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道歉
装模作样品茶的柳成眼瞧着事情已成, 对于今日设的此局很是洋洋得意,专心享受着手下陈二以及侠士汪林的恭维。
卖主的亲笔文书既出,再加上妇人孩童的证言, 在场的众人皆是见证,姜晓即便是有十张能言善辩的嘴, 也是回天乏力。
敢坏我柳成嫡亲妹妹的好事, 现在还不是得把银子乖乖奉上,而且还是得十倍乃至今后的百倍偿还。
以后就算借姜晓十个狗胆,量她也不敢再鸡蛋碰石头了。
这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下场!
“那多谢诸位见证, 柳成今日向姜某承诺,不仅要付我三百两,今后还要敬称我一声姜爷。”
可旋即姜晓捻着轻飘飘的一张文书,慢条斯理说出口的话将柳成打了个措手不及。
人高马大的柳成直愣愣地起身, 踉跄上前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这是什么屁话!
他费心筹谋一场,难道还会人财两失?
乐平县谁不赔笑敬称他一声柳爷,如今竟然要在小河里翻船!让他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姜爷”?
什么江湖失传已久的无字书,书墨斋这不识眼色的赵姓掌柜, 对姜晓满是钦佩之色,叭叭一张嘴不停地在火上浇油。
周遭人的指指点点让柳成如芒刺背,他从未像今日这般难堪过。
柳成脑筋急速运转, 正欲开口试图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又突然看到先前作证的妇人扯着店小二, 嚷叫着她和孩子作伪证是因为被人下药逼迫。
该死!
手下这帮饭桶,一个两个的, 什么事都办不利索。
为今之计只能是弃卒保帅。
柳成“啪”地狠狠拍了手下陈二一掌, 黝黑的脸庞夹杂着愤怒引起的酡红, “说, 到底怎么回事!”
“是小的蠢笨,不小心着了这店小二的道,他说只要使些银子就让我能顺利买到方子……这番茄暖锅卖的红火,我也是想给爷办点实事。”
素来滑如泥鳅的陈二会意,连忙把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为表真切甚至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口含血水陈情道:“全是小的惹得祸事,请柳爷惩处。”
许掌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何曾想自己聪明一世,竟会在近旁养一只白眼狼。
近来许掌柜本是神清气爽,有暖锅在手只觉财源滚滚,此时却被素日信任的店小二气得身子直抖。
“你,枉费我平日对你的看重,自己老是交代吧!”
店小二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他被气血上头的妇人撕扯得发髻散乱,头巾也不知被扯到了何处。
“别晃了哎呦别晃了……你先前叮嘱说孩子不能吃虾,我只是给他配着丸药吃了些,过了时辰就没事了。”
癫狂的妇人卸了力,这才被其他店小二拉开,她抱着孩子呜呜咽咽地哭着,“天杀的,把我娃娃骗得好苦!你们会下地狱的!”
宋淼一身杂技傍身,自也略通医术,妇人虽带着孩子颠倒黑白让人愤慨,可他还是上前帮诊了脉,确定无事后示意姜晓安心。
“确如店小二所言。”
妇人瞧着宋淼走到姜晓身边,言语亲切当是熟识之人。
她也紧跟着趋步到姜晓跟前,抹了把眼泪,“都是你那劳什子暖锅惹来的麻烦,我的孩儿若是有个闪失,你也别想好过!”
姜晓按下心中的火气,安抚道:“这位婶子,我的朋友略懂医术,你且带孩子回房休息,过了时辰就好了。”
真是好生奇怪,欺她辱她之人皆是柳成之徒,姜晓只因在妇人眼中是良善之人,便要被这般指责吗?
“你又懂什么!即便是半个时辰我的孩儿都受不了,你失去的只不过是商誉和金钱,而我的孩子我的儿啊……”
宋淼明白以姜晓的立场,她不便多言以免被人言刻薄无情,他按下不耐甩出杀手锏:“你若真关心孩子,最好带她去房间休息,病人在人多嘈杂处最是难受。”
妇人这才抱着孩子离开了。
姜晓终于也松了口气,专心去解决柳成一干人等的拖尾扯皮。
对于妇人带着孩子诬陷之举,姜晓说不生气不寒心是假的,可妇人孩子终归也是受害者。
与其对忘恩负义的弱者愤怒,姜晓更多的是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做任人宰割的弱者。
绝对,不要。
“柳爷,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可都是为了聚闲……”话未说完却被陈二狠狠扇了一巴掌。
陈二连恐带喝地怒斥道:“你骗我就罢了,还妄图要给柳爷泼脏水?”
“我……”店小二瞬时蔫了下来,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枉然,许掌柜不再信任他,而若再多说什么只能是继续得罪柳成。
还不如闭嘴吧,此事过后夹着尾巴做人,希望还能去他处寻个营生。
“哦?柳爷御下有方,今日气势汹汹前来闹这么一场,竟然对手下行事全然不知晓?”姜晓煞有介事的点评道。
宋淼在一旁不嫌事大的帮腔,“知晓不知晓也只有老天知道了,不过柳爷江湖豪气儿女一诺千金,区区三百两自是会如数奉上。”
说话间宋淼掏出随身笔墨,“尊称姜庄主姜爷一事,更是体现了柳成的度量,理当昭告乡里乡亲。”
“姜爷,嘿嘿这称呼挺不错。”同为乐平县人士的赵掌柜,平日里对柳成的霸道行径没少腹诽,今日对此事更是喜闻乐见。
客栈如今这场面好不热闹,若许掌柜不是局中人,他自当继续看戏逗趣。
可他不能。
许掌柜接连深吸了几口气,放缓紧攥的拳头,“我广轩客栈管理有失,内部出现了品行不端之人,给姜……庄主添了麻烦,自当提请衙门严肃处理。”
说着冲姜晓作揖赔礼,“姜庄主本是好意出售方子给本店,却不想惹来这些烦扰,若是不弃本店愿再添一百两买下方子,算作给姜庄主的赔礼,还望海涵。”
他又看向故作气火上头的柳成肃言道:“至于柳爷与姜庄主如何了却此事,本店不便参与,但也愿意为姜庄主做个见证。”
“柳爷御下有方外人不好深究,我姜晓虽不是江湖人,可也讲究信之一字,柳爷意下如何?”
初来乍到事情闹得太大,也不是姜晓乐意见到的,许掌柜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和担当,姜晓自然大方应下。
而柳成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也是让人倍感舒畅。
姜晓一口一个柳爷,激得柳成恨不得凿口地窖钻进去,“姜庄主客气了,柳某江湖行走,言出必践。”
“所以?”姜晓手里耍弄着文书,等着柳成的下文。
“还不快把银票清点好,给姜……姜爷送过去!”柳成狠狠瞪了陈二一眼,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本是洋洋得意自称柳爷的人,一脸憋屈地称一位小姑娘“爷”,这滑稽的场面惹得在场之人拼命憋住笑。
实在是忍不住的,便笑出了声。
晚间这一场闹剧过后,众人陆续散去回房休息。
姜晓收拾了大堂里铺摊的锅碗瓢勺,到后院厨房进行清洗,今日计划接待的客人多,所以准备的物件食材也多。
需得多耗费些功夫。
“叮咚。”
【恭喜宿主,您的庄园升级了!】
【庄园的知名度与日俱增,即将有更多人慕名而来,小小的院落已不足以展现天下第一的风姿……】
姜晓打断了系统666的喋喋不休,“乖,说重点。”
【前置条件达成,您已开启庄园建设任务】
【以下图纸请二选一
图纸一 富丽堂皇的宫殿
图纸二清新雅致的竹园】
姜晓:“……竹园。”
系统还是一如既往的狗,建造宫殿且不说琉璃瓦盖不起,那是不谋权纂位的农户能住的吗?!
竹园建筑图纸在姜晓面前徐徐铺开,淡淡的笔墨勾勒,简单的平面图却有一种素雅恬淡的生动气息迎面而来。
姜晓喜欢这个竹园,她已经开始畅想建造完工后,各个屋舍的室内装修了。
正值南州春涝,竹子竹笋价格一跌再跌,正是从南州运竹的好时机。
去田庄送竹笋的四人据说都是盖房的一把好手,正愁找不到营生可做,工钱想来也不会太多。
这也不是个急活,施工人手可以慢慢寻。
可毕竟是这么大的竹园啊,断断续续得投入多少银子和时间……随着竹园图纸越铺越大,曲径游廊、矮屋竹楼兼备,姜晓的心都似在滴血。
“哎图纸就先放着吧,手头紧……”姜晓深深地叹口气,琢磨着和系统讨价还价。
【温馨提示宿主】
【竹园建造工程一旦开始,即可享受建筑加速BUFF,让您的庄园建设迅速推进。】
【系统还可为您报销五成的原料成本哦】
“十成。”
【……七成】
“十成。”
【九成,再多就是666贴补的私房积分了】系统666开始切换萌妹声线嘤嘤嘤了,姜晓有些头疼。
“成交。”
和系统插科打诨一阵后,姜晓扫去了方才的不快。
待姜晓将东西抱到车厢整理好后,夜色已浓,只余客栈的几对灯笼高悬。
“姜小娘子。”姜晓刚从车厢出来,便看到年轻妇人满脸歉意地在唤她。
姜晓停住脚步,并不多言。
“其实我也是乐平县人,鄙姓林……方才是我急昏了头,你之前好心帮我,我和孩子却……我孤儿寡母惹不得恶徒,但你是好人,可以体谅我的对吗?”
姜晓本已把事情放下不想了,妇人却又来一出道德绑架。
道歉有用的话,要衙门捕快何用啊。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姜晓摇摇头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淡淡说道:“孩子没事就好。”
林氏闻言松了口气,毕竟自己也是乐平县人,瞧这姜小娘子也有几分本事,犯不着得罪她。
“不过个人有各自的缘法,你怎知我就不是杀人不眨眼呢?”
“小娘子说笑了。”林氏尴尬地搓搓衣袖,点头致意后匆匆离开了。
林氏走了一半,才想起自己是来还姜晓手炉的。
先前自己被姜晓护着回了屋,惊得瑟瑟发抖,是姜晓好心把手炉递给她取暖。
还是得把东西还给原主,这样想着林氏又扭头向后院走,却发现后院不止有姜小娘子一人。
方才的侠士正提着出鞘的剑,蹑手蹑脚靠近姜晓。
林氏一颗心似提到嗓子眼,她还在犹豫是否开口提醒时,接下来的一幕让她久久难以回神。
姜晓脚步轻轻一顿,转身间已抬手取下发簪,簪尾无声无息地划过男人的脖颈。
随着“呃”的一声,持剑侠士已跪倒在地。
“有事?”姜晓朱唇轻启,好奇地问道。
◉ 52、用毒
四下静寂无声。
随着姜晓手中的发簪划过来人脖颈, 身怀武艺的侠士手持脱鞘利剑,直楞楞地跪倒在姜晓面前。
和悦月色,剑光花影, 院中的槐花清香随风飘散。
姜晓手心冒出的虚汗险些要浸湿木簪,裙摆下的小腿肚子颤颤发抖, 大晚上的突然被人跟踪, 惊得她头发丝都在颤。
只是姜晓有些不敢相信,倒下的侠客正紧咬牙关毫不反抗,说好的江湖翘楚一代新星呢。
难道她如今已能做到一击必杀?
莫不是她被青霜剑秦鹤轩废掉的武功, 今日已悄无声息的恢复了!
原来如此,定是如此,那她可真是平平无奇的武学小奇才。
姜晓瞬时有些甜蜜的苦恼,自己今后岂不是要投身于风云变幻的江湖了, 家里的稻子、谷子、麦子们可如何是好咯。
“有事?”姜晓观男人无反馈,便清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咳,说话。”
而侠士仍是闭口不言,只是满脸羞愤地把姜晓望着, “呜……唔!”
“有本事偷袭,倒是你说话啊。”姜晓仍用发簪抵着侠客的脖颈,倒是丝毫不敢松懈。
“啪, 啪。”
慵懒而清脆的鼓掌声自屋顶角落响起, 旋即一袭耀眼红衣飞身而下。
竟是琉焰教霹火堂的堂主, 林潇潇。
真是好久不见。
“他被点了定身穴,哦还有哑穴, 让他说话着实有些为难呢。”林潇潇妩媚地轻笑着。
“这样啊……”姜晓有些尴尬地笑笑, 亏得她以为自己武功恢复了。
看来是林潇潇在姜晓出手的同时, 点了汪林的双穴道, 否则以姜晓之力还是对付不了这男人的。
林潇潇的出现虽让姜晓感到意外,但她更是觉得庆幸,“多谢林堂主。”
“不谢不谢,恰巧路过。”林潇潇不在意地摆摆手,自来熟地凑近端详姜晓的簪子,“呦这簪子淬过墨汁鬼伞的毒吧?姜庄主真是大手笔。”
“姜晓班门弄斧了。”姜晓抽出帕子拭净簪尖,又无比珍惜地将簪子别到发髻上。
这小巧的香菇发簪,本是姜晓集齐毒菇图鉴后,系统发放纪念品,原物仅是一只造型别致的木制发簪。
可陆珩在教授姜晓鞭法后,还总是担心她不足以自保。
左右家中柜顶的一篮子毒菇闲着也是闲着,点亮工匠技能点的陆珩,便提炼了有配套解药的毒蘑。
随后陆珩又将淬过毒的银针改装进发簪,这样姜晓御敌时发簪可刺出银针,聊以自保。
墨汁鬼伞?!
一旁的侠士汪林就不这么轻松自在了,闻言他瞳孔震缩,拼命地自喉间发出“唔唔”的示好声。
姜晓这毫无内力的女人身上,怎么会带着这样的致死毒菇。
原本汪林只是想讨个便宜,他看到姜晓以无字书手段制作文书,便想以武力相逼探寻毒阵图的消息。
可他并不是想找死啊。
林潇潇厌恶地瞥了倒地的男人一眼,笑吟吟地征求姜晓的意见,“可要听听他说什么?”
“还得有劳林堂主。”姜晓此时对点穴大法充满了向往,自己的武功要是没有被废掉就好了。
白衣飘飘再耍一手葵花点穴手,多美多飒,真是可惜了。
姜晓在心里将秦鹤轩锤了又锤,都是这前未婚夫做的好事。
今晚同在永定城的罪魁祸首秦鹤轩,不知怎的,即便他披了厚实的大氅,也还是接二连三的打喷嚏。
既得了姜晓的回答,林潇潇便以指凝气随手解开了汪林的哑穴,“姜庄主问你有何事。”
林潇潇今晚能助姜晓一臂之力,并非是无意路过。
琉焰教尊主陆珩的近卫云千重,本是被安排在暗处护卫姜晓的。
毕竟姜晓如今武功尽失,年轻女子经营一方田庄,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难免惹来旁人的嫉妒乃至对手的敌视,诸如柳成那般无妄之灾。
姜晓一介孤女身若浮萍,这般女子在世人眼中,是柔弱易碎的。
可姜晓有自己的追求,她虽是女子,可并非是依附他人而活的菟丝花。
陆珩怜惜她,但更尊重她的追求,因而只是让属下暗中护她周全,却不允出手干预姜晓行事。
林潇潇自从上次在聚贤阁与姜晓有过一面之交后,经过云千重转述,倒是对这位让尊主上心的姑娘更为好奇。
左右近日事少,林潇潇今日便对云千重软磨硬泡,好让她代替云千重来近瞧瞧这武功尽失的小妖女。
方才大堂的争执,林潇潇全称在旁看好戏,可威胁到姜晓安全时,林潇潇不得不出手了。
可谁曾想竟是这般让人惊喜,即便是下墨汁鬼伞的毒,姜晓的手都不会抖。
不愧是她的尊主夫人,够狠,够气派!
“姜庄主,我本无意冒犯,只是恰巧路过啊!还望高抬贵手,为我解了这身上的毒。”汪林既能开口,立刻连连求饶。
“我敬你是侠士,也请你说真话。”姜晓毫无动容之色,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是因为毒阵图,江湖传言毒阵图是无字书,姜庄主既会写无字书,我便想前来探个究竟。”汪林小命悬于他人之手,竹筒倒豆子般说得干脆利索。
“姜妹……姜庄主果真厉害,竟能写出早已失传的无字书。”林潇潇满脸欣慰地看着姜晓。
“江湖上的这些东西我都不懂,我的这所谓无字书不过是手艺人的小把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姜晓不过是把锈铁钉浸泡到白醋中,再用铁钉溶后的溶液写字盖章,纸张晾干后痕迹自会消失。
只有将纸张浸入茶水中,方可见蓝墨色印迹,也就是大堂上众人看到的那般。
有道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即便是穿书也不发慌。
“实属在下眼拙,冒犯了姜庄主,还请不要与在下计较,那解药……”汪林边说着边讨好地看着姜晓的脸色。
“那请你记住,我不知什么劳什子毒阵图,再纠缠的话……”
汪林忙连声承诺,“绝对不会,在下以师门之名立誓。”
片刻之后汪林既服了解药,也被林潇潇解了穴道,他抓起佩剑蹦到几尺之外,才梗着脖子不满地嘟囔着:
“这世道真是变了,魔教之人竟敢在此张牙舞爪……”
行走江湖有几人能不识琉焰教林潇潇,只是畏惧琉焰教实力,不敢正面硬刚罢了。
可今日明明是这位正道人士无礼在先,还是林潇潇这魔教之人救了她,这一认知让姜晓心头有些发堵。
“林堂主……”
“这好像是汪少侠吧?”林潇潇语气凉凉地问道。
“算你有眼力,正是千机门汪林。”他擦擦手心满满的汗渍,再次紧紧握住自己的佩剑。
林潇潇笑得放肆,指尖的赤红丹寇在夜色中越显浓烈张扬:
“世道果真是变了,为了得到师门的武功秘籍,不惜给同门师叔下毒的人也有脸面自称侠士,这点琉焰教确实技不如人。”
汪林闻言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这桩隐秘!”
“哦?”姜晓霎时燃起八卦之魂,多说些多说些。
“因为是我们尊主出手,救了他那可怜的同门师叔呀。”
汪林察觉自己失言,连忙改口道:“一派胡言,着实荒唐!我武林正派真是难以与之相交。”
姜晓瞧着汪林狼狈离去的身影,再次对林潇潇行礼道谢:“今日多谢林堂主。”
“哎呦姜妹妹这就生分了,左右无人唤我林姐姐就好……不过墨汁鬼伞的毒想要彻底祛除,还需服一颗透骨丹吧?”
“以直报怨何以报德,他既欺软怕硬,也活该尝点苦头咯。”姜晓冲着林潇潇狡黠一笑,自觉身心舒畅。
林潇潇开心回应,“姜妹妹做得好,让姐姐带你去琉焰教如何?”
“不不,我只会种田。”姜晓瞬时提振精神连连摆手,试图进行战术性撤离。
“那累不累呀,手痛不痛啊……要不要林姐姐替你揉揉?”姜晓与虚伪正派相差千里的模样,林潇潇很是喜欢,忍不住拿姜晓逗趣。
“不累,不痛,不用,林堂主客气了。”
姜晓有些头疼地闪躲着林潇潇的玉手。
老天爷啊,如果我有罪,衙门会把我带走,而不是让琉焰教的这些人,轮番上场揉搓我这颗幼小的心灵。
“何人在那里!”客栈的巡夜人闻声赶来,远远喝问道。
林潇潇不能让自己给姜晓平添麻烦,因而方才在汪林面前只称姜晓为庄主,“那姐姐先走啦,下次见面教你点穴。”
藏身在旁的林氏承受不住情绪的大起大落,已晕过去半晌,方才悠悠转醒却见一袭鬼魅红衣踏空飞过,禁不住又晕了过去。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姜晓目送琉焰教大佬远去,也转身向前院行去,“陆珩的这些手下,都还怪有意思的。”
人生在世既然讲究以直报直,明日便去把西市肉铺的小丫头阿香带走。
若是放小丫头在肉铺老板娘手下求生,不知今后会遭受什么样的责难。
阿香的处境比很多人都差,但今日仍能勇敢站出来为姜晓说话,可见是人品端正的。
今日姜晓问过阿香是否愿意跟着自己时,小丫头高兴地拼命点头,自不必说在肉铺娘子手下是何等的熬煎。
第二日待西市刚开了门,姜晓便至肉铺寻那娘子。
大老远的便听到那娘子吼骂的声音,“好好叫卖!否则今日就把你发卖了,看你这贱胚子能到哪里干营生。”
见到姜晓这个老主顾,满脸横肉的娘子推搡了阿香一把,连忙换副嘴脸,“小娘子今日想要买些什么,牛肉都是今早现宰杀的。”
“今日暂且不买肉,娘子你要发卖这婢子?”姜晓见不得阿香继续受欺负,开门见山。
肉铺娘子早就心烦儿子被婢子勾了魂,可这婢子不甚机灵也不好转卖,如今见姜晓来询却拿乔抬价道:“这婢子模样周正,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要说发卖出去还真舍不得。”
“娘子心善,那便罢了。”姜晓说着便要往其他铺面去了,这人竟还想在她身上坑钱。
“哎哎,小娘子留步,我确实存了发卖这婢子的心思。”肉铺娘子好不容易逮住姜晓这冤大头,怎能轻易放过,只得退一步唤住了姜晓。
论起讨价还价,有几人能是姜晓的对手,最后姜晓以三千钱买下了阿香。
“好了,我们走吧。”姜晓同肉铺娘子办了买卖文书后,去铺里领早已收拾好破包袱的阿香。
只听身后的娘子同街坊嘟囔:“瞧着一副贵气模样,五十钱都不松口,也是见鬼了。”
“娘子不要生气。”阿香抱着补定摞补丁的包袱,小心翼翼地瞅看着姜晓。
姜晓颠颠手中的钱袋,笑着摇摇头,这有何可生气的。
“多半文钱也不给那母老虎,我们去布庄,给阿香扯块花布做新衣裳。”
◉ 53、商机
姜晓左右环视找寻布庄位置, 边问一旁的阿香:“布庄在哪儿呢?”
宽巷两侧皆是幌子高悬的店铺行肆,多是肉铺、椒笋行、酒肆、米麦行……还有新罗、波斯等外来商队,以及中原各路商队在道上行走, 很是热闹。
“回娘子的话,布庄在东面那条宽巷里……只是娘子买下我已是……破、破费, 不需要再花费别个了。”
姜晓听到阿香断断续续的回应, 回头看到阿香边局促地说着,边悄悄用背在身后的手,将早已遮不住手腕的泛白衣袖向下扯。
“只要阿香好好干, 跟着我就能吃饱能穿暖,明白吗?”姜晓自认不是善心无端泛滥之辈,但她既遵照心意买下阿香,便也会做一个善待下人的好娘子。
阿香愣了片刻, 咧开嘴笑得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阿香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家的魂,好好干。”
这实诚的傻孩子, 姜晓无奈地笑笑,却听到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还没好好干活,就饿了。”阿香憨憨地揉着肚子, 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这一曲空城计, 把姜晓也唤饿了, 早晨急匆匆地从客栈退房出发,她也只就着白水嚼了一小块麦饼。
话说云千重还牵着马儿, 在西市坊门口等着她呢, 那就让她再多等会吧, 今日赶回田庄就成了。
吃点什么填填肚子呢?
姜晓嗅嗅周遭的饭食香气, 不由眼睛一亮,是糖糕!
看到姜晓二人光临,商贩忙热情地甩甩肩上的布巾,“小娘子要买几个?”
刚被从油锅中捞出的糖糕还在劈啪作响,圆圆的糖糕色泽金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黄米清香。
“先来两个尝尝,劳烦店家分开包。”
“好嘞,外酥里糯的糖糕两个,小娘子拿好。”店家连声吆喝着,把其中一个用油纸包好的糖糕递到姜晓手上。
姜晓瞬间被烫得轻呼出声,“烫……”
不待姜晓喊出第二个烫字,一旁的阿香眼疾手快地夺过罪魁祸首,“娘子没事吧?”
“没想到小娘子皮肤如此娇嫩,莫怪莫怪。”店家歉意地从桌角抽出一张纸,帮忙包在油纸外面。
“谢谢店家。”姜晓接过又包了层竹造厚纸的糖糕,安抚惊慌失措的阿香,“没事的,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香听话地拿起另一个糖糕,小心地咬住炸糖糕,细腻的糖沙立即浸润了整个嘴巴,“好香啊。”
姜晓也满足地咬了口圆滚滚的糖糕,酥脆表皮下的内馅软绵绵甜丝丝的。
这也怪不得店家粗心,姜晓自己都觉得神奇的很,她成日泡在田间地头,手心也因做伙计生了茧子。
可近来应是食用自家田庄产出番茄的缘故,姜晓掌心一层薄茧渐渐淡去,皮肤竟又变得娇嫩起来。
“这要是带兵打仗的陆大魔头吃了,岂不是会把好不容易磨出的厚茧褪掉,一不留神变成弱鸡?”
许是油炸甜食让人心情愉悦,姜晓脑海中同系统666的吐槽,都好似带着甜滋滋的糖意。
【宿主多虑了,您种植出的作物,有不等概率附有增益效果。】
“对呀,菜园子产出的番茄除了本身的优良性能,还附带平复肌肤的增益效果。”
【但您真的多虑了,因宿主的种植级别不高,下批成熟的番茄……千分之九百九十九不会附带增益BUFF】
姜晓:“……”郁郁寡欢,进军大历朝美容业的计划落空。
二人连吃了几个糖糕,又饮了微甜偏酸的乌梅浆解腻。
姜晓满意地付了铜板给店家,“阿香,走了。”
却见阿香手中攥着张皱巴巴的竹造纸,正盯着其上零星的油渍出神,听声音似是快要哭出声来,
“娘子,南州被涝雨淹了。”
阿香原是南州祁阳县景林村人士,作为一个人嫌狗弃的无用女,在家乡春涝遭灾的情况下,她被父母发卖到永定城。
虽无人在意她的死活,可阿香看到南州的消息,心绪还是会被牵绊震动。
“不能吧,州被淹了?!”姜晓忙凑过去细看,原书里可没说南州春涝地如此严重啊。
这是方才店家给姜晓包糖糕的那张纸,是被人撕去一半的残缺邸报。
“莫慌,是南州一个夯土粮窖被淹了。”姜晓松了口气,边说这边指给小丫头看,“你没有读这几个字。”
小丫头这才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回道:“娘子见笑了,我只跟着村里的玩伴识了几个字。”
“已经很厉害了,以后还可以再学。”姜晓安抚罢小丫头,又捻着半张邸报细读。
店家正收拾桌案,听到姜晓主仆二人讨论南州粮窖,也感慨插话道:
“造孽呦,这么多的粮食被雨水泡过,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馊了……听往来客人说那主家正赶着把粮往周边州县的粮行运,想低价售卖回个本钱呢。”
阿香耸耸发酸的鼻子,嘟囔道:“买得起粮的人家谁会去买泡过水的,揭不开锅的低价也买不了多少啊。”
“可不是这么个意思嘛,那主家大户人家干脆开仓赈粮得了,还能积些功德。”店家连声回应道。
姜晓摇摇头,自然是不会的,商户怎会因为泡过水就开仓赈粮呢。
原书毕竟是以江湖之中的主角团为中心,而对百姓生计之事鲜少提及,即便提到也是故事背景所需。
南州粮窖被淹事件的后续,姜晓记得在书中不起眼的段落中,有借路人之口提过。
周边的米粮行分摊销售效果不佳,但若真的无偿赈粮,势必会引起大范围区域内粮价下跌。
于是大批粮食被连夜偷偷倾倒入江中,成为了涛涛江水中鱼虾的饵料。
每个阶层都有各自的行事之道,姜晓没有理由也没有兴趣,去站在制高点去批判指摘谁。
只是若她姜晓能做好人时,她应该是不会去做坏人的。
但愿在这个江湖世界,自己能有越来越多的自由,能够凭心去选择做一个好人或不太好的人。
阿香与店家谈论了几句,便也乖乖地停了嘴,候在一旁等姜晓发话。
“店家知道哪些粮行有售吗?”姜晓盘算了片刻,若是借机买一批倒也能派上用场,毕竟庄里的粮食作物成熟还需要些时日。
店家蹙眉回想,边掰着指头数出五六个县,“距那粮窖近的县城粮行,都分担了些的,比如阳林县、乐平县……”
昨日,姜晓与寒雪宫的萧氏兄妹在酒楼吃饭时,姜晓提到待庄里土豆成熟后,即刻传信寒雪宫。
这吃食话题一起,已经对姜晓推心置腹的萧月瑶,瞬时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冷面兄长啃干粮时的心路历程噼里啪啦抛了出来。
“前辈,你是不知道我和阿兄携带的干粮,多么的冷硬无味简直就是石头!尝到前辈做的椒盐土豆后,阿兄都快要被香哭了。”
“咳咳。”一旁的萧云谦只得连声轻咳示意其妹,却没有任何正面反馈,只余小妹说个不停。
“前辈,我如果游历江湖时能随身携带你做的美食,在外风餐露宿半月我都没问题。”
萧氏兄妹的话给姜晓指明了有一个顾客群,那就是闯荡江湖,经常吃不好睡不好的侠士侠女们。
便利食品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比如方便携带的美味小饼干,虽说比不得在家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可比起如今江湖那些硬得硌牙的干粮,简直不要强的太多。
阿香看主人一本正经地问询,想来是打算购入一些,她忙紧张地问姜晓:“娘子,庄里产的粮竟不够吃吗?”
“不够。”姜晓憋着笑,也一本正经地回道。
需要太多粮食了,从实验到投产,每一步都需要的是货真价实的粮食。
受潮的粮食不快些食用掉,唯一的归宿就是坏掉,可若是通过烘烤制成易储备食品就没问题了。
“在下观姑娘天灵饱满,定是可造之奇才,是否有意入我青山派呀?”
姜晓脑海中正飞速打着小算盘,一斤糙面需要几碗油几两蔗糖,才能烘烤出最多的硬核饼干。
什么青山派?怎的如此耳熟。
姜晓秀美微蹙,扭头冲声音来源看去,男子手中随意耍弄着一支竹折扇,潇洒不羁世家公子相。
真是流年不利啊,这不是书中锦鲤,人型探宝器顾寻南又能是谁。
不过还好,秦鹤轩没有一同出现。
这顾寻南虽是原书主角团成员,原书男主秦鹤轩的左膀右臂,可姜晓不讨厌此人洒脱不羁的性格。
若是无切实的利益纠纷,姜晓姑且算是欣赏此人的,“少掌门谬赞了,我还无意去山门免费扫地。”
各门派势力齐聚的论剑大会上,各门派取得名次的年轻弟子为自家着实是增光添彩。
大会虽已落下帷幕,但余热在一时间不会消散,这自然是各门派招收新弟子的大好时机。
加之附近的南州遭灾,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外出求生,各门派顺势扩大招收外门弟子,用以打杂跑腿还不用花钱。
而外门弟子们也抱着出人头地的念头,力求表现希望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各大门派与新入门弟子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顾寻南哈哈一笑,折扇轻敲姜晓肩膀,“那随你的秦家哥哥,到药王谷煎药如何?”
呸的秦家哥哥,秦鹤轩难不成也在这里?!
“何意?”姜晓心中警铃瞬时大作,她昨天晚上送走了琉焰教的林潇潇,今天又来一个主角团,要不要这么背运。
“是呀,你的秦家哥哥也来了,我二人是特意来寻你的。”顾寻南无比坦然地回应道。
◉ 54、意外
虽未至晌午, 居于永定城繁华之地的永嘉客栈,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素日大堂里只有饭点时才会有客人上座,今日大堂里却已飘散着迷人的饭菜香气, 甚至有不曾下榻客栈的客人专程来此用饭。
“小二,加两盘肥牛肉, 再来一壶烧刀子。”
“这里的菜品都再来一份!劳烦掌柜的快些, 暖锅的汤底都要熬干了。”
“哎这味道着实差了些,到底还是姜庄主的手艺出众些……只可惜泰康村路途遥远,难得有机会一去。”
“老兄莫叹, 有的吃就不错了,虽是勉强入口,可比起其他食肆还是出彩的很。”
许掌柜把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满脸笑容地招呼来来往往的客人, 今日自家客栈的生意简直是史上最佳。
这都要归功于许掌柜的买下的暖锅秘方,泰康村的姜小娘子在客栈留宿两日,她凭借自创的番茄牛肉暖锅获得了众人的拥趸。
虽说昨晚出了柳成骗配方那样一场闹剧,泄露客栈生意秘密的小二也被扭送官府, 许掌柜人入中年也是心力交瘁。
可瞧见今日这盛况,许掌柜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说世面上的食材与姜小娘子自带的食材确实有差距,昨日尝过暖锅的人今日再吃多有抱怨, 但那些冲着名号来品尝的新客人, 可是将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毕竟罗大厨也是考虑过自家食材, 将配方精心调整过了的,这不也没差多少嘛。
更别说热腾腾的暖锅与酒水极是般配, 小小一张暖锅方子势必会让客栈赚得盆满钵满。自家大客栈的的号召力, 岂是泰康村田间小摊能比了得?
也算那姜小娘子有点眼力, 没有蠢笨地非攥着方子不卖。
“许掌柜, 可曾见到我师兄汪林?”
许掌柜正在遐想客栈盛景,却听得一声清脆的问询,柜台前站着的是一位着鹅黄色衣裙的妙龄少女。
“是千机门的余女侠呀,快请坐快请坐。”许掌柜听人问询那不识好歹的汪林,下意识眉峰微,但看到来人是余秋双后,赶忙变了副恭敬谦和的神色。
这余秋双年纪虽小,却是千机门三长老的亲孙女,是万万开罪不得的。
“汪少侠昨日都在客栈,但今日打早便出去了,至今未回。”
余秋双失望地点点头,她的挚友姜亦柔昨日被寒雪宫那野蛮女气病了,如今又找寻不到师兄汪林,桩桩件件真是烦死了。
却见大堂各桌上几乎都点的是同样的菜品,余秋双转而感兴趣地问道:“这是新菜品?给我也来一份,要最全的。”
“这是本店的新菜神仙锅,那余女侠慢坐,我亲自去后厨催菜。”许掌柜热情地回道。
“去吧。”余秋双见惯了旁人对自己的恭顺,不甚在意地颔首回应。
余秋双百无聊赖地等菜上桌,只得环顾四周吃得高兴的各色客人,大都相貌平平无甚好看的。
她不由地想起论剑大会前夕,在此地惊鸿一瞥的年轻男子,姿容疏朗似有仙气相环,着实让人心神荡漾。
自打懂事以来,余秋双还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男子,温雅识礼一副不染凡尘的模样。
无论这男子是哪个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又或是朝廷要员的子孙后辈,余秋双都打定主意要和他纠缠一二。
若是祖父满意,让这男子迎娶她也是要得的,可惜造化弄人。
只可惜那男子是名仆役,不仅不痛苦自己身份低贱,竟还温柔地称那粗布麻衣的村妇为“主人”。
真真是瞎了那双漂亮眼睛,区区村妇也配被人称主人,可笑的紧。
“无知村妇,不过运气好捡了根韧性强的草,直接抢走了我的乌云踏雪。”
余秋双在三月三斗草会那日,自持身份金贵不好与人计较,此时旧地重游越发地气上心头。
说不清的嫉妒、怨恨夹杂在一处,她只觉得额角怦怦直跳。
因是许掌柜亲自催菜,各式菜品很快上齐,余秋双不抱期待地随便涮了些肉食蔬菜,鄙夷地瞥了眼邻桌的食客。
乱七八糟的东西搅和在一起,有什么好吃的,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好香啊!”
余秋双不留神惊呼出声,引得邻桌大娘搭话:“小姑娘第一次吃吧?这还算不得最好的,姜园的番茄锅才是最正宗的。”
邻桌的大娘面目和善,余秋双也不好自持身份,美食当前问问也无妨,于是好奇地问道:“还能比这好吃?”
“我昨日有幸尝过,就单说这鸡蛋那是又滑又嫩,轻轻一吮全是浓郁的汤汁……”
余秋双单是听大娘描述,便觉得口齿生津,“这说的是京城的江家酒楼吗?”
“哎呦差远了,姜园是在乐平县泰康村东头,姜小娘子家的田庄。”大娘热情地推荐道。
乐平县泰康村还是东头,那不就是好友姜亦柔说过的,姜晓那冒牌货?
不仅抢占了亦柔十四年的人生,还妄图觊觎秦鹤轩少谷主,更过分的是昨日还当街怂恿萧月瑶辱骂亦柔。
亦柔生生被气得大病一场,现在还躺在床上养身子呢!
余秋双旋即脸色一沉,“还姜园?一个破庄子里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配让人吃?”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姜园好端端的招你惹你了。”顾大娘本是无偿安利心仪食肆,却不想被人不留情面地泼冷水,当即也收起了笑容。
“那你吃得直喊香的暖锅,可是姜园独创的,姑娘既然身子金贵就别吃了呗。”
顾大娘促狭地斜了余秋双一眼,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鱼片。
区区小丫头片子估计是哪家的掌上珠,可永定城一个幌子砸在街上,就能砸住两个富商三个掌门的,谁还是被吓唬大的啊。
“你……”余秋双若是同这大娘计较,又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胸中一口气委实是上不去下不来。
余秋双只得重重地放下木箸,“结账!”
店中有眼力劲儿的小二,忙搭着布巾跑了过来,说着俏皮话缓和气氛。
“许掌柜怎的不过来?”余秋双心中郁结少缓,刚问出口便也瞧见了柜台前的秦鹤轩。
余秋双刚要起身去打招呼,却见秦鹤轩径直离开了。
想到姜亦柔还躺在床上,余秋双没有犹豫地起身离座,快步走向柜台。
作为亦柔的闺中密友,自己理应为她多分担些,帮她多探听些消息,也好助她早日与秦少谷主修成正果。
“许掌柜,秦少谷主怎走的如此快?”
许掌柜从账本间抬起头,避重就轻地回道:“少谷主的事,在下不好多言啊。”
“那这样好言吗?我与他也是好友,许掌柜有何可担心的。”余秋双从荷包内掏出一锭银子,“暖锅钱,不必找了。”
许掌柜权衡利弊后,呵呵笑道:“也不是什么密事,自然能对余女侠说道一二,秦少谷主向我询问云上阁介绍过来的一位小娘子,近来可曾再入住过本客栈。”
“不过巧得很,那姜小娘子今早刚退房……”许掌柜瞟了眼案上的银锭,这千机门果真是大手笔,有钱有势。
“恰巧在下听闻,那小娘子要去西市卢氏肉铺赎买婢子,便也一并告知秦少谷主了。”
余秋双灵光一闪,“莫不是泰康村的姜晓?”
在得到许掌柜的肯定后,余秋双便也匆匆出门了。
一直在不远处边吃饭边看戏的顾大娘,观毕余秋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她无奈地摇摇头,“秦家这小子还真是遭姑娘惦记……唔这番茄真酸,果然还是得去吃姜园正宗的暖锅。”
…………
姜晓今日有些懵,她好端端带着婢子逛个西市,竟还被青山派的顾寻南追上来,莫名其妙地被告知秦鹤轩特意来寻她。
“秦兄同我来的路上,接到了药王谷内的飞鸽传书,他担心会耽搁时间,遣我先来寻姜家妹妹。”
顾寻南不再嘻嘻哈哈,满是歉意地同姜晓解释。
“???”姜晓耳畔不由得响起熟悉的节拍,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更让姜晓诧异的,是与此同时,系统666接连不断响起的提示音。
着实的,清脆悦耳。
【恭喜宿主,“酒香也怕巷子深”任务完成度提升,十分之一、五分之一……】
【“酒香也怕巷子深”任务已完成
请通过恰到好处的广告投放,在一个月内吸引更多的客人,成为田庄忠粉吧!(10/10)】
【您已获得任务奖励:精品五花牛一头】
“这些突然涌现的忠粉,应该不是我睡梦中买的水军吧?”
【经系统温馨检测,十名忠粉活动区域已锁定,永定城—永嘉客栈—大堂】
“唔看来将暖锅配方卖给客栈,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姜晓在脑海中打开系统商店,果然养殖分类面板里,毛色油亮的五花牛图标已被点亮,右上角闪烁着一个可爱的“新”字。
五花牛的右侧,是尚未解锁的高品质荷斯坦奶牛,【解锁条件:购买足够数量的精品五花牛】
“这日头已升,路旁闲聊恐是委屈了姜家妹妹,可否赏脸进茶肆一叙?”
在姜晓正分神徜徉在牛的海洋时,顾寻南将扇子倾在姜晓一侧,以便遮挡住刺目阳光。
顾寻南的贴心之举也没有影响姜晓坚定的内心,她真诚地回应道:
“顾少掌门,实不相瞒我今日是要返程归家的,现在急着去采买些东西还请见谅,有事还请直言。”
虽为明显的推脱之词,可确实也是姜晓的心里话,当然了更真的心里话,姜晓在心中疯狂呐喊着。
本姑娘不想同你们主角团有牵绊,只求诸位一板一眼走好剧情,而我只想做一名快乐的种田玩家,请让我们相安无事好吗?
有事直说!
“罢了罢了,在下是诚意相邀过了,奈何姜家妹妹今日有事,秦兄也怪我不得。”顾寻南很识眼色地直奔主题。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想来问问,姜家妹妹是否曾接过云上阁的委托,为药王谷提供一枚墨汁鬼伞?”
姜晓沉吟片刻,大方承认道:“确有此事,顾少掌门既寻到我,想来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定也是向云上阁打探过的。”
◉ 55、硬刚
“姜家妹妹聪慧, 因墨汁鬼伞确实稀罕物件,药王谷便想要联系到姜姓女子,看看是否有长期合作的可能。”
姜晓既是落落大方, 顾寻南也不好遮遮掩掩,将秦鹤轩的来意说得清楚。
自古医毒不分家, 药王谷对于墨汁鬼伞的需求, 绝不止一枚。
可这墨汁鬼伞不是常见之物,即便是大名鼎鼎的药王谷在云上阁内发布委托,苦等了半月才有一名登记姜姓的女子完成了委托。
常人进入云上阁接领或发布委托前, 都需登记造册以便后续合作开展。
可云上阁对于非必须填写真实完整信息的委托,也不会做过多要求,毕竟云上阁做好交易环节的把关是最要紧的。
秦鹤轩作为药王谷少谷主,这段时日既停留于永定城附近, 便被谷里安排来寻访此姜姓女子。
作为秦鹤轩的忠实伙伴,顾寻南自是同行的。
“起因不过是老天怜我囊中羞涩,采到墨汁鬼伞实属天降鸿运。”
姜晓深情地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做作地轻叹口气, “与药王谷合作这等美事,我自是期盼,但既是鸿运又怎会日日都有呢。”
“此乃大实话。”顾寻南也配合地长叹口气, 坦然笑言道:
“秦兄也不过是遵谷中嘱托来碰碰运气, 我二人今早到永嘉客栈问询此女可曾再次入住客栈, 不料要找寻的竟是姜家妹妹,这才匆匆赶到这里。”
药王谷今日特意寻来, 让姜晓心中的疑云越团越大。
姜晓初到这个江湖世界时, 只想着赶快寻一笔创业金, 对很多细节未曾深究。
云上阁一层是面向大众的委托任务, 讲究人多力量大,委托人需表明身份。而在二楼的交易,是阁众亲自去落实的,针对性更强,还会为客人保密。
姜晓作为一名田舍人,经过此毒菇委托获得云上玉牌后,都会优先选择二楼发布委托,毕竟一层发布的委托大多是【招买小厮】【护送货物】这等事项。
而以药王谷在江湖举足轻重的地位,完全可以选择在二楼发布委托,却为何要自降身段做到人尽皆知?
可姜晓又无法解释此事,毕竟此等琐碎之事,书中未有太多提及。
姜晓当初特意来寻这个委托,也是因药王谷谷主吩咐下属,要求每隔段时日便要在云上阁发布收集各类珍奇毒菇的委托,务必保持药资充盈,不可影响弟子们精进炼药技艺。
药王谷此类委托背后,是否有更深层用意?
难不成药王谷的目的,就是让特定之人知道他们在寻找毒菇吗?
这也太荒唐了。
“久等了,抱歉。”一袭墨色衣衫的秦鹤轩行至近前,简洁有力的话语打断了姜晓的思考。
“秦兄你怎的才到,我都要替你留不住姜家妹妹了。”顾寻南浮夸地招呼道。
姜晓抬头看日头又东移了些,也不过多客气,直言道:“顾少掌门已把事情告知于我,我想着秦家哥哥既专程前来,不免还是要亲口对你言明。”
因三人站在小摊旁侧,西市街道此时的热闹一览无余。
商家高亢响亮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行色匆匆的赶路人牵着的骏马“哒哒”经过,孩童们嬉闹着在小吃摊位前驻足玩耍。
秦鹤轩却只见姜晓红唇张合,有条有理的讲述她如何取得了珍奇毒菇,又是如何惋惜无缘与药王谷合作。
她真的如外表这般单纯,还是曾经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吗?
只怕是个弥天大谎。
“行谷中惯例,见谅。”
秦鹤轩言简意赅面上无波,心中思绪却是如同翻江倒海。
他此次不过是遵照师命,如往常一样查访提供珍奇毒菇之人。
当秦鹤轩在客栈问询到要找的人竟是姜晓后,便知道这次又是无功而返,这种追寻到底何时才是尽头。
毒阵图记载浩瀚千年的各种制毒之法,据传还描绘了剧毒菇物的培育之法。
而姜晓自幼是个心思简单,眼中只有秦家哥哥的女子,如今又独守一方田庄,怎么可能会和毒阵图扯上关系。
不过毒阵图虽以“毒”为首,却也有“阵”在其中。
世人皆知“毒”拆字为“母”,此图更是前朝遗落民间的藏宝图的一部分,且是藏宝图的主图。
试问这世间有几人敢言,自己对数不尽的无主钱财毫不动心?
想到此处,秦鹤轩不禁攥紧背在身后的拳头,庸庸世人只会眼热金银珠宝,却不知毒阵图真正的秘密是“毒”之下的“药”。
医毒本就是生死相伴、福祸相依,此等秘籍自然是药王世家毕生的追求,但秦鹤轩与谷主师父还知晓另一个隐秘。
那就是毒阵图的终极秘法,记载的长生不老之术。
诚然不是所有人都对精进武学感兴趣,面对唾手可得的金钱也可言不,但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恐怕无人能拒绝“长生不老”的诱惑。
但毒阵图此等珍宝,又岂能是简单可得的?
无非是抓住每一种细微的可能,无限逼近这个缥缈的目标,可何时才能有一丝进展。
秦鹤轩从永嘉客栈出来后,不禁质疑起师父早年间设计的,通过在云上阁发布珍品毒菇委托寻找线索的可行性。
师父认定若有人得到毒阵图,为参透长生不老秘法奥义,定会试图参悟制毒之法及剧毒菇物的培育之法,以做到融会贯通。
一则免不得积攒出各类毒菇无处可用,二则必有众多奇珍草药需向药王谷求问,势必要与谷中交好。
而药王谷作为药王门派,在云上阁一层面向世人发布的委托很是难得。
以药王谷名号作保,大张旗鼓搜寻毒菇且酬金巨额诱人,不仅不会让身怀毒菇之人起疑心,更重要的是给人机会借此拉近与谷中关系。
姜晓寥寥几语既已解释清楚,秦鹤轩点头称是,又状似闲聊地问道:“姜三姑娘说昨日她在城里恰巧碰到你了,你怎的同寒雪宫的萧月瑶相熟?”
秦鹤轩口中所称的姜三姑娘便是姜亦柔,姜晓十四岁前在姜家一直被唤为姜二姑娘,即便姜晓离开后,秦鹤轩也不曾改口。
虽说姜亦柔同他们一起行走江湖,可秦鹤轩知道名声名望对自己的重要性,大业未成之前他的身边最多只能有红颜,却不可有同他捆绑在一处的女人做绊脚石。
在方才接到谷中的飞鸽传书前,秦鹤轩对于姜晓提供毒菇之事不曾多疑。
可师父在信中说,门人查探到了寒雪宫萧云谦功力大增的原因,竟是同姜晓赠与萧云谦的丹药有关。
这需是身怀何等绝技之人,才能做到的事!
毕竟参加论剑大会前夕,秦鹤轩早已听闻萧云谦外功凝滞多时,一时间难有突破。
可秦鹤轩万万料到,自己会在论剑大会上以微小差距屈居第二,他太久没有尝过第二的滋味了。
“我来的路上听秦兄说,姜三姑娘对你行得匆忙,没能同你多叙旧情还颇感自责。”顾寻南瞧秦鹤轩转移了话题,也乖巧地搭了句嘴。
合着还是她姜晓不念旧情,辞别地匆忙不给姜亦柔叙旧机会咯。
姜晓嗤笑一声,这茶里茶气的话还真是好笑的很。
那姜亦柔面上惊喜万分,却眼神带煞压低声音,向姜晓甩出“阴魂不散、出身低贱”之类污言秽语。
绿茶狗逮着姜晓乱咬,可她总不能也去咬狗一嘴脏毛,以后避着走得了。
不过若是这疯狗再犯,那只能一鞭子抽死了事。
“萧女侠途径我家田庄,和她的兄长找我买了些吃食,都是同龄人也便相识了。”姜晓对那姜三姑娘只字不提,直接挑了秦鹤轩真正感兴趣的萧云谦来应答。
此事果然有猫腻,可如今却不好再深究。
还得徐徐图之。
秦鹤轩想到姜亦柔被萧月瑶当众羞辱,虽是满腹委屈却懂事地不诉苦,也不出言指责萧月瑶而是大度原谅。
为了息事宁人不引起无谓争端,那么柔弱的姑娘,只一个人默默地对着墙壁流泪,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姜亦柔现下还病歪歪躺在床上,而姜晓却带着婢子容光焕发地逛街。
思至此处,秦鹤轩不免义正辞严地劝诫姜晓:“姜三姑娘虽大度但身子弱,她既是你的妹妹,你连同旁人欺辱她属实不该。”
看着秦鹤轩刚正不阿的神色,姜晓简直要被气笑了,“敢问这姜姑娘,说我如何欺辱于她?”
若现下还是原主对着秦鹤轩,听到这一席话恐怕心都要碎了。
小妖女还真是命运坎坷,满腔痴情错付于这样一个偏听偏信的男人。
不过姜晓仍是觉得鼻尖发酸,眼眶变得温热起来,原主爱慕秦鹤轩太多年,情绪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引似乎成了身体的本能。
毕竟,那是一个少女无怨无悔的青春时光啊。
“她的性子你了解,何曾说过你的一句不是,即便受了百般委屈也只是哭上一哭。”因上次三人在聚贤阁吃过饭,秦鹤轩同姜晓多年不见的生疏也消解了些,便也有一说一。
说罢,秦鹤轩又提醒姜晓:“你若空闲,还是去同姜三姑娘道个歉为好。”
“秦兄!凡事怎可听人一面之词。”顾寻南端详着姜晓分明在强压怒气,万不可再火上浇油了。
秦鹤轩人在局中看不破,可顾寻南对姜亦柔是有看法的。
那姜亦柔素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语的精明人,她同秦兄说的一番话想来是掺了水分的。
“你怎么这样说我家娘子!”站在姜晓身旁当鹌鹑的阿香,看到秦鹤轩这般颠倒黑白,也顾不得自己是婢子不该插话。
阿香把半拉邸报往袖筒里塞,腾出手护住自家娘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昨日见到的事抖了出来。
“明明是……是那女人的婢女先羞辱娘子,那女人还骂娘子没爹没娘生来下贱,婢女要推娘子,另一个白衣侠女才出手阻止的。”
姜亦柔虽压低了声音防止旁人听到,可阿香人虽不太机灵,优点却是耳聪目明力气大,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姜晓也不阻止阿香,只挑眉看着秦鹤轩,任阿香把事情说了个完整。
“你家的婢女自是向着你,既有争端双方都需反思。”秦鹤轩憋了片刻,挤出来如此一句各打五十大板的话。
“秦兄,话不能这么说……”顾寻南都想冲上去,用折扇将秦鹤轩的嘴捂住了,好好的一个郎君,怎么就多张了一张嘴呢。
姜晓深吸了口气,试图平缓下心中酸涩再冷静开口,可一吸一呼间,她突然发现身体残存的那显得执拗的反应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对秦鹤轩的爱恋是小妖女最后的一丝执念,如今也被折磨得消失殆尽了。
姜晓拍拍阿香颤颤的手臂,示意她别担心。
“其一,爹娘去世的早,只得我这一女,无甚猫狗妹妹。”
“其二,我家阿香所言,皆是亲眼所见,你呢爱信不信。”
他们几人皆是外形亮眼之人,在小摊前站了这许久,已是引得来往行人以目光打量探究,顾寻南有些不好意思地以扇遮挡,而秦鹤轩只是怔怔地盯着姜晓。
自从五年前姜晓隐匿行踪后,姜晓在秦鹤轩的脑海中,就停留在那个活泼乖顺的少女形象上。
即便是五年后在乐平县再见,姜晓仍是温柔地称他“秦家哥哥”,秦鹤轩也觉得姜晓从不曾远去。
可现在姜晓眼神不带任何柔情,言辞间带着一股狠劲。
如此生气,难道真的误会她了?
秦鹤轩心绪翻腾,可这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又是什么。
姜晓现在这般无所畏惧的清冷模样,让他不由地想起一个人,一个早已消失在茫茫江湖中的人。
蒙面妖女,与青霜剑秦鹤轩相生相杀之人。
记得在乐平县重逢时,秦鹤轩便不由得询问姜晓是否知晓此妖女,而时隔数日再次见到姜晓,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
尤其是今日,眼神中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好似是不喜、不伤。
姜晓和那蒙面女妖女,总不会是一个人吧?
怎么可能!
秦鹤轩忍不住一个激灵,连忙阻止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他是靠废掉蒙面妖女这个恶人而声名大噪的,此等恶人又怎能平安喜乐的生活于世呢。
即便,有的恶名不属于这个恶人。
眼瞅着日头越来越正,得快些去临街的布庄了。
姜晓不欲再多言,略带嘲讽地勾唇浅笑道:“至于我为何曾是姜家二姑娘,算你姑且不明真相,但我被姜家变相驱赶,你总归是有所耳闻的吧。”
说罢,姜晓上前敷衍地行了一礼。
“秦少谷主,年幼时你曾对我多加照拂,我再敬你一声秦家哥哥,家中事繁告辞了。”
“哎姜家妹妹,秦兄不是这个意思……”顾寻南气身旁这个木头不解风情,可有没有什么办法从中调和。
姜晓与秦鹤轩擦身而过,忽然又转身行到秦鹤轩面前,向他伸出纤纤素手。
秦鹤轩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原来是和以前一样耍小孩子脾气,试图让他低头服软。
他却只觉掌心一片温凉。
“秦少谷主,圣上特赐药王谷的玉牌还请收好。”
顾寻南目瞪口呆地看着玉牌被弃如敝履,不由得伸手试图缓和气氛,手心却也被放了枚冰凉物件。
是两枚精致小巧的竹制书签。
簪花小楷书就的“姜园”二字,温婉秀丽。
“二位凭此物到我家田庄食肆用膳,赠送最新季菜品。”姜晓神色坦然地打了波广告,点头致意后款款离去。
有钱不赚王八蛋,此乃至理箴言。
◉ 56、神算
乐平县城也有布庄以及成衣店, 可姜晓还是坚持要到有名的布庄瞧瞧式样。
平日里家中事多,她既难得来趟永定城,便要感受下如今大城镇里人们的审美。
做生意讲究的是视野, 所以姜晓这个游离世外田舍人,今日义无反顾地带着阿香, 赶到了西市口碑最好的布庄取经。
这家林记布庄的柜面摆放的满满当当, 不单有现在时行的素纱、素罗、花罗等布匹,还有一间精巧的成衣室,专供等不及量体裁衣的客人即买即穿。
姜晓一进门, 迎接她的就是老板娘热诚的笑脸,“小娘子要挑选些什么?”
“给丫头挑身成衣,有劳店家再推荐匹时新布料。”
因阿香属于女子个头高挑的,适合她的尺寸寥寥无几, 简单试穿后便敲定了。
“阿香可真俊俏。”姜晓边翻看布料,边夸赞小脸羞得红扑扑的小丫头。
阿香珍惜地抚摸袖口上绣着的暗花,高兴地问:“娘子,我们待会可还需要去哪儿吗?”
“天色不早了, 直接赶路回家。”姜晓边闲聊着,边推拒了老板娘推荐的几匹绢布,“太艳了。”
小二又照着老板娘意思, 抱了几匹素净的布料放到柜台上。
姜晓眼前一亮, 莹润的月白色极是淡雅, “这匹留下吧。”
却听“唰”的一声,一支峨眉刺点住了缎面, 手柄处硕大的蓝宝石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清脆的声音与姜晓几乎同时响起, “这匹我要了。”
姜晓侧目看去, 是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女子, 下巴高高扬起,容貌娇俏可爱。
有些面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666,查阅此人信息。”
【余秋双,千机门三长老嫡亲孙女,小有名气】
“喔原来是她啊,姜亦柔的铁杆闺蜜,时刻冲在护卫柔弱闺蜜第一线。”
不过护卫的下场就还挺惨的。
也算是个真情错付的可怜人,虽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重点是余秋双的祖父,作为一个从外门弟子步步高升为长老的狠人,尽量还是不要招惹了。
“那我要这匹吧。”相似的花色纹路,只是质地有些微差别,也很出挑。
姜晓不欲同侠三代结怨,她不在意地笑笑,抬手指向另一匹布料。
不待姜晓指尖触碰到布匹,余秋双已将整个手掌按在绢布上,“这匹我也收了。”
余秋双是布庄的常客,而前进门挑选成衣布匹的娘子,也是模样出挑贵气的很。
一时间口若悬河的老板娘,讷讷地闭住了嘴巴,好像都不敢惹啊。
“千机门的余女侠吧?请教阁下用意。”姜晓不急也不躁,出门在外谁还不会遇到个把脑残啊。
本是洋洋自得,觉得知彼不知己的余秋双,斜飞的白眼差点没能及时归位。
这村妇怎的知道她的名姓?!
余秋双今晨悄悄跟着秦鹤轩出门后,碍于其武功高跟的太近易被察觉,故而她一路上只远远瞧着。
当余秋双看到秦鹤轩与顾寻南还有一女子会合后,便断定此女子是那个人厌狗弃的姜晓,只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模样。
余秋双光是看那袭窈窕背影,一时间竟不能从这纤细的身段上挪开眼睛,单看背影倒还是个美人胚子。
此刻姜晓既已喊出余秋双名字,余秋双这才用正眼看了这女人一回。
“你就是姜晓?你怎的认识我!”
余秋双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不由得失声喊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烦人的姜晓竟然就是那个村妇,那个让余秋双都有些嫉恨的无知村妇。
此前两次见到姜晓时,她均是着粗布麻衣,今次姜晓穿了白底梅花暗纹短襦、水蓝色撒花长裙,倒是耍了一把狐媚子功夫。
哼这是难得上永定城来,凑钱换了身体面衣裳?
瞧瞧这新衣都遮掩不住的寒酸气,啧啧装什么装。
你就是姜晓!
姜晓迅速咀嚼了余秋双此话的深意,合着这余秋双不是耍大小姐脾气,这就是冲着她来的呀。
既然姜亦柔向秦鹤轩哭诉过了,同在永定城肯定也会向余秋双陈情呗。
得了,躲不过。
看来姜晓今日即便是示弱躲事也无用,人家就没打算放过她这个田舍女啊。
晚上到家一定要抽张SSR卡,祛除下今日的晦气。
“我是姜晓,通晓些卜卦之术,余姑娘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姑娘此举何意?”姜晓不动声色地把袖中的鞭子,向外拽了一节方便取用。
毒针应当是用不上,大庭广众之下,姜晓可不愿被人叫做魔头。
“这布料适合我的身份,就想买下咯。”
余秋双心神既定,她堂堂千机门大小姐,集门派万千宠爱于一身,旁人认识自己不是应该的嘛,料想这姜晓也无非是在故弄玄虚。
姜晓温柔地回道:“那你先挑。”
“你既通晓卜卦之术,便不能当做一般村妇,我是要尊敬些的,不好先来挑选。”余秋双故作大度地表示。
真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这余秋双紧咬牙关才挤出村妇二字,将平民视为蝼蚁随意践踏。
只是这般性格,只怕迟早要被江湖教她做人的。
“那余姑娘想如何解决?”姜晓无奈地问道,你既不让又不挑,怎么没完没了的,欺负人都没个利落手法。
余秋双两手交错一击,似是想出了绝妙的公平方式。
“你我既都喜欢,便来竞价吧,在场的都是见证人,也算不得我欺负你。”
提出这个建议后,余秋双略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姜晓。
快答应呀,这样我才有机会把价格挑得高高,让你白白多花些冤枉银钱。
呵区区一个穷鬼,还妄图觊觎秦少谷主那般高贵之人,竟想要踩在亦柔身上往上爬,真是不识天高地厚的冒牌货。
看到姜晓面露犹豫之色,余秋双又诱惑似的说道:
“这种素净面料最是适合俊美男子,姜小娘子是给家中那位亲随挑的吧?”
余秋双边说边观察姜晓的表情变化,“难怪我们眼光相似,这布匹是我代好朋友亦柔给秦鹤轩少谷主挑选的,作为生辰礼的一部分,定会得秦少谷主一番夸赞。”
戏演得不错,用心了。
姜晓心中嗤笑一声,嘴上却做出一副被激怒的模样,随手指了一匹不喜的布料,“承让。”
“掌柜的,报价吧。”上钩了!余秋双竭力按下上扬的唇角,淡然开口。
“二位,这是本店新上的式样,四百文。”布庄老板娘既惹不起千机门的人,又观姜晓秀外慧中不是好相与之人,却只能硬着头皮报价。
“一两。”姜晓率先出价。
“二两。”余秋双立即跟上。
姜晓比划出手掌,“五两。”
“娘子……”乖乖呆在姜晓身旁的阿香,听到这价钱悄悄地拽住姜晓的衣角,这都够买一个死契奴婢了,主人千万别再加码了。
室内的其他客人、小二都斜着眼睛支着耳朵,关注着这场没有舞刀弄枪的争斗,女人间的明争暗斗最是好看不过。
快加价,使劲加价!
有日常出入赌场的客人,恨不得当场开盘嚷嚷着让众人下注,谁能想区区一匹布经过几轮竟然已抬价到八十两。
“一百一十两!”姜晓似是受到周遭气氛感染,语气坚定地抛出一个数,这是县城里至少四间小铺面的价格。
余秋双观姜晓毫无退缩之意,赶忙加码跟上,“一百七十两。”
有好事群众忍不住靠近围观,“嘶,都够几辈子花了。”“说的是啊,这也太败家了。”
“余姑娘是提点我,多关注身边之人,不要紧盯着与己无关的人和物?”姜晓瞧着差不多了,一改豁出去的加价语气,露出关爱傻子的温柔表情。
“你知道就好,你们村里人不是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么,要懂得自省!”余秋双轻抚着峨眉手柄上澄净的蓝宝石,继续阴阳怪气地刺激姜晓。
“余姑娘不惜破费,都要强调这个道理,我怎好拂了这番美意,这匹素布归你了。”
姜晓笑得越发和颜悦色。
“咚。”
是余秋双做工精致的峨眉刺,它直愣愣地掉到了地上,一如已经呆若木鸡的余秋双。
围观众人也反应过来,接二连三哄笑出声,更有那泼皮无赖吹起了口哨,室内外都是快活的空气。
“你使诈!”余秋双脸涨得通红,一百七十两买这么匹色都未染的素布,重点这还是自己给别人挖的坑,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这么多围观者呢,我使诈了吗?”姜晓环视众人,耐心地问询道。
“没有没有!”“公正的很,一碗水端得忒平。”
围观者中早就有人看余秋双不顺眼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丢脸丢的好,出门就去宣扬一番。
“说的极是,余姑娘出身高贵,定会遵守承诺买下这匹布料的。”姜晓点头称是,转而去挑自己方才选好的布料。
更有布庄里不怕事的伙计,将肩上的布巾一抖,嬉皮笑脸地向余秋双行了个礼,“多谢余大女侠。”
余秋双被激得没有退路,堂堂千机门女侠,下赌不服输更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她只得从钱袋、荷包中东拼西凑出六十两碎银,又愤愤地扯下鬓间镶玉朱钗丢到柜台上。
眼瞧着姜晓的婢女抱着挑好的布料,跟在姜晓身后就要离去,余秋双灵机一动高呼出声:
“等下!我本是敬你通晓卜卦之术,才勉强同你竞价的,可你就是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低贱村妇,这局根本不作数!”
就是这样,余秋双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登时挺直了背脊。
“咦~说的也是啊。”有好事者免不得发出唏嘘声,更多人是戏看姜晓要如何应付。
“余姑娘,我可自称村妇,但你却不应开口闭口唤我为村妇。”姜晓即便是再不喜惹事,如今也被余秋双三番两次的作践搞烦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赠姑娘一语,多关注身边之人,不要紧盯着与己无关的人和物。”
姜晓起初提出卜卦之术就是给自己留个后手,毕竟多达五卷的长篇小说,姜晓全都追更看完了。
说罢,姜晓地盯着余秋双,直到其额角冒出虚汗,再到不屑一顾。
余秋双冷哼一声,自觉终于拿捏住了姜晓,“故弄玄虚,说不出话了吧?还是我来讲讲你做的好事吧。”
姜晓不由得一声叹息,同为女子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呢,本该是互相体谅的啊。
既然余秋双不懂借坡下驴,如姜亦柔一般处处用秦鹤轩羞辱于她,那姜晓自认也没必要客气了。
“此外再送余姑娘一卦,你许是好奇每月十五未婚夫婿身在何处?”姜晓的声音瞬时变得缥缈肃穆。
本就是尊崇鬼怪神佛的时代,众人也都屏息细听姜晓卜出的结果。
“他正在静安寺后院第二间屋与你的侍女、取暖,快去吧,晚了就赶不上看戏了。”
姜晓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拽着呆愣的阿香径直走出了布庄。
等众人回过神来,只留下余秋双一人双目赤红,手扶着柜台,站都快站不稳了。
“看样子是真的啊。”
“卜卦都不用龟壳、蓍草,真厉害!”
“何苦强逼神算子,遭反噬了,可怜……”
周遭细碎的讨论声渐起,她气急败坏地“啊”了一声,才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布庄。
这该死的鬼地方,这帮无知的墙头草,走着瞧!
眼瞧着千机门的大小姐冲了出去,布庄的老板娘这才镇定了心神,在永定城这等地方谋生太不易了。
她扭住放在追着向余秋双要钱的伙计,“你胆儿肥了啊,什么人都敢惹。”
“您不是也没阻止我吗?”
老板娘被伙计噎得无话可说,谁让她也在心里拍手叫好呢,罪过罪过。
只好又扯住伙计另一只耳朵,“事已至此,就快些打听下卜卦小娘子姓甚名谁。”
布庄除了今后可能应对千机门的责难,也得去给这卜卦小娘子示个好。
“这位小娘子我识得,是乐平县泰康村人氏,经营着一处名为姜园的田庄。”有幸尝过姜晓做的暖锅的看客,闻声提醒道。
老板娘既得了准信,忙给乐平县的分店修书一封,告知店内今后要礼待这位娘子,若有登门务必要赠送几匹时兴布料。
…………
阿香气喘吁吁跟着姜晓走出好远后,才颤巍巍地问姜晓:“娘子,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呗,那两车新鲜雷笋应是快运到了,回家腌酸笋做好吃的去。”
阿香瞬间耷拉了肩膀,“娘子,能不吃笋吗?我就是吃笋长大的,你闻我身上都是一股子笋味儿。”
“唔那就吃牛肉,明早进县城抓几头牛去。”
狗系统售卖的五花牛又不能从天而降,姜晓得早点去准备替换物,就像家里的那群芦花鸡一样。
太贵了。
阿香心领神会,乖巧地表示:“那我还是继续吃笋吧,牛肉多贵啊。”
这话姜晓就不爱听了,“你娘子是养不起牛的人吗?只要好好干,保管你有肉吃有酪浆喝。”
“那娘子能算个卦吗?”
“不能……开天眼费精气,今日已无力再算。”姜晓腹诽道,自开黑店的隐世高手称号后,又平白多了个神算子人设。
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 57、归属
姜晓带着阿香赶到西市门口时, 已是到了晌午时分,烈日高悬。
家在当地的百姓,已都陆陆续续地向外走去, 争相赶着回家吃饭。
毕竟老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哦这个时代应当是说民以食为天。
姜晓的汗血马在拥挤的人群中着实亮眼, 而陆珩亲手制作的车厢在日头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而人高马大的云千重侧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用斗笠来回扇风, 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去看。
这是哪家的车马,好生气派。
“姜姑娘回来了。”云千重立刻跳下马车,在车边为姜晓放下小脚凳,边小心打量姜晓采买回来的婢子。
人长得挺结实, 看起来傻乎乎的,应该不是坏人,尊主大可以放心。
“抱歉,路上出了点状况……这是我带回来的婢子阿香。”姜晓原本预留的时间绰绰有余, 谁又能料想到先是被秦鹤轩截胡,接着又被余大小姐纠缠一番。
“姜姑娘哪里的话,护送姑娘回家是某分内之责。”
“娘子, 这就是田庄的马车和车夫吗?都好气派呀。”阿香惊喜地问道。
“马儿叫绝尘, 至于这位壮士不是车夫, 他是我朋友的兄弟,你可以唤他虎哥。”
阿香乖巧地唤道:“虎哥好。”
“咳咳好, 都好。”云千重有些郁闷, 他到底何时才能找回自己的名字。
云千重观姜晓满脸疲倦之色, 又想到尊主的嘱托, 他连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无甚大事,只是些陈年旧事带来的烦扰。”姜晓摆摆手,“时间不早了,只能吃些干粮抓紧赶路了。”
“可是因为那秦鹤轩?”云千重不是八卦之人,可他坐看姜晓受欺负,否则待他回到琉焰教,受欺负的就是他了。
姜晓也不反驳,只无奈地点点头,旋即又补充道:“不必去寻他的麻烦,我自己可以解决。”
昨日晚间林潇潇突然出现解围,姜晓就觉得不是偶然,倒像是特意守着她以备不时之需。
“姜姑娘多虑了,我哪有本事去找青霜剑的麻烦。”
云千重在心中补充一句,反正尊主早瞧秦鹤轩不顺眼了,论剑大会上有意抬举萧云谦,不还是因为萧氏兄妹与姜晓有些渊源么。
江湖势力众多,助谁不是助,反正尊主要做的只是重洗当今格局。
姜晓和阿香既已在车内坐好,云千重便执了缰绳,顺着人流缓慢地往泰康村方向前行。
“姜姑娘,叶将军让我问问你,这耳朵圆圆的小家伙是食铁兽吗?”云千重想起尊主的话,将两张折叠好的薄纸从车帘递进去。
姜晓打开一看,是她看到钟家二郎载着的满车鲜笋后,灵感大发随手作的简笔画。
一只是在葱翠竹林中乖乖啃竹笋的熊猫,另一只是在烈阳下戴着竹斗笠小憩的熊猫。
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姜晓感觉今日的疲劳也消解了几分,要是有只真熊猫抱在怀里,该多好呀。
不过她有可可爱的猫,那么漂亮的乌云踏雪,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原来是落在陆珩那里了,估计是昨日陆珩随手把她提上车时,不慎掉落在车里的。
想到陆珩紧紧箍着她的腰,姜晓有些不自在地回道:“是我的随手画的,这叫熊猫……哦也叫食铁兽。”
被人类驯养过的熊猫可可爱软萌萌的,可这个时代人们大多没有圈养熊猫的意识。
毕竟熊猫牙齿锋利,甚至可以一齿穿喉,攻击性极强。
而山上的野生熊猫据说会在体内缺铁时,闯入山下农户的家里,抱着铁锅舔舐来补充铁元素,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误以为圆耳朵们喜欢吃铁锅,故而得名食铁兽。
“那姑娘想不想养两只活的食铁兽啊,叶将军说成年的不好驯养,可以养两只小一点的。”
云千重没好意思复述尊主的话,毕竟原话是“画纸上还有许多麻油指印,料她是喜欢得很,吃胡饼时都在摸着瞧看。”
“陆……”姜晓咽下大魔头的名字,人一激动差点站起来,“他让我养熊猫?!好呀愿意啊。”
“那姜姑娘需花些心思,先置办好食铁兽的屋舍,最好能移植一小片竹林。”
“没问题,我正打算盖座新园子。”
不用多久,她姜晓也是拥有圆滚滚的人啦,到时候把乖乖的熊猫崽崽放在腿上,当暖暖的抱枕,想摸多久就摸多久。
“姑娘既喜欢食铁兽,要不要再养只黑瞎子啊,看着都差不多的。”
姜晓:“……暂且没这个打算。”
难道这就是直男的独特审美吗?
慌张。
如此看来,陆珩还真是江湖世界的一股清流。
绝尘行路又快又稳,姜晓倚靠在温暖宽敞的车厢中,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
“娘子,我从包袱里取钥匙了啊……”
“娘子醒醒,马车已经进院子了。”
姜晓隐约觉得脸颊湿漉漉的,紧接着一团毛球在脖颈上滚来滚去,“唔别闹。”
“喵~喵呜~”
姜晓这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她的眼前正摇晃着一毛绒绒的小尾巴,尾巴尖尖上还系着枚小小的蝴蝶结。
是姜晓的猫咪踏雪,它把整个身子窝在她的颈窝里,蹭来蹭去惹得姜晓整个人都痒痒的。
“乖,别动。”
姜晓把踏雪团在怀里,就着阿香撩开的车帘下了马车。
“还是家里好呀,客栈那地方睡得真不踏实。”
这里如姜晓刚到这里时一般,正对大门一明两暗三间正房,院内东西两侧各是两间厢房。
但如今院子里已到处是家的痕迹,蹄声“哒哒”的绝尘,桂花树下摆放着的粗瓷茶碗,今日又添了一员大将阿香。
对了,还有毫不认生正在“吭哧”劈柴的云千重,如果日抛免费劳力也算在内的话。
今日虽是晌午时分才从永定城出发,现下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之前姜晓去一趟永定城,少说也得需大半日的。
姜晓看向努力劈柴的云千重,夸赞道:“二虎真是驾车的一把好手。”
“主要是姜姑娘家的马跑得快,与我关系不大。”云千重憨憨地笑着,手起刀落间摞着有半米高的木料瞬时成了两半。
【恭喜宿主激活坐骑技能。】
【您的汗血宝马绝尘已获取飞驰技能,随着行程里数增长,宝马的疾行速度会不断提高。】
姜晓满眼慈爱地看着绝尘,“真是好样的,自己去马厩吃草吧。”
已被卸下大型车厢的绝尘马,嘶鸣一声“哒哒”地向后院去了。
“我经常抱着小二哈玩,因沾染它的气息,也能行使对犬类发号施令的放牧技能……那我整日抚摸汗血马,也可以健步如飞是吗?”
【……不能。】
“你以后就住在西厢房……这边是冰窖入口,东厢木工坊的物件用完后要归位……”
看到姜晓还在给阿香介绍院子布局,已劈好柴木的云千重主动提议道:“姜姑娘,时辰尚早还不急着赶路,我进山去砍些柴木吧。”
姜晓指着后院的柴房,无奈笑道:“不必进山,陆珩走之前砍得柴木都快堆不下了。”
“我现在去厨房做饭,你也劳累了一日,先休息会儿等吃了饭再走。”姜晓从木架子上取了晾晒的围裙,边系带子边说道。
云千重连忙摆推辞,“我怎能劳烦姜姑娘做饭,路上吃些干粮便好。”
“不必客气,二虎有什么想吃的吗?”
是琉焰教教众又如何,姜晓今日见识过秦鹤轩一众人的嘴脸后,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黑白分明的边界。
这几日云千重确实帮了许多,姜晓理应请他吃顿饭的。
云千重本打算说吃什么都行,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姜姑娘做给兄长的那个,砂锅鲜虾粥。”
那是云千重第一次见识到,一碗米熬出的粥卖相也能那么诱人。
当时尊主手里端着的粥,“咕噜咕噜”直冒泡,客栈后厨的空气中满溢着虾的鲜香。
单是闻到这香气,就让人食指大动。
云千重几度懊恼自己嘴欠,非要自称是尊主的幼弟,结果连一口残粥都没吃到。
当天夜里这砂锅粥就入云千重梦里,可惜他刚把清脆的芹菜丁夹到嘴边,美梦就醒了。
“这好说,香菇、芹菜、冬菜……这些家里都有。”姜晓掰着手指细细盘算着,“只是小河虾得去水边钓些回来。”
“我这就去。”云千重主动请缨,提起角落里的钓竿和水桶,大踏步出门去了。
阿香轻车熟路地烧起土灶后,忙站起身再次表示,“娘子,晚饭还是我来做吧,我在家里做惯了的。”
“你暂且帮我打下手吧,娘子我得观察下你的手艺。”
姜晓在阿香的配合下,利索地收拾起家中还有冰窖里现存的食材。
既是请人吃饭便要拿出些诚意来,姜晓把这阵子做的新鲜式样,挑拣着做了一些。
带有“力道增益BUFF”的椒盐小土豆,Q弹爽滑的鱼豆腐,腊肉味浓郁的香脆锅巴饭……砂锅中的粳米已熬煮好了,只待云千重钓些小河虾回来。
“姜姑娘,我回来了。”云千重干活倒是实在,提了两个桶进了厨房。
“不用太久,半柱香后就可以洗手吃饭了。”姜晓边说着,边去水桶里捞虾,准备把它们去头开背挑线。
这是一桶活泼的小青虾,可旁边这桶又是什么东西……
满桶黑乎乎的淤泥中,似乎举出了一对锋利的螯?
“这不会是小龙虾吧?!”姜晓震惊了。
本在院子里给马厩添加草料的阿香,闻声也跑了进来,“角落里那小破钩还能钓起来龙虾?”
阿香说完破鱼钩后,自觉地捂住嘴巴,好像说错话了。
“本来就是小破钩。”姜晓认同地点点头,“二虎,这通小龙虾你是怎么捉到的?”
“就用手进洞里掏啊,很容易的。”云千重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这一桶,全部、用手、掏的?
姜晓被这答案冲击得到了,要知道如今只是刚入夏,天气还不是很热,河流泥潭里的小龙虾本就是稀罕玩意儿。
这种季节,更是要全方位讲究工具、技巧。
凭着姜晓多年来对吃麻辣小龙虾的研究,过程无非是用地笼网捕捞,地笼少说也得结扎到三十米长宽,网格子里还必须带着倒刺。
因为小龙虾的钳子很是锋利,一般柔弱的地笼是拿捏不住他们的。
再不济就是用吊钩,可那也是得在龙虾成群结队的地方,务必用长线拴住肉类钓饵,再放置于水中,耐心地勾引龙虾们上钩。
琉焰教教众,尤其是陆珩亲自教导的手下,果真不走平常路。
惹不起惹不起啊。
也多亏了这剑走偏锋,姜晓竟然在夏初,就有美味的小龙虾可以吃啦。
今晚必须加餐,好好犒劳自己。
姜晓吩咐阿香将泥泞中的龙虾进行清洗。
直到阿香用井水淘洗了近十遍,小龙虾们才挥舞着锋利的钳子,露出通身诱人的暗红色。
姜晓给阿香示范清理龙虾,先用铁剪一丝不苟收拾乱蹦的龙虾,再配合小竹刷将缝隙里的污垢全部除去。
“做美食嘛,就是要有耐心,半点都急不得。”看到阿香手忙脚乱地架势,姜晓佛系安抚着。
清洗小龙虾,就是一场炼狱之行。
已经累瘫的阿香眼巴巴地蹲在灶旁,看着姜晓热锅烧油、蒜末爆香、加自制的豆瓣酱、甩放茱萸辣油……一通操作行云流水。
就在阿香等的快要睡着时,经过大火收汁的一盆色泽诱人的小龙虾,被姜晓“噼里啪啦”地倾倒在宽敞的托盘里。
“娘子做的菜都好香啊。”阿香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这么浓稠的汤汁,泡糙米饭应该好好吃的吧。
正当姜晓吩咐阿香摆放碗筷时,木槿轻快的声音自院门外响起:“姜姐姐,你回来了呀。”
木槿看到田庄渐渐升起的炊烟,忙加快节奏结束了手边的活计,正好蹭上了姜姐姐的绝顶手艺。
“这次给你带了新式脂粉,明早净面后记得试试,小姑娘就要打扮得美美的。”
“姜姐姐对我最好啦……”
木槿蹭到姜晓身边,细数这几日的勤劳,“我把牧场的鸡鸭鹅喂养得白白胖胖,菜园子的果蔬没有一个是缺水发蔫的。”
姜晓边洗手边肆意表扬:“木槿真能干……阿香也能干,院子收拾的很利落。”
但当晚饭开始后,温馨的场景不复存在。
只听得“咔嚓咔嚓”处理小龙虾的声音。
木槿面前的数十只小龙虾已被消灭,只余下留着香味的小钳子,她意犹未尽地将其撬开咂摸着吮味,这才想起了问话:“姜姐姐事情办得顺利吗?”
而云千重吃得满嘴是油,不停地彩虹吹:“这东西确实又香又辣,茱萸油很地道啊。”
而院中石桌上还在“咕嘟”冒泡的砂锅粥,似是在无声的进行控诉,说好的最想吃鲜虾粥呢。原来对食物的爱,也是份三六九等的啊。
姜晓吃着难得如此丰盛的晚饭,听到房檐下燕子幼崽的叫声,“唧唧啾啾。”
日落时分雏鸟们又在叫唤了,尖尖的嫩黄色小嘴,一排毛茸茸的小脑袋左右摇晃,乖乖等待父母投食。
后院柴房的屋檐下是燕子一家,那是它们经过半月辛劳搭建起的暖窝。
姜晓刚来到大历朝时,正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
而在这个陌生的江湖世界,姜晓孤身一人宛如浮萍,不是没有丧气过。
可姜晓看着燕子们,用嘴巴衔着从河边啄取的丸状湿泥,还有树枝、稻草、羽毛之类的稳巢材料,每次一点点地构筑自己的家。
半月过去,雌雄燕子终于筑好了小窝,而姜晓也渐渐地找到了她的归属感。
老人都说“燕子不进苦家之门”。
姜晓也相信,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她的庄园一定会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同这些小丫头,甚至是傻小子们,坐在院子里嬉笑,闲看燕子归巢。
未尝不是种幸福。
当然,前提是院门外不要有烦人的炮灰来吵嚷。
作者有话说:
◉ 58、解锁
一顿宾主尽欢的晚饭过后, 云千重强忍着打饱嗝的想法,他本就被小龙虾的爽辣连番刺激,黝黑端正的脸颊此刻泛着高原红。
“多谢姜姑娘招待, 麻辣小龙虾的味道绝了!”
“二虎客气了。”姜晓也不禁抿抿同样发烫的嘴唇,这麻小后劲太足了, 应该来杯啤酒的。
云千重恋恋不舍地向姜晓辞别后, 骑着他的乌龙驹离开了泰康村。
木槿惦记着还未给家里的小兔子割兔草,她在帮阿香简单收拾了碗筷后,扶着墙壁艰难地慢慢向外挪去。
“姜姐姐, 我先回了……明天就算是王母的蟠桃宴,我也不能再吃了。”
瞧着木槿宛如怀胎七月的步伐,姜晓有些哭笑不得,她掏出一颗糖霜山楂丸抛给木槿, “就算东西再好吃,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啊,长点心吧。”
“唔酸酸甜甜,好好吃, 还有吗?”木槿小小咬了一口,轻舔唇角细密的糖霜,眼神亮晶晶地问道。
姜晓无力地摆摆手, “……赶紧走, 我不认识你这种小饭桶。”
夕阳似酒醉了天边的晚霞, 柔光倾洒一束抚过姜晓的面颊。
姜晓微眯起眼睛,神色餍足地倚在石桌旁, 脑海中划拉着刚升级不久的物矿图, 这倒是带给她些许惊喜。
地图展示的区域内容更为详实, 已不单单是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地形地貌。
姜晓放大自家的一块上等水田, 可以看到均匀分布着连片的水稻秧苗,它们正在橘色的夕阳中随风摇曳。
金光闪闪的文字,整齐地显示在田地上方。
【高品质水稻田】
比起开局获得的小麦种子,水稻种子解锁得稍晚些。
在姜晓完成小吃摊累计创收一百两的支线任务后,系统才慢吞吞地点亮了商店的水稻图标。
好在田庄升级时,姜晓选择了作物生长速度加快奖励。
姜晓用意识戳戳纤细的秧苗,点击处晕开一圈水波纹,地图细节做得很到位嘛,手感不错。
“快快结穗吧。”
“咚咚!”
正当姜晓神游方外时,院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焦急的女声。
“姜小娘子在家吗?出事了!”
是同村谢大娘的声音,这个时辰会出什么事?
姜晓秀眉微蹙,连忙站起身向院门口走。
正在灶台前洗碗的阿香,闻声连手也顾不上擦,一脸紧张地小跑跟上姜晓,“娘子,你退后,婢子去问问。”
“不妨事,莫慌。”姜晓摇摇头,示意阿香把门栓打开。
门外是有些气喘吁吁的谢大娘,“幸好姜小娘子在家,方大妹子家的娃娃出事了。”
“谢大娘,您说黑子怎么了?”听到是方婶家的黑子出了事,姜晓赶忙问道。
谢大娘用手抚着胸口,边指着不远处,“咱边走边说吧,人们都在西头的河滩那片哩。”
经过谢大娘连比划带说,姜晓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之前邻村有人说过,在山里见到了野猪群,结果今日真有一头野猪跑下山。
方婶家的黑子正在水田里除草,看到野猪离田地越来越近,他担心野猪会踩踏啃食庄稼,故而也没跑开吗,大胆抄了背篓里的柴刀悄悄迎了上去。
黑子近来在同段猎户学手艺,掌握了些许皮毛,他一刀狠狠砍到野猪的背脊处。
可野猪是何等凶悍的动物,黑子又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俗话说“打老虎要大胆,打野猪带块板”,人们打野猪有胆子还不够,最好一步到位给自己准备好棺材板。
野猪大多时候是群体出动,而喜欢单独行动的一般是成年的公野猪,更是体格庞大膘肥皮厚。
受伤的野猪嚎叫着,开始追逐伤害它的人。
谢大娘哆哆嗦嗦地说着,又擦了把额间的虚汗。
“黑子边呼救边往河边跑,幸好这天儿热,段猎户和他大哥打猎下了山,正要去河边洗澡纳凉,才险险擒住了野猪。”
姜晓长出一口气,没出事就好,多亏是个机灵孩子。
野猪虽然也会泅水,可毕竟游不太远,想来黑子是盘算好要靠往河深处游水避祸了。
“按理说是有惊无险的事,可赵临家的水田靠近西川河,他家的耕牛凑巧被这野猪咬伤了。”
谢大娘无奈地看向姜晓,“方妹子去县城还没回来,赵临他媳妇扯着嗓子要娘子你给个说法……”
“她凭啥要我家娘子给说法?”看到姜晓微沉的脸色,阿香不自觉地反驳道。
谢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回答,“这该怎么说呢……冯氏坚持黑子家耕种的是姜小娘子的田地。”
“先去看看。”姜晓没有多言。
河边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乡人。
“哎呦,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姜小娘子没来村里前,你们家耕地使唤的牛可都是我家的。”
姜晓三人还未靠近河边,便听到赵临媳妇冯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如今长能耐了,为护住姜家的地,竟然把野猪向我家地界驱赶,这还把你赵叔放在眼里吗?乡亲们给我评评这个理呀。”
黑子紧攥着衣袖,无助地申辩道:“冯婶,我没有……”
“姜小娘子来了!”
人群瞬时留出一道口子。
冯氏搂着一头牛正在干嚎,与其声相呼应的是野猪凄厉的嘶吼声。
被捆缚在地的野猪周遭,已淌出一摊黑红的血迹,散发出奇异的味道。
如今姜晓的五感十分灵敏,她环视周遭,这野猪身上的味道怕不单是血腥味吧?
刚才路过野猪出现的田地附近,也有一片味道奇怪的泥潭。
“黑子,没受伤吧?”姜晓牵起黑子的颤巍巍的手,关切地左右查看。
黑子看到姜晓来了,似是有了主心骨,他脏兮兮的小脸耷拉着,“没事……姜姐姐对不起,我闯祸了。”
瞧见姜晓过来,赵临媳妇反倒不嚷嚷了,她只是从背篓里抓出一把软草,按在牛后腿的伤口上。
“都是乡里乡亲的,姜家的田是宝,活该我家的地是草……且不说家里指望这牛下地干活呢,母牛这一受惊奶水都没了,我乖孙每日还要喝牛乳呢。”
赵家这种在村中居住了几代的人家,极是重视在邻里间的威望。
因祖传的豆腐手艺,赵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的富户,赵临虽不是里正却也是领头雁一般的人物。
牛马都是贵重牲口,像赵家这样棚里圈着五头牛的已是拔尖的人家。
乡人不单是平日里需要租借赵家的耕牛,收成不好的年景那都是得借赵家的粮,虽说要收利钱,可冯氏自觉这也是福泽一方的善举。
冯氏看着牛后腿上狰狞的伤口,心中的算盘打得飞快。
自从姜晓到了泰康村,不单是神农托梦的名号让村人高看三分,那二十几户贫寒人家在姜晓这里找到了营生,腰杆子也硬气许多,不再那么唯赵临马首是瞻。
更别说姜晓家那神奇的曲辕犁,几乎都不需要用牛耕地。
若是村人下一季播种时,都去租用那物件,赵家的牛还有谁会掏钱租借!
一旁的黑子正在努力向姜晓解释:“姜姐姐,我真的是带着野猪往河边跑的,不知为甚野猪非要往冯婶家地里钻。”
赵临媳妇悄悄剜了姜晓一眼,黑子三岁上没了爹,家里只有个穷娘,这牛还是得让姜晓赔钱。
这伤牛本是家里极得力的一头母牛,下地素来能吃苦,生的牛犊毛色油亮也能卖个好价钱。
可今年牛下犊时,正巧赶上儿媳妇生乖孙。
冯氏没花心思让母牛在棚里养着,直接赶牛下地干活没成想竟伤了它根底。
儿媳妇是个难伺候的,胃口不好导致奶水不足。
冯氏本来每日还需要硬挤些牛乳喂乖孙,多亏姜晓家贵得抢钱的年糕炸鸡开了儿媳妇胃口。
如此一来,这头毛色黯淡的无用病牛,正愁不好脱手。
“乡里乡亲的本不该计较,可这牛实在是伤得不成了。”
开口的是冯氏的儿子赵二郎,他一直安抚母亲,并未出言指责黑子或是姜晓。
自是有人会替他出声的。
赵二郎本来心下慌乱,可看姜晓不曾反驳,心中也安定下来。
要说这姜晓还真是个肥羊。
多亏帮姜晓给县学公厨送吃食,家里才与后厨熟识,找到了门路让冯氏外甥进县学读书。后厨这种油水大的地方,素来都是有门路的。
如今泰康村的孙里正年纪大了,县里再从有声望的村人中选用新任里正,那必然得是他父亲赵临。
那是多好的营生,明面上是“主里政,举善恶”,实际上调查户口、课置农桑、催纳赋税桩桩件件里油水多的去了。
不杀杀这姜晓的威风,这女人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哩。
“赵兄弟大度,可这怎能不计较。”当即有与赵家交好者,借机表忠心。
“山里世代的规矩,捕捉凶猛猎物不能朝山下引,更别提往别家田里引,让野猪踏过赵家的田还咬伤了他家的牛。”
“姜家卖一份破炸鸡就要三十文,那么有钱她不赔谁赔?”
人群中有没分到姜家田地的村人,早就瞅着黑子家眼热了,赶忙附和道:
“赵家也太惨了,黑子这娃打猎刚学个仨瓜两枣,心气倒不小竟敢去逗弄野猪。”
“就是,这种事不能惯着,得把孙里正找过来断个是非。”
段猎户不乐意了,“谁会拿命逗弄野猪了,嘴上能不能把个门?若不是黑子胆大驱赶野猪,踩踏得指不定就是你家的田。”
“姜姐姐,我不该往西川河跑的,往东跑就好了。”
黑子知道姜姐姐家的田地间有天罚,平日里是看家护院的好东西。
若不带特制木牌进入,会触发地刺飞针。
可若是狂躁的野猪跑进去,定是会被激得四处狂奔,刚下水的秧苗绝对会被踩踏得东倒西歪,一季的收成就全毁了。
“你确实错了,实在不该贸然用刀去砍野猪。”姜晓严肃道。
“呦那些给姜家卖力的醒醒吧,出了事可与人家无关。”
姜晓无视人群中的啧啧声,“农田收成要紧,可平安更重要,野猪下山危害的是整个村,需要全村齐心应对。”
“切,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谢大娘连忙附和,“姜小娘子这话说的有道理,黑子出发点是为村里好,只不过不凑巧罢了。”
“哎呦,我可怜的花牛啊!”冯氏眼瞅着风向要变,又抹起眼泪来。
这波虽然吵得姜晓有些头疼,不过把村人的立场看了分明,倒是不亏。
“666,这头伤牛可以兑换为健康的五花牛吗?”
【可以!】
【因为666是知无不言的系统,温馨提示宿主,经检测此牛尚处于哺乳期,可用于直接解锁荷斯坦奶牛。】
“不需要饲养三百头五花牛后自行解锁?你之前可没说。”
【宿主作为种田玩家,尽情探索方是个中精髓。】
姜晓在脑海中打开系统商店,果然上锁的荷斯坦奶牛备注栏多了一行小字。
【解锁方式二:牧场饲养哺乳期花牛】
不自行探索到位,就不能显示呗。
还是一如既往的狗。
“冯婶这头伤牛怎么卖?你刚说它不仅伤得重还受惊不下奶。”
姜晓看了眼赵二郎滴溜溜直转的眼睛,温声开口。
“小娘子这话就不对了,这牛被野猪咬伤前可是顶好的耕牛,值六两银子!”
冯氏一听姜晓问价,顿时底气足了许多。
“一码归一码,算算伤牛的实价,大家也讨论下有意或无意纵野猪到别家农田的赔价,以后发生此类事也好有个参照。”
姜晓说罢,笑眯眯望向拄着拐刚到场的孙里正。
这位老者估计因为赵家对里正的势在必得,心里正在气闷呢。
“泰康村还要孙里正引领大家举善恶,您说我的提议可行吗?”
作者有话说:
◉ 59、豆渣
听到姜晓气定神闲的问话, 村民们瞬时将视线集中到孙里正身上。
村内杂七杂八难断的事,到底还是得里正来做这个主。
“姜小娘子此话在理,山林连绵不得窥其全貌, 我村近旁山林出现野猪群,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孙里正瞥了冯氏一眼, 她还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驱赶野猪与恶意纵野物践踏良田不可等同,今日便立个规矩在这里,也免得谁家动不动就哭天抢地, 让村里不得安生!”
“明摆着偏袒人吧,赵家吃了亏难道连句冤都不能喊?”有人不满地嘟囔道。
谢大娘不屑地回道:“还没上衙门就喊冤了,看人下菜碟倒熟得很。”
“屠三哥,你经手的牲口多, 这伤牛售价几何?”孙里正既要立规矩,姜晓便直问村里懂行情的屠户。
“且不论此牛日后腿落残不好干活,单看皮毛无油,本就是头弱牛, 约莫值三千二百文。”
屠三是个性子耿直的,同姜晓又常有生意往来,直言不讳道。
“就是, 这牛本就下崽坏了身子, 早就听说不怎么下奶了。”谢大娘补充道, “哪里来的底气要六千文。”
“这么好的花牛,怎就只这价钱……谁家好耕牛会卖给屠户家, 屠三你收过好牛吗!”
众人就伤牛的价格争论起来, 最终堪堪定了三千四百文。
孙里正摆摆手, 让吵嚷的乡亲们都安静些, “这种祸事是头一遭,幸好今日各家田地不曾被踩踏,便只论这伤牛赔损。”
冯氏蜷着腿在地上坐久了,揉着发酸的脚腕划出底线:
“我赵家可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儿,今日纵猪者不翻倍买下伤牛,我就连夜上县衙击鼓讨公道!”
孙里正本就暗中同赵家较上了劲,只和颜悦色地问姜晓能否低价买下伤牛,倒不去理会冯氏的撒泼。
不外是说黑子家贫,本意是为姜家驱赶野猪,虽也为全村安全出力,可到底伤了冯氏的牛也当赔付一二。
“里正也说往日无先例,我本可与冯婶掰扯一二。”
姜晓笑看冯氏竖起耳朵紧张的模样,“但这三千四百文我出了。”
她的声音温柔且坚定,“因黑子初心是照看我家的田,凡与姜园为善的乡亲,我必倾力相待。”
果不其然,谢大婶、屠三哥一干人赞许点头,向姜晓身侧挪动了些许。
“还有段家兄弟冒险擒猪的费用,也得由纵猪者来出,乡亲们今日受了这般惊吓,少说也得用饴糖压压惊吧。”
姜晓此话一出,就连素来崇拜她的黑子,都流露出关爱智障的神色来。
人傻钱多乎?
沉默的空气,尴尬而不失礼貌。
“不是天寒地冻的季节,野猪好端端怎会跑下山,赵家二郎你说这事怪不怪?”姜晓转移了目标。
“怪不怪的,与我何干!”赵二郎正探头观察野猪皮相,琢磨着脊背破损的皮子能出卖几个钱,闻言不由一愣,转而怒目道。
姜晓指着赵二的鞋,“真是做豆腐的富户,鞋上踩得全是豆渣呢。”
乡亲们朝赵二郎鞋帮看去,只是沾了些腌臜的黑泥,哪里来的豆渣?
“信……信口雌黄!”不同于专心磨豆腐的赵家老大,赵二郎读过几年书腹中有些墨水,虽未读出个门道,却养了眼高手低的性子,骨子里瞧不上劳动。
黑子眼疾手快,从赵二郎鞋边揩了块泥巴,凑近鼻间皱眉嗅嗅,“确是纯豆渣拌了些许泥水,。”
“这……难道?”段猎户眉头紧锁,喃喃道。
“好眼力!好鼻子!”
“这有何稀奇的,赵家以豆腐为营生,沾些豆渣再正常不过了……”
更有凑热闹的机灵乡人,目光如炬地断定,这铁定是赵家做豆腐产出的豆渣,赵家的豆腐香味独特是传家手艺。
一直在人群中看戏的邻村痞子陈四,心觉不妙。
他忙悄悄挪动脚后跟向人群外撤,却不想踩到了野猪尾巴。
“唧!!”
姜晓扫了眼声嘶力竭的野猪,好惨的一只猪。
不过野猪成日狂跑嘶吼,肉质铁定紧实,尤其是这敦实的猪后腿。
做成色泽棕红的猪肉脯,再洒些碎芝麻,应是咸中微甜、口感劲道。
唔,挺香的。
【上联禁食野生动物,下联活到结局通关,横批不作不会死。】
姜晓听到系统666的温情告诫,她眼神悲伤地盯向小个子男人。
男子头顶闪现出系统提示。
【一个鬼鬼祟祟的青年,陈家村陈四】
字体金光闪闪晃得姜晓眼晕,除了凸显系统升级后的华丽,并无半文钱的用处。
“咦……这位乡邻鞋上,好像也是黑泥豆渣呢。”姜晓眼神凉凉。
“含、含血喷人!天黑、了,我要回家。”柳三扭头就要走,自然被心生疑虑的村人抵住去路。
正在撕扯间,段猎户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好狠的心思,好恶的手段。”
“怎的了,段兄弟有何发现?”众人七嘴八舌。
段猎户黑沉着脸,大跨步走到人群正中,指着赵二郎的鼻尖,“你个孬种倒是同乡亲们说说,鞋底豆泥怎的与那边一方泥潭材质相同?”赵二郎眼睛一瞪,“姓段的,干、干嘛冲、冲着我说,莽夫!”
“赵家老二,一着急就结巴的毛病还没好啊?”段猎户毫不留情面,随即解释道:
“野猪现身之处是一方豆渣泥潭,附近还有一口陷阱……顺着泥潭往山边走,一道豆渣泥痕清清楚楚直通山上,连接另一方已干涸的豆渣泥潭。”
不用段猎户再多做解释,与大山相伴多年的乡人们已想通了其中关节。
赵家满口的乡间规矩,可追捕野物竟捕到山下了!
泰康村附近的绵延山脉,其间少不得有野兽出没,但村子是个人口多的大村落,百姓活动范围广。
一般情况下,动物在山里有吃的就不会出山,它们虽凶猛可也是怕人的,除非天寒地冻没有食物才会冒险出山。
如今正值春末,山间草木茂盛,野猪又怎会下山?
除非,有人刻意引诱。
野猪有项“气功”技能,下山前通过运气使身体膨胀,可迅速从山坡上滚下去,即便山间满是枯枝碎石也能做到毫发无伤,以实现下山即刻觅食的目的。
野猪喜欢找寻泥浆滚满周身,将其装扮成铠甲,一防天热时蚊虫叮咬,二可为自己再添一层保护罩。
孙里正气愤地以拐杖捣地,“野猪鼻子长又直,嗅觉比人灵敏多了,虽不是冬季,可能够滚泥水与觅食兼备,野猪哪里禁得住鲜香豆渣泥潭诱惑。”
赵二郎和陈痞子还在试图脱身,辩称赵家豆渣对外出售,周遭几村都有售卖。
刚争辩两句,便被村人彻底戳破。
“怪不得赵家老二和陈痞子近日走得近,今晨天蒙蒙亮,我下地早正好瞧见他们填土,还哄我说是探井嘞。”
“昨个半夜就开挖了,我趁夜给家里娃娃捕鸟,也瞧着陈四了。”
段猎户瞧乡亲们反应过来,倒也将气消了些许,“若非某些人陷阱挖的不好,导致野猪踩中却不塌,这硕大野猪倒也是擒住了,只不过是用村子安全做赌注。”
在村里几名壮汉推搡间,赵二郎虽有赵氏同族护着,却站不得理,只得将行动过程说得支支吾吾。
与段猎户的推测倒是吻合。
可眼瞅着暮色四合,弯月悬空,冯氏一干人口舌纠缠赔偿之事,却是谈不出个结果。
“赵临大哥怎么教的孩子,后日他和大儿子从外面回来,看他怎么收拾这小儿子。”
“家里不说,赵二郎举孝廉定受影响。”姜晓惦记着两车新笋,想着快些还家,声音不高不低却是直击冯氏要害。
经姜晓看似随意的提醒,倒是有人反应过来,“这赵二郎不知斤两,老大不小了考不中秀才,便惦记起举孝廉一途,有这般危害乡邻的污点缠身,休想!”
赵二郎外强中干,此时已是晕头转向只得嗫嚅着,“这野猪本就卖不得高价,怎能赔太多,县里布庄收野猪革,我……”
本是在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冯氏,听到村人说“举孝廉”时心头一跳,锤得儿子一个踉跄险险住了嘴。
“原来如此,儿啊,你糊涂!都是为娘不好。”冯氏说着流下泪来,摇头抽噎着。
“县里布庄可用完整的野猪皮换水豚皮褂子,你惦记娘陪嫁的水豚褂子坏了,想寻新衣解娘的思乡之情……都怪娘总叨念想要一件褂子,百善孝为先,你这是被为娘逼的啊,一切都是为娘的错。”
野猪革和水豚革皆是软革上品,但临近几州却是不产水豚的,而冯氏正是从水豚之乡远嫁而来。
大历朝推崇孝道,冯氏言辞恳切同意赔偿要求,且以孝为一切之因,众人也不好再多言。
至于赵二郎的动机是否是为亲娘的新褂子,已不重要,毕竟村人只想要一个有收获的结果,而未到致谁人于死境的地步。
姜晓痛快地使了两千六百文,折价买下伤牛,而这钱万不能入冯氏衣兜。
除小部分赔给黑子作为补偿,其余大部分被付给段猎户,用作今后替村人进山猎杀野猪的酬金。
毕竟即使村里上报县衙,请求调配猎手进山射杀野猪,可一县要处理的要紧事属实多。经过漫长的批文流程后,大抵还是会得到村内自行解决的答复。
只要段猎户猎到的是活猪,姜晓承诺由姜园进行收购,弥补段猎户的亏损。
毕竟,猎杀野猪风险太高,而野猪周身只有皮毛能售卖。
熟悉行情的段猎户有些犹豫,“猪肉本就价贱,更别提野猪肉味腥肉柴,姜小娘子便是为了村里,也不必做到这般地步的。”
“段大哥安心,不过我此举既是于村有益,您可要尽量送活蹦乱跳的野猪,供我牧场饲养。”
姜晓此等义举,自是赢得了一大批村人的拥趸。
而伤了背脊皮质受损的野猪,被送与姜晓作为酬谢。
“阿香,待会段大哥取回工具,给他搭把手,把野猪抬到牧场去。”村人陆续散去,姜晓因收拾野猪落在后面。
不消片刻,姜晓隐约听到杂乱的马蹄声。
继而是刚走远的村人狂喊:“来劫匪了!快逃啊!”
旋即策马黑影逼近,扬起尘土激得姜晓干咳起来,她扯下鬓间发簪,拽起阿香便向侧旁狂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会是余秋双明里掐架不成,暗里耍阴招吧?!
水逆!绝对是水逆!
奈何江湖世界不习轻功的腿,四舍五入等于废腿。
姜晓刚奔出两步,便被飞身下马的人影扯住腿,拽了一个踉跄。
她连忙大喊“壮士饶命”,趁着来人动作一滞,簪中毒针已射中贼人。
“大师姐!呃……有毒。”
少年朝气满满的开腔,难以置信地蔫倒在地,宛如一条废狗。
◉ 60、师门
大师姐?
好家伙, 莫不是千机门的余秋双也来了?
这小子直呼大师姐,果然是余秋双放出来找茬的。
想那余秋双白日在布庄里,下套不成反被群嘲, 新仇加旧恨,也不知派来几个打手。
姜晓当即抬脚试图甩开来人, 边警惕地扫视周遭。
然而, 只有一匹气喘吁吁险些翻白眼的高头骏马,还有一块挂在腿上甩不开的人型膏药。
大地已归于平静,徒留方才少年疾鞭快马行来时, 乡间羊肠小道扬起的粒粒尘土,有些呛人。
单凭一人却营造出马贼出窝打群架的气势,倒也有两把刷子。
“咳咳。”
晚饭时的麻辣小龙虾收汁入味重,好吃是好吃, 可虾壳素来要占三分有二。
虾肉没入口几两,鲜辣的汤汁倒啧啧吸吮了不少。
姜晓虽搭配嘬了一杯冰镇饮品,嗓子还是有些干渴发痒,尘土一刺激忍不住咳嗽不停。
从赵家缴获的伤牛已兑换为荷斯坦奶牛, 此间事了可以挤些鲜牛奶,做碗香醇爽滑的姜撞奶,祛除些火气。
“咳。”
想到此处, 姜晓用自由的左脚踹了“余秋双替身”一脚。
多亏自己不是鼻炎患者, 否则就冲这小子造出的飞尘, 也得再喂他两针墨汁鬼伞。
受了惊吓的阿香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从地上爬起来, 拼命掰扯少年紧攥不放的双手。
“登徒子, 快放开我家娘子!”
“瞎眼的东西!小爷不是坏……人, 看清楚小爷是谁。”
少年经过内力调息勉强能抬起头, 虽是言辞内容狠厉,但因中毒舌头有些僵直,声音虚弱低迷。
越发显得色厉内荏不足为信。
管你是谁。
护主的阿香自是听不进去,一掌结结实实拍在少年腰眼上,“放开你的脏手!”
“嗷!!疼。”
少年中的毒已发作,面颊似被花蚊子盯咬肿胀得厉害,嘴上却不认栽,“蛮女你真是活腻了。”
阿香以前总被肉铺老板娘辱骂,对贱女、刁妇类句式最是敏感,她的声音变得高亢尖锐。
“猪崽!你骂谁?”
少年艰难回嘴:“骂你这猪崽。”
“猪崽骂我。”
“我骂猪崽!”
循环往复,实在是不忍直视。
左右这少年中了毒,瞧这纸老虎的实力,也翻腾不起来。
姜晓无视身旁的嘈杂,冷静思索后喃喃道:“即便寻仇,也不应派一只易怒易暴躁的弱鸡少年郎来。”
又对着少年俊俏的肿脸稍作打量,唔……怎的瞧着竟有些面熟。
太阳穴钝钝地发疼,姜晓轻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
少年滚满尘土的青色衣衫,手腕束口、飞鸟纹绣带束腰,尽显干练风姿。
呦呵,更眼熟了。
卧房立柜底层,孤零零地叠放着一套女式同款,不似女子常服,与些许早已变质的脂粉堆放在同处。
姜晓打扫屋舍时并未多在意,和被褥一同挂在院中衣绳上晒晒太阳,便又让它继续压箱底了。
若那件衣服是门派弟子服,一切便说得通了,腰带上的飞鸟纹饰好像出自……什么峰?
【宿主,是落雁峰哦】
“是了,我也是有师父的人!”姜晓大脑飞速运转提取相关记忆。
等等!
这少年莫不是原身的便宜师弟,他唤的大师姐不是旁人,而是姜晓自己?
姜晓记性好,清楚记得书中关于师父的描述。
可她继承原身记忆后,其中关于师门的内容浅淡而模糊,如笼罩一层薄纱影影绰绰。
来到这里后,姜晓对发展壮大田庄以外的事,不甚在意讲究随缘,便也没有探究过。
“666,我的记忆像是缺了一块,何故?”
【因为宿主脑残】
姜晓的拳头又硬了。
【宿主头部曾受过剧烈撞击】
升级后愈发有眼力劲的系统,忙乖巧地补充道。
一切都对上了。
原身曾与青霜剑秦鹤轩几番交手,在一次惊心动魄的交战中,鬓间“死穴”硬生生受了秦鹤轩一掌。
此穴位一经点中“轻则昏厥,重则殒命”,经此一役后原身的记忆也变得断断续续。
加之此时原身已是拜别师父于江湖历练,孤雁独飞,此后将近两年没有同其他人有过牵绊。
因而除原身自认刻骨铭心的秦家哥哥相关的记忆外,其他人与事许是因并不重要又或是不如意,显得越发淡漠久远。
幸而如今姜晓勤于打理田庄,田里间歇性地产出附带优质功效的作物。
经过烹饪食用,对姜晓身体各方面机能微弱且持续地修复。
姜晓强忍脑仁的剧痛,盯着这位过去的“熟人”充作媒介,费尽心思竭力回想勾连起更多的人与事。
原身年幼时因姜家家仆随侍不上心,于闹市走丢险些被拐入青楼,有幸遇到师父得以被送回姜家。
没有感受过父亲关怀的小丫头,吵嚷着要拜师父要学武功。
便宜父亲也就是姜家家主姜怀山,不愿让原身过分成长,以免摆脱姜家控制,甚至威胁到真千金姜亦柔日后归来。
但师父自称仅是一游方散人,年轻时曾在千机门外门习武,这才打消了姜怀山顾虑,实现了姜晓习武的心愿。
师父来无影去无踪,每年出现在姜府的时间并不多。
直到原主十四岁被姜府扫地出门时,师父才带她回到门派,正式入了门派名册。
师父并非无门无派之辈,而是大名鼎鼎的落雁峰峰主。
至此姜晓正式拜入师门,因她是师父第一位女弟子,自然而然成了大师姐。
虽说是大师姐,但她的存在感极低,落雁峰峰内的人都识她不全。
更别提在门派千机门的知名度了。
等等……千机门?!
繁杂记忆井喷式涌现的瞬间,姜晓美目圆睁,什么玩意儿。
不是吧。
所以自己是千机门五峰之一落雁峰峰主座下弟子?
与结了梁子的余秋双、汪林归属一派?
虽说一身武功全已被废,可它确确实实存在过,那是师父细心教授层层递进的成果。
但师父没有传授过原身丁点机关术。
所以当姜晓对师父在田里设置的机关阵束手无策时,大魔头陆珩能够伸出援手破解阵法,对姜晓来说简直是天降神兵。
频频受创记忆模糊的脑袋,姜晓瞅着对机关阵一窍不通的自己,根本没有动力脑洞大开去追想更多师承。
千机门是以机关术威震江湖的大派,弟子即便不主修机关阵法,也必须要研习基础课程一技傍身的。
姜晓从未把自己与千机门联想到一处。
毕竟到新某方烹饪学堂不学做菜,而是把饭勺当扳手钻研汽修技艺,坑爹呢。
虽说师父这般思虑,定是有一番内情。
不过眼下,不是头脑风暴追溯这些的时候。
便宜师弟还在被锤呢。
只是不知此人来意为何,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姜晓摆手,连忙叫停阿香对少年的身心双重攻击。
“哎呀,这偷袭之人莫不是小师弟?误会,都是误会啊。”
姜晓干笑两声,虚抚下少年飘逸的高马尾,友好地传达和解之意。
少年瞧姜晓终于认出他,垮起个小狗批脸冷哼一声,干巴巴地又唤了声“大师姐”。
这位师弟中毒后尚能言语的数息时间,都用来嗷嗷地打嘴仗。
愣是不求饶也不向姜晓表明身份。
一副“怎能不识小爷”的倔强与臭屁模样。
姜晓在心中将白眼翻上了天,拜托,你我很熟吗?
人既不自救,就莫要怪师姐啊。
谁让你一副土匪架势,来势汹汹的,竟还委屈上了。
姜晓与这突然出现的师弟莫得感情,脑海中寻了一圈也未想到些许温馨回忆。
只记得在门派时师弟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很是毒舌,自然也瞧不上整日低头不语的原身。
这位师弟与同门师姐的日常交流,都是单方向暴力输出的。
诸如“怪不得秦鹤轩不要你,能不能争点气?”,又或是“作为落雁峰大师姐,竟被丹阳峰外门戏耍,丢人!”
小妖女与其说是孤困田庄饥饿而亡,倒不如说是对世事没了眷恋。
身世曲折一介孤女,被没有血缘的家族抛弃,年少挚爱又对她退避三舍……
但凡尘世有一丝光亮,谁又愿坠入阴曹。
生既无趣,死又何妨。
姜晓不由苦笑,可不活下去,怎知今后是番何种光景,又怎可断定明日没有新的意趣。
想她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却无选择地在陌生世界艰难求生。
怎会不悲、不愤。
但生活总是向前的。
“你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命运。”这是姜晓的座右铭。
这不,曾经朝不保夕只有布衣荆钗,如今她也可以采买漂亮新衣裳,穿一套屯一套啦。
姜晓客套应付,心疼地从便宜师弟紧攥的指缝中抽裙摆。
这可是刚上身的新衣,若起了死褶就不好看了。
她只想问清来意,帮他解毒后快些打发他离开,这多事之秋不可不防。
“师弟出挑得越发俊逸,一时竟辨认不出,不过师弟先松手如何?”
如此合理的诉求,可这便宜师弟竟然瞪她!
还瞪!
“他骨节已僵,自行松手好似有些为难,点其阳溪穴卸掉掌力倒可一试。”
近旁却有一道温润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
“谁?!”姜晓心头一震,脱口而出。
一匹干瘦的杂毛枣棕马“踢踢踏踏”出现在姜晓近旁,不急不躁。
无人,只有一马,出现幻觉了?
姜晓撇过脸去冷静下,又转头看向马的位置,还在。
杂毛马看了姜晓一眼。
姜晓用疑问的眼神示意阿香,听到了吗?
可阿香不解地挠挠头没有接话,全然只把这匹马当做一匹马。
建国后不许成精,或许在这里可以?
姜晓又转头盯看枣棕马一眼,试图从口吐人言的马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马也扑闪着铜铃眼,偏头瞧看姜晓。
“你们……认识?”阿香憋了半晌,呆呆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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