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两片唇触碰到一起时,奚言双目猛地撑大。

    免疫系统森严戒备,她的心律剧烈波动。

    奚言没有想过,时隔这么多年,她和许泽南接吻的时候她还会有这么强烈的冲动,她还是会被他占据着男女关系之间的主动权。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的唇被低温染得冰凉。

    奚言眼睫轻轻颤抖,瞳珠里闷出一层水气,眼膜湿润。

    她被他吻到步步往后退。

    只是,奚言她这样的后退并没有带着强烈的肢体推脱。那对眼前的男人来说,这便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邀约。

    许泽南因此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屈起,修长白直的手指张开,灯光下,他手指一蜷就握住了她的腰。

    她腰枝细软,极易敏感。

    许泽南感觉到奚言的肩颈一下子松弛下来,她失了力,似乎是要站不稳了。

    这他有经验。

    许泽南的眼睛眨了一下,随后加重了这个吻。

    奚言感觉到,许泽南慢慢地沿着她的上下唇瓣细细的咬了一圈,他吻得不急,却吻得密集。

    随着颤动的“唔”一声,奚言感觉到自己紧抿着的牙关被他的唇齿闯开了,他的吻声开始变得湿润。

    除了去被迫承受着他的吻之外,奚言的双腿继续往后退却,只是,她每退一步,他便随着她后退的幅度,抬腿往前进一步,他步步紧逼着,并不愿意给她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入户门被推开了。

    疯了,哪怕是开门,他也没有停止对她的亲吻。

    亲吻转了一个圈。

    两个人无意之中换了个位置。

    门开了,门又被他的长腿抵上。

    门缝开合时,带起一阵凉风,奚言忍不住瑟缩了下,随后,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拎捏住他胸前的衬衫布料,以便给自己一个有力的支撑。

    手心里潮潮的。

    奚言终于想起来,他还穿着湿衣服呢。

    唇齿磕绊中,奚言勉强挤漏出来几个字:“你衣服湿了。”

    “嗯。”他的肩膀微抖,他一边和她接吻,一边还能分出心来一本正经的和她开玩笑:“那我脱了。”

    “脱了就不湿了。”

    两个人退到沙发边上时。

    许泽南在这样缓慢的进程下,抬起另一条垂在身侧的手臂,他松开了被雨水淋得潮湿的衬衫扣子。

    一颗一颗。

    他似乎是在做慢动作分解。

    就让人在等待的过程中,大脑充血,耳膜鼓胀,连呼吸和心跳都变得越来越迟缓了。

    随着扣子散开,他露出了白皙、宽敞的胸膛。

    刺目的。

    八块腹肌,一览无余。

    奚言的双目已经撑到了最大,呼吸节奏乱得不能再乱了,再乱就要不知分寸了。

    许泽南他单手脱掉了湿透了的衬衫。

    奚言无处安放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上了他的窄腰。

    【……

    又是一道闪电。

    又是一道巨大的雷鸣。

    而后才是一阵一阵,闷雷不断。

    春雨淅沥。

    ……】-

    “妈妈。”

    一道清脆稚嫩却带着没睡醒时的奶稚童声,打断了这场不知何起的情动。

    小繁醒了。

    她醒了习惯性地叫了声妈妈。

    不愧是祖传练体育的。

    奚言似乎是随时做好了作战比赛的准备,几乎是听到女儿的声音的一瞬间,她就进入了作战警备状态,她下意识地一推,毫无防备的许泽南就……

    就……他身体往后仰了下去。

    心想着反正他身后有沙发,他也就没做挣扎。

    身体往下坠的时候,他甚至还有心情在回味着两个人接吻时奚言差点儿被女儿抓包时的反应。

    她的面部表情。

    她很可爱就是了。

    结果,当他跌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后脑勺出乎意料地磕在了沙发扶手上,“咚”一声。

    大脑懵了一瞬。

    许泽南随后抬手捂住了后脑勺的位置:“疼。”

    她为什么不能控制一下她家里的祖传基因?

    奚言也愣住了。

    就是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奚言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何种反应,她就两只手举起来,抵着两边脑袋做了一个投降降的举动。

    但她也没什么悔改之心就是了。

    毕竟力气大也不是她的错。

    而是她爸的错。

    奚言的眼睛是看向别处的,看向动静发出来的方向,女儿小繁的房间。

    等她确认了女儿还没有走出房间,没有撞破成年人的尴尬,她这才敛起神来关心眼前的人。

    她站着,他躺着。

    她垂下眼,处于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度:“你没事吧?”

    他干脆躺平了,手垫在脑后,就这样和她对视:“我有事。”

    许泽南仍扶着后脑,眼睛眨了一下,目光铮铮地看着她。但他说的话倒也没有很正经:“虽然是前任,但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

    奚言:“……”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提起来就觉得甚至不能呼吸的前任两个字,随着时间被慢慢淡忘的前任两个字,在这一瞬间,它似乎又是充满暧昧的,是两个人不与外人可说可道的往日的浓缩与尘封。

    但它现在启封了。

    奚言的双颊慢慢升温,渐渐又被染上了绯红色。

    蹬蹬蹬。

    儿童房的方向发出声响。

    是小繁踩着拖鞋出来了。

    “打雷了,妈妈。”小繁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出来,她先探出个脑袋,眨眨眼睛,说:“小繁宝宝今天也是想跟妈妈睡觉的一天。”

    女儿突然的出现缓解了空气中的暧昧。

    奚言赶紧拾起女儿的话,答应得飞快:“可以,当然可以跟妈妈睡了。”

    可能是听到妹妹的动静。

    泡泡也穿个拖鞋出来了。

    他先看到了客厅里的一幕,发出“哇哦”一声感慨,随后恰到好处地抿起了唇。

    奚言就不知道儿子在哇哦什么。

    有什么值得哇哦的。

    许泽南也不知道。

    但他觉得让儿子哇哦的一定是儿子觉得开心的事。

    儿子开心,他就开心。

    小繁揉了揉眼睛,也看清楚了偌大的客厅里的人是谁:“哇,你来了,爸爸。”

    “外面下好大的雨,你是怎么来的,爸爸?”

    “你被雨淋湿了吗?爸爸?”

    不等许泽南回答,她又紧着问:“咦,你怎么不穿衣服呀,爸爸?”

    奚言干咳两声,警示许泽南好好说话。

    毕竟有些人一旦中二病发作,那就是处于一个不可控的状态,谁知道他会在孩子面前说出什么话来?

    许泽南也咳了咳,他先坐了起来,又站了起来。

    他走回到玄关处,弯腰捡起来掉在沙发边上的湿透的衬衫,一副要往身上套的样子。

    他一本正经地给两个孩子解释:“爸爸从公司开了车来的。”

    “但外面的雨太大了,爸爸没有撑伞,所以爸爸的衣服被雨淋湿了。湿衣服穿在身上会着凉,会感冒。所以……”

    许泽南顿住,突然不往下说了,他看一眼奚言,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妈妈是担心爸爸生病啊。所以……”

    他又顿了一顿:“妈妈就叫爸爸把湿衣服脱掉……”

    妈妈叫爸爸把湿衣服脱掉。

    妈妈叫爸爸把……

    妈妈叫……

    奚言真的无语了。

    这人怎么还这样呢?

    她难道不是只是嫌弃湿衬衫的手感不太好吗?

    奚言极快地走到柜子前,拎出来条大浴巾,面无表情地兜头扔过去。

    “注意你的形象。”

    许泽南被丢了一脸。

    他也不恼,把浴巾裹在了身上。

    然后他恢复了正经,他一本正色地对女儿说:“但是爸爸妈妈这个行为不太好,所以爸爸妈妈知道错了,会改正,小繁和泡泡也不要学。”

    他的视线投向立在一旁的儿子以后,他又说:“我们换衣服还是去自己的房间,或者专用的更衣室,锁好门,再换衣服。行不行?”

    “我和哥哥知道的呀。”小繁咯咯笑起来:“小繁两岁半的时候,妈妈就教过我们啦。”

    “两岁半的事情,小繁还记得?”

    “记得的呀。”

    小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奚言终于朝着裹着白色大浴巾的许泽南发话:“我陪小繁睡觉。”

    “你洗澡去吧。”

    许泽南愣了愣:“在这儿洗?”

    “嗯。”奚言背过身去,声音减弱:“明天上午我学校里还有点事儿,你在家里带孩子。”

    奚言搀起女儿的手,背对着他:“今晚你别走了。”

    “那我睡哪?”

    “你想睡哪里呀,爸爸?”

    许泽南:“我想……”

    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奚言赶紧抢了他的话说:“睡沙发。”

    “爸爸睡沙发。”

    “行。”

    睡沙发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和她隔着一条长长的过道和几扇门吗?

    总好过——

    隔着长长的街。

    隔着大半个城市。

    隔着山,隔着水,隔着洲际和大洋。

    隔着心-

    许泽南拎着奚言给他准备的睡衣去洗澡的时候,他余光里看见奚言转身进了厨房。

    她在水柱下灌了壶水。

    然后,摁下了烧水壶的启动键。

    他还看到,她弯腰从厨柜里拎出了一个圆形的的煮蛋器和两个握在手心里的生鸡蛋。

    许泽南眼角绷了绷。

    垂下眼,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等到许泽南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奚言已经不在客厅里了。几个房间的门都关上了,孩子们已经睡了。

    沙发上放着一条中等厚度的被子。

    沙发旁边立着精致的圆形木桌,两颗敲碎了壳的鸡蛋用保温盒温着,一杯滚烫的姜茶用保温杯闷着。

    雨还在下。

    雷声一直未停歇。

    许泽南剥完敲碎了壳的鸡蛋,一颗揉在伤口上慢慢滚动,一颗放到了嘴边咬了一口。

    他喝完保温杯里的姜茶。

    洗了手,冲洗干净杯子。

    躺在沙发上,盖好她给他准备的被子。

    他闭上眼睛,想,这脑袋伤得挺值-

    因为不希望奚言半夜一觉醒来,突然袭击,发现他还在工作,许泽南是早早地就灭了灯,睡下了。

    但他其实也睡不着。

    他的生物钟不允许他就这么睡了。

    所以他就躺在沙发上,双臂垫在脑后。

    睁开眼睛盯着脑袋上方伦敦物色的墙发呆。

    一道响雷砸下来。

    他眨了眨眼,然后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他听到房间门有异动。

    他立即闭上了眼睛装睡。

    客厅里响起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黑暗中,许泽南感觉有道人影往他这里走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被子被掀开一角。

    有人钻了进来,躺在了他的身边。

    许泽南挑起唇:“你怎么睡我这儿了?”

    第62章

    “你怎么睡我这儿来了?”

    泡泡听到他的声音后,身体明显也僵了一下。

    许泽南想,儿子大概是以为他睡着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将一切都进行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

    他这如意算盘打得还挺好。

    而听到他声音的泡泡原本侧过来躺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他抻直了腿,平躺着了,和许泽南保持同步的躺平姿态。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睁开眼睛,盯着伦敦雾色的天花板,手臂垫在脑后。

    窗外的雨小了,而闷雷声接连不断。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性格,沉默在闷雷中发酵。

    很遗憾,父子俩其实没什么共同话题。

    一会儿后,许泽南听到儿子酷酷地反问了他一句:“你不害怕吗?”

    许泽南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他难道是因为担心他害怕打雷,才特意跑出来房间陪他在沙发上睡觉的吗?

    许泽南回答:“我不怕。”

    泡泡沉默了。

    许泽南和儿子交流起来:“你害怕?”

    泡泡继续沉默。

    许泽南眨了下眼:“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事儿也赖我头上吧?”

    泡泡就更沉默了。

    许泽南垫在脑后的手臂抽了出来,他侧过脑袋看了儿子一眼又收回视线,嗤笑一声:“行,这锅我背。”

    只是,他说话的时候伸了手臂,垫在了泡泡颈后。

    这是他为了缓解儿子害怕打雷时的一种下意识举动,他似乎没有想过儿子接不接受。不过,令许泽南意外的倒是,泡泡也并没有挣脱。

    没有从他的手臂上挪开脑袋,而是安安稳稳地枕在他的臂弯里。

    是了,有谁能拒绝爸爸的手臂当颈枕呢?

    两个人又陷入夜的沉默中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泡泡先闭上了眼睛。

    而许泽南往他身边贴了贴,将儿子揽在了怀里。

    不会拒绝爸爸手臂的酷boy,应该也不会拒绝爸爸的怀抱吧?

    许泽南听见儿子的呼吸均匀清浅。

    许泽南也阖上了眼皮:“好梦,儿子。”-

    这雨不知是何时收住的,雷声也止住了。

    第二天清晨,天边拉出条明媚的霞光路带。

    雨后的清晨尚有些凉。

    奚言穿着宽松的家居衣服,刚出卧室,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景象,一大一小,父子两个人蜷着睡觉。

    大的像一张弓。

    小的像一张小弓。

    同样的睡姿,同样侧身的方向。

    连手臂屈伸的形状都是保持神同步的。

    盖在父子两个人身上的被子退到了腰部以下,两个人连睡衣上衣下摆凑起的宽度都是一样的,刚刚好露出劲窄却平坦的腰腹。

    唯一的一点儿区别大约就是,许泽南的手臂垫在泡泡脑后,而泡泡的手臂垫在空白处。

    这副景象让奚言也忍俊不禁了。

    这两个人为什么能这么像?

    这就是基因的强大力量吗?

    奚言放轻了步伐走过去,弯腰给他们盖被子。

    她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放到了最轻,可许泽南还是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时,奚言动作一顿,随后指了指还在睡觉的泡泡,对许泽南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阻止了他开口说话。

    奚言太了解他这人了。

    她要是不制止他说话,那他势必是要追问她对于昨晚那事儿态度的。她现在哪里有什么态度啊?

    昨晚就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

    看了眼旁边睡着的儿子,许泽南抿了抿唇,便没有再说话了。

    昨晚,他憋了一晚上想对奚言说的话,最终以她带女儿睡觉去了,他并没有能够如愿地说出口。

    现在……他还得继续憋在心里。

    许泽南掀开被子,双腿探进拖鞋里。

    他才刚站直,高大的身形就挡住了奚言看向窗外远处的视线。

    奚言让他先去洗漱,而她去厨房间先烧水。

    但等到奚言烧完水去卫生间里洗漱的时候,已经洗漱完毕的许泽南又跟了进来。

    奚言口中漱着泡沫,从镜子里看到许泽南穿着和她同款的睡衣,乍一看,还真像对恩爱的夫妻。

    恍惚中,时光虚晃了一下。

    就又回到了他们毕业后同居的那会儿。

    情侣睡衣,情侣牙刷牙杯,情侣拖鞋……所有一切可以成双成对的家居用品,她都配备齐全了。

    那时,她也是幻想过这样的生活的。

    和他结婚,以夫妻相称,跟他生两个孩子,工作日谁有空谁陪孩子,都没时间的时候,请他的父母或者她的父母帮忙照看一下孩子。

    周末的时候,一家四口人待在一起,他们可以在家里教孩子学习、陪孩子做游戏,天气晴朗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出动,踏青或者野炊。

    奚言收回思绪,吐出口气。

    但不等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许泽南在镜子里和她对视,他目光直白,心思也直白。

    他问她:“睡衣你给我买的?”

    行,他现在成长了,还知道先铺垫了一下。

    没直接问她,昨晚为什么愿意跟他接吻。

    奚言刷牙的动作停住,然后使劲地摇头,试图撇清自己的嫌疑。似乎还嫌不够,她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否认:“不是,绝对不是。”

    许泽南就这样站在她身后,目光直直地看着镜子里在刷牙的她,眼尾轻抬,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急着否认做什么?”

    他突然前倾了身体,下颌抵着她的肩窝,他从背后伸了手,他的手绕过她的肩,拇指轻轻揩去她侧脸颊上的一滴肉眼不是很能看得清楚的牙膏泡沫。

    他贴在她耳骨处,压低了声音,说:“刷完牙再给我答案,这点儿时间,我等得起。”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有些酥痒。

    许泽南垂下眼,食指和拇指指腹轻轻捻过她的耳垂,奚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可他也只是点到为止,他在这时候站直了身,退得离她稍远了一些,保持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

    奚言就默默地刷牙去了。

    而许泽南抱着胸,斜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刷牙。

    奚言刷完牙,也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你不要多想,只是因为卖家打包卖亲子套装,买三送一。”

    “买三关一。”许泽南靠着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脑袋:“那是不是你和孩子所有的亲子套装,其实都送了我那一件?”

    奚言:“……”

    什么逻辑鬼才?

    奚言不想和他扯下去了,她准备出去给两个孩子做早饭了,只是抬脚经过卫生间门的那一瞬间,她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被他握住了。

    他的手指转了个方向,扣住她的手指。

    十指相扣。

    奚言的心就跳到了嗓眼儿处。

    果然——

    铺垫结束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清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挑起:“昨晚我亲你的时候,你没有拒绝。这是不是说明,你对我……”

    奚言知道他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什么——

    你对我是不是余情未了?

    你对我是不是还有感觉?

    你对我是不是旧情复燃?

    这种让人无法承认,但好像也无法否认的问题。

    奚言一时情急。

    她的手着急忙慌地从他的掌心里挣扎了出来,随后堵在了他嘴边:“你不要说了。”

    就是、雷雨天容易让人迷失了心智。

    理智才会在混乱之中不堪一击。

    许泽南直勾勾地看着她,他抬手移开了她贴在他唇边,并试图阻止他说话的手。

    “言言。”他喊了她的叠字:“我想要你一个明确的态度。”

    奚言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复合。

    但奚言没办法回复他。

    因为她发现,残忍的话,她已经对他说不出口了。

    而释怀和重新开始这样的话,她也没认为两个人已经到了必须要复合的那个地步。

    亲吻甚至上床,都不过是两个寂寞的成年人之间彼此慰抚的方式,是身体的吸引,并不能成为两个人重新在一起的理由。

    许泽南读懂了她的漫长沉默。

    握着她手的力量从她的腕骨上慢慢脱落,慢慢撤离。

    就当奚言想说点儿什么轻松的话题,比如,有关于两个孩子的话题来缓解两人之间这种僵硬的氛围的时候,她听到他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又开了口。

    “言言。”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能不能先放下过去?”

    “你就当作是重新认识了我一次。”

    奚言愣住。

    他是说重新认识他一次吗?

    许泽南看着她,继续说:“抛开我和两个孩子的血缘关系,抛开我是两个孩子爸爸的这层身份,你重新认识我一次。”

    “单身妈妈可以拥有爱慕她的追求者,可以拥有被爱的权利。同样的,单身爸爸可以追求他爱慕的人,他也拥有爱一个人的权利,那你能不能将我和你的关系一分为二,暂时忘记我是你孩子的爸爸,尝试着去记住,我只是一个爱慕着你,想追求你的单身男人。”

    “言言,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行不行?”

    “我们以前,不是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吗?我一对你表白,你就答应我了,你那时没有要求我追你,那现在就当作是补上那时候你的遗憾,行不行?”

    见她不说话,许泽南又退了一步:“你可以给这段关系圈上一个试用期。”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样将自己姿态端得很低的模样,奚言有一些心疼。

    她想起他上大学的时候,喜欢他的漂亮女生明明有很多,但他那时却只喜欢了她一个。

    大一那年的平安夜,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之前,她去给他送苹果,在他们教室门口刚刚好目睹了他拒绝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生的场景。

    那个女生一开始在教室门口,叫同学帮忙喊他出来,他没有出来,他只是以同样的方式托那位同学带了话给那个女生,说他有喜欢的女生了,所以,不会收任何人的礼物,也请她不要在他身上浪费了不必要的时间。

    那女生也是执着的性子。

    可能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吧,她冲进他们晚自修的教室,挡在他的课桌前,问:“校草,你说你有喜欢的女生,请问那个女生是真的存在吗?”

    原本撑着脑袋在写高数题的他,突然就停下了笔。他抬起头,掀了眼皮问:“我是个男的,我有喜欢的女生,不很正常?”

    “那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她比我好看吗?”

    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嗯。”

    在大学教室细碎的日光灯下,奚言从窗户外面看他,那晚的他,如梦如幻。

    他说:“她不仅仅是漂亮,她的性格也很可爱,像是一只纸糊的猫科动物。”

    纸糊的猫科动物。

    纸老虎。

    那天后来,奚言才知道了,原来她就是他喜欢的那个纸糊的猫科动物。

    ……

    大学教室的灯光发白,和眼前卫生间里的吸顶灯光揉碎了在一起,奚言有点儿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年了。

    她的心还是软了,她小声问:“试用期多久?”

    “试用期三个月。”可能是拿不准这个周期是否合适,他又追加说明了一句:“但你可以提前结束试用期,也可以无限延长试用期。”

    他都可以接受。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再差也不过就是眼前如此-

    两个大人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

    两个孩子都已经起床了。

    泡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自己的房间的。

    但这会儿,他们从各自的房间里换好了衣服出来。

    可能是因为小繁自己刚刚是在换衣服,哥哥刚刚也是在换衣服,她的潜意识里就认为爸爸妈妈是和她做了一样的事情。

    小繁细软的头发披在脑后,垂在了肩膀上,她笑着问:“妈妈,你和爸爸一起从卫生间里出来,你们刚刚是一起在卫生间里换了衣服吗?”

    奚言:“……”

    奚言刚想和女儿解释一下,就看见许泽南示意她,他来解释这件事情。

    “卫生间里也不是非得一起换衣服,是不是?比如,爸爸妈妈刚刚只是一起刷了牙,洗了脸。”他弯下腰,拎了拎睡衣上衣的布料:“爸爸这不还穿着昨天晚上妈妈给爸爸准备的睡衣了吗?”

    两个孩子的这个年纪,对成年人之间的亲密接触都是有点儿似懂非懂的,他们会好奇,尤其是在他这个占了爸爸之名的成年男性新加入了这个家庭以后,他们这种好奇会加剧。

    许泽南觉得行为举止需要注意是一方面,和他们讲道理也是一方面。

    “在大人们的规则中,爸爸和妈妈是可以一起换衣服的,但爸爸妈妈会尽量不这么做,因为爸爸妈妈想给小繁宝宝和泡泡强化记忆,换衣服其实是一件非常隐私的事情。”

    他说完仍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手掌撑着膝,偏了脑袋看向奚言,拉着她也一起参与到他的育儿理念中来:“我说的对吗,孩子妈妈?”

    “对的。”奚言看向两个孩子,笑了笑:“爸爸说的是对的。”

    小繁上上下下重重地摆动着脑袋:“嗯,小繁宝宝会牢牢记住的。”

    许泽南偏头看儿子:“那泡泡呢?”

    泡泡面无表情:“记住了。”

    ……

    “妈妈,你做好早饭了吗?”小繁想起什么,揉了揉自己空空的肚子,说小繁好饿啊,已经饿得没有能量了。”

    奚言这才一拍脑袋,她忘了。

    她就记得烧水了,刷完牙又在卫生间里和许泽南扯半天什么试用期,把给孩子们做早饭,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奚言忍不住觑一眼许泽南,眼中是明晃晃的埋怨。

    她甚至还朝他挤了个口型:都怪你。

    许泽南挠挠眼角下方的皮肤,欣然背下了这口锅。

    “都怪我。”

    小繁捂住嘴巴笑,她还教育起奚言来:“外婆外公才离开一天,妈妈你就要饿肚子了。妈妈,你现在有没有意识到家里有老人带孩子的重要性了?”

    奚言虚心接受:“嗯,重要。”

    做教育也要一碗水端平。

    “还有你,你这样不行的呀,爸爸。”小繁教育完奚言,又教育起许泽南来:“你照顾妈妈,却连饭都不能让妈妈按时吃上,小繁和哥哥和舅舅和外公和外婆,我们这些娘家人是不能放心把妈妈交给你的呀。”

    许泽南看一眼儿子,泡泡偏开脑袋。

    才不愿意看他。

    毕竟昨晚父子两个人刚躺在一张沙发上睡过,小男生害羞一点也挺正常。

    许泽南笑笑收回视线。

    他仍弯着腰,女儿的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下女儿小小的鼻尖,直起身时,他同步抻直手臂,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

    他抱着女儿,认错的态度极其端正。

    “谢谢宝贝提醒,爸爸知道错了,会虚心听取宝宝的意见,认真纠正疏忽行为,请我的宝贝女儿监督。”

    因为奚言等会儿得提前去学校准备一下上午的家长会,这会儿也来不及再做早饭了,四个人因此在小区外面的潮汕茶餐厅吃了早餐。

    早餐喝的是海鲜砂锅粥,滚烫的砂锅里冒着泡,青蟹壳下藏着扇贝、虾仁和蟹肉块。

    辆以肠粉、叉烧包之类的一些点心。

    吃完早餐,许泽南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他们三个人送奚言去上班。

    四个人在停车场分开的场景,像极了那日去做亲子鉴定的场景,只是不同的是,这次是奚言一个人。

    她分别抱了抱两个孩子。

    等她准备坐进去驾驶舱的时候,许泽南……许泽南也轻轻抱了她一下。

    奚言坐在驾驶室的时候,她在想:他在他说的追求她的试用期的第一天就抱她了,这合理吗?

    符合正常的男追女的程序吗?

    不过,奚言转念又一想。

    那他昨晚还、还那样亲她了呢。

    那他昨晚都没在试用期。

    奚言发动车子后,又看向窗户外面。

    三个人齐刷刷地向她挥手。

    似乎是扮演着依依不舍的愁绪。

    奚言有些失神,她意外产生了想把他们三个人一起拎上车的冲动。

    但她还是冷静了下来,学校里没什么好玩的。

    孩子们会无聊的吧?

    他也会觉得无聊的吧?

    等奚言的车开走以后,小繁歪着脑袋和许泽南说:“爸爸,妈妈去上班,我们三个人在家里玩,这样真的好吗?”

    “爸爸,你难道都不会愧疚吗?”

    许泽南愣了两秒,才发现他的称呼已经被女儿挪到了句首。

    “会啊。”许泽南笑了:“爸爸愧疚极了。”

    许泽南重新又牵起两个孩子的手,以商量的口吻道:“那我们三个无所事事的人,陪妈妈去上班?”

    泡泡侧过脸看向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是啊。”许泽南大方承认:“怎么样,两位小朋友肯赏脸吗?”

    小繁有个疑问:“可是,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刚刚为什么不和妈妈一起走呢?”

    许泽南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一起走还能算是惊喜吗?”

    作者有话说:

    61 cut to wb~

    第63章

    教室昨天已经布置过了。

    板报上,奚言用彩色粉笔画了可爱的插图,姜老师配合她用白色粉笔书写了几个纵向的大字。

    【家校同行,携手培育】

    奚言又抓起粉笔,在黑板的底部写了几个横向的小字。

    【星芒小学三年级二班上学期期终家长会】

    讲台下面的备用课桌上摆着即将分发给学生的寒假作业和学生成长册,学生期末考试优秀作文分享……

    以及一个个漂亮的信封,信封里装着她提前让学生给家长写好的一封信。

    这些都检查无误后,奚言开始检查PPT课件。

    而姜老师去学校门卫处拿她在网上下订单买的水果和点心,这是给学生家长准备的茶歇。

    等奚言检查完课件,调试音频设备的时候,姜老师也回来了。

    她拎着刚买来的水果和茶歇点心在教室门口喘气:“累死我了。奚老师,你那么大的力气别浪费啊,来来来,快来帮我把矿泉水都搬进去教室。”

    奚言听见了她的话,也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但女孩子被同胞这么直接地指出力气大,似乎也不是什么夸奖的褒义用词。所以,奚言她一边往教室门口走,一边又忍不住反驳姜老师:“我哪有很大的力气?”

    “你怎么没有?”姜幼秀和她拌嘴,将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你爸是练体育的。他除了举重没练过,其它都练过,你有那个遗传基因在。”

    “拿出你跟我抢照片的架势来呀。”

    奚言:“……”

    年轻小姑娘就是年轻小姑娘,还惦记着这事儿呢。不就没给她看腹肌的照片嘛,怎么还耿耿于怀着呢。

    奚言想着等等她要从网上找点好看的腹肌照发给姜老师,让她把这事儿从心里彻底过去。

    果然,姜老师又说了:“你跟小胖墩严孟许的舅舅怎么样了?见过面了吗?他实物和图片相符吗?真的如严孟许所形容的那般,他比男明星还帅,又特别有钱吗?”

    不仅是见过了。

    还亲过了。

    嗯,也顺便摸了一下。

    他现在的身材很不错,八块腹肌的手感非常好。

    奚言心虚地别了下头发,刻意低调:“见过了,长得还行吧,勉强过得去,但不是你的菜。”

    “那是你的菜?”

    奚言弯下腰,准备去搬箱装的矿泉水,手落在纸箱上,她想了想补充回答:“他在追我。”

    姜幼秀重新拎起地上装有水果的塑料袋,她皱了皱眉:“你们才见了几次面啊?他这么快就追求你了?这男人是不是有点过于随便了啊?急着给孩子找后妈也不能吃相这么难看吧?”

    “他不是吃相难看,其实他是我……”

    不等奚言解释完,一只纤长的手擦过她的手背,他单手拎起了她手里的矿泉水纸箱,落在她耳边的声音清薄干净:“我来吧。”

    奚言抬眼,这才愣愣地看着许泽南。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家里带孩子吗?

    那他出现在这里,孩子谁带啊?

    还有,他刚刚没听见她们刚才的对话吧?

    她不是有意让姜老师误会他来着,她这本来是要向姜老师解释他们的关系的。

    奚言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也没来得及跟姜老师解释清楚,更没来得及问出心里面对他的疑惑,就看到许泽南直起腰,看着姜老师说:“没随便。”

    “我是很认真的在追求奚老师。”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教室,在他周身绕着一圈淡淡的金光,奚言听到他说“我是很认真地在追求奚老师”这几个字的时候,她心跳漏了一瞬。

    姜幼秀更是一愣一愣的,她指尖松了力,提在手里的塑料袋就这样脱落到地面上,滚了一个苹果出来。

    她顾不上去捡苹果,就看着他,问:“你好眼熟啊,你是不是演过什么电影?”

    但等不及有人出声回答,姜幼秀又自言自语道:“可是也不对啊,难道还有我不认识的男明星吗?”

    “那也不该啊,长这么帅,那就是只参演过一棵树,一滴水,一片云,又或者哪怕只是在镜头面前出现过一秒两秒钟,我也应该能认出来啊?”

    “先不管了。”她揩了揩手心和手背,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随手记笔记本:“你能先帮我签个名吗?”

    先签,签完再上网搜搜他是谁。

    长这么帅,她记不住,互联网还能记不住吗?

    “我不是什么明星。”许泽南已经直起身,拎着地上两箱水往教室里面走了:“我只是学生家长。”

    姜幼秀被拒绝签名后也不气馁,她咬着笔帽,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我靠,是哪位学生家长啊?”

    奚言张了张口:“是严……”

    姜幼秀再一次没有给奚言完整讲话的机会,她自己先靠回忆这个自称是学生家长的男人的话后,反应过来:“我靠,这就是小胖墩严孟许那个离婚有孩子的舅舅?小胖子的舅舅长这么帅?他不是男明星,可他又逊色哪个男明星?”

    奚言再一次尝试打断:“他不是离婚……”

    姜幼秀若有所思,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和自己交流:“如果小胖子的舅舅是长这样的话,离过婚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是不知道他的孩子长得像不像他?如果像他的话,那一定也是颜值超高。就是不知道他那颜值超高的孩子性格怎么样?是那种令人痛恨的熊孩子呢?还是可爱贴心的小棉袄呢?”

    姜幼秀这么一顿揣摩之后,余光被不远处的两道模糊的身影吸引住,她投去了十分清楚的目光。

    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他们和严孟许的舅舅穿着款式一样的亲子套装棒球外套。

    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个孩子都是严孟许舅舅的孩子。

    尤其是那个小男孩,目光清冷,手插兜里,戴顶棒球帽,又拽又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严孟许的舅舅嘛。

    姜幼秀不禁感慨,人类幼崽基因竟是如此强大。

    “我靠。小胖子的舅舅他居然有两个孩子,两个还都长这么可爱?他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如果不要经历生孩子的过程,就能拥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我觉得这后妈也不是不能当。”

    同时,她秒变娃控。

    她向不远处往他们这里走过来的两个孩子招招手,并热情地挥了挥她手里从地上捡起来的塑料袋,先招呼了她还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嗨,小酷哥,过来姐姐这里,姐姐请你吃水果。”

    “我不叫小酷哥。”泡泡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后,顿住脚步,他双脚踩在水泥台阶上,皱了下眉,随后纠正:“我叫奚续沉,阿姨可以叫我泡泡。”

    姜幼秀笑容瞬间僵住,她撇撇嘴,重复了一遍:“阿姨?”

    泡泡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嗯哼。”

    怎么还挺傲娇?

    秒变娃控的姜幼秀很快还是妥协了:“行吧,看在你长得又帅又酷又可爱的份上,阿姨就阿姨吧。”

    “你叫奚续沉?”姜幼秀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想起什么后再看看奚言,最后又重新把视线投回在泡泡身上:“你姓奚?这是你爸爸刚给你改的姓?那他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你爸爸怎么追个女人,还连孩子的姓都给改了。你们虽然是年纪小,但也不能这么没原则吧?你们是怎么能容忍他干出这种事情的?”

    泡泡根本没明白她在脑补些什么,他只是要纠正一下她说的改姓这个误解。

    “阿姨。”泡泡皱了皱眉:“我和妹妹跟妈妈姓奚。”

    “哦哦。”姜幼秀一下子就领会了,她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奚言:“这才几天啊,奚老师,你这是给两个孩子灌了什么汤啊,这么快就后妈上位成亲妈了?”

    奚言总算能插上句话了:“姜老师,你也太能脑补了。”

    只是,奚言才刚刚开了个口,没来得及全面解释,小繁先侧着脑袋看向了姜老师,她无意间打断了奚言的话:“老师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她抱住奚言的手臂,和姜老师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妈妈呀。”

    她又伸手指了指把矿泉水从纸箱里一瓶一瓶拿出来的搬运工,说:“那是我们的爸爸。”

    “我和哥哥都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呀,爸爸不是后爸,妈妈也不是后妈。”

    姜幼秀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抱着奚老师的小女孩来,确实和奚老师是长得挺像的,特别是眼睛,平行性的双眼皮,大大的杏眼,眼部留白少,就很有灵动气。

    信息量一时有点大。

    姜幼秀:“这……那……”

    奚言也终于有了机会跟她解释,她让两个孩子在视线范围内的低年级活动场地自己玩,然后才站在第一排课桌前边剪葡萄,边对姜老师解释。

    但她也不想说得太多,便缩略语言,言简意赅:“就……年轻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吧,严孟许同学的舅舅,是我两个孩子的爸爸。孩子的爸爸他姓许,叫许泽南。”

    奚言向姜老师介绍许泽南时,下意识地用轻声来提到了爸爸两个字。并且她无意识地扫了眼教室里帮她搬水的男人,他低着头,不知听没听她们的对话。

    只见他眼弯起,嘴角勾起个浅淡的弧度。

    而姜幼秀在听奚言介绍了严孟许舅舅的名字后,秒上网搜了一下,则安科技创始人,身家千亿。

    姜幼秀沉默了。

    她就说嘛,这么帅的男人,互联网怎么可能会没有记忆?果然如小胖严孟许说的那样,他舅舅比男明星还帅,他舅舅比男明星还有钱!

    但她们追星女孩,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姜幼秀很快接受了严孟许的舅舅霸总的身份,并且由饭圈向霸总圈倒戈,现实中有这种霸总可追,还追什么明星?

    而奚老师——

    她这不就是上演的“古早带球跑,霸总苦苦把我找”的戏码吗?

    妙啊,奚老师时尚啊。

    姜幼秀思考半晌后,笑了。

    她忍不住挤了挤奚言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除她们两个人之外的人听见:“奚老师,你看我能不能预定你儿媳妇这个身份?你儿子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那我也就比你儿子大了个十五、六岁吧。你看,三岁一个代沟,一个代沟也是代沟,五个代沟也是代沟,奚老师,你应该不是那种封建的豪门婆婆,哦?”

    奚言:“……”

    “这些粗活,让我来。”姜幼秀捋起袖子,一把夺下了奚言握在手里准备剪葡萄棍的剪刀,她拍了拍胸脯保证:“妈,你快休息去吧。”

    奚言石化了。

    妈,这……她都能喊得出口?

    还有没有节操了?还有没有下限了?

    “好了好了,你快别闹了。”奚言忍不了了:“等会儿学生家长都来了,听到了该怎么想?”

    “好的,妈,听你的。”姜幼秀收起她的随手记笔记本,开始认真剪葡萄,最后又忍不住调戏了奚老师一下:“我一定对咱们婆媳俩之间的关系守口如瓶。”

    奚言:“……”-

    奚言将姜老师洗好的水果分成小等份摆盘,并在单人份的果盘里摆上填肚子的点心,然后端着盘子分别送到每个座位上。

    而许泽南他也没有打扰她工作,只是自己一个人分别往每张课桌上摆放单瓶矿泉水。

    还真像是干活的来着了。

    他毕竟是有社会身份的人。

    奚言觉得他既然拿出了追求她的态度来了,那差不多意思就行了,在外面也还是要顾及一下他的社会地位的。

    所以,奚言经过他的时候,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矿泉水:“我来吧。”

    指与指相碰,她垂了眼:“你怎么来了?”

    见奚言取走了他手里的矿泉水,许泽南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没再坚持要做得更细致更琐碎。

    他干脆抱起胸,长腿倚着小学生的课桌椅。

    他先看了眼视线范围以内在低年级活动区域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两个孩子,然后才收回视线看向奚言:“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把孩子带来了?”

    “差不多。”

    许泽南稍稍倾身,贴近她一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理由有两个,你想听场面话还是肉麻的话?”

    奚言有点不会了:“……”

    这场合也、也不适合讲肉麻的话吧?

    奚言自认为为人师表,在什么场合就说什么话:“听场面话吧。”

    他又退回原来的距离,短促地笑了下:“场面话就是,受奚老师班里的小学生委托,来给他开个家长会,小学生盛情难却,但我这家里的孩子确实也没人带,只好带着一起来了。没有打扰到奚老师吧?”

    他这场面话还真是场面话,很官方了。

    “哦。”奚言看到偷偷向他们这边打量的姜老师的视线,正了正色:“他们在那儿自己玩,没有打扰到我。”

    见她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许泽南似笑非笑:“就不想听肉麻话?”

    也没有不想,但就是……不太方便吧。

    奚言继续端着一副为人师表的正经模样:“那种话你回家再说。”

    “哪种话?”

    奚言抿直唇线。

    “那说说我的真心话?”

    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落在姜幼秀眼中就是在屠狗,姜幼秀边干活边竖起了耳朵。

    奚言仍是木着张脸:“你的真心话和肉麻话能有什么区别?”

    “是没区别,还是言言你了解我。”

    噫,叠字都喊上了。

    霸总好温柔。

    姜幼秀决定还是关上耳朵,专心干活。

    而奚言心想着赶紧把他这个真心话与肉麻话的话题给岔过去,便上下扫了他一眼,随手拈来个话题:“你这衣服哪里来的?”

    问完她就后悔了。

    他身上这件外套哪来的,她还能不清楚吗?

    肯定是他继昨晚她给他拿的那身睡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套路了女儿,女儿拿给他的。

    她甚至能猜到他是怎么套路女儿的。

    “妈妈说,她有给爸爸买好多款和你们一样的亲子套装,聪明的小繁宝宝有知道妈妈放在哪里吗?”

    果然,下一秒。

    奚言就听到他说:“我们聪明的宝贝女儿给我找的,她说了,家里这样的亲子套装,妈妈有买很多。”

    奚言:“……不是我特意买的。”

    “知道,卖家亏本清仓,买三送一。”

    “……”奚言觉得再跟他在这里扯下去,等会儿开家长会,她就要没办法正视坐在讲台下的他了,她决定还是赶紧把他打发走。她咳了咳:“学生家长一般家长会早到的话,可以坐在学生的座位上,先等一等。”

    她看向玻璃窗外,摊了下手:“或者,学生家长也可以在校园里走一走,看一看,熟悉熟悉孩子在学校里生活和学习的校园环境。”

    她都这样下逐客令了。

    许泽南自然见好就收。

    “那就不打扰奚老师工作了,我带孩子在校园里走一走,看一看就可以。”

    “好。”

    “对了,我利诱了孩子,家长会结束以后,会带他们去看第五届青少年无人机大赛城市赛的闭幕式。”许泽南抬了腿:“现在,我想邀请一下孩子妈妈和我们同行。”

    奚言脑袋一抽:“也是利/诱孩子妈妈?”

    许泽南顿了顿,笑了:“那可以色/诱孩子妈妈吗?”

    奚言:“……”

    奚言的脑袋摇得像波浪鼓,她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奚言成功洗脑自己听不见之后,对他的邀请产生了有一些顾虑:“可是,时间上能凑到一起吗?”

    “孩子妈妈,闭幕式的时间是孩子爸爸参考了孩子妈妈的时间以后,安排决定的。”

    奚言:“嗯?”

    “真心话是,我和孩子,我们想陪你一起上班。”

    “肉麻话是,我想要你陪着我,我陪着两个孩子,我们去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奚言目送许泽南走出教室,他和孩子们搭配同款的麂皮绒棒球服,内套件纯黑色的连帽衫,长腿修直,肩膀挺阔,就……不得不承认,他太养眼了,以至于站在城墙上为自己守家卫国护住城池的颜狗士兵忍不住在想,如果她这时缴械投降,那他会不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她从轻发落?

    而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还在奚言耳边像琴弦上的音符一样跳跃。奚言沉浸在他的话里,很难缓过神,以至于他已走出挺远,她的心跳仍在剧烈加速,试图和琴弦上的音符同频共振,细细的脖颈上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守城人要通敌啦!!!

    她听见心底这样的呐喊。

    更有过分的是——

    还有人凑在她耳朵旁边“啧啧啧”“噫噫噫”个不停,煽风点火。

    姜老师说:“肉麻话是,我想要你陪着我。霸总很黏你哦,奚老师。”

    奚言反驳的底气不足:“哪有?”

    ……

    距离家长会开始仅剩十分钟。

    学生家长陆续签到进教室。

    奚言已然恢复了认真工作的状态。

    第64章

    此次期末家长会,没有学生参加,只有学生家长参加。

    姜幼秀老师站在门口的签到处,检查学生家长签到的情况。

    奚言站在教室前门处,面带职业化微笑,简单和各位学生家长寒暄几句,邀请他们在自己家孩子的课桌前面坐下,课桌上摆放着同学们写给家长的信,学校也为学生家长准备了茶歇点心,家长们可以先拆开信件看一看,也可以先吃一些小点心或者水果,请耐心等待家长会的准时开始。

    等到空荡荡的课桌差不多被学生家长坐满了,奚言才走上了讲台。她穿着学校发给教师的统一校服,站在120厘米高的讲台前,余光瞥了窗外一眼。

    窗外那人早上还十分积极,提前了三个小时来开家长会,这会儿家长会剩几分钟就要开始了,他却还在教室外面的低年级活动区域带孩子。

    不知道他在和孩子说些什么,小繁先伸出了五指,他和她击掌,give me five。

    紧接着,她看到他伸出的五根长手指也没有收回去,还立在空气中,直到泡泡不情不愿地和他碰了下手指,他才笑着收回了手。

    利/诱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奚言脑中再次浮现这个词。

    随后——

    她脑袋中又冒出个短句。

    色/诱孩子妈妈。

    要命了。

    奚言赶紧摁停了脑袋中的不健康思想。

    她看到许泽南和孩子们挥了挥手,然后手插兜里,倒退着步子往教室的方向来了。

    数学老师、英语老师和科学老师也都来了。

    奚言敛起思绪,安心准备开始主持家长会。

    她是个有足够教龄和教学经验的小学老师,已熟练到不需要手写主持词。

    她面前是教学系统媒体音响设备,身后垂挂的投影幕布上呈现出她为此次家长会精心准备的PPT课件。

    PPT首页内容显示的是今天家长会的欢迎词。

    许泽南长腿迈进教室的时候,收敛正色,仅略略和讲台上的奚言点了下脑袋,便算作是和外甥的班主任打过招呼了,一副我们不熟的模样。

    奚言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们在此刻的场合,就只是学生家长和班主任这样简单的关系,他们扮演着这个场合里,他们彼此应该扮演的正确角色。

    公是公,私是私,他们这个年纪都分得明明白白。

    而奚言想,她似乎是忘了。

    他这样才是他在人前的模样,冷淡寡言,气质清漠。但只要他一开口,便能拥有感染人心的强大力量和气场,叫人心甘情愿地追随着他的领导,欢呼拥护。

    他是天生的领袖者。

    此刻,这个天生的领袖在自己外甥的课桌前坐下,他纤长的手骨轻抬,拆开了他外甥写给他的信件,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他轻扯了下唇,随后撕开一块水果硬糖咬在嘴里。

    学校没有给学生家长准备水果硬糖,所以……

    他哪里来的水果硬糖?

    奚言看到他腮帮微鼓,似乎是“咯嘣”了一声,糖被他咬碎了。

    那……现在,他嘴里是草莓味了吗?-

    铃声响了,家长会正式开始。

    奚言作为班主任先致辞,感谢各位家长百忙之中来参加家长会,这不仅是对自己孩子的关心,也是对他们老师工作的鼎力支持……

    她代表星芒小学三年级二班全体任课老师向各位家长表示由衷感谢。坐在第一排的几位任课老师同步站起身,和她一起面向学生家长颔首致意。

    讲台下,学生家长配合意义上的掌声响了起来。

    掌声在教室里回荡。

    给这场家长会开了个有势气的好头。

    奚言看见许泽南,他也鼓掌了。

    不是特别卖力,但也不是无动于衷,他有他的参与方式,但似乎不仅仅是以一重学生家长的身份。

    两个人的视线在教室上方,短促碰撞相交的时候,许泽南似笑非笑地朝她眨了下眼睫,眼中的雾波流转动情。就……奚言能感受到他的另一重身份了,那是只有她能感受到的,他作为她的追求者的态度。

    奚言很快收回视线,向各位家长公布了今天家长会的几个议程。

    一段她排版剪辑过的视频,以孤勇者为BGM,展现学生挥洒汗水、协心齐力的多个片段画面之后,她开始演讲她的PPT内容。

    首先是,班级情况的介绍。

    介绍班级里的人数,男女比例,班集体的整体表现,学生整体综合素质能力和细分素质特征,优秀行为重点表扬以及存在的一些问题梳理及改善建议。

    其次是,谈学习和本次期末考试的情况。

    小学作文以叙事为主,一些真情实感的优秀作文分享,各科卷面整洁的试卷传阅,班级整体在年级上的排名分享,但不公开班级内部排名,仅仅是公布考试分数,以便于学生家长在寒假期间对自己的孩子针对性地查漏补缺。

    再次是,以图片的形式展示本学期班上学生的活动剪影,基本上都是她抓拍的一些精彩瞬间,绽放笑容和汗水的画面,她分别给家长们做详细的讲述。

    ……

    最后是,她呼吁家长们不但要注重小学生的学习,更要关心孩子们的情绪波动和心理健康。

    【重倾听,重陪伴,与理解同行】

    ……

    班主任发言完毕,各科任课老师轮流发言,他们各自提了自己科目学生在课堂上以及课后的表现,期末考试进步和退步较大的同学的学习情况。

    严孟许这学期进步比较大,各科目老师表扬的进步名单中都有他的名字。

    许泽南这个舅舅身份是第一次参加外甥的家长会,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参加家长会,他坐在摆有严孟许家长的座位席卡后面,也因为孟许在学校里的良好表现不禁产生了种骄傲和自豪的感觉来。

    这种感觉很不错,让他想起他创业初期拿下第一个项目时的那种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资格去参加他自己两个孩子的家长会?

    也许,那不是很遥远的设想。

    ……

    教师分享完毕,学生家长代表发言。

    除了事先准备的两位学生家长教育经验分享以外,又有其他家长举手临时发言,他们说了一些感谢老师辛苦付出的场面话,也提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

    姜幼秀老师将这些要点记录了下来,奚言扫一眼她在记笔记便收回了视线,她想,姜老师也在和学生们的相处中慢慢成长了。

    奚言重新专注于和家长的沟通交流中来。

    所有议程完毕,班主任奚言主持宣布星芒小学三年级二班上学期期终家长会圆满结束。

    性子平静,心态佛系或者工作忙碌的少部分家长,这时候便站起了身,他们和奚言以及各任课老师简单打过招呼后便陆续离开了教室,各自回家找各自的孩子去了。

    至于他们回家是骂孩子打孩子还是鼓励孩子,又或者他们的心态也像此刻一样佛系躺平,那就都是各家关起门来的事了,毕竟一个家庭有一个家庭的教育方式。

    父母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父母的影子。

    还有一些内卷成习以为常的家长将以班主任为代表的各学科任课老师团团围住了。

    他们倒也遵守秩序,等一个问完了,另一个才接着问一些孩子平时在校的表现,学习情况,也寻求老师的个别化指导和建议。

    许泽南并不属于这两类家长中的任何一类,他独自成一种风格。

    学生课桌前就他一个人还坐在座位上了。

    他不趁此机会去各科老师面前寒暄,以便混个脸熟,他也没走出教室去陪他两个观察了一上午蚂蚁搬家的孩子,更没有给委托他来开家长会的外甥打电话,以便告诉他外甥,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因为任务并没有完成。

    外甥可不只是让他来开家长会的。

    小学生机灵得很:“舅舅,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给你千辛万苦创造出来的千载难逢的追求幸福的大好机会啊。”

    许泽南就这样倚靠在了已经空了的后桌课桌前,他双手抱着臂,长腿踩在椅子下面的横杠上,他腿太长了,这样委屈的坐姿似乎并不能让他感觉到惬意舒适。

    但他其实也不太在意。

    因为这个角度,他能看清楚他孩子的妈妈,正在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不同学生家长之间的厉害模样。

    有家长问她,寒假有没有开设补习班的计划。

    她说,寒假有陪孩子旅行的计划。

    那些家长只好又问她,自己的孩子平时在校的表现情况,她很了解她班级里的每一个学生,她耐心地对学生家长说出每一个学生的优点和潜质所在,鼓励家长强化训练这些特长和潜力方面。

    她不直接指出学生的缺点和不足,只建议找她沟通的学生家长从哪些方面去提升孩子的兴趣点或改变孩子有待改善的学习习惯。

    轮到一个自称是赵梓轩父亲的男人了,他说,他家梓轩学习习惯不好,总是坐不住,这该怎么办?

    奚言说,这是专注力训练不够。她建议梓轩的父亲在寒假期间每天拿出20分钟的时间来陪孩子大声朗读课文或者课外读物。家长陪着,但不打断孩子,先坚持一段时间试试,如果效果显著的话,需要更长久的坚持……

    赵梓轩的父亲领了建议,再次感谢奚言后,开开心心地离开了教室。

    许泽南又听到奚言回答一个女人的忧虑,说:“马子宣妈妈,不仅是小学生容易人云亦云,立场不坚定,产生从众心理,成年人之间也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主要是韦奇定律在作祟。你不要太过于担心了,可以多给孩子制造出做选择的机会,并且尊重他们的选择结果,多以鼓励的方式进行教育。”

    马子宣的妈妈离开以后,许泽南还听到了——

    奚言和陈紫晗的妈妈说马太效应。

    她和钱梓彤的妈妈说狐狸法则。

    她又和刘语宸的爸爸谈超限效应。

    ……

    子轩、子宣、子晗、子彤、子宸、语宸……?

    许泽南抱臂的双手松开,两指撑着下颌骨,他感觉到有些好笑,现在给孩子取名是要统一格式了是吗?

    这么想着,严昫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他给他儿子取的名字很难遇上重名的,严孟许三个字,严字随父姓,孟字取自外婆的姓,而许取自妈妈的姓。

    如果要和同学撞名字,那这位同学也得有位姓严的父亲,姓孟的外婆,和姓许的妈妈。

    要果真撞了名字,那倒也是一种别样的缘分了。

    还是言言她厉害,她不但能区分出这些统一格式的名字,将这些统一格式的名字对应到学生,再对应到学生家长,更厉害的是,她那些教育方面的效应、定律和法则信手拈来,熟稔于心。

    他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教书育人的样子。

    她谈及到她的学生时专注投入,目光如炬。

    她站在讲台上自信包容,她和学生家长侃侃而谈,她对她的学生充满热情,她眼里有光,前方路长,而她已经遇见了她的星辰大海。

    这是许泽南第一次见到的奚言,不是可爱无辜,不是清纯漂亮,而是认真敬业,干练利落的样子。

    但不管她是可爱无辜、是清纯漂亮还是认真敬业,在自己的领域里游刃有余,这些都是让他无比迷恋的她的多面,他迷恋着她不同的样子。

    教育场,是她的主战场。

    他在这里,只能坐在讲台下仰望着她,聆听她,她是学生的奚老师,是学生家长的奚老师,也是……

    他的奚老师。

    奚言目送最后一个学生家长离开教室。

    收回视线的时候,她看到许泽南正坐在严孟许的座位上,手撑着脑袋看向她,深邃的目光里雾色退尽,却莫名带着淡淡的色气。

    干嘛。

    被她工作的样子迷住了吗?

    那、她调戏一下有试用期的追求者不算过分吧?

    有助于爱情转化的效率。

    奚言刚想去戏弄许泽南一下,问问他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吗?就看到年级组长,也就是她们班的英语老师孙雨冰老师,腿可能更长一些,因为她才刚挪步,孙老师这直接就已经站他面前去了。

    奚言顿时就没有调戏他的兴致了。

    她干脆就近收拾起家长会结束后残留下来的果皮纸屑了,但她眼睛没闲着,耳朵也没闲着,她倒要看一看,听一听这个男人现在对腿长的女人是什么态度,他有没有那种不学好的苗头?

    他如果有,那她立刻通知他。

    他试用期第一天就没通过。

    他可以滚蛋了,而她是连补偿金都不会给他的。

    嗯,他嘴里咬碎的那颗草莓硬糖,也请还给她女儿。

    作者有话说:

    1、父母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父母的影子。引用来自网络

    2、专注力训练那里的解决方案,参考网络。

    3、眼里有光,前方路长,才能遇见星辰大海。引用根据网络:眼里有光,心中有梦,行之才有路。这句改写的

    第65章

    孙雨冰作为年级英语教学组长,其实分在二班的心思和精力没多少,在今天以前,她能认识严孟许同学,因为严孟许同学戴个黑框眼镜,很乖很听话,胖胖的,像小熊猫一样的憨态可掬。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听话不惹事,对自己布置的作业都能认真完成的学生,她也不例外。

    但她并不认识严孟许同学的家长。

    以至于,今天她一见到严孟许同学的家长就愣住了。

    严孟许的家长他虽然坐在一众学生家长当中低调沉稳,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想方设法地去给老师留下印象,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精英气质、强者气息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他强大的气场无形地感染着周围的环境,似乎是将教室里的一切都衬得逊色了。

    总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这场家长会,其实是在向上位者的他做年终汇报总结,等待着他的半年度业绩检视。

    孙雨冰因此推断,这个男人,他一定是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的。

    和她同样被男人吸引了目光,又有着差不多感受的徐寅飞老师一语便道出了对男人身份的猜测:“孙老师,我没有看错吧,那位的确是则安科技的创始人吧?”

    孙雨冰作为在江城打拼了好几年的新市民,自然是听说过则安科技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居然这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而且他真的长得很帅,可能是因为与他的财富和社会地位有关,他这帅已经超出了她对普通帅的定义了。

    孙雨冰不想要搭错了关系,白花心思一场,她确认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是则安科技的创始人?”

    “我啊。”徐寅飞指指自己,笑了:“无人机发烧友,哪有不知道则安科技创始人的道理?”

    “我偶像。”徐寅飞说到自己的兴趣范畴就源源不断了:“你们女老师喜欢追星,喜欢看偶像剧。我啊,我就喜欢看他们公司又推出了什么新产品,我的工资能不能买得起?”

    “嘿,买的起我就买。”

    “那买不起呢?”

    “买不起我就攒钱买。”

    孙雨冰于是就上网搜索了一下,还真是则安科技的创始人。

    所以,她就冲了。

    孙雨冰故意看了眼座位上的席卡,不动声色地和他打招呼:“严孟许的家长,你好。”

    见孟许的英语老师和他讲话,许泽南收回落在奚言身上的目光,回应了她一下:“孙老师。”

    大概是挺意外能被他记住名字吧。

    孙雨冰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主动说起严孟许在英语学习方面的情况,她说严孟许是挺乖的一孩子,她布置的英语作业他都能按时完成,背课文,默写也都还是挺勤奋的、不偷懒,就有时候会比别的同学反应稍微慢一点。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勤能补拙嘛。

    许泽南认真地听她说完,随后点头记下在心里,打算把孙老师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严昫和许年。

    孙雨冰说完严孟许的学习情况就没什么要说的了,她其实对严孟许的了解也不多,至少是没有奚老师这个班主任了解得多的。

    但她能做到年级组长,多少还是有些八面玲珑的圆滑手段的,她把话题抛给了学生家长:“严孟许的家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跟我们老师交流的?”

    一般情况下,老师主动开口了,表示出了乐意和学生家长交流的意向了,学生家长就算是本来没有问题,那也得编个问题来向老师请教。

    多难得的机会啊?

    还是老师主动给的。

    但许泽南却说,没有。

    他只是在等孟许的班主任下班。

    “那你是打算和奚老师还要再交流一下孟许的情况吗?”孙雨冰顺势邀请:“那正好也到饭点了,不如一起去吃个饭?我们老师之间,以及我们老师和家长之间也需要交换一下学生情况,这样其实也可以更好的助力家校共育,你说是不是?”

    许泽南皱了皱眉。

    一般来说,他说没有,那就是打算结束话题。

    但这位孙老师毕竟不是他的员工,没有揣摩他话中深意的经验。而且这位孙老师是孟许的英语老师,也是奚言的同事,许泽南没再说什么,他默默地向奚言投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但……

    奚言上下眼皮微拢,回敬给他一个斜乜。

    许泽南抿了抿唇:“……”-

    姜幼秀收拾好门外的签到本进来,一眼就看到奚言动作敏捷的在收拾第一排座位上的果皮垃圾,但她的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向她家霸总的。

    姜幼秀就来了点兴致:“呦嗬,治霸总有方的奚老师?把霸总拿捏的死死的奚老师?您在干嘛呢?”

    奚言手里收拾着课桌上的茶歇糕点的包装袋,先不理姜老师话里的调侃,眼睛仍死死地看着严孟许的座位,轻微地磨牙凿齿:“清理垃圾。”

    瞧她这一副没什么威慑力的奶凶模样,连她这个刚毕业的新教师都震慑不住,和她同样教龄却已经做到了年级组长位置的孙老师,能把她放在眼里?

    姜幼秀拎着把苕帚塞到她手里,怂恿道:“清理垃圾用苕帚啊,你用眼睛瞪算什么回事?”

    奚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有点凶相外露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说服姜老师的同时,也说服自己:“他们就是口头交流一下学生的学习而已,又没有约着一起吃午饭。”

    “你可不能双标啊。”姜幼秀抬抬下巴,继续煽动:“你连你家霸总一张半身裸/照都舍不得跟我分享,你现在居然能容忍孙老师在他面前撩头发?”

    “撩头发了?我怎么没看到?”

    她明明盯着他们有两分钟了。

    “嗯。”姜幼秀点头:“我刚在窗户外面看得清楚楚,孙老师确实朝你家霸总撩头发了。”

    姜幼秀撩了一下垂下来的鬓发,别在耳后。

    “就像这样。”姜幼秀描述起来:“孙老师将她那飘着淡淡香味的秀发别至耳后,在你家霸总面前露出了她白皙的耳朵,和小巧玲珑的耳垂。”

    奚言:“……”

    是有点不能忍。

    但奚言又有点纠结:“……但我们班这学期期末考试英语平均分提高了五分呢。全年级第一,这可不都是孙老师的功劳吗?那她只是撩个头发而已,不如我劝劝自己,大度一点?就当是对孙老师一学期为我们班辛勤付出的鼓励?”

    “你家霸总在你心里这么不值钱的吗?都不如你们班排年级第一来的重要?”

    奚言思考了一下姜老师这个问题。

    说真心话,许泽南和期末考试年级第一,二者必须要选一个的话,她真的会选年级第一。

    为了表现自己并不双标,奚言甚至大方地给姜老师画了个饼:“如果姜老师能让我们班下半年还保持年级第一的话……”

    奚言顿了顿,似乎还是挣扎了一下:“他的腹肌照,我给你发高清原图,4800万像素的。”

    “……”早早倒戈霸总阵营的姜幼秀恨铁不成钢,决定亲自动手:“算了,我来。”

    姜幼秀拎着苕帚就冲了。

    偌大的教室,她别处都不扫,提起苕帚就扫孙老师的脚。

    “孙老师脚让一让,我早点扫完,也好回家过个早年。”

    孙雨冰蹙眉不悦,但大局观让她选择了大度和不计较,她只是往后退了两步,把脚下的地让姜老师扫。

    姜幼秀扫地是假,打断他们才是真。

    她扫了两下,就抱着苕帚不动了:“霸总。”

    许泽南短促地攒起眉,在这个教室里,他真的给予了比平时更多的包容:“姓许。”

    姜幼秀:“许霸总。”

    许泽南:“……”

    见霸总不太喜欢她对他的称呼,姜幼秀干脆给他一个集合,让他自己选:“孟许舅舅,泡泡爸爸,小繁爸爸,奚老师的追求者,许霸总。这么多的称呼中,您自己挑一个?”

    确实是有不止一个他喜欢的。

    但有有一个他最喜欢的。

    许泽南眉眼松动,眼尾起勾,他果断脱口而出:“追求者。”

    姜幼秀故意一口气交待了霸总的多重身份,其目的也是希望孙老师心里能有点数。

    少在别人的男人面前献殷勤,管你是想搞男人还是想攀关系、抱大腿,以便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更好地站稳脚跟。反正兔子想吃窝边草,她看见了,她就得拎一拎兔耳朵,给丢到兔窝外面去。

    好在这霸总也还挺配合,的确是被奚老师拿捏得死死的。不然,她也会有铲平窝边草的打算。

    姜幼秀露出一副磕到了糖的表情:“那请问您和孙老师交流完了吗?你们这边不结束,你家奚老师也不好喊你回家吃饭啊。”

    许泽南哪会不懂?

    他扯了下唇角,立刻和孙老师结束话题:“教育的事我难以代劳,晚些时候,孟许父母回国再向孙老师请教。”

    得。

    孙雨冰多少有些觉得难堪,但倒也不至于失态,她心理素质很好:“当然可以。”

    孙雨冰走出教室后,徐寅飞老师也忍不住凑过来打了个招呼:“您是则安科技的创始人吧?”

    刚才家长会上,奚言有向各位家长介绍任课老师,因为是奚言朝夕相处,配合工作的同事,所以,许泽南其实有认真记下他们的名字,以及他们负责哪一门学科的教学工作。

    他甚至是在他们分别的工作总结和演讲中,认真地分辨了一下他们的性格,以此来判断奚言这个班主任的日常工作是否好开展。

    这位徐老师性格不错,是比较单纯热心的人。许泽南因此对他印象不错:“徐老师认识我?”

    “认识认识,我是个无人机发烧友。会比较关注科技频道,我在电视上见过您,您真人比荧幕上还要帅。我还专门去找了您的访谈录看,您的大脑实在是太强了。”徐寅飞一顿猛拍马屁之后,反应过来:“诶诶,您竟然知道我姓徐吗?”

    许泽南偏着看一眼奚言,又收回视线,随后淡定地说:“嗯,言言经常会提到徐老师,说她在工作中经常得到徐老师的帮助。”

    奚言听到他的话以后:“……”

    虽然她是和徐寅飞老师关系不错,但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提到过学校里的同事了?

    得知自己的偶像在追求和自己关系很好的老师,而和自己关系的老师又在偶像面前多次提到他。徐寅飞感觉到有些飘飘然,很不真实的感觉:“奚老师夸张了,我们是属于互帮互助类型。”

    姜幼秀开始催促了:“奚老师快和你们家霸总回家吧。”

    “不是我家霸总。”奚言隔着三排课桌椅,回答了她一下:“而且,我教室卫生还没做完呢。”

    姜幼秀拍了拍胸口,包揽下:“我来。”

    徐寅飞:“对啊,奚老师。你刚才有句话,我可不同意啊。二班这次期末考试年级第一,那可不止是孙老师一个人的功劳,这次英语考试简单,各班英语分差距不大,主要还是二班语文和数学考得好。”

    ……

    了解到则安创始人和奚老师接下来还有其他事,徐寅飞老师和偶像说上话以后,就挥挥手跟他们告别,催他们快点回家去约会了,他说他会和姜老师一起把班级里的卫生做得好好的的。

    “奚老师,许霸总。”都是年轻老师,徐老师拎起姜老师的介绍就用:“年后见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年轻老师的积极,奚言这次没拒绝。

    因为等会儿吃完午饭,无人机大赛的闭幕式就差不多要开始了。当时开幕式的时候,她错过了陪孩子一起去观看,闭幕式她不想再错过了。

    虽然小学老师这份工作挺忙的,但奚言还是想尽可能地抽时间来陪伴孩子,参与他们的成长。

    奚言和许泽南并排走出教室,他们的路径是去低年级活动区接泡泡和小繁一起去用餐。

    看见两个孩子自己玩得挺快乐,他们俩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因此走路的步伐并不快。

    两个人走在校园的水泥路上,鞋底轻磕着路面。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之后,奚言还是没忍住:“你下次不许来我们学校了。”

    许泽南忍不住胸膛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颤。

    纸做的猫科动物就是这样的。

    人前,她不会质问他的行为。

    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是一定会沉不住气,要找他秋后算账的。

    许泽南笑了:“那……你要不要给我下个禁足令?”

    第66章

    禁足令?

    他居然调侃她。

    奚言脸一红,就不想搭理他了。

    但她还是故作淡定地将手背在身后,走他前面去了:“你提的这个建议,我会酌情考虑是否采纳的。”

    ……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柳条儿抽出新芽,奚言走在校园里步伐匆匆,她似乎是急切地想要甩开他一大截,只留给他一道纤瘦的背影。

    许泽南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奚言身后,他看见她低下脑袋,白皙的皮肤染上了淡淡的粉,纤长的颈往毛衣领里缩了缩,这是她害羞时的特有模样。

    他还看见原本在活动区域自娱自乐的两个孩子,他们看见妈妈结束了工作,便直接停下了他们正在玩的游戏,他们一起同步跨开步子向她迎了过来。

    女儿小繁身如轻燕,在路上轻快地奔跑,额前的流海被风吹起,细软的绒毛被汗水浸湿。

    而儿子泡泡跟在她身后,他和他一样,他们在沉默中扮演着同样的角色。

    守护。

    因为时间有限,奚言领着两个孩子,邀请许泽南在教职工食堂吃了简餐。可她却又忍不住在两个孩子等待他们去窗口端餐盘的路上,酸兮兮地说:“我们教职工食堂比不上你的小食堂吧?”

    许泽南坦然地回答:“我的小食堂是为你准备的。”

    “干嘛突然说这种为我付出的话?”

    许泽南好笑道:“那我什么时候挑过食?不是你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吗?”

    奚言就不再说话了。

    她承认她是有点挑食,但他干嘛要记得这么多年?

    奚言吃的是三菜一汤,许泽南点了她的同款菜品,他这人挑剔,吃饭大概是他唯一一件不讲究的事情了。

    小繁吃的是蛋包饭,泡泡也要了和妹妹一样的蛋包饭。

    小繁咬一大口蛋皮,嘴角沾了块蕃茄酱汁,许泽南没忍住拿张湿巾给她擦掉了,可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她的肉乎乎的小脸上又沾上一块浓稠的酱汁了。

    许泽南便又不厌其烦地抽出张湿巾给她擦脸。

    奚言这一顿就没见他怎么低头吃饭,全是在不停地给女儿擦脸了,偶尔看见泡泡脸上沾粒米,他也是快速帮他拿掉。

    奚言打趣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治好你的强迫症?”

    许泽南笑回她一句:“……怎么你吃饭嘴角沾东西,这也能遗传?”

    奚言口头吃了亏,开始低头默默吃饭。

    奚言发现一个问题,他现在嘴皮子变厉害了,和她不分上下,平分秋色了,她有点说不过他了。

    但好像也不是。

    好像是因为,她想起以前,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就不吃了,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问他为什么不吃饭,停下来看她干嘛?

    她随口说:“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他说:“嗯,有东西。”

    她以为这是什么直男式的调情的话的时候,他果真抬手捡掉她嘴角的一粒米。

    “你脸上有粒米。”

    ……

    她也想起以前,他拇指指腹刮蹭过她嘴角,擦拭干净她嘴角残留的酱汁,随后才垂眼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手,他擦手的动作很慢,而指节根根修直分明……

    就让人忍不住想起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人总是想去抓住一双有力的手,那双手能带着她经历所有的大逃亡,连死都变得不害怕了。

    吃完饭以后,奚言在饮水机前将两个孩子的随身水杯填满,许泽南说,他车上是按照她之前提的要求准备了1.75L的保温壶的。

    奚言:“那你就多喝点儿。”

    这次,许泽南倒没有再和她拌嘴。

    他弯下腰从车里拎出个保温杯来,保温杯是新的,但事先做了清洗,他拎开杯盖,将一个经过调配的茶袋丢进去杯子里,沸水冲泡后,他拧紧杯盖。

    又将杯子几次倒转后,递给奚言。

    “是什么?”

    “润喉茶。”许泽南看着她,极为短促地笑了一下:“家长会,你嗓子不累?”

    累的。

    讲了几个小时的话,嗓子又累又干,他这润喉茶倒是来得及时。

    奚言抿着嘴角,抱着他给的杯子转过身,长眸拢起春风里的笑意。

    还有小屁孩在旁边乱起哄。

    “爸爸,你这样就很有心了呀。”小繁说:“女孩子都是很容易被细节打动的。”

    “你这样努力的话,那很快就不用睡沙发了呀。”

    奚言脸色微窘:“……”

    不睡沙发睡哪里?

    许泽南极快地略过奚言一眼,随后直接倾身将小繁抱了起来:“宝贝女儿,真不愧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他又看一眼儿子,征求儿子的意见:“泡泡,爸爸抱抱?”

    他还有一边手臂空着。

    泡泡摇了摇头,但酷酷地伸出了他的手。

    “牵手吧。”泡泡说。

    许则南也不强求,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儿子,奚言跟在他们身后,忍不住偷偷拧开了保温杯杯盖,她鼻尖轻嗅,一股无花果的清甜裹挟着陈皮和麦冬扑鼻而来。

    四个人这才往学校科技馆去了。

    科技馆旁边原本长满荒草的空地皮,不久前得到了一笔资金资助,荒草地被铲平。

    轰隆隆的挖掘机声中,新的科技馆已经在动工。

    来看闭幕式的人海里,不知是谁家的孩子高喊了一声:“妈妈,快看,是挖机。”

    人海很快便有一道童音回应。

    “我爸爸就会开挖掘机。”

    孩子们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爸爸大比拼。

    又有一道洪亮的声音:“那算什么了不起,我爸爸还会用挖掘机开瓶盖儿呢。”

    “你爸爸当真这么厉害?”

    “当然了,我爸爸是超人,全宇宙第一厉害。”

    ……

    小繁听到了这些隔空喊话,扶着许泽南的脖子,好奇问道:“爸爸,那你会用挖掘机干嘛呀?”

    许泽南:“……爸爸不会。”

    爸爸不会开挖掘机,更不会花式开挖掘机。

    术业有专攻,挖掘机并不在他的研究领域。

    果然,小繁撅起嘴,不说话了。

    怎么,现在不会开挖掘机就要被小孩看低了吗?

    似乎是为了挽回一下父亲的伟岸形象,许泽南抿住笑意,说:“但是爸爸会开无人机。”

    “无人机不就是摇控飞机吗?只要按一按手柄就好了呀,连哥哥都会开的。”小繁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厉害?”

    不等许泽南开始给小繁普及国内超过七千克的无人机就需要持证飞行,一旁他牵在手里一直没吭声的泡泡先发出了声音:“哇哦。”

    真是及时赶到的一句鼓励。

    许泽南松开牵儿子的手,大手覆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等去迳州的时候,爸爸在户外操控航拍无人机,飞给你看。”

    他又重新牵起儿子的手,往前走。

    他感觉手心里有一丝痒意,他低头,看见儿子被他牵在手里的手指动了动,除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屈起,儿子挠了挠他的手掌心。

    许泽南半眯起眼。

    得到了儿子认可后的许泽南,也想得到女儿的认可。他掂了下怀里的女儿,也给女儿做了个承诺:“虽然爸爸不会开挖掘机,但……爸爸可以学。”

    “真的吗?”

    “真的。”

    “那等你学会了可以邀请小繁同乘吗?”

    “当然可以。”奚言跟在他们身后,听见许泽南的声音渐渐变远:“我们一起用挖掘机开瓶盖儿。”-

    四个人通过安检,进入科技馆内,在事先预留好的四个座位上坐下。位置预留的还是开幕式时的那四个座位,隐没在人群里的但视角还不错的位置。

    而与开幕式不同的是,这次孩子妈妈跟他们一起来看闭幕式了,她没有迟到,她没有缺席,她和他们一起来了。

    经验丰富的主持人把控着整场闭幕式的进程,并未因为主办方单位的重要领导坐在台下,就失了自信,就变得慌张。

    一项项个人奖项、团体奖项,主办方三方代表领导给获奖者分别颁奖,奚言发现身边的人,他竟没有一点点动身上台的打算。

    这一刻,他似乎就真的只是一个在工作日的午后,翘了繁忙的工作,来陪孩子看孩子喜欢的无人机表演的平凡而普通的爸爸。

    除了孩子的快乐与他有关。

    其它都与他无关。

    等所有的奖项颁奖结束以后,这场无人机比赛闭幕式,就变成了一场精心准备的盛大的无人机表演。

    表演进入高潮,精彩不间断。

    绕桩避障,表演和时间赛跑。

    航拍视角,有心人准备的是整个江城的城市俯拍画面,这是能激起人情怀的举动。

    投掷物品,在点与点之间飞行,展现飞手的精准操作,和精细控制。

    编队表演,代替烟火,在天幕上绽放绚烂。

    ……

    泡泡都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

    小小的人儿热烈地鼓掌,小手拍得通红。

    奚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情绪高涨的模样,他是被谁感染了?又是被谁影响着?

    而许泽南,他虽不至于像儿子那样卖力鼓掌,却也是眼神专注,目不斜视。

    他只是比儿童懂得拥有一些成年人的控制力罢了。

    可热爱是眼神藏不住的。

    奚言从他的眼里似乎是看到了这些年,他独自一个人在他喜欢的领域为梦想打拼的模样。

    他一个人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承受压力,与孤独作伴。

    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里。

    她其实不是孤独的个体,她有孩子的成长作伴,而他有什么呢?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好像从来也没有人读懂过他的孤独,他的脆弱。

    奚言以为许泽南会在闭幕式这样的场合致辞收尾,以宣告第五届青少年无人机大赛城市赛的圆满落幕。

    但直到“圆满落幕”四个字从别人口中道出,全场起立鼓掌,向科技致敬,他也只是手插在兜里,笑容清浅。

    奚言往他身边侧了侧,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没有发言?”

    他眼尾轻挑:“那我们一家人还能坐有这儿,不受任何干扰地观看表演吗?”

    “我只想让你和孩子看到一场干净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表演,在我擅长的领域,我热爱并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我想让你们看到他。”

    他……他说,我们一家人。

    他说,在他擅长的领域,他热爱并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他想让他们看到。

    “就像,我对你的感情。”

    他侧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奚言在闭幕式结束,馆内亮起灯的那一刻偏开他热烈的视线,独自弯起杏眼。

    她被刺目的光撞了一下眼睛,撞了一下心。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手,却在触碰到他的手背时,倏地往回收,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无心之举一般。

    许泽南哪肯给她反悔的余地?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裹在手心里。

    “别对我松手。”-

    三个小时的闭幕式,表演结束了。

    这一天也就到了傍晚时分。

    奚言牵着女儿小繁的手,许泽南牵着泡泡的手,两大两小,四个人一起往停车场走过去。

    到了太阳下山,就快要分开的时候了。

    奚言摁开了车锁。

    许泽南拉开车门,泡泡从左边上车,坐在增高座椅上,自己系好安全带。

    奚言帮助小繁系好安全带。

    车门关上的同时,她状似无意地问:“那你等会儿要去哪里啊?”

    许泽南看了她一眼,自觉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他说,他孩子和他孩子的妈妈去哪,他就去哪。

    奚言坐进去主驾驶,嘴角弯起。

    她的唇色是诱人的蜜桃色:“我们回家呀。”

    许泽南系好安全带,移开落在她唇上的视线,咳了咳:“好,那我们就回家。”

    毕竟孩子们还坐在车上呢,他什么也不能做。

    车子在僻静的小巷里平稳行驶。

    车速有些慢。

    可能是热血沸腾的闭幕式感染了两个孩子的情绪,两个孩子都没有睡觉。

    连对无人机并没有什么兴趣的小繁都提问了好几个问题,一般都是泡泡冷静地思考后解答妹妹。

    如果泡泡也回答不上来的。

    他就会回答说:“泡泡也不知道。”

    那么这时候,许泽南就会扮演一下无所不能的超人爸爸,解答孩子们所有的疑惑。

    与挖掘机所在的工程机械领域不同,在无人机领域,他是专家。

    回家以后——

    泡泡还沉浸在闭幕式上的无人机表演中,他自己抱着台iPad坐在沙发上找大型表演看。

    小繁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边看边感慨:“哥哥,我今天觉得你喜欢的这个无人机还是挺有意思的。”

    “无人机灯光秀表演很浪漫。”

    许泽南听到了,和奚言说,果然,兴趣也是要依靠后天培养的。

    他现在严重怀疑,小繁喜欢的那些虫子完全是受到了孩子舅舅的耳濡目染。

    泡泡和妹妹发表自己的看法:“探索宇宙的奥秘,更要有趣,更浪漫。”

    许泽南就笑了。

    兴趣也是会遗传的。

    探索宇宙的奥秘,是他在儿子这个年纪也向往着的。

    奚言拎着买菜APP送到家的菜进厨房,许泽南随后跟了进来。他主动脱掉了外套,挽起衬衫袖子,然后在孩子看不到的视觉盲区,转了转他的窄腰:“孩子妈妈,帮孩子爸爸穿件围裙?”

    奚言找了件崭新的围裙,兜着他脑袋套下来:“什么帮你穿?你注意一下用词,少在那里偷换概念了。”

    在奚言弯起的嘴角里,他认错态度良好:“嗯,那我下次注意。”

    可才过一会儿,他就又犯了。

    他掌握了煎鱼的动作要领,熟练地将银鳕鱼煎至两面金黄后装盘捞出,窄腰藏在衬衫下摆处,若隐若现,勾着人的跃跃欲看的视线,跃跃欲摸的手。

    像是察觉到奚言无处安放的视线,他很自然地说:“后腰窝那里有点儿痒,孩子妈妈,帮忙处理一下?”

    虽然他后腰窝的皮肤发痒的时候很巧合,但奚言还是伸手帮他挠了,可明明是件很正义凛然的事情,她也解释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偏开脑袋观察一下客厅里的孩子在做什么,他们有没有朝这边看过来。

    没有。

    孩子们还在探索宇宙的奥秘。

    奚言就忘记了是要帮他挠挠皮肤的痒意的。

    她的手碰到他的腰的时候,就没忍住掐了两下,皮肤紧实,腰部有力。

    奚言就没忍住点评:“你这个腰……”

    真好。

    听到她的欲言又止后,许泽南顺着她的话回答:“有练过。”

    彼时,汤锅里的鲫鱼汤炖得奶白,他把切成块的豆腐倒进去汤里,咕噜咕噜冒着泡。

    奚言红着脸拍了他一下:“说什么不正经的呢。”

    “谁问你这个了?”

    许泽南听到厨房门不轻不重地闭合。

    他的女孩逃跑了。

    香煎银鳕鱼。

    鲫鱼豆腐汤。

    两道时蔬。

    四碗颗粒分明的香米米饭。

    四个人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时候,奚言问许泽南今晚还回去吗?许泽南很自然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儿子:“今晚还跟我睡吗?”

    原本在安静喝汤的泡泡一下就招架不住了。

    泡泡微瞪眼睛,似乎不是很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提到这件事?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昨晚跟他睡觉了?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居然会害怕打雷?

    但——

    昨晚上,他感觉到害怕的时候,他和他躺在一张沙发上,脑袋枕着他宽厚的肩膀,他小小的年纪确实感觉到了内心里的十分安定。

    他愿意在他面前承认他的胆怯。

    泡泡面无表情地开口:“今晚还打雷吗?”

    第67章

    “嗯。”许泽南一本正经地骗孩子:“今天夜里会有雷阵雨,会打雷,会下雨。”

    泡泡立刻看了眼立在客厅里的智能语音音箱,搁下了碗筷,认真地呼唤人工智能语音音箱:“小A同学。”

    小A同学快速响应:“在呢。”

    “今天夜里天气怎么样?”

    许泽南:“……”

    果然——

    人工智能小精灵就是用来离间父子感情的。

    小A同学虽然平静,但让人听起来就感觉它很不怀好意:“江城今天夜里晴,8到13度,东南风一级,轻度污染……”

    许泽南也不死心:“晴天也有可能会打雷的。”

    “小A同学。”泡泡抿着唇,又确认了一遍:“今天夜里会不会打雷?”

    小A同学:“江城今天夜里以晴天为主,暂时还没有收到气象台发布的雷电预警……”

    泡泡放心地重新提起筷子:“泡泡自己睡。”

    许泽南:“……”

    奚言和小繁就乐得不行。

    吃过晚饭后——

    许泽南特意看了眼泡泡,然后才说既然今晚没有人一定要和他睡觉的话,那他今晚就回去了。

    他需要收拾衣物,准备明天开始的迳州自驾游,另外,因为休假时间较长,所以,他明天上午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安排妥当。

    “对,你的工作怎么办?”

    奚言问。

    “会放权。”许泽南:“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工作影响到我们度假的质量。”

    许泽南自觉打包好厨房垃圾,在电梯厅里换鞋。

    小繁热情地跟他挥手再见:“爸爸,你要慢点开车哦,小繁期待着明天和你的见面。”

    泡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学着妹妹,酷酷地挥挥手,说:“慢点开车。”

    许泽南分别和两个孩子说再见以后,问奚言能不能下楼送他一下?

    矫情。

    但既然两个孩子都让她送,那她就勉为其难地下楼送送他吧。

    电梯厅里有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出来单元楼,走到停车场了,奚言忍不住问他:“为什么非得让我出来送你?”

    “因为——”

    他突然停了步子。

    两个人站的位置刚好被他的车身挡住。

    他的视线垂下来,他抬手覆上她后颈,她后颈处的软肉被他捏在手里揉了两下,他直接摁着她那处往下压,迫使她脑袋仰起。

    黑暗中,他的一双雾眼清透,他垂下眸精准地咬住了她的唇,唇齿之间,他的声音变得又沉又欲。

    “我想吻你。”

    因为——

    我想吻你。

    多么直白地表达?

    “唔。”

    奚言的言语能力,仍是能被他无声的吻吞没。

    月光稀疏地挂在天上。

    停车场没有灯。

    奚言没拒绝。

    她被他带动着靠在了他的车门上,他高大的身体遮住了她,他横出一条手臂垫在她背后贴合车门的位置。

    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正在停车场上热烈地拥吻。

    ……

    直到,停车场收费杆扬起,有汽车的近光灯照了过来,奚言才慌乱地推开了他。

    奚言手背擦了擦唇,唇上还残留着他唇的余温。

    凉的,一点点儿清爽的薄荷气息。

    他吃了她的唇膏,奚言看见他的唇色红艳艳的,像刚刚采摘的新鲜草莓,有些诱人,有些令人垂涎。

    就……不能多看。

    奚言额头磕上掌心,并借此遮住眉眼,挡住视线,极小声地道:“有人来了。”

    “嗯,那不亲了。”许泽南笑了:“不亲给他们看。”

    奚言不好意思说话。

    “或者……”许泽南拖了下音,说:“我大方一点儿,说点心里话给他们听听。”

    “也说给你听听。”

    奚言手捧双颊,试图用掌心里的凉意敷散脸颊的热度,她鬼使神差地问:“是什么心里话?”

    许泽南停顿了一会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他收敛了笑意,开始正经起来:“言言,我今天很高兴。”

    “高兴什么?”

    许泽南看着她,神态正经认真:“这是我们一家人拥有的、在一起的,第一个完整的一整天。”

    “这一天让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我想让你知道我今天的感受,所以我才想让你来送我。”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不等奚言错愣,他紧接着道:“我好像是有些意识到了,我以前对于生活的理解偏航了你想要的方向。”

    “我以为柴米油盐是最消磨两个人感情的,所以我就拼命地努力赚钱,想着当我能给你足够富裕的物质生活了,你离开我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但我现在才发现,当时的我是陷入了自以为是的错误判断之中,其实,你在意的从来都不是物质生活,你喜欢浪漫,喜欢手握当下,而我……其实错过了很多可以和你一起蹉磨的午后时光。”

    “言言,我后悔了。”

    “我希望我的悔意犹未迟,我这余生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度过,一回首,你和孩子其实就待在我身边,这是真实的,不是梦,不是我的幻觉。但如果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那我能不能奢望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能多一日是一日?”

    ……

    停车场有车辆开进来,又有车辆驶出去。

    奚言静静地听他说完,没表态。

    但——

    这不代表她心里无动于衷。

    他好像是真的有尝试着去设身处地的理解她了,他说的没错,从前两个人对于生活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奚言也卷。

    但她的卷是该卷的时候卷,该休息的时候,完全放松了去休息,她是还有生活的。

    而他的卷是只有工作、赚钱,是没有生活的。

    奚言不否认他对她的感情,他是爱她的,她也能感受到,但生活态度相悖的两个人,就算是彼此相爱的,也会在不同频的生活节奏中消磨掉爱情。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她既然已经答应他,要重新去认识他一次,重新去了解他一回了,那就是已经放下了过去对他的定论了。

    不是,正好要去旅行吗?

    就让她看一看,他的变化。

    他们从前也计划过一次旅行,那次旅行中,他拜访了两个客户,电话会议从旅游景点的检票开始一直持续到游玩结束……

    奚言甩了甩脑袋,没再想以前了。

    她突然想到他刚刚明明是把车停在学校科技馆停车场的,他明明是蹭她的车回来的。

    “你的车怎么会在这儿了?”

    “赵秘书开过来的。”

    奚言凑近车窗玻璃,试图找到躲在车里的赵秘书:“那他不会都看见了吧?”

    许泽南明知故问:“看见什么?”

    “那个。”

    “哪个。”

    奚言急了:“看见你亲我啊。”

    “不会。”

    许泽南解释,赵秘书从现在开始也休假了。

    奚言这才松口气:“哦。”

    她想起什么又问:“那你明天是要自己开房车吗?”

    她以为他会带他的秘书。

    这样他在旅途中还可以处理他的工作。

    “我陪你和孩子,总不能让赵秘书代劳。”

    他……好像是有很大变化的吧?

    “那……”奚言偏开脸,看向远处的城市灯火:“你明天和我们一辆车吧。”

    “你不是约了闺蜜?”

    “嗯,她叛变了。”奚言面无表情:“带了个男人。”

    “嗯,好。”许泽南笑了:“那你也带个男人。”

    “……”-

    第二天中午。

    两个家庭,外加一对感情尚未稳定的小情侣,三辆房车在指定的地点集合,他们约定好了要来一场过年前的自驾旅行。

    奚言穿了件红色毛衣,翻领娃娃领,两边莲叶边的领口上分别缀着颗小草莓,胸口还手工刺绣着一粒大草莓,毛衣里面搭配一件纯白色的过膝连衣裙。

    俏皮可爱,幼龄感十足。

    小繁穿着和妈妈一样的套装。

    童真童趣,稚气未脱。

    母女二人还扮了一大一小同款造型,白色磨毛的盆帽下压着慵懒随意的双股麻花辫,长度垂肩,腰侧斜挎着同款造型的白色链条包。

    因为拒绝女生的颜色,泡泡不肯和她们母女二人穿同样的亲子装,奚言便丢给他们父子二人同样的黑色牛仔外套搭灰色加绒卫衣。

    嗯……为了减少紫外线的强度,奚言给儿子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和一副酷酷的墨镜。

    “我的呢?”许泽南问。

    不等奚言说没有给他准备,小繁就忙拉开自己身上挎着的毛绒链条包:“有的,有的。妈妈给你准备的墨镜放在小繁的包包里呢。”

    奚言:“……”

    许泽南撑开墨镜,试了下舒适度后摘下来勾在胸前。他又问奚言:“我的帽子呢?”

    “有的,有的。妈妈给你准备的帽子在妈妈包里藏着呢。”

    奚言:“……”

    许泽南摊开手,奚言拉开包。

    四个人从房车上下来。

    大人们之间相互打招呼。

    钱小阳的妈妈是个高挑文静的混血女人,宝石般的眼睛,淡蓝色的眸光,一头蓬松的法式波浪卷垂在肩侧,她挽着她先生,笑容温婉,等着他的丈夫给她介绍这次亲子游的其他人。

    钱小阳的爸爸穿着格子风衣,优雅的英伦风。

    他先给许泽南介绍:“老板,这是我老婆喻乔。”

    钱瓦尔又跟自己的老婆介绍了一下:“我们老板。”

    自己老公的老板,喻乔其实是知道的:“您好。”

    许泽南的墨镜还勾在卫衣领口,他淡淡地点了下头,就代表已经打过招呼了。

    钱瓦尔这才又介绍起奚言:“这位是我们老板的太太,也就是奚续沉和奚续咛的妈妈。”

    对于这样的介绍,奚言已经免疫了。

    她没澄清,只是热情地挥了挥手:“其实我和小阳妈妈,我们已经认识了。”

    喻乔笑得文静,声音也是音调偏轻的:“是的,我们在微信上有经常聊天。”

    许泽南听她们说话,眉眼之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钱总裁的太太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似乎很难想象是这样性格的女人间接破坏了钱总裁和他前妻之间的婚姻。

    不过,他倒也没说什么。

    别人的家务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钱瓦尔开玩笑地插了一句:“那你们这不就是网友奔现吗?”

    奚言附和他:“是,小阳爸爸,你说的对。”

    这两个家庭简单介绍完,奚言向其他人介绍林周:“我闺蜜林周。”

    林周穿了件坎肩吊带,外搭黑色的针织开衫,白色垂纹裤子,和大家打完招呼之后,她举了举与自己十指紧扣的手。

    “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段韩,他是我酒吧驻唱乐队里的主唱,唱歌贼好听。”

    段韩铆钉工装外套搭铆钉阔腿皮裤,耳钉、项链、戒指,一身酷炫的金属风格。林周就这样卖了小男友:“等等让他唱歌给大家听。”

    “那我们可要好好准备一下篝火晚会了。”

    “好呀。”

    段韩麻木地点了下头:“……”

    他身上的链条全在晃动。

    ……

    江城距离迳州路程不近,大约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这还得是遇上交通路况比较好的时候。

    所以,大家简单地见了面,认识了一下之后,就准备各自回各自的车上赶路了。

    分开之前,大人们面对面建了一个微信沟通群。

    孩子们于是也学着大人的行为,面对面摇一摇,互相加了电话手表好友。

    好奇学孩子们摇一摇,它摇了摇自己的尾巴,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好奇是只短腿柯基,被喂养得很胖。

    终于见到了传说的好奇了,小繁开心地跳了起来:“好奇短短的腿好可爱呀,有了它,我们这一路都不会觉得无聊啦。”

    好奇不会说话,只会摇尾巴。

    它摇尾巴的节奏和幅度也表现了它对此次出游的开心和向往。

    和好奇交流完,小繁递给钱小阳一根棒棒奶酪。

    钱小阳手里握着把木制的长剑,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然后,嫌弃地摆摆手:“棒棒奶酪,狗都不吃。”

    “狗不吃棒棒奶酪,钱小阳你也不吃棒棒奶酪。”小繁真诚发问:“……那你和狗的口味是一样的吗?”

    “啊哦。”钱小阳愣了一下,木剑戳在地上,他似乎是理清楚了这个狗与棒棒奶酪的关系:“奚续咛,那你还是给我一根棒棒奶酪吧。”

    小繁捂住了口袋:“不要,你和狗都不吃棒棒奶酪,不吃就不要浪费。”

    钱小阳:“……”

    小繁又很真诚地问:“那狗吃巧克力吗?”

    钱小阳想了想:“狗吃的。”

    “那小繁也给你一块巧克力吧。”

    ……

    大人们都看懵了,听懵了。

    但谁也没有打断孩子们的沟通逻辑。

    他们并非恶意谩骂,他们是真的单纯地在交流小狗和小孩的同步喜好。

    和钱小阳一家分开的时候,奚言忍不住八卦的小火苗,一把拐了林周往房车所停的地方走,离许泽南他们远出一些距离后,她极小声地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闷得很的小朋友?”

    “对呀。”

    “追到了?”

    “嗯。”林周对对手指,似乎也露出了恋爱中小女人的娇态:“除了奚时礼那根老木头,哪里还有我搞不定的男人?”

    想到什么,林周转头看了眼默默跟在奚言身后的男人,她赶紧保证:“但你放心,则安创始人这种,不是我的菜,驾驭不了。”

    “你别老则安创始人这样喊了。”

    “那喊什么?”

    “许泽南。”

    “你都是怎么喊他的?”

    “就许泽南啊。”

    林周再一次扭头,看见则安创始人牵着俩孩子的手,和他的霸总形象形成鲜明的反差对比。

    林周揶揄道:“我以为像你们这种吻到忘乎所以两次的地步,你至少叫他个南南什么的。”

    奚言恍了下,南南。

    她以前是这样喊个不停的,现在想想……以前这称呼好像是有点过于腻歪了吧?

    奚言赶紧回过神:“什么叫吻得忘乎所以?”

    “你接吻就接吻,手都摸到人家衣服里去了,这还不叫吻得忘乎所以?”

    奚言抿了抿唇:“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林周得意地挑起眉,从这场姐妹之间的较量之中反败为胜了,拿捏住了友谊的小船:“就你跟前男友接吻这种事情,你能忍得住不告诉你爸妈,你哥,你儿子,你女儿,但你能忍得住不告诉我?”

    奚言:“……”

    她这该死的倾诉欲和分享欲!!

    ……

    奚言被林周揶揄到逃一般地钻进了房车的驾驶舱。

    驾驶舱和生活区采用的是贯通式设计,她从收起的隔断帘下看到不久后分别上了车的许泽南和两个孩子。

    她想了想,还是没同意让他来开车。

    “你陪孩子吧。”奚言顿了顿,才说:“如果你有一些工作要处理,这样也比较方便。”

    她也不是那种绝对的人,一分钟都不让他碰工作。

    许泽南没强求:“行,那等会儿我换你开。”

    “好。”

    房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行驶。

    许泽南展开生活区的折叠桌,他说休假期间不工作,那就是不工作,不是说做做样子,随口答应她的,说了就要去做。

    许泽南怕两个孩子旅途无聊,他提前做了一些攻略,列了张玩具采购清单让赵秘书提前采购完整了。

    这会儿,他搬出赵秘书休假前准备的玩具箱,让孩子们挑玩具,他说他陪他们一起玩。

    小繁就挑了适合女生也适合男生玩的榉木叠叠乐。

    三个人围着折叠桌,一人各坐一边。

    108块榉木块,横向三个木块,纵向三个木块交错叠高,叠了足足有36层。

    三个人靠猜拳决定先后顺序。

    许泽南放水,故意等孩子出完手势,才慢半拍地伸出了拳头、剪刀、布。

    泡泡很快学会了放水。

    他也比妹妹慢半拍地伸出了手,根据妹妹出的手势,在半拍中判断自己应该出拳头、剪刀还是布,以此来输给妹妹。

    小繁就轻松地赢得了游戏的优先权。

    她首先用小木锤敲出一块榉木块。

    塔式结构完整不动。

    在不影响塔式结构的基础上,泡泡其次敲出榉木块儿,许泽南则殿后。

    事实证明——

    为了让孩子们在旅途中不会感觉到乏味,老父亲也是煞费苦心,他放了一路的水。

    直到孩子们已经开始瞧不上他了。

    “你怎么老是输?”

    “不是说,重在参与?”

    “小繁总是赢,好没有意思呀。”小繁抗议地敲桌子:“爸爸和哥哥,你们两个人能不能认真一点?”

    “那等会儿妹妹掉小珍珠怎么办?”泡泡面无表情地说:“妈妈在开车,泡泡哄不好你,那要怎么办?”

    小繁沉默了一下,鼓着腮帮子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小繁才不会轻易地哭呢。”

    泡泡:“可是上次,我说钱小阳爸爸公司的老板比钱小阳爸爸更厉害的时候,妹妹就急红了眼。”

    小繁撅起嘴:“哥哥怎么能在爸爸面前揭小繁的短?”

    许泽南在孩子们的对话中,想明白个事儿。

    钱小阳的爸爸是钱瓦尔钱总裁,而钱总裁的老板……那不就是他吗?”

    许泽南不乐意了,说什么都不乐意了。

    这关系到爸爸的面子,是爸爸的好胜心:“我凭什么没有他厉害?”

    ……

    接到老板电话的时候,钱瓦尔在陪儿子“剑拔弩张”,木剑和木剑上演着武侠剧里的打打杀杀。

    钱瓦尔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显示,放下了手里的木剑,深吸了一口气。

    老板打电话准没好事。

    不会是还要让他现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吧?

    说实话,钱瓦尔他后悔了。

    要不是这次的亲子行是由他提起来的,后来他为了和老板套个近乎又提了一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想不开要跟老板一起休假的。

    和老板一起休假。

    那跟换个地方上班有什么区别?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钱瓦尔硬着头皮接通:“老板。”

    “你看哪个服务区停下?”

    “老板,您是需要休息吗?”

    “不是。”

    “那您是?”

    “我们比一下。”

    钱瓦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比什么?”

    “你所擅长的领域。”许泽南淡淡地开口:“就简单写个程序吧。”

    钱瓦尔一脸懵:“……”

    他真的是揣摩不出老板的心思?

    老板打电话给他不是让他处理工作,而是要和他比赛写代码?这是整的哪一出?

    还简单写个程序,写程序,谁还能写得过他?

    “为了表示比赛公平,我会让让你。”许泽南:“你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写。”-

    不过——

    在抵达服务区之前,许泽南还是重视起这个叠叠乐的游戏来了。

    他再也不打算放水了。

    因为他发现了盒子里面原来是有惩罚卡的。

    而惩罚口令是由赢的人决定的。

    许泽南眉骨微拢,眼尾向上挑了一下。

    第68章

    为了展现爸爸的大局观意识,许泽南在谁先开始游戏的先后顺序上,还是谦让了孩子们一下。

    赢孩子要凭真才实学,要靠技术,而不是靠先后速度投机取巧。

    因此,小繁依旧获得了本轮游戏的先行权,泡泡接在她后面第二个敲木块,许泽南依然最后。

    要保证塔式结构不坍塌,前面几轮其实没有什么悬念,都是很简单的操作。

    直到中间不影响主要结构的榉木条都差不多被抽空了,游戏的难度才真正体现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奚言刹了个车。

    塔式结构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正好轮到许泽南了,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有惊无险。

    但凡他刚才手速稍微快那么一点点,那他就输了。

    输给小朋友倒也不丢人,但接受小朋友惩罚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丢脸的。

    许泽南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前面驾驶舱里正在专心开车的奚言,视线在后视镜里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奚言抿了嘴在笑,笑得很像二十岁那年愚人节时,她往他平时喝水的杯子里溶解了一勺盐之后,她的表情。

    无需任何语言交流,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许泽南就可以判断出,奚言她使坏了。

    她听到了他和孩子们说惩罚卡的事儿,故意给他使的绊子。

    她想看他在孩子面前出丑,接受孩子们的惩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许泽南在后视镜里翘了下唇。

    他自有他的应对策略。

    就像二十岁那年,他明明喝出了那水是咸的,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下去,就让奚言恍惚以为是她盐放少了,并没有捉弄到他。

    直到她接过他的杯子尝了一口,跑卫生间去了。

    许泽南才笑了,顽劣得不行。

    随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拧开瓶盖大口灌着矿泉水,似乎是在试图稀释胃里盐水的浓度。

    那是奚言第一回发现,他其实也不完全是个标准的五好学生,他也有好学生顽劣和蔫坏的一面。

    果然——

    这一次,许泽南又不动声色地稳住了。

    他没有向孩子们控诉,他们的妈妈在故意搞破坏,她破坏了原本就已经快架空了的塔式结构,从而加大了游戏的难度。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直到车子又开得平稳了,桌子上的榉木条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他才又重新伸出手指。

    他的手骨纤长,缓慢地挪开木条的时候,手部特写像一幅动态的画卷,手指像动漫手绘一样,根根笔直。

    他安全地敲出了木条,塔式结构晃了晃,但没倒。

    暂时脱离了被惩罚的危险。

    那么,奚言故意刹车的结果,可能就要被两个孩子承受了,母子母女本一条心,奚言抿唇。

    这就是传说中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游戏进入紧张局势,千钧一发之际。

    小繁却被难住了,顾不上遵守游戏规则,她已经放弃了木锤,开始用手扶着架空的塔式结构,手指捏住木条慢慢往外拖了。

    许泽南和泡泡也没有那么斤斤计较。

    三双眼睛就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塔式结构。

    直到——

    哗。一声。

    手扶并没有什么作用,塔式结构轰然倒塌。

    木条在桌面上炸开,叠叠乐最初的形状被移为了了平地。

    小繁:“……”

    小繁虽然有点儿失望,但还是愿赌服输:“爸爸,那你惩罚小繁吧。”

    许泽南宣布他的惩罚口令是:叫声爸爸来听听。

    泡泡眉头紧锁。

    似乎在想,要是刚才输的不是妹妹,而是他,那该怎么办?

    “叫爸爸?”小繁“科科科”地笑出声来:“这有什么难的?这算什么惩罚呀?小繁叫你一百遍爸爸也没有问题呀。”

    小繁紧接着,就:“爸爸爸爸爸爸爸……”

    叫个不停了。

    许泽南觉得很满足。

    在听小繁喊了三百遍爸爸以后,看着小繁连输三轮之后越翘越高的嘴,许泽南见好就收,在他和泡泡的对视中,父子二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下两局,小繁连赢了两次。

    许泽南和泡泡分别输给他一次。

    两个人一块儿接受惩罚。

    小繁的惩罚口令是——

    小繁嘿哈一笑:“爸爸,你学猴子走路吧。”

    “哥哥,你就学大猩猩露牙齿笑。”

    许泽南:“……”

    泡泡:“……”

    父子二人相视之后各自垂下眼,彼此都沉默了。

    他们似乎是在沉默中陷入了某种悔恨。

    所以说,他们为什么要让她?

    为什么要给她放水?

    为什么要难为自己?

    惩罚的主动权,就应该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啊。

    小繁才不管他们此刻的内心戏是多么丰富,她催促道:“爸爸,哥哥,愿赌服输呀。刚才小繁输了,不是也喊了三百遍爸爸吗?”

    “哥哥,你要是赢了小繁,你也是可以惩罚小繁的呀,叫小繁喊三百遍哥哥也没有问题。”

    “你们是不是输不起呀?”

    见躲不过去了,许泽南捏了下眉心,认栽道:“行吧,不就是学小猴子走路?爸爸可以。”

    他嘴上说的轻飘飘的,行动上却又想着要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

    “泡泡,儿子。”许泽南指望着儿子能主动站出来,挡在他身前:“要不你先来?”

    泡泡把棒球帽往下压了压,挡住自己的整张脸。

    许泽南听到躲在帽子下的儿子回答他了:“还是你先来吧。”

    “你先吧。”

    “你先。”

    ……

    父子两个人这还迁让起来了。

    小繁打断了他们:“哎呀,爸爸,哥哥,你们不要再迁让了呀,反正你们都是要轮流给小繁表演的,不如爸爸你先给哥哥做个表率吧。”

    许泽南:“……”

    奚言在驾驶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并且她还忍不住出了个歪点子:“小繁宝宝,记得给爸爸和哥哥拍照啊。”

    “待会儿给妈妈也看看。”

    许泽南眨了眨眼:“……”

    泡泡也眨了眨眼:“……”

    随后,父子二人异口同声拒绝:“不行。”

    反抗无效。

    拒绝无效。

    小繁始终是向着妈妈的:“妈妈,你真聪明。小繁怎么就没有想到要这么做呢?”

    小繁抬起手腕,将电话手表翻转直立起来,高清摄像头正对着许泽南。

    许泽南又看了眼泡泡,虽然没有获得儿子的挺身而出,但他还是从泡泡身上学到了点儿东西的。

    比如——

    只要我遮住脸,丢脸的就不是我。

    许泽南抬手把脑袋上和泡泡同款的棒球帽往下压,遮掉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清晰立体的颌骨轮廓。

    拍吧。

    他自我洗脑,半张脸的我不是我。

    许泽南拎出手机,点开自媒体短视频,被帽沿挡住了的视线垂下,他开始学习猴子走路的动作要领。

    许泽南的前半生过得多沉闷,学小猴子走路的确是有些难为他了。

    但——

    这是他输给女儿的,是女儿要求他表演的,是女儿想看的。

    凡事皆有第一次。

    愿赌服输。

    许泽南挑了个还算美观,还算是在自己接受度范围之内的小猴走路的视频,他观看了两遍以后,然后把手机揣在了兜里。

    小猴走路的要点是:耸肩、摆臂,动作幅度大。

    要说学得神似,那还可以扮个猴子瞭望。

    许泽南只坚持了五秒钟。

    就忍不住抬手将手掌覆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他的人生里多是辉煌和高光时刻。

    五秒丢脸时刻,已是撑到了极限。

    小繁倒也贴心。

    她也没有撒泼打滚不依不饶,她反复观看起手表里记录下来的视频,并点评:“爸爸,你的动作好滑稽啊。”

    滑稽……

    许泽南想,女儿是第一个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他的人。当然,他这前半生最滑稽的一幕也就在这里了,还被女儿记录在了她的电话手表里。

    嗯,等会儿,孩子妈妈也说要看。

    许泽南脑补不下去了。

    他很想先把这件事儿给过去。

    “那爸爸过关了吗?”

    “勉强过关吧。”小繁点点小脑袋,却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大人模样:“但下次爸爸你要是再输给小繁,可就不只是学猴子走路了哦,小繁是要加大惩罚力度的。”

    许泽南眉心跳了跳。

    她还要加大惩罚力度?

    比学猴子走路还要大的惩罚?

    许泽南不敢想也很难想象出来。

    他口头上答应着说好,心里面想的却是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但凡有惩罚口令的游戏,他都不可能再放水了。

    ……

    “好了,哥哥。”放过了爸爸之后的小繁,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泡泡身上,她再次调整了电话手表的拍摄方向:“爸爸已经表演过了猴子走路,现在该哥哥表演大猩猩露牙齿笑了。”

    泡泡迟迟不做声。

    事不关己,许泽南闲适地坐了下来,他甚至长腿交叠起,双臂环胸。显然他已经忘记了属于自己的社死五秒钟,沉浸到儿子即将表演的戏份中去了。

    到底是干大事的人,心理素质极高。

    他已经开始悠闲地看起戏来了。

    小繁走近泡泡,不徐不疾地掀开了哥哥的帽子。

    泡泡整张白皙的小脸就完全露了出来,还没有开始表演,他的脸就已经微微红了。

    在小繁的高清镜头下,泡泡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敞开嘴巴,嘴角最大幅度地咧开,龇着一口整齐洁白的乳牙。

    与他平时不爱笑的酷酷扮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和对比,反差萌,就萌得不行。

    许泽南就也没有忍住,抓拍了他这一幕。

    时光和记忆就被定格住了。

    泡泡不可思议地眨了下眼。

    他似乎是在无声地控诉,怎么到他这儿就有两个人拍他了??-

    下一个服务区到了,为了避免疲劳驾驶的行为,三辆房车在服务区换人驾驶。

    休息的时候,没见钱瓦尔下车,小繁就好奇地问了一下:“钱叔叔呢?”

    钱小阳挥两下木剑,说:“我爸爸还在工作呢。”

    “钱叔叔怎么度假还要工作呀?”

    “爸爸说,他老板让他写代码。”

    小繁刚刚在车上理清楚了,钱叔叔的老板其实就是她爸爸,小繁偏过脑袋,秀眉轻拧,她朝着爸爸露出了不解的目光。

    许泽南眨了下眼,他给钱瓦尔发了条微信。

    表明了取消比赛的意思。

    钱瓦尔正薅头发呢。

    看到老板发来的微信,他一下子就抓住了机会。

    跟秘书处关系走近了以后,钱瓦尔还是从赵秘书身上学到了不少和老板相处的小技巧的。

    比如——

    脸皮要比城墙厚,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和老板相处的第一要道。

    钱瓦尔把薅下来的几根头发蜷成团发给了老板。

    并配上了文字。

    钱瓦尔:【这可是您说的。】

    许泽南:【嗯。】

    钱瓦尔:【您不能反悔。】

    许泽南:【嗯。】

    钱瓦尔:【以后也不能再提要跟我比赛写代码。】

    许泽南:【嗯。】

    ……

    五秒钟后,钱瓦尔就从房车上下来了,还是一副绅士模样。似乎和刚刚在微信上与老板讨价还价的不是同一个人。

    许泽南觉得和钱总裁相处得久了,刚才才觉察到了他的真实。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拒绝,人不论地位如何,相处本身就是一种较量,谈判而已,又有什么扭捏可言?

    ……

    林周从服务区买了热饮回来,她的小男友充当着不善言辞的搬运工,男人们都不喝热饮,女人们一人戳开一杯,捧在手心里。

    孩子们喝的是热牛奶。

    在服务区休息完了以后,各自又重新回到各自的车上,继续赶往目的地。

    许泽南换了奚言开车。

    奚言迫不及待地推开驾驶室的舱门,钻到生活区了。简单地休息了一下,喝了点儿热饮之后,奚言很自然地对女儿说:“小繁刚刚录的视频呢,过来让妈妈欣赏一下呢。”

    听到奚言这话以后。

    泡泡和许泽南异口同声:“不要看。”

    “……”

    不顾父子二人的反对,母女二人就依偎在一起,欣赏了起来。

    欣赏就欣赏了,她们居然还要点评。

    “妈妈,你觉得爸爸和哥哥可爱吗?”

    奚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可爱。”

    “那妈妈,你是觉得爸爸更可爱,还是哥哥更可爱一点?”

    奚言这回思考了一下:“……”

    前面驾驶室的男人听力好着呢,左手边儿子离她们那么近,她无论夸谁,都会有人不高兴吧?

    奚言绷着脸,试图一碗水端平:“爸爸和哥哥都挺可爱的。”

    许泽南听到了,他面无表情。

    可爱对于他现在这个年纪来说,绝对不是什么能让人激动的赞美之词。

    他现在只想用开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奚言敷衍回答完女儿之后,有些生硬地强行转移了话题:“小繁和泡泡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觉?”

    小繁玩得正尽兴呢,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小繁不要。”

    泡泡也拒绝:“泡泡也没有困。”

    既然孩子们不想午睡,奚言也不强求。

    虽然她有点儿困了,但她还是坐了下来。

    这回交换班,轮到奚言在生活区陪孩子们玩游戏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拎出来两本《五以内的加减法》,她重新制定了惩罚口令。

    “游戏输一次,作业写一页。”

    小繁输了,看一眼数学题,摇了摇头:“但你这个也太简单了吧,妈妈,陈老师已经教过我们十以内的加减法了呀,你怎么还在让我们写五以内的加减法?”

    “这么快?”

    距离陈老师建议他们以家庭为单位,进行一些幼升小的训练也没过去多久,他和许泽南都还没有落实实施老师的建议呢,孩子们就已经自己可以运算十以内的加减法了吗?

    奚言有意识地去训练孩子们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就从现在开始,每天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需要很多,幼儿园的孩子们本身就还是应该以玩为主,寓学于乐。

    但因为还有半年的时间,孩子们就要升入小学了。

    所以,他们也不能完全放任孩子们随便玩,至少从现在开始,就得慢慢地去培养孩子们学习的意识了,这也有助于他们升入小学后,快速地适应小学生活。

    既然5以内的加减法,孩子已经没有兴趣了。

    奚言重新换了两本幼小衔接的数学题:“那就一人写一页十以内的加减法吧。”

    一页数学题,拢共二十道算术。

    两个孩子分别十分钟就写完了。

    游戏在输赢之间切换。

    惩罚口令不断地变换着进行。

    家庭的欢笑声不断,快乐从房车向高速公路辐射。

    房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夕阳像巨大的圆盘垂在天边,指引着人们前行的道路。

    爸爸在开车。

    妈妈赢得游戏的胜利,她展平了识字本,开始教孩子们认字……

    孩子们的专注力还是不够。

    跟着妈妈读两遍字词,不是眼神飘远了,就是伸了手摸别的东西去了……

    但妈妈对孩子们充满了耐心。

    她不骂孩子,也不恼火,只是把一开始孩子们专注十分钟的学习目标降低成了专注五分钟。

    五分钟一过。

    她又开始陪他们玩游戏。

    ……

    这一路一直开到了终点。

    三辆房车抵达迳州的时候,天幕已经黑了。

    他们把房车停在空旷的郊区。

    远处是农田,近处有山有水。

    他们的房车在山脚下驻扎,今晚,他们就打算住在这儿了。

    迳州的温度要比江城高一点儿,但毕竟是亲子游,大人们虽然精力充沛,但他们并不想增加孩子们的身体负担,安排强度过高的行程。

    所以,第一天晚上,他们没有安排集体活动,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自由活动。

    他们下了车,站在车边交流寒暄了一会儿,呼吸着属于迳州这个城市的,与江城不一样的空气。

    然后——

    林周拉着小男友段韩往远处走,说要替他们先打探一下周边的环境。

    喻乔说要在周边遛一下狗。

    狗在车上关了几个小时早就开始挠门了。

    她刚说完这句,就被好奇拽着绳子往前跑了。

    倒也分不清是谁遛谁了。

    钱瓦尔没陪喻乔遛狗。

    他说担心儿子钱小阳太兴奋晚上睡不着,影响了第二天游玩的精力,他就带着钱小阳回车上平复情绪了。

    奚言挺认同小阳爸爸的话的。

    今天一天孩子们确实是太兴奋了,白天的作息又和昨天一样被打乱了,今天他们也都没有午睡。所以,奚言和钱瓦尔一样没有安排孩子们户外活动,而是回车上平复情绪去了。

    他们决定简单吃过晚餐后,消会儿食,就休息。

    养精蓄锐了以后,明天才有力气玩儿。

    许泽南说那由他来做晚饭。奚言打开房车的门,先迈进车里,她朝身后的人点了下头说,晚上简单吃一点儿就行。

    许泽南护着两个孩子上车,最后才跟了上来。

    他又问她,喝粥行不行?

    奚言回答说,可以的。她从房车里面,把房车的车门关上了,四个人就都在生活区活动了。

    许泽南站在水池边搓洗淘米。

    他个子太高了,肩背因此弯着一些。

    奚言也弯腰从冰箱里拿出一把鸡毛菜。

    泡泡和小繁站在桌子旁边帮着妈妈一起摘菜。

    他们今晚打算吃简单却又美味营养的菜粥。

    车内的氛围灯打开,在他们头顶上笼起像黄昏一般醉人的暖光,意外给人一种,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错觉。

    ……

    吃完晚饭以后,奚言主动收拾碗筷,许泽南说,还是他来吧。

    奚言就没再坚持。

    反正也是关起门来的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不需要顾及他的社会身份。

    陪着孩子们消过食以后,奚言照顾两个孩子洗澡。

    等孩子们洗完澡,爬上睡眠区以后。

    许泽南也收拾完了锅碗。

    他推开睡眠区的门,长身倚在门边,问:“今晚我们怎么睡?”

    第69章

    别墅式的房车,除了生活区域和睡眠区域双舱分开以外,睡眠区也是可以升舱顶的。

    奚言摁动墙上的升舱按钮,双床自动打开。

    她仰起脑袋直到看到上床在他们脑袋上方完全撑开才收回视线,她又侧了下脑袋看向许泽南:“看上面。”

    房车就是许泽南选的。

    他也不能不知道这辆房车是有两张床的。

    他问她这话,自有他的深意。

    他仍靠在门边,双手环胸,手腕上一块方形的智能手表贴着他清瘦的腕骨。他雾眼稍眯,声音清沉:“我的意思是,我跟谁睡?”

    “……”

    这还用问吗?他总不能是跟她睡吧?

    奚言看了眼儿子,自觉充当起父子二人之间沟通的桥梁:“泡泡,你今晚想跟爸爸睡觉吗?”

    不等泡泡回答,许泽南就向泡泡投过去视线。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自己今晚睡觉的地方还没有着落感到发愁,一点儿也没有求人收留的那种卑微,他甚至还好心提醒了儿子:“今天夜里不下雨,也不打雷。”

    泡泡原本是和妹妹坐在床上听妈妈读故事书的,听到自己被问话后,他眨了下眼,才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们:“泡泡没有想。”

    片刻后——

    泡泡身体往后一仰,躺了下来,他扯起他的专用被子盖在身上。

    宇航员图案的被子被他缓慢向上拖动着,直到盖住脸,他裹着小被子往床的里侧一滚动,滚到最里面去了,而他左边空出来的位置刚好可以睡下一个成年人。

    泡泡面向墙侧躺,他瘦薄的肩背弓起来,他背对着他们,声线显得稚嫩:“但是,泡泡可以跟你睡。”

    “想清楚了?”

    “嗯。”

    ……

    既然泡泡同意了,许泽南睡觉的问题也就很自然的解决了,奚言抱着床单和被子爬上去铺床。

    许泽南接替了她,给孩子们读睡前故事书。

    故事书是亚洲某国家的儿童读物,讲的是撒谎的孩子在满月时分和狗互换了身体的故事。

    许泽南觉得这故事荒唐极了,但两个孩子好像听得津津有味,连泡泡都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思考。

    难得见儿子是这种表情,许泽南就顺便问了他一下,“泡泡,在想什么?”

    泡泡隔了半分钟左右才回答了他:“我在想,钱小阳和好奇,是不是也互换过身体?”

    显然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许泽南一时语塞。

    说不是吧,就好像否定了这个故事里的幻想元素。

    说是吧,又好像挺对不起钱总裁的。

    小繁以为爸爸没听明白哥哥的话,还用自己的思维帮助解读了一下:“哥哥的意思就是,现在的钱小阳其实是好奇,现在的好奇其实是钱小阳,是吗?”

    泡泡:“我不知道。”

    小繁紧接着眨了下眼,借用了哥哥的口头禅:“哇哦。”

    她的逻辑自成一套体系:“难怪好奇不吃棒棒奶酪,钱小阳也不吃棒棒奶酪,好奇吃巧克力,钱小阳也吃巧克力。”

    “难怪钱小阳的口味和他家狗的口味一样,原来,他们在满月的时候,互换过身体呀!”

    许泽南:“……”

    许泽南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知道钱总裁今晚是跟谁睡的??

    奚言铺好床,问两个孩子,谁想睡上面的床?小繁学着妈妈问哥哥,谁想睡上面的床?

    泡泡就让妹妹先选。

    小繁想了想说,那就她和妈妈睡上面的床,爸爸和哥哥睡下面的床吧。

    泡泡回答可以。

    小繁就挟着她的小被子,肢体灵活地爬了上去。

    奚言给女儿理好被子,踩着上下床的连接横杆下来,许泽南让她先去洗澡,而他继续给孩子们读故事书。

    奚言没矫情,回他一声,好。

    她就关掉了整个睡眠区上方的照明灯,只留了穿衣镜前的一盏昏黄的夜灯,抱着衣服去卫生间洗澡了。

    许泽南坐在夜灯下给孩子们读书。

    他还没读完故事,但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他们的呼吸声清浅均匀。

    许泽南放轻声音喊了下两个孩子的名字。

    “小繁?”

    “泡泡?”

    没有回应。

    郊外的夜,空荡又寂静。

    许泽南有点儿轻微的强迫症,不说把手里这一本故事读完,但他还是把刚才那一章节读完了,才站起身。

    奚言还没有回来。

    许泽南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

    她是还没洗完澡吗?

    许泽南这么想着,就推开了连接生活区和休息区的那道门。

    因为干湿分离,所以卫生间是在生活区的。

    他想去确认一下她是否还安好。

    只是,他刚拉开门,就被门外刚好推门进来的奚言填了个满怀。她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湿漉漉的樱桃果香,包裹住他此刻鼻腔能闻到的所有气息。

    显然是没想到,和她出来度假的第一个晚上,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许泽南愣在了原地。

    他甚至身体僵着没动,因为拉门动作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臂就这样屈在她身后,但他也没有触碰她。

    夜静悄悄的。

    连孩子们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直到,贴在他胸膛上的人,她两手撑着他的胸肌扶了一把,她身体站直了站稳了,才往后退了一步,和他稍微隔开一些距离。

    似乎是连这种时候,她潜意识里也没忘了要占他便宜,摸一摸他的胸肌。

    并且她,先发制人。

    “你怎么突然开门啊?”

    许泽南这才收回手臂垂在身侧,抬起眼打量着她。

    她洗过澡了,穿套单薄的棉质睡衣,长袖长裤的保守款,只有雪白的颈在昏黄的小夜灯下变得迷离惝恍。

    “你洗了很久。”他终于开口,神色不明。

    “我洗澡本来就很慢的。”

    “我知道。”

    许泽南说完这句,奚言突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他当然知道了。

    在她沉默的这片刻时间里,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从前他们同居时候的生活场景。

    她那时候洗澡也很慢,刚开始,他还保持着正人君子的模样,在浴室外面敲门确认她的状态,问她,她还好吗?

    但后来,他就不再敲门了。

    他学会了开门。

    ……

    奚言不知道许泽南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想起了那点儿让人脸红心跳的过去,但她听见他说“他知道”的时候,声音低沉,带了点儿勾人的钩子,就像窗外那棵树,张牙舞爪的树枝到处胡乱伸展,攀到枝头就钩着月亮不让她走,也钩着人的衣角不让走。

    奚言就暂时忘记了要离开,她还站在原地。

    许泽南看她发呆,再联想联想她走神的语境,就知道她是想到哪里去了。

    “奚言。”

    奚言抬起头:“嗯?”

    随后,她看见许泽南那双郁色的雾眼微沉,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坦然的上下打量了她一阵。

    他的声音更低了:“你里面穿没穿?”

    “?”

    他语出惊人,奚言一把抱住胸前。

    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说:“孩子还在呢。”

    许泽南觉得她这模样好笑,就让人忍不住逗过她一次以后,还想再继续逗逗她:“孩子睡了。”

    “他们会被动静吵醒的。”

    许泽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明知故问:“会被什么动静吵醒?”

    奚言:“……”

    意识到被他戏弄了以后,奚言深深觑他一眼。

    然后,她也想起来了,今时并非往日里情侣之间的那些小情/趣,她今天里面其实是穿了的,还穿得可保守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就是故意的。

    奚言木着张脸,丢下句话,“你快洗澡去吧”,就侧身从他身侧挤了进来。

    两个人擦身的时候,衣服布料发出摩挲的声音。

    奚言垂在身侧的手被他的裤子布料静电了一下,心头似乎也被电流麻了一下。

    她在他身后站定,想了想,又凝起神,面无表情地推着他的背,把他推了出去。

    “你今晚就在外面睡沙发吧。”

    “不许进来。”

    许泽南听到门在他身后被关上。

    奚言的语气凶归凶,却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个明显的弧度。

    她都不舍得凶他了?

    那他才不在外面睡沙发-

    第二天。

    许泽南是被胸口的一记重击踹醒的。

    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入室抢劫的低概率事件,他猛地睁开眼睛,直到看到了儿子睡着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横在床上睡了,瘦长的腿就大喇喇地压在了他的胸口。

    许泽南快要气笑了。

    上一回,他和儿子睡的时候,儿子一整夜都没翻过身,一整夜都保持着晚上睡觉时的姿势。

    就让他误以为儿子是像他,睡相很好。

    看来,是他对儿子还不够了解。

    许泽南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也没管儿子压在他胸口的腿。

    压就压了,他并没个所谓。

    但因为生物钟的原因,他也没再睡着,手臂垫在颈下,就这样闭着眼睛,直到天彻底亮了。

    他感觉到胸口一轻。

    泡泡似乎是醒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腿。

    又缓慢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向右90度旋转,直到恢复了昨天晚上他刚睡下时的姿势才停下来。

    许泽南听到儿子似乎是舒了一口气。

    小朋友小心翼翼的,居然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掩盖掉自己的行为。

    压就压了,有什么关系?

    他并不会责备他,他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挪开?

    许泽南腿伸过去,勾着泡泡的腿重新压在他身上,用只有他和泡泡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给你压。”

    泡泡小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许泽南抽出原本垫在自己脑后的手臂,垫到儿子脑后去了,他垫在儿子脑后的手臂屈起,从侧面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安抚他:“放松,别怕。”

    泡泡就没有抽开压在他身上的腿。

    但因为泡泡这会儿是和他同侧睡的,所以他的腿只能压在他腿上。

    过了好一会儿,许泽南明显感觉到泡泡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睡吧,儿子。”

    “嗯。”

    许泽南重新闭上眼睛。

    父子二人又睡了一觉。

    直到小繁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妈妈,小繁醒了。”

    许泽南才又醒了。

    难得的一个回笼觉让他意外产生了一点儿懒惰之意。紧接着,他听到奚言并没有睡醒的声音:“嗯,妈妈也醒了。”

    她没睡醒时,说话有轻微的鼻音。

    “再让妈妈睡五分钟,妈妈就起床。”

    “好呀,妈妈。那你就再睡五分钟吧。”

    ……

    三个人都睁着眼睛,在等这五分钟慢慢过去。

    漫长而又短暂的五分钟过去了。

    许泽南碰了碰儿子,几乎是用气音在和儿子说话:“五分钟到了,喊你妈妈起床啊。”

    泡泡也用气音回答他:“你怎么不去喊?”

    许泽南:“我不敢。”

    泡泡:“谁不是?”

    突然,一颗脑袋沿着床边垂了下来。

    没看清是谁的脑袋,父子二人同步动作,身体往里一缩,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直到小繁的声音又在脑袋上方响起来。

    “是我呀,爸爸,哥哥。”她也是用的气音:“你们也醒了呀?”

    两个人这才看清了是小繁趴在上铺往下看,她脑袋沿着床边倒着悬挂出一截,松散开的头发垂下来。

    头发有她两个脑袋那么长。

    真的会让人两眼一抹黑。

    “……”

    确定了不是什么灵异事件,两个人这才又同步往外挪了挪身体,挪了挪脑袋。

    许泽南又用气音和两个孩子说:“妈妈有起床气,我们再让她睡五分钟。”

    “知道啦,爸爸。”

    “知道了。”

    ……

    五分钟又五分钟。

    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了。

    也没有人去喊奚言起床。

    还好,奚言她自己醒了。

    奚言总算是睡足了,她利索地掀开被子,踩着连接上下床的横杆下来。

    许泽南先看见她纤秀的脚踝,再看见她笔直的腿,盈盈一握的细腰,和她给他的一个眼神。

    不需要她开口,许泽南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让他起床。

    许泽南拍了拍旁边和他一样睁着眼睛的儿子:“起床了,儿子。”

    睡在下铺的两个人,就同步坐了起来。

    掀开被子以后,四个人都起床了。

    奚言叠好被子收纳进柜子,许泽南按钮一摁,床就自动收合了起来。

    为了培养孩子们注重隐私的意识,四个人轮流在休息区的车厢里换衣服。

    孩子们换完衣服以后,就去生活区自己刷牙洗脸,解决各自的生理需求了。

    他们是可以实现简单的生活自理的。

    等奚言换完衣服出来,许泽南还穿着昨晚的棉质睡衣杵在门边,他睡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连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都扣起来了,看上去保守极了。

    他穿这么严实干什么?

    奚言就没忍住,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谁知他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嫌弃,并以德报怨地眼尾一扬:“我里面没穿。”

    奚言联想起了他昨晚问她的话。

    以及他现在突然冒出的这句话。

    一句迟来的自问自答。

    你里面穿没穿?

    我里面没穿。

    奚言脸一热,匆匆提起了步子-

    吃过早饭后,大家在群里发了定位。

    他们抵达迳州的第一站,是带孩子们去古镇上走走,感受一下迳州浓厚而独特的文化底蕴。

    给孩子拍一些写真,放进成长册,留作纪念。

    奚言这才想起来,她忘记给孩子们换上具有氛围感的汉服了,但她其实也不只是给孩子们准备了汉服。

    迳州古城,这并不是座人造的古镇,它的建筑是从康熙年间真真切切的历史遗留下来的,青石板小巷、拱形石桥,都已经有了五百余年的历史。

    奚言想给孩子们拍好看的照片。

    许泽南当然配合她。

    奚言想和他说,她其实也准备了他和她的汉服,她几次张口,想要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穿汉服?

    但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作罢了。

    毕竟他有公司的同事在本次亲子游之列,还是尽量照顾到他平时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商务形象吧。

    于是,没有觉察到奚言有这方面意图的许泽南进驾驶舱开车去了,奚言也默默的在车上给孩子们换衣服。

    房车停在迳州古镇的停车场上时,奚言也已经给孩子换好了汉服,两个孩子的汉服都是同色系的青蓝色调。

    小繁穿的是对襟盘扣款式,缎面上有精致的刺绣,奚言给她盘了头发,插上发簪步摇。

    泡泡穿的是斜襟宽袖的款式,原本他额间再佩戴一条抹额,手持把玉扇,那种古代的翩翩公子风采就出来了。

    可惜了,他不肯。

    他扯掉了奚言连哄带骗给他绕在脑门上的抹额,自己戴上了他的棒球帽,又换掉了奚言给他准备的玉扇,只是拎着他的一架飞机合金模型在手里。

    奚言:“……”

    氛围感一下子去了大半。

    许泽南倒是眼前一亮,看得很是新奇。

    他站在房车下面,把女儿抱下来时,忍不住笑着发问:“这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孩子呀。”小繁咯咯地笑起来,肉叽叽的小脸上挤出嘴角两颗浅浅的梨窝,声音奶呼呼的:“是你的骨肉呀,爸爸。”

    骨肉。

    她用了这个词语,可爱至极。

    显然没想到她的词汇储备里会有这个词,许泽南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小机灵鬼。

    她都是哪里学来的词句?

    还用得这么精准,这么深得他心。

    许泽南觉得他一颗心都快被女儿揉碎了萌化了。一声骨肉,让他这辈子都心甘情愿做为女儿做牛做马,做一辈子的女儿奴。

    “对,小繁宝宝是爸爸的骨肉。”他笑着把她放平在地面上,忍不住又夸道:“我的骨肉也太好看了吧。”

    他的语气是很轻很温柔的,极尽了男人对自己女儿与生俱来的宠溺。

    “你也不嫌肉麻。”

    奚言戏谑的声音响起,许泽南循声看向她,嘴角还挂着未收起的笑意。

    听到奚言的话以后,他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挠了挠眼皮下方的皮肤,扯开话题:“泡泡呢?”

    泡泡穿着和妹妹同款的古装汉服,面无表情地站在舱门前。没等泡泡自己踩着脚踏下来,许泽南就长手一抬,把他抱了下来。

    看到儿子这个造型后,他又忍不住调侃。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穿着古装捏着小飞机,小小的心里却装着大大的航天梦,这个肯定也是我的骨肉了。”

    “嗯。”难得见他话这么多,奚言心情也不错,她笑晏晏地告诉他:“你儿子不肯戴抹额,也不肯持玉扇。”

    她摊了摊手:“我也没办法,所以你只能看到这样的陌上公子了。”

    “没事。”许泽南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越看越觉得喜欢得不行:“怎么样打扮都一样可爱。”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也分别下车了。

    钱小阳飞鱼服和飞鱼帽,是锦衣卫的扮相。

    黑披风一甩,扬起青石板路上满城尘土飞扬。

    为了应景,他手里的木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成了锦衣卫的专用佩刀——绣春刀。

    但他们一家三口,也只有小朋友穿了古装。

    在看到钱瓦尔和他太太各自穿着的日常服饰,奚言吸了口气,还好她没提议让许泽南跟她一起穿汉服。

    他们真夫妻都没有刻意穿同款汉服。

    她和许泽南要是穿了同款汉服,不是要惹人家笑话吗?她和许泽南这种关系,在场的人又不是不知情?

    热恋中的小情侣倒是穿了情侣汉服。

    奚言怎么也没想到段韩一个个性炫酷的朋克摇滚男孩,他居然会愿意配合林周穿了甜腻的汉服。

    就挺令人不可思议的。

    嗯,也令人有点儿羡慕。

    检票通过以后,几个孩子被街边卖小萌宠的商贩吸引过去了眼球。

    一群人便都陪着孩子们往那边走。

    和林周撞上肩了,奚言忍不住向她取经:“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奚言诚实道:“就……你是怎么说服你的朋克小男友陪你穿汉服的?”

    林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还打趣她:“哦,你想让小繁爸爸跟你一起穿情侣汉服啊?”

    “别乱猜。”奚言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不是想和他穿情侣汉服,我只是想让泡泡把抹额系上,把玉扇持在手里。”

    她又强调了一遍,她没有想和许泽南穿情侣汉服的那层意思。

    林周才不听她扯这么多有的没的。

    “大家姐妹一场,我这点儿驭夫秘籍别人说不得,奚老师你,我还能藏着揶着不成?”

    她勾了勾手,示意奚言耳朵过来点儿。

    奚言嘴上说着她不是要驭夫,她真的只是想给儿子拍套完整的古装扮相的照片做纪念而已。

    但她说归说,她的耳朵还是贴了过来。

    然后,奚言就听见林周说——

    很简单。

    “晚上你听他的,白天他自然听你的。”

    第70章

    奚言都听傻了。

    倒不是说被林周说话的内容吓到,林周这些话在她们闺蜜俩之间平时的聊天内容里,都算不上尺度大的。

    令她傻眼的原因是——

    她刚刚问林周问题的时候,明明是看见许泽南和他同事钱瓦尔跟着孩子们看街边萌宠去了,他……他是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站在路边等她的?

    他不会是听到她俩的聊天内容了吧?

    看到许泽南在等奚言,林周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她又跟奚言挥挥手,表示不能冷落了他家小男友,就走了。

    “跟你们这种老夫老妻不一样,我们还在热恋期呢,是没办法分开超过半小时的。”

    “分开久了,感情是会冷却的。对哦,奚老师?”

    奚言:“……你还是赶紧走吧。”

    林周就走了。

    路边就只剩下奚言和许泽南两个人站着了。

    许泽南靠着棵树枝张长舞爪的树,奚言想,他身后这树昨晚一定勾住过月亮。

    他手插在短风衣兜里,肩上背个黑色的双肩包,有份量的东西都压在他肩上,但他看起来驾驭这些重量很轻松。

    奚言感受到许泽南落在她身上意味不明的目光,她就没忍住在他面前站定了腿,抱着一种猜不如问的心态:“你听见我跟周周说的话了?”

    她今天没跟孩子们穿亲子装,穿了件奶白色的毛衣,卷发自然下垂,给人一种慵懒干净的感觉。

    许泽南笑了笑,反问她:“你没听清?”

    “啊?”

    奚言眨了眨眼,还在反应,就听见他再次开口了。

    “想让我帮你重复一遍?”他还在笑:“可以,我没问题。你闺蜜说她驭夫有方,想传授给你几招。”

    “虽然你表现出了不是很需要的样子,但你还是把耳朵凑过去听了。至于,你闺蜜的意思,我大概理解了一下,大概是建议你,晚上你听我……”

    够了够了够了。

    这么多人呢!

    除了他们一行人,还有很多游客和古镇商贩,人家都是有耳朵的。

    晚上你听我的……

    这种话,多容易引人遐想啊!

    他说得出口,她还听不下去呢!

    可快别说了。

    奚言没想太多,下意识地掂起脚,抬了手就去捂他的嘴。

    许泽南站着没动,他甚至微微躬了脑袋,就这样任由她的手捂在他的口鼻之间,掌心是细腻柔软的触感。

    他垂下眼,长睫毛扫过她的食指边沿一圈。

    春日的暖阳斜斜透过张牙舞爪的树枝,在地面上,在他们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有专业的街拍摄影师没忍住摁下了快门。

    同样,这一幕也落在了同行人的眼里。

    和丈夫一起站在儿子旁边的喻乔刚好转过头,她羡慕地说:“他们感情真好。”

    钱瓦尔便也顺着看了一眼,他点头:“初恋,总是令人难忘的。”

    喻乔知道丈夫心里有刺,便没有再说话。

    她蹲下身去,问儿子想不想买一只兔子?

    ……

    刚才那位摄影师就在卖萌宠旁边的摊位上做生意,他将照片快洗出来以后,表示要免费将照片送给他们。

    “你们真好看。”那摄影师说:“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儿。”

    他又真诚地询问,是否可以将他们的照片展示在自己摊位的照片墙上。

    许泽南明白摄影师有为自己招揽生意的目的,他拒绝了,但表示可以为照片付费,并且可以雇他一天,为他的两个孩子拍一些好看的照片,他们想要留作纪念。

    摄影师并无强人所难的意思,游客拒绝将照片作为展示用,他欣然接受。而且,开了门做生意,他本来就是吃的摄影这门手艺的饭,加之这位先生出价很高,他表示很乐意效劳,跟拍一天。

    摄影师回摊位上准备设备去了。

    许泽南和奚言也一起往孩子们所在的萌宠摊位去。

    两个人走得不快。

    奚言问他为什么找摄影师跟拍?

    他回答说,知道她准备了单反,但既然是出来度假的,她自然也是出来放松心情的,不必总是围绕着孩子转,而错过了这一路的风景。

    这话能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让奚言觉得很意外。有一瞬间,她在想,她也渐渐地活成了他以前那样吗?

    为了孩子们活着,工作的时候是为别人的孩子,非工作期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没有自己的生活,她好像渐渐的是和最初的自己渐行渐远了。

    “好。”

    奚言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他。

    “嗯。”

    大约往前走了百米,许泽南又开口和她讲话:“你今天怎么没跟孩子们一样穿汉服?”

    这话就问到根本上去了。

    奚言看着离他们只有几步路距离的钱瓦尔夫妇,抬了抬下巴:“你同事他们夫妻不是也没穿吗?”

    她效仿的竟是别的夫妻?

    许泽南愣怔几秒后笑了:“原来,你是想跟我一起穿情侣汉服?”

    他声音不大,但……

    他们离他同事的距离也不远呀。

    奚言快速地瞪了他一眼:“你快点闭嘴吧。”

    许泽南就笑了。

    “可以穿。”

    半晌,他回答说-

    孩子们看了萌宠,钱小阳表示不想要小兔子,他想要一只蜥蜴。

    泡泡发表自己的意见说,兔子比蜥蜴可爱。

    小繁和小阳都不同意他的观点:“明明蜥蜴更可爱。”

    小繁看了钱小阳挑的那只蜥蜴以后,想了想,说,她还是想要一条蛇。

    这回泡泡很快倒戈了,他似乎是觉得比起蛇来,蜥蜴还是稍稍可以接受的。

    他试图理智地说服妹妹:“妹妹,蜥蜴比蛇可爱。”

    许泽南:“……”

    林周听见了就逗小繁,问她为什么,小阳想要蜥蜴,她就想要一条蛇了?

    小繁回答说,因为蛇吃蜥蜴啊。

    见妹妹打定主意要买一条蛇,一向儿顺着妹妹的泡泡突然急了,他两只手同时摆起来:“不要不要,不要蛇在车上。”

    许泽南顺着儿子的话设想了一下,一条蛇养在房车里的场景。那他可能宁愿跟儿子支个帐篷睡在户外,露宿街头,也坚决不要踏上那辆房车一步。

    幸亏,老板说,他们不卖活蛇。

    见小朋友穿着古装汉服,肉乎乎的,实在是可爱得打紧。大概是不想让小朋友失望,老板指了指他泡在酒坛里的各种蛇逗她,问她要不要泡酒的蛇。

    “也许还有能成活的。”

    小繁穿着绣花鞋,手背在身后,果然围着老板的柜台转了起来,一副小掌柜的模样。

    可能是从小就有了那个社牛的天赋,她居然还和老板交流了起来,就像是来考察项目的上级小领导一样:“那你这些酒坛子里都有些什么蛇呀?”

    老板被她这一副小领导的模样给逗得哈哈大笑。

    他就弯下腰,一一给她介绍了起来。

    “我这里什么蛇都有,有有毒的,也有没毒的。”

    “有毒的有哪些,没毒的又有哪些?”

    “左边这一排,都是有毒的,像这条是眼镜蛇,这两条是金环、银环蛇……”

    老板挪了身体,绕到右边:“无毒的也有,像右边这一排就都是,比如这条是,赤炼蛇……”

    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一圈介绍下来,竟然与小姑娘产生了种忘年之交的错觉,他长臂一挥,豪爽道:“小朋友,你想要哪种蛇,我送给你,不收你钱。”

    小繁却摇摇头:“不要了。”

    “怎么又不要了?”

    “小繁想要蛇是为了观察,像你这样做成标本也行。但万一你送我的那坛蛇酒,它有毒怎么办?我外公年纪大了,他糊涂了。”

    “万一,糊涂的外公,他误喝了有毒的蛇酒,他是会中毒的呀。那他不是又要进医院了吗?”

    “小繁不想要外公住院。”

    林周听见小繁一口气讲完这么一长串,关键是她小脸上一本正经,一点儿笑容都没有,说得极其严肃认真。

    林周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她笑抽了,还要跟奚言分享:“我叔实惨。”

    “真是人在家中坐,毒从天上来。”

    奚言就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她忍不住拍下小繁掂着脚够着看一排蛇酒的照片,发到家庭群里,并且艾特了他爸。

    xy:【伟大的奥运亚军,小繁为您拒绝了一坛美味。】

    ……

    许泽南实在没办法盯着那些蛇多看一眼,他只是感受了一下女儿与众不同的兴趣点,就抬腿出了门。他出来的时候,看到和他一样对蛇接受无能的儿子一个人蹲在门口,儿子面前有一笼兔子,白的,灰的和黑的,还有一笼小狗和小仓鼠。

    泡泡蹲下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包胡萝卜条,他正在喂食兔子吃胡萝卜。

    不远处,跟拍的摄影师已经上岗了,他拍下一组泡泡喂食小兔子的照片。

    摄影师告诉许泽南,他儿子的这包胡萝卜是他刚刚自己跟旁边卖菜的老太太买的,用他的电话手表付的钱,老太太帮他把胡萝卜洗干净了,切成条儿,装在塑料袋里给他挂在手脖子上。

    所以,才有了他看到的这一幕。

    迳州古镇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明朝,因此,这里的建筑是那种很明显的明清时期的建筑风格,青砖灰瓦,本木梁枋,充满了朝代的韵味,严谨典雅。

    这里是有本土居民居住的。当然多是些不愿意被商业化拆迁收买的老年人,河边有人浣洗衣裳,街边有人售卖自己种植的蔬菜……他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许泽南给儿子买了只兔子拎着,并且对儿子说,要让他的兔子离钱小阳的蜥蜴远一点。

    泡泡皱眉:“那妹妹买到蛇了吗?”

    如果妹妹买到蛇,他就不要兔子了,蛇比蜥蜴还要可怕。

    “没有。”

    等小繁他们从店里空手出来,许泽南让小繁也在门外的这些小动物中挑一个,小繁摇了摇头,说,它们都太普通了,太常见了。

    而且,她只要一看见小兔子,就会想起院长叔叔讲的动物解剖实验。她说,它们都是院长叔叔解剖刀下的亡命之徒,她就不要了。

    这个时候,听女儿突然提到蒋澄,许泽南不仅有些意外,还有些不悦。看看这个蒋澄,给他女儿都普及了些什么知识??

    许泽南给蒋澄私发了条微信消息:【你以后积点儿德吧。】

    蒋澄看着这个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他,他也很久没联系得上的人,这个失联了很久的人的头像,一脸懵逼。

    蒋澄:【?】

    林周看到泡泡手里拎着的小兔子,说:“哇,泡泡,你的兔兔好可爱。”

    泡泡把手里拎着的兔笼往身后藏了藏,才面无表情地说:“嗯,所以,周周阿姨下次别再给妈妈寄麻辣兔头了。”

    林周、奚言:“……”

    这回连朋克男孩段韩都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他想也没想,就把泡泡抱起来举高高了,还用他那独特的歌手嗓音,说:“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是不是啊,泡泡?”

    “嗯,是。”

    许泽南都看懵了:“……”

    他只不过是给蒋澄发了条微信的功夫,儿子怎么就到别人手上去了??

    他都还没有举高过他儿子。

    再说,那兔兔还是他买的呢!

    奚言和林周,喻乔三个人在那儿看仓鼠,奚言就说了一句:“这里的小仓鼠颜色好特别啊,黄灰白三色相间,好可爱。”

    林周和喻乔两人附和一句:“是哎,奚老师。”

    就这样,一行人走的时候,奚言和林周、喻乔三人手里各多了一只小仓鼠,奚言手里那只是黄灰白三色相间,林周和喻乔手里那两只也是黄灰白三色相间。

    六个大人,三个小孩,外加一名跟拍摄影师,一行十个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巷子里走。

    路过明朝拱桥,清朝官员的住处。

    也路过小桥流水,古道垂柳依依。

    小小的锦衣卫腰间别着绣春刀,一脸正义地护着大小姐,翩翩风度的小公子,一手提着兔兔,一手捏着航天飞机合金模型。

    摄影师一会儿跑到他们前头去,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又蹲在桥墩上,敬业极了,也让人不免觉得有些胆战心惊,忍不住为他的安全操心。

    但他拍出来的照片实在是一绝。

    镜头下的小繁,绣花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回眸侧望,淡雅高级,应景极了。

    摄影师自掏腰包,买了把油纸伞送给小繁。

    小繁撑开油纸伞,刚好踩在一片湿漉漉的青苔地上,像极了江南烟雨,小家碧玉。

    ……

    有游客看见了,好奇地问:“他们是在拍戏吗?”

    她的同伴看见了摄影师的镜头正对着手里捏着飞机的小公子后,回答她说:“好像是,他们好像拍的还是穿越剧。”

    ……

    当然,随着古镇游玩的进程,奚言和林周的两只黄灰黑三色相间的小仓鼠,还是拎在了许泽南和段韩的手里。

    段韩就忍不住调侃起来他,给女人买东西,最后不还是到了他俩男的手里?

    许泽南不咸不淡地说,嗯,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你手太空了。”他补充说。

    段韩:“?”-

    十个人中午在古镇一家有当地特色的酒楼用餐,顺带儿也做短暂的休息。

    餐席过半,钱瓦尔自觉着跟老板出来玩,该有为人下属的自觉,半席间找了个借口出来买单,却被前台告知,已经结过账了。

    他要了签单看,发现签的是老板的名字。

    钱瓦尔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签名笔迹,自觉惭愧。

    他一直以为老板到哪里都是有老板包袱的,连带着他觉得这场由他主动提起的亲子游也是地位不平等的,他和他的孩子是用来衬托老板和老板的孩子的。

    就像他这样的收入,保守估计,在儿子班上应该算得上前百分之二十,但他们这前百分之二十的家庭,收入的总和相加,可能也比不上老板一年的收入。

    这场由他发起的亲子游其实没有让他心里很痛快。

    因为他刚认识儿子好朋友的时候,以为他们就只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他那可怜的同情心之下,是不是又包含了几分可卑的优越感呢?

    但其实……

    老板陪孩子出来玩,就彻底放下了他老板身份。

    他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幼儿园小朋友的父亲罢了,他怀着一颗真诚之心参加他孩子的亲子游,并未想着给他孩子的同学造成负担。

    孩子的事,他事事亲力亲为。

    买单付钱,背包提东西,他甚至连他的赵秘书都没带。

    而工作上的事,其实,是工作时该有的规矩。

    这一瞬,钱瓦尔释然了。

    他该像那个朋克小歌手一样,并不管许泽南的社会身份,照样调侃他,照样抢他儿子抱,活得无拘无束,真正是来享受这场亲子游的。

    尽管,段韩他亲子,亲近的却是别人的孩子。

    但他照玩不误,他照样享受-

    午后,游玩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人一休息就容易犯懒。

    要不是三个孩子还兴奋得催他们赶紧去买送给幼儿园小朋友和陈老师的纪念品,奚言和林周、喻乔三个女人真的不打算动了,她们真的很想找个茶楼,聊聊天,喝喝茶,然后,虚度掉整个下午。

    可惜,没有要不是。

    “走吧。”奚言起身,调侃自己:“有孩子的女人不配享受红茶和曲奇的下午茶时光。”

    喻乔笑笑,这样的下午茶时光倒是她所熟悉的了。

    如果这次不是奚老师在微信上邀请她,她可能不会一起来房车旅行。他和丈夫之间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隔阂,当然,这些隔阂多是她理亏在先,自食恶果。

    林周很郁闷:“可我不是有孩子的女人呀!”

    喻乔说:“就当是积累经验了。”

    林周叹了口气:“行吧。”

    ……

    下午,他们绕完迳州古镇剩下来的路程,在出口处买了带回江城送人的古镇纪念品。

    小繁挑了檀木弹弓,钱小阳和她一样,说要给小朋友送弹弓。

    “理由呢?”

    “因为,一代天骄,弯弓射大雕。”

    “……”

    泡泡平平淡淡地说:“你们难道是想,送礼物送得鼻青脸肿吗?”

    小繁赶紧放下了弹弓:“小繁不喜欢暴力。”

    锦衣卫附和着她,放下了左右手里两把弹弓,说:“奚续咛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最后孩子们给幼儿园小朋友们和他们班的四名老师分别每人都准备了一把檀木梳子作为纪念品带回。

    离开纪念品商店的时候,小繁还送给摄影师一把梳子:“谢谢你给我们拍照片呀,摄影师叔叔。礼轻情意重呀,希望你收下这份情意呀,叔叔。”

    摄影师看着她手里那个木梳礼盒,想了想她所说的那个“礼轻”的昂贵价格,不知该不该收,毕竟,小姑娘可能不知道他这是有酬劳的一天。

    “我知道呀,摄影师叔叔。”小繁说:“你工作就是为了赚钱呀,但是你今天的工资是爸爸妈妈钱叔叔喻阿姨周周阿姨和小段叔叔付给你的呀,而梳子是小繁和哥哥和钱小阳,我们三个小朋友送给你的呀。”

    摄影师还是没敢收。

    直到,奚言笑说:“小朋友们的心意,您就收下吧。今天真是辛苦您了,您是我见过的最敬业的摄影师了。”

    得到了小朋友家长的点头后,他才收下了小朋友的心意。但他又忍不住说:“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拍古风婚纱照,要不是您孩子都这么大了……”

    奚言不动声色地微笑:“对,我孩子都这么大了。”

    您没事儿提什么婚纱照呢?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在研究停车场方向的许泽南突然开口,说:“可以加个联系方式。”

    奚言:“?”

    加完联系方式,摄影师看到了他的手机界面停留在导航软件上,又好心问他们,是不是要找停车场。

    “是。”

    “停车场在入口处。”

    “您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再走回去?”

    “对,再走回入口。”

    疲惫的成年人:“……”

    以及,疲惫的孩子们:“啊……”

    “好累啊。”钱小阳脖子往后仰,一副生无可恋。

    “小繁也是啊。”小繁也学他摆着肩。

    想到好主意了,钱小阳直起身体,伸长了手臂:“爸爸,抱我。”

    钱瓦尔抱得毫无怨言。

    小繁也学着他,手臂伸长:“爸爸,抱我。”

    许泽南就收起了导航的手机揣兜里,他蹲下来时,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爸爸一边抱一个?”

    “不了,泡泡不累。”泡泡摇摇头:“可以自己走。”

    “自己走什么自己走?”

    段韩把小仓鼠笼子塞到林周手里,一把把泡泡扛在了肩上:“我这手不是空着了吗?”

    “但你不是我爸爸。”

    “谁说不是?”

    段韩扛着人就走:“谁手空着,谁就是你爸爸。”

    作者有话说:

    段韩:我俩还穿着亲子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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