫鬟一定是有蹊跷,如今他不知道的是宋嘉茵是不是本就知情……但眼下最重要的事还要是先把人找出来。

    “常进保!”

    “马上吩咐下去,把这个丫鬟给朕找出来。”

    “哪怕把整个净慈寺都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立刻,把所有人都派出去。”

    “是,奴才这就去办。”

    看到这种阵势,宋嘉茵有些害怕。

    如今屋内只剩她跟萧邺两人,她犹豫着开口,小声问道:“皇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跟那个奴才有关?”

    萧邺冷冷地瞥了宋嘉茵一眼,说道:“你最好能证明自己跟她无关,证明自己确实不知情,不然的话……”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朕都绝不会留情面。”

    “皇上,嘉茵做错了什么?”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嘉茵有些心惊,难不成萧邺是知道了郑容汐的身份,还是知晓了她与郑容汐的计划,可是看样子又不像。

    萧邺似乎是另有所指,既然如此,那肯定与她无关。

    一瞬间,宋嘉茵觉得自己十分无辜,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往下落。

    “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听了什么谗言,还是有什么误会,嘉茵明明什么都没做,皇上怎么冤枉我,嘉茵真的很难过。”

    此时此刻,萧邺也没什么耐心再看宋嘉茵的表演。

    他十分不耐烦地看了宋嘉茵一眼:“行了,收起你那一套,朕看着心烦。”

    “皇上……”

    宋嘉茵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邺,震惊于萧邺说出的话。

    如今,萧邺看着宋嘉茵这幅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就厌烦。

    在其他奴才面前,宋嘉茵可从来不是这般柔弱的。

    只有在他面前,宋嘉茵才会刻意维持这样的娇弱形象,他如何会不知道,只是懒得戳破罢了。

    在宋嘉茵眼里,他似乎就是个不分是非,只会被表象迷惑的人。

    宋嘉茵依旧哭哭啼啼的,萧邺实在是受不了,起身便要往外走。

    “皇上,您要去哪儿?”

    宋嘉茵一把拉住了萧邺的衣摆,萧邺拧起了眉,正要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事?”

    “皇上,宫中来的人,说是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

    “是。”

    门一打开,一个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萧邺面前,结结巴巴地说道:“皇,皇上,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太监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萧邺,不知道萧邺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狂风暴雨等着他。

    “朕让你说。”

    “是,是,皇后娘娘……”

    听到郑容汐的名字,萧邺立刻变了脸。

    “皇后怎么了?”

    “皇后娘娘不见了……”

    “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给朕说清楚!”

    “这两日,据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说的,皇后娘娘好像一直不太舒服,人也没什么精神,一直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是她们送进去的。”

    “头一日,她们都没见到皇后娘娘,因为此前娘娘吩咐过了,说她们送吃的就直接放到桌上,然后出去,不要打扰她休息……”

    “所以她们也都是照做的。”

    “但是……”

    “但是什么?”

    “其实她们当时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因为送进去的食物娘娘都没有动过,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那时候她们还以为是娘娘没什么胃口,因为在病中,所以什么吃都不下,也就没太在意。”

    “可是,第二天,送进去的早饭依旧没有动过,这时候,她们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是想到娘娘之前吩咐过的不准打扰,她们也不敢轻易的去叫醒娘娘。”

    “所以她们决定等到中午去送午饭的时候,看看娘娘是不是还没有动静,如果真的如此,她们再做打算,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

    “昨日中午,她们将午饭送进去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叫了一声娘娘,但是娘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们大着胆子上前去,走近了些,想看看娘娘是不是睡着了。”

    “她们几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走近一看,这才发现不得了……”

    “原来床上根本就没有人。”

    “一,一直隆起的被子,只是因为被塞了枕头在里边,所以看上去像是一个人躺在那里。”

    “加上有纱帘放下来,她们离得远,更加看不清楚,就一直以为是有人睡在床上的,一直认为那是娘娘睡在床上的。”

    “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报?”

    “前些日子就没发现不对劲?”

    “因,因为在这之前,娘娘确实还在宫里的,并且她们也都见到了娘娘。”

    “是头一天晚上,娘娘说自己不太舒服,她们想去请太医,被娘娘拒绝了,说是吃点药就行了,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娘娘怎么说,她们只能怎么做。”

    “她们也不知道娘娘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宫里都找了吗?”

    “回,回皇上,都找遍了。”

    “没看到娘娘。”

    萧邺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才没有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下去。

    郑容汐可真是好样的!

    居然趁着他离开宫里仅仅两日的时间就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来这一定是早就计划好的了,并不是临时起意。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他以为她生无可恋毫无求生意志,没想到暗地里,她一直在默默筹划着要离开皇宫。

    她怎么敢的!

    如果郑容汐是直接从宫里离开的话,肯定会被拦下的,不可能顺利走得出去,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她究竟是怎么离开宫里的?

    对了。

    萧邺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宋嘉茵身边的宫女……

    以前好像从未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样想,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萧邺一脚踹开了门。

    宋嘉茵依旧不肯松手,拦住了萧邺。

    “皇上,您要去哪里?”

    “放开!”

    “皇上,您听我解释。”

    “这一切真的都是误会,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萧邺一把甩开了宋嘉茵,大步走了出去。

    宋嘉茵跌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萧邺远去的背影。

    萧邺对她这样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萧邺是很喜欢她的,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郑容汐藏在寺里的一处隐蔽角落休息。

    她本想再回去宋嘉茵那里一趟,可是看着寺庙里越来越多的侍卫,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出动这么多人。

    这时候,郑容汐看见远处的一个侍卫一把抓住了寺中的一个僧人,恶狠狠地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

    郑容汐听着这人的描述,再看了一下自己此刻的装束打扮,确定了这群人在找的就是她。

    看来她是回不去了。

    郑容汐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萧邺竟然要派出这么多人来找她一个区区的小丫鬟?

    难道事情暴露了?

    算算日子,距离他们离开皇宫到净慈寺已经有两三天了,宫里那边肯定已经藏不住了。

    或许消息已经传到了萧邺耳朵里,但是萧邺能这么快地就把这两件事联系上,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萧邺迈着大步,一直朝前走着。

    常进保在后面,小跑着都难以跟上:“皇上,您这是去哪儿呀?”

    这么一来,事情都能联系起来了。

    郑容汐不知道是如何闯进了关押李复的那个地牢,李复见到的那个人一定是郑容汐。

    他看出了郑容汐是隐藏身份前去的,所以才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怪不得,怪不得在他离宫之前的一段日子里,郑容汐很安分,甚至安静得过了头。

    他以为郑容汐是闹累了,想通了,没想到,原来郑容汐还有这么大的主意。

    不知道郑容汐跟李复说了什么,但萧邺知道,郑容汐一定不只去过一次。

    萧邺的步子越来越急……

    这一头,郑容汐也察觉到了危险。

    她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萧邺如果猜到了她的身份,那么一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