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神最终降落在奥赛琳王宫花园中的树下。
树梢挂着弯月，将神明披落的银发渡上一层光泽，祂倚靠着树干，微仰头颅，遥看着天际那道隐于夜色中的金光，那是光明神国所在的位置。
他从那里离开时，竟有种慌不择路之感。
一道身影接近了他，来人穿着半身的衣袍，裸露出布满恶鬼纹路的手臂。
“冕下脸色怎么这么红？”威尔斯没有行礼，只是在神明不远处站定，看向祂的目光有些探究。
他从镜中世界出来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黑暗神，他借助神明的力量掩藏身形，藏身于奥赛琳王宫之中，如今王宫中执掌王位之人是他的妹妹——爱丽丝公主。
银发红眸的神明侧过身躯，抬手以手背挨碰了一下发烫的脸颊，冷淡地反问他：“你找到他了吗？”
威尔斯神色不变，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高塔。
“黑暗神冕下真的要帮他？”金发金眸的半血精灵微眯眼眸，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看透眼前的神明在想什么。
黑暗神没有回话，祂的沉默便等同于默认。
高塔之中如今关着一位堕天使，堕落的天使受到光明神的祝福，如同吞服了一剂美味的毒药，而他同样能够用神力为堕天使赐下属于黑暗的祝福，以此来抵消光明神的赐福。
原本他不想这么做，但……
黑暗神回想起光明教皇的话语，以及少女神明脸上似有若无的愁绪，最终垂下眼眸。
银发神明用指腹点上自己的唇，唇上柔软的触感比不上那个不理智的吻，少女萦绕的气息徘徊在唇边，仿若饮了一口甘甜的美酒。
他从未喝过美酒，却莫名觉得那就是酒的滋味，馥郁芬芳，甘甜诱人。迷醉一时之际又让他不想就此清醒，即便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幸好她最终咬了他，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才愿意从这个吻中清醒过来。
神明苍白的面庞泛着微红，全然没有在少女面前的冷静的模样，祂挥动羽翼，朝着高塔飞去，羽翼用力扇动带来的风撩起披风，离去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慌乱。
他需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以免脑中亲吻的画面不断扰乱着他的心。
*
光明教廷迎来了属于它的神明。
光明神化作人身降临到了教皇所在的教廷，为圣子的选拔仪式做准备——一场关于美德的考验。
白发金眸的少女神明站在教皇面前，手中的蔷薇权杖比她个头还要高了一截。
银白的裙裾如层层叠叠绽放的花瓣，衬出她盈细的纤腰。神明褪去象征身份的神袍，单手驻着权杖，认真地倾听着教皇所提供的消息。
教皇以手抚胸，话语不紧不慢：“冕下，教廷特使们经过这段时日对预选圣子们的观察，将他们美德的薄弱面记录了下来。”
艾莉薇亚接过纸张，仅扫了一眼，便将上面的内容记在心里。
这场关于美德的考验，是神明挑选出圣子前的最后一场考验，也需要神明亲自降临世间来进行。
教皇眉宇间的神色有些忧虑：“冕下的神力足够应对这次的考验吗？”
神明将用神力分化出不同的分.身，每一名分.身对应一位预选的圣子，利用分.身制造一场专属于预选者的考验，从分.身的角度观察他是否能够得到她的认可。
光明神近距离与预选者的接触，这也便于为最后挑选圣子提前做好准备。
“可以。”艾莉薇亚颔首，回忆着脑海中教廷特使们对于预选圣子们的评价。
省去一些比较容易应对的，她的记忆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西泽，特使对这名人类少年的评价让她蹙紧了眉，特使记录：他缺乏对于生命的怜悯之心。
这一点跟那位黑暗中的神明简直相似。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权杖，思考着用什么样的分.身去考验他。
神明的分.身一般不会化作类人生物，因为那样消耗的神力会更多，况且预选圣子的数量不少，每一个分.身都是独立的，都需要消耗神力去维持。
用什么样的分.身考验他比较好呢？
未等她思考出答案，教皇便向她示意，偌大的教廷排排座椅上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此次经受考验的预选者。
“您需要出面见他们一面，为他们赐下祝福。”教皇侧身让开，等待神明从阴影中走出。
教廷中的交流声逐渐变小，信徒们得知了神明即将出现，皆挺直了脊背，目光紧张地等待着祂的现身。
白发金眸的少女自阴影中走出，祂手执着权杖，纤瘦玲珑的身形掩藏在银白的法袍之下，层叠的裙裾随着走动而散开，眼眸轻扫间，温和纯净的目光如水般洗礼过众人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一位黑发少年身上停留一瞬，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那长相一点也不像西泽，但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少年的眉眼精致昳丽，微微上挑的眼尾仿若带笑，漆黑如墨般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白地与她对视，丝毫不见退让低头之意。
很大胆。
这是艾莉薇亚对他的第一个评价。
她双手举起权杖，银白的权杖雕刻着环绕而上的藤蔓，最顶端的散发的圣光笼罩着众人，沐浴在圣光之下的信徒将得到神明的赐福。
“我赐予你们健康的身躯，以及避开灾厄的幸运，愿我的信徒一生顺遂，不受病痛所折磨。”祂轻声说。
西泽与其他人类一起低下头颅接受赐福，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斗篷的边角，少女轻声的吟唱传入耳中，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同为神明，光明神的赐福对他自然无效，但他的心跳却随着她的吟唱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真的被神明赐福了一般，艳红的薄唇逐渐变得滚烫。
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日少女并未躲开他的吻，那副呆怔的模样与现在判若两人，她没有躲开他，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直到肩膀处被轻拍了一下，一位金发蓝眸的少年好心提醒他，赐福仪式早就已经结束了。
教廷之中的人已经离开了大半，光明神的身影也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他还僵滞地低着头颅，像个呆傻的人类。
金发蓝眸的少年好奇地看着他，嗓音颇为友好地提问：“我记得你，你就是那天测天赋时因为天赋太高，导致魔法水晶炸裂的信徒。”
“你拥有这么高的天赋，冕下应该会选择你吧？”少年一脸羡慕，随后后知后觉般自我介绍：“我叫霍尔克，你呢？”
“西泽。”西泽不想与他闲聊，语气有些疏离冷淡。
霍尔克却十分健谈，自顾自地说：“我在来的路上听说，这次教廷将剩下的预选者聚集起来，似乎不仅是为了为我们赐福。”
“还为了给我们一场考验。”少年望向远处光明女神的雕塑，目光虔诚干净：“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考验，我的能力还有许多不足，希望不要太难。”
黑发少年动作微顿，跨过教廷立高的门槛时差点被绊了一下。
“哎！小心！”霍尔克立刻想要扶住他，却被他灵巧地避开。
金发蓝眸的少年也不尴尬，收回了伸在半空中的手，只是对他笑了笑。
西泽平淡地瞥过他，与他分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他在光明国度买下了一栋别墅，将其作为目前这个身份的“家”。他短时间并不准备回到黑暗神殿，去面对精心为他准备陷阱的伪信徒，
黑发少年离开闹市，停留在别墅面前，指腹在别墅的大门上轻按，暗色的魔法光芒从他的指尖闪过，与此同时，别墅的大门自己打开了。
他关上门，冷色调的大厅中铺陈着毛绒地毯，吊高的水晶灯散发着亮白的冷光，大厅的边缘是两截相对而立的木质旋转楼梯，楼梯向上蔓延进二层，整栋别墅内只有他一人生活。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踩在地毯上的步伐落地无声，寂静空荡的别墅中本就该毫无响动。
然而现在，他却听到了一点细碎的声响。
身为神明，他自然没什么好怕的，黑发少年抬起漆黑的眼眸，望向声响的来源处——
一团蜷缩在阴影里的影子。
黑暗神轻挑眉梢，径直走了过去，靠近楼梯口处的那团阴影。
少年弯下腰身，探出修长有力的指节将它拎了起来，橘黄色的毛发在灯光下顺滑柔软，两只小尖耳抖动了两下，当着他的面睁开了圆润的眼眸。
他忍不住发笑：“小猫咪会变成人吗？”
小橘猫被他拎在指间，盯着他看了一眼。
发出乖软的叫声：“喵～”
作者有话说：
从此，黑暗神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铲屎官。
第52章 五十二
与光明同为神明的黑暗神，哪怕是化身了人类，在祂没有刻意伪装自己的身份时，自然能一眼便看透小橘猫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是她变的，他便忍不住弯起唇角，冷淡的气息从黑发少年身上褪去，犹如剥开包裹着甜蜜的糖衣。
少年单手拎着毛绒绒的一团橘黄，话语里透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小猫咪能变成人吗？”
原来这就是她给他的考验。
像是对他问句的回应，小橘猫低声喵了声。
它四只悬空的短促手脚在半空中划了好几个圈，澄澈的圆眸不满地盯着他，橘黄的毛发在冷白的灯光下被渡上一层金边，连同淡金色的睫毛一起抖动，努力显露出属于猫咪的威严来。
但显然眼前的神明并不会被它所威慑。
黑发少年将小橘猫抱入怀里，垂眸瞥视了一眼，淡然地迈开长腿往外走去。
来历不明的猫要收养前，都要先去教廷记录身份的。
他一路抱着它又来到了教廷。
长相漂亮精致的少年怀中抱着一只可爱的小橘猫，行走在路上几乎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
唯一令黑暗神感到不适的是，总有人肖想着他怀中的小猫咪。
“它好可爱！能给我摸摸吗。”
他又遇到了那个金发蓝眸的少年，霍尔克蓝眸泛着湛蓝的光，目光如炬般落在小橘猫身上，几乎就等着他同意后伸出手来。
“不能。”他冷漠地拒绝。
黑发少年冷着脸，抬手将晃动的猫尾按住，将整只小猫裹进了他的斗篷里，只露出颗毛绒圆脸的猫脑袋。
“喵…”它对于他的这种举动感到困惑，以神明对人类的理解，面对别人的称赞似乎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甚至还将它抱得更紧，安抚性地抚摸着它的脊背，低头对它说：“别乱动。”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与霍尔克擦肩，冷然扔下话语：“她是我的。”
金发蓝眸的少年怔怔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摸一下又怎么了……”
那只是一只猫啊，又不是不容侵犯的恋人。
他又不会对一只猫做什么。
*
一只有身份的猫猫将会戴上耳环，在耳环上刻好饲养它的主人的名字。
这样以便于防止猫猫走丢，捡到猫的人会将带有耳环的猫送到教廷，由教廷通过耳环上的名字查找关于主人的记录，用长翅膀的小摇篮将猫猫送回主人身边。
教皇一脸古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与猫，好半天没有说话。
“教皇大人？”黑发少年抬眉看着他，似是在询问他有什么问题。
教皇与小橘猫金色的瞳孔对视，逃避般地闭了闭眼，才勉强道：“冕…它…很可爱。”
抱着猫的少年不置可否。
“你要收养它吗？”教皇看着他问。
“是的。”他答。
因为知道小橘猫就是冕下，教皇决定由自己亲手为它戴上耳环。
但当教皇拿着刻着西泽名字的一对耳环来到小猫咪面前时，又犹豫了。
他真的要给冕下戴上这种东西吗？
耳环是一对圆形的小金圈，两只小金圈上分别有一个小豁口，用来卡住猫猫的耳朵，然后再用粘粘魔法固定在猫猫耳朵上。
“你确定要收养它吗？”教皇再一次发问，拿着耳环的手微微颤抖。
为神明的分.身带上耳环，算不算是对神明的亵渎？教皇思考着看向小橘猫，但显然化作了猫的光明神此刻并不能给他答案。
黑暗神目光落在教皇的手上，忽然弯唇微笑。少年的笑容干净清冽，看上去单纯无害：“教皇大人，我能自己来给它戴上吗？”
教皇缄默了半天，最后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交出了耳环。
精巧可爱的金色耳环躺在他的掌心中，洁白如玉的手掌衬得耳环的色泽更加显眼，在透过彩色玻璃窗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小橘猫睁着圆眸凑了过来，对着耳环叫了两声。
“你也很喜欢它，对吗？”黑暗神指尖勾起耳环，放到它面前晃悠。
小橘猫别过了猫头。
她怎么会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更何况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感觉非常怪异。
就像是成为某人的专属物的象征。
黑发少年唇角的笑意加深，轻柔地抱过它的身子，骨节分明的指节忍不住揉过它脑袋上的两只小尖耳。
很软，很可爱。
“我来给你戴上。”他拿出一只耳环，将其别到其中一只猫耳上，指尖溢出点点几不可查的黑芒。
金色耳环被粘粘魔法挂到了小橘猫的尖耳上，晃晃悠悠地摇晃着，随着它的步伐加大了晃动，它有些恼怒地抖着身子摆动头颅。
他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般惊讶地眨眼，按在它脑袋上的手从两耳中间抚摸到了尾巴尖，温柔地对着它说：“看来你不太喜欢。”
“那就只戴一只吧。”黑发少年将另一只耳环收了起来。
他抱起它，向沉默的教皇颔首，面带笑意地回了别墅。
*
艾莉薇亚十分后悔自己的决定。
或许她不该变成一只猫，应该变成一只老虎或狼什么的，总之，越威猛霸气越好。
现在她正站在浴室里面，跟门口处的少年对峙着。
橘黄色的小猫咪弓着身子，粉红的肉垫踩在浴室冰冷的地板上，用那双金色的圆眸紧盯着倚靠着门框的少年。
“乖一点。”黑暗神挡住了浴室唯一的出口，话语中透着一抹蛊惑的意味：“让我帮你洗澡，洗完澡就给你煎小鱼干吃。”
小鱼干…它舔舔嘴，小鱼干对现在的她有着几乎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谁让她是只猫呢。
“喵喵喵！”它发出抑扬顿挫的叫声，试图告诉他，它不洗。或者说，它要自己洗，它绝不可能让他来帮它洗澡。
这有违它身为神明的尊严。
黑发少年看着它轻笑，他揉揉自己发边的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朝它靠近了一步。
“别害怕。”他看着开始往后退的小猫咪，压下将它逼到角落的冲动，以从未有过的柔和嗓音安慰道：“你没法自己给自己洗澡，我会温柔一点的。”
“喵！”不。
黑暗神在它拒绝时又前进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三步远，他站在了浴室之中，反手关上了浴室的门，少年修长挺拔的身躯将身后的道路挡得很严实。
他蹲下身，朝着它伸出手。
小橘猫歪着脑袋看他，缓慢地将猫爪放入他的手心，圆眸中泛着谨慎的光采。
随后，它狠狠地挠了他一爪。
掌心处传来细微的刺痛，黑发神明怔楞一瞬，随即收回了手。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三道排列整齐的红痕印在冷白的皮肤上，像一种张牙舞爪的宣告。
黑发黑眸的少年静默些许，兀自笑出声来。
笑声的尾音回荡在浴室里，延伸出些许的兴味，以及过于宽容的信号。
它立刻驱动四肢后退几步，尾巴挨到了冰冷的浴室墙壁。侧眸向后看，发现自己俨然已经退到了浴室的角落。
小猫咪自己乖乖退到了角落，仿佛在特意给他机会去实现脑海中的想法。
黑暗神看着她，眸底的色泽愈发潋滟。
他顺势上前，将它堵在了浴室的角落里。
几乎就在同时，笼罩在少年阴影下的小橘猫身上泛起金色的光芒，金光弥散之间，一道人影自光芒中缓慢浮现，逐渐取代了小橘猫的影子。
“我可以自己洗。”
白发金眸的少女背抵着墙，橘黄的尾巴藏在了身后，发间冒出的两只小尖耳轻抖几下，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温和。
其中一只尖耳上，刻着他名字的金耳环急促地晃荡着。
作者有话说：
老婆变成了猫怎么办？当然是给她洗澡，喂她小鱼干，抱着她上床睡觉。
第53章 五十三
他看向她的目光过于炙热。
身后的大理石墙壁又太过冰冷，两种不同的温度交织，让她无端生出许多不安来。
直到少年在她面前低下头颅，艳丽的薄唇靠近发顶的尖耳，唇间溢出的吐息撩过尖耳上细腻的绒毛时，她才惊醒般地颤抖了一下。
白发金眸的少女举起双手，在他的唇瓣贴上毛绒尖耳之前，一把捂住了发顶的两只耳朵。
于是这个吻便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漆黑的长发遮住了少年的侧脸，落在她手背上的吻温热又细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在她抬眸的一瞬间闪过一抹猩红。
艾莉薇亚怔楞几许。
是她看错了吗，他眼中的那抹熟悉的血色，即便只是一闪而逝，却让她不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西泽？”少女呼唤他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试探，仿佛想要证明什么。
但她没有证据去证明他就是黑暗神，更为自己荒谬的想法感到好笑。
毕竟，黑暗神有什么理由化身人类来竞选成为她的圣子？
“原来小猫咪真的能变成人。”
少年细碎的话语从唇齿与肌肤之间流落而出，低哑的尾音飘落在她的手背上，如同一道蓄意勾引的轻挠。
他面带着笑意，抬手捉住她其中一只手腕，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其挪开，目光落在那枚刻着他名字的耳环上。
他是这枚耳环的主人。
那只佩戴着耳环的猫耳，在他的注视下警惕地抖动，像是在仔细侦听敌人的动向。
但他不是她的敌人。
黑发黑眸的少年用指腹摩挲着少女的腕间，安抚她抗拒的情绪，缓慢凑近那只吸引着他的尖耳旁。
咬一口会怎么样？
他眸色微暗，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付诸了行动。
被咬住的耳朵泛起奇异的酥痒感，她只能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再往下是微敞的法袍，肌理分明的肌肉线条延伸出深邃的沟壑。少年冷白的胸膛微微起伏，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她的羽睫贴近了他的锁骨。
从未被如此大胆对待过的神明呆滞住了。
被禁锢在怀中的少女用力推拒他，耳尖逐渐变得滚烫：“你…你不能……”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舌尖掠过毛绒的耳尖，带来一阵炙热的颤栗感。这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下意识地认为他在亵渎神明，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并不知道她是神明。
头顶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低笑，黑暗神含着她的耳尖，动作亲昵地磨蹭、啃咬了一会，唇瓣刚好碰到冰冷的耳环，直到少女眼尾泛红，才堪堪放开她。
“抱歉。”黑发少年眼眸忍着笑意，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我忍不住。”
如今他正处于她的考验之中，或许他应该更克制一些，但她这幅模样却像是在对他发出邀请，用耳朵和尾巴引诱他沉沦。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黑暗神宽容地轻叹，礼貌地退至门边：“那么这里就让给你吧。”
他在她面前离开浴室，弯腰贴心地合上了门。
浴室内便只剩下捂着耳朵的少女，少女的脸颊泛着花瓣般的嫣红，怔怔地盯着门上的人形阴影。
*
黑发黑眸的少年背靠着浴室的磨砂玻璃，五指按在脸上，修长的指节穿插进额前的碎发之中。
他低垂着头，将神色藏进发间的阴影里。
身后传来泠泠水声，她应该已经开始洗澡了。
给小猫咪洗澡的计划终究是失败了，但又并不算完全失败。
黑暗神像是回味般微张着唇，舌尖轻舔过艳红的唇瓣，属于少女的气息再一次浮上鼻尖。
他只记得——
耳朵很软，很好咬。
他脸颊发烫，用力揉着额前的碎发，漆黑如墨的长发披落至少年劲瘦的腰际，将苍白的面庞衬得愈发昳丽艳丽，点漆般的眼眸浮现丝缕的猩红。
猩红之色逐渐侵占了整只眼眸，象征着神明的血眸闪烁几下，少年漆黑的长发从发尾开始染上银白，银白之色缓慢地向上蔓延。
随着在浴室之中的画面片段式地划过神明的脑海，银白与猩红侵染的速度开始加快，很快，银发红眸的神明取代了之前的黑发少年。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长发，叹息着闭上眼眸，将欲念丢进角落，让躁动的心平复下来。
黑暗神在浴室中的水声消失之际，又恢复了人身时的模样。
信仰之力的供养对于神明来说远远不够，他对于神力的掌控变弱了不少，一旦情绪失控，很容易显出神明原本的模样。
他用人类的身体接近她，自然不希望自己这么早就露出破绽。
黑发黑眸的少年起身刚走了两步，身后浴室的门便被打开。
他侧眸望去，浑身湿透的小橘猫迈着正步走了出来。
她又变回来了。
它对着他轻声叫了声，用尾巴扫过自己的脊背，示意它洗干净了。
说实话，艾莉薇亚此刻很饿，很想吃鲜香麻辣的小鱼干。
但她不想败给自己的食欲，更不想向眼前的少年低头讨要。
怎么才能让他主动给她炸小鱼干吃？小橘猫焦急地摇晃尾巴，不由想起洗澡之前少年的口头承诺。
即便她没让他帮忙洗澡，但好歹也算是洗完澡了，那个承诺…应该也算数吧。
“喵～”它高傲地昂起猫头，神情严肃地盯着黑发少年。
给她小鱼干。
不要不识抬举，她可是来考验他的，对生命要有怜悯之心，即便只是一只小猫咪。
第54章 五十四
“先烘干毛发。”
黑发黑眸的少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被威风凛凛的小猫咪威胁到，抬手将它拎到了自己身前。
他倾身在她的鼻尖吻了一下，一只翅膀暗黑透明的蝴蝶凭空出现在了小橘猫金棕色的鼻尖上，蝴蝶在她的鼻尖轻扇羽翼，顺着鼻梁往上飞，翅尖落下细末的暗色粉尘。
它好奇地喵了声，目光追随着蝴蝶掠过脊背，直至彻底看不见，身上湿润的毛发开始变得干燥，一路从两耳间烘干至了尾巴尖。
是某种烘干魔法，魔法的效果很好，他的确有着很高的魔法天赋。
“好了。”黑暗神轻舔唇角，将它轻柔地放在地上。
她很乖，他决定奖励她小鱼干。
少年神明抚平斗篷上的褶皱，假装转身去取给小猫咪准备的食物。
他并不需要提前准备好食物，只需要用神力捏造出小鱼干，再用火焰魔法煎制即可，然而他不能当着她的面使用神力，因为光明神能够轻易地辨认出他所使用的黑暗神力。
此刻，她短暂地忘却了神明的身份，安安份份地趴在地板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或许她还是应该庆幸，她变成了一只猫，而不是变成老虎和狼，小鱼干多美味，至少她不需要吃鲜血淋漓的生肉。
这么一想，之前被咬耳朵的事可以忽略不计。小橘猫身上炸起的绒毛温顺下来，刚干燥不久的毛发蓬松柔软，像一团毛绒绒的毛球。
没过一会，食物的香味便从门口传来，黑发少年端着一盘摆放整齐的小鱼干放到了她面前。
他坐在光洁的地板上，单手支着下颔看她。
用火焰魔法精细控制火候，再撒上鲜香的调料放在圆锅里慢煎，他第一次做出了可以名为食物的东西。
看样子她很喜欢。
他伸出手摸上它双耳间的毛发，趁着它低头吃饭无暇顾及时，揉揉那对抖动的尖耳，深邃的黑眸中隐含笑意。
收买一只小猫咪只需要一顿小鱼干。
两耳传来力道温柔的揉捏，少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有所察觉，但懒得抬头去管。
看在小鱼干的份上，祂允许她的信徒这样做。
她可以不与他计较，她想。
*
饭后消食完毕，她被拎到了一间装点华美的卧房。
柔软垫高的大床摆放在正中间，围绕着床边挂上了暗红色的纱罩，滑软的棉被上铺陈了新鲜的玫瑰花瓣，一切都像是特意准备过的一样。
“这是我为你准备小窝。”抱着她的少年印证了她的猜想。
小橘猫从少年的手臂中探出头颅。
……这个小窝也太大了，至少能睡下四位并肩而躺的成年男子。
但她喜欢。
或许他并没有教廷特使记录的那样，对生命毫无怜悯之心，至少对她这样一只弱小的猫咪，他都能这样关怀备至的照顾。
她佩戴着耳环的耳尖微动，转而又想起了浴室之中他对她的啃咬，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应该不是想要吃掉她的耳朵，否则如今她也不会还能好好的呆在这里。
那为什么要咬她。
就在小橘猫严肃地思考期间，少年已经抱着它上了床。
他为她盖好被子，同时也为自己盖好被子。
艾莉薇亚后知后觉般反应了过来，这所谓的小窝，似乎…并不止是为她一只猫而准备的。
面对她疑惑的目光，黑暗神泰然自若：“整栋别墅只有这一间卧房，你得跟我一起睡。”
随后他展臂一捞，将弱小而无力反抗的小猫咪捞入怀里，愉悦地勾起唇角，侧着身躯微弓脊背，将她那么小的一只的身体圈进他所制造的领地里。
他用如此温柔的方式去禁锢，纵使她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此刻也无法逃脱。
“该睡觉了。”少年诱哄着说。
“喵。”它试图从深陷的床上站起来。
“不行。”他按住她的脊背。
“喵！”她恨自己不会说话。
黑暗神被她恼怒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取悦到，改为用指尖抵住它的额头，没怎么用力便将刚站起来的小橘猫又推倒在床上。
艾莉薇亚咬着尖牙，忍受着作为一只猫的屈辱努力起身。
耳畔传来一声轻叹，少年温热的指尖揉上她的脑袋，她所要的，对于生命的怜悯，完完全全地体现在了他的动作与叹息之中。
……她不要在这种时候从他身上感受到这些。
像是一场无声的床上斗争，由她所拉响了号角，在他所圈出的狭小空间中蓦然展开。
站起来，被推倒，又站起来，再被推倒……他如此反反复复地跟她玩着这个游戏，仿佛有些无限的耐心。
她真的生气了。
小橘猫抬眸对上少年唇角恶劣的笑意，在下一次被推倒前忽然仰头，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尖利的牙仇恨般地咬在少年洁白如玉的指节上，恶狠狠地磨了磨，然后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的松开。
好生气，但不能伤害他。
它扭过头，带着软刺的舌头舔过唇瓣，发泄般地甩动尾巴。
毛绒细软的猫尾用力打在了少年的腰腹上，他睡前褪下了斗篷，身上的衣袍十分轻薄，仅着一件丝绸滑腻的薄料，腹部传来的力道对于神明而言更像是挠痒，被‘挠’到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
黑发黑眸的少年神明眼眸微暗，在更大的危险被她无意引出之前抬手，指尖点上了它的额头。
昏沉的睡意瞬间袭来，站立不稳的小猫咪面对着他侧卧了下去，半睁着眼努力打了个呵欠。
太困了…这究竟是什么魔法…艾莉薇亚对于他过于异禀的魔法天赋又有了新的认知。
小橘猫用尾巴圈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总算安分了。”
黑暗神懒散地换了个姿势，支着头颅将圈出的领地让了出来。
早知道她只屈服于强硬的，他便不装了。
但他又怎么都不是滋味，与她沉睡的睡颜相比，他像是被按下了某处开关，白日里所经历的一切投映在黑暗中，无论是翻身换个姿势入睡，还是面对着她的睡颜，他都难以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那些不被满足、压抑般的念想在深夜里如野草般疯长。
神明漆黑的眼眸再一次染上猩红，血色逐渐侵染上黑夜，那些藏在发间的银白如皎洁的月光般流淌出来，睡袍之下的身躯变得更加修长挺拔。
那就再放纵一次吧。
他鼻腔溢出沉重的呼吸，朝着沉睡的小猫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细腻的绒毛。
暗色的光芒在神明的指缝间闪烁，包裹住它的身体，在褪去之后显露出少女沉睡的面容。
他捧着她的脸，缱绻地吻了上去。
她不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魔法历9月30日，风和日丽。
今天我又来写日记了，老婆很乖，偷偷亲亲。
~(=^‥^)ノ
第55章 五十五
黑暗神为自己放纵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现在他更睡不着了。
神明用修长的指节撩起银白的长发，将流光顺滑的发丝举到眼前晃悠，他隔着发丝的缝隙去看眼前少女的睡颜，动作带着一丝欲盖弥彰的窘迫。
他不得不承认，或许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时候，曾经自信满满的狩猎者反而变成了猎物。
就像屠龙者终成恶龙，而他与过去的自己成为了一个矛盾体。
银发红眸的神明缄默着，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真的能得到她的爱意吗？
他甚至有一丝隐忧，对于是否能成功得到光明圣子这个位置感到不确定。
他从未如此患得患失过。
这不像他。
他扔下指间的发丝，烦躁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底的暗色如同浓稠的黑夜，他将她小心地揽入怀中，呼吸着少女身上清冷微甜的气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卷的尾巴。
神明指尖变得僵硬，忽然想起了刚刚她是如何用尾巴让他差点失控的。
此刻的他仿佛是在饮鸩止渴。
即便是饮鸩止渴，眼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也过于美好。
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压抑狂躁的神力倾泻而出，祂指尖的黑芒化作细长的触手缠绵上毛绒橘黄的猫尾，与之纠缠圈绕，触手上传来的触感让他呼吸变得急促，无意识地操纵着它一寸寸用力缠紧。
像蟒蛇盘绕猎物，而他只是仁慈地抓住了她的尾巴。
直至怀中的少女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似乎是感到不太舒服，她淡金的羽睫轻颤，眼看着就要醒过来。
少女纤长柔软的尾巴上缠绕的黑蛇猛然退去，留恋不舍般地用触尖勾了一下她的尾巴尖，仿佛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誓言，才化作溃散的黑暗神力消失。
他拥紧了她，轻柔地叹息着。
他不该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
一觉醒来，她的尾巴不见了。
小橘猫僵直地扭过身，盯着圆润但什么也没有的臀部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那么大一条尾巴！没了！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虽然对于神明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依然无法阻止她对于尾巴消失这件事感到莫名的诡异。
猫失去了尾巴便会影响跳跃与行走，甚至可能会危及生命。
小橘猫颤颤巍巍地迈出一步，再试探性地迈出第二步，发现一切都还好，她并没有行走不便的感觉。
一片阴影从上往下笼罩了她，头顶传来少年低哑的话语：“醒了？”
她抬头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眸，以及眼眸之下淡色的青黑。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像是一夜未睡般，苍白的脸色配上艳丽的红唇，黑发一缕缕垂落至修长的脖颈，有种古堡中纯血吸血鬼的怪异美感。
面对她状似欣赏的目光，他轻勾薄唇，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你对我这幅容貌很满意？”
这话说得像他不止这一幅容貌似的。
艾莉薇亚徒然反应过来，转头用鼻尖朝着自己的臀部点。
她更应该问问她的尾巴去哪了！
整栋别墅内只有他与一只猫，除了她自己，尾巴消失这件事一定与他有关。
回想起混乱的昨晚，她的记忆停留在少年抬起点上自己脑袋的那一幕，在那之后，她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她喵了声，叫声带着三分怀疑七分愤怒。
身为神明她何曾忍受过这般屈辱，凭什么夺走一只小猫咪的尾巴！
他对生命果然没有怜悯之心，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黑发黑眸的少年怔了怔，随即垂眸笑出声来，笑音又低又沉，仿佛在嘲笑她这般滑稽的模样。
在小橘猫彻底炸毛前，他才弥补般说道：“昨晚你的尾巴打了我，我让它暂时消失了一会。”
她睁大了眼眸，看着恶魔般的少年。
她又不是故意的，况且那也叫打吗？
“好了。现在让它回来。”黑暗神打了个响指，她身后的尾巴便凭空出现，就像之前的消失只是尾巴隐身了一样。
小橘猫呆愣地盯了盯自己的尾巴，又转过头看他，金色的瞳孔缩紧又松开，最后委屈地背对他坐下。
她宁可一个人生闷气，也不想再看到他了。
但这幅模样落入黑暗神的眼中，不知为何，他莫名紧张了一下。
黑发黑眸的少年忍着困意哄了许久，最后用小鱼干将生气的小橘猫收买了回来。
整整一天，他眼底的淡青色都没有消散，直到夜晚，他再次抱着她上床，脸颊刚一挨着柔软的被褥，便呼吸轻缓地睡去。
等到彻底感觉到他睡着了，她轻身跳出他怀中，四只柔软的肉垫挨地，羽毛般落在了地毯上。
小猫咪在黑暗中伸展腰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缓缓踱步了几步，用猫爪在地上踩出一个奇异的魔法阵的雏形。
考验的时间只有两天，她要离开了。
压下心底那些莫名的不舍，这两天里发生了不少事，神明一边整理着纷乱的思绪，一边用肉垫搭上法阵最中心的地方。
圣光闪耀间，她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转眼间消失不见。
空荡庞大的别墅之中，只余下少年一人。
黑发少年翻了个身，手臂落在平坦而空无一物的床垫上，指尖微动，忽然睁开了眼。
*
艾莉薇亚回到了神国之中，坐在王座之上闭眸思考。
她并不认为她的离开对于接受考验的信徒们会有什么影响，分别总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这场考验仅有两天，哪怕他们对于神明的化身产生了一些感情，也不会有多深刻。
所以她没有在意自己的不辞而别，脑海中庞大而杂乱的信息有条不紊地梳理着，每一个片段，每一种化身皆是祂，她需要从中挑选出优秀又强大的信徒，让他成为新一任的圣子。
神明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什么，王座上的少女睁开眼眸，下一刻身形便瞬移到了神国的边缘。
光明神国的边缘依然盛开着金色的蔷薇花，这里的模样永恒不变，只要神明不死，神国便会一如既往地存在。
银发红眸的神明收拢羽翼，降落在了神国的边缘。
黑暗神的到来又一次惊动了神国的天使们，然而祂只是悠闲地观赏近处蔷薇花，并未做出什么别的举动。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令他转过身，少女神明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微蹙着眉看他。
“西泽？”她唤着他的名字。
回想起他曾说过，会送她一份礼物，是位堕天使，她抬眸往他身后看去，但什么都没有。
“你来做什么？”她问道。
黑暗神认真又专注地注视着她，幽暗的目光赤.裸复杂，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
他像以前一样扬起披风对她行礼：“晚上好，艾莉薇亚。”
“…晚上好。”她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自从那晚西泽吻过她，便消失不见后，她便再也不愿去回想那个夜晚。
如今再次见到他，她变得有些局促不安，那些刻意压在角落的记忆冲破她的控制冒了出来，使得她不得不又后退了一步，偏着头去看近处的金蔷薇，作出一副平静观赏的模样。
“没什么事。”银发神明淡淡的嗓音传来，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随意迈出了一步，然后道：“只是有点…想你了。”
即使他们不久前才睡在同一张床上，吃过同一种食物，甚至相拥而眠。
不远处的少女好似被他的话语烫到，淡金纤长的眼睫用力眨了一下。
他自顾自地笑了笑，假装随口提起：“听说你最近在挑选新的圣子。”
没等她作出回答，他舔了一下唇角，捏着披风的指尖微微用力，笑意依然优雅随和。
“我觉得那个叫西泽的人类就挺合适的。”
作者有话说：
真·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西泽。
国庆快乐～
第56章 五十六
黑暗神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想法说出那种话的。
但好在，她并不知道那个叫西泽的人类就是他。
他只是想让她选择他，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即便神明化为人身，无论是容貌还是天赋都无可比拟，她没有理由挑选别人当圣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少女疏离的态度后，他忽然变得心神不定起来。
金发金眸的少女站在蔷薇花丛旁垂眸赏花，脸上的神情清冷平静，视线不曾分给他半分。
她从不回头看他，哪怕他就在身后。
于是他为了打破这种平静，说出了那样的话来：“我觉得那个叫西泽的人类就挺合适的。”
少女愕然侧眸，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银发神明笑意盈盈，用闲聊般的语气说：“你认为呢？”
艾莉薇亚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认为…她此刻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突兀的提起那名少年的行为，却让她感到一抹怪异，心中隐约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慢慢生成。
金发少女看着他盈满笑意的眼眸，淡粉的薄唇微张，试探话语斟酌地从口中说出：“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件事？”
光明神冕下挑选属于祂的圣子，与黑暗神无关，两位神明从最初掌管各自的国度时，便极少干涉对方的领域，即便是要干涉，几乎次次都是争锋相对，不欢而散。
他不应该、也从不以如此平和的语气参与她的事，甚至对于与自己同名的少年给予没必要的关注。
除非，那位黑发少年就是祂本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但无法为他找到合适的理由这么做。
黑暗神神态自若，连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化，祂左手捏着右肩的披风，站姿随意，仅默然了一瞬，便轻笑出声：“你是在怀疑，那名人类少年是我假扮的？”
艾莉薇亚抿着唇不说话。
他看着她笑：“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自降身份，放下神明的尊严，化作人身，像只老鼠一样藏匿于你的国度，就为了成为你的圣子？”
银发红眸的神明唇角泛着嘲意，看向少女的目光很是冷淡：“你想多了，我就在你面前，不需要用那样折辱自己的方式来接近你。”
她沉默不语，又慢吞吞地移开视线，盯向眼前的蔷薇花。
他说的没错，以西泽的性格，是不会容许自己化作所视如草芥的人类的，人类的生命那么渺小，他根本不屑于那么做，甚至可能还会视作侮辱。
“是我想多了。”她轻声开口。
想到那位黑发少年，还有少年身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她思考着或许自己是在别处见过他。
而西泽…对于一个与自己同名的人类投以注视，祂的这种行为还是让她感到有些突兀。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银发红眸的神明微垂着眼，松开捏着披风的指节。
散落在夜空中的尾音虚幻飘摇：“晚安，艾莉薇亚。”
她静默了一瞬：“晚安，西泽。”
*
光明国度的神坛之上，艾莉薇亚站在自己的雕像面前，微微有些出神。
教廷的人在周围忙碌着，教皇安静地守候在神明身边，并没有打断祂的沉思。
圣子最后的挑选仪式将在这里进行。
信徒们早已等候在神坛下方，其中有通过了考验的预选者，也有中途遗憾离场的人类。
无论他们是否通过了考验，但神明挑选圣子对于信徒们来说是必然参加的仪式，不仅是平民，更为期待的还有一些皇室贵族。
若神明能够选择某一位皇室成为圣子，即便光明神不会偏爱任何国家，但有了这一层薄弱的联系，任何王国都会对拥有圣子的皇室有所忌惮。
她目光不经意地瞥视下方，比之穿着光鲜的预选者们，黑发少年依然披着那件漆黑的斗篷，静立于吵闹的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艾莉薇亚几乎立刻便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他合适吗？对比起其他的预选者，他那两日的行为其实说不上好，带着一些少年人的顽劣，但她又从少年的身上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过怜悯。
即便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她还是感到有些复杂。
神明垂下眼眸，淡金的羽睫在阳光下扑朔迷离，信徒只能从下方往上仰望，却永远也无法接近祂。
黑暗神百无聊赖地挤在一群信徒中间，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他不知多少次从这个角度去看过她，从低处仰望神明，她身上散发的光辉都会变得有些淡薄。
只有那群痴傻的信徒才会仰望神明。
黑发少年垂下眼帘。
仪式布置完毕，金发金眸的少女神明站在自己的神像下，在信徒们的赞颂声中举起权杖，光明圣光从权杖中隐现。
下方骤然无声，信徒们屏住呼吸，目光皆投向至高处。
神明将会以真身降临世间，祂落在谁面前、圣光笼罩之人便是新的圣子。
雪白宽厚的羽翼在少女身后舒展，祂神色平淡，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很平常的决定。
圣光从她手中的权杖流落而下，朝着人群落去，掠过左边，掠过中间，直直地朝着右边的角落而去。
少年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因为圣光正好是朝着他而来。
果然，她会选择他。
事实上，他并没有多意外，黑暗神对于自己的表现有着清楚的认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所展现出来的一面都无可挑剔。
少年抬手揭下斗篷的兜帽，漆黑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精致的面容洋溢着干净的浅笑，他从容不迫地单脚后撤了一步，然后屈膝跪下。
紧张矗立的人群中，唯独一位黑发黑眸的少年俯下腰身，单膝点地，左手按上了心脏处，他身后的斗篷与长发在风中飘扬，向着前方低下头颅，等待着神明的降临。
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明净的眼眸。
人群静了瞬，骤然爆发出欢呼声。
西泽弯起眼眸，朝前方看去——
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而紧接着，他身旁跪下了一位少年。
少年金发蓝眸，以手抚胸，向神明行以至高的礼节，清冽的嗓音微微颤抖：“霍尔克，愿侍奉您至永恒。”
圣光降临在了他的身边。
少女神明立于两位跪下的少年前面，周围是信徒围成的海洋，他们被围绕在了最中心。
祂掌心抵上金发少年的发顶，嘴角的笑意温和，话语中带着令人臣服的魅力：“就是你了。”
黑发黑眸的少年身形变得十分僵硬。
她没有选择他。
黑暗神茫然地抬起眼眸，视线落在少女柔和的面容上。
迷茫、惊诧、酸涩、羞怒……种种情绪狠狠撞击了他的心。
怎么可能……！
是他煎的小鱼干不好吃吗？
作者有话说：
黑暗神：(震惊)她演我？
第57章 五十七
阳光普照，神坛之下是信徒们狂欢的海洋。
两位少年半跪在神明面前，发色一金一黑，同时看向眼前的少女神明。
祂站在金发少年面前，掌心抵着他的发顶，神情温和平静，目光却偏向了另一人。
她没有选中的、却半跪行礼的少年。
黑发黑眸的少年微垂着眼，浓密纤长的鸦睫遮去了眸底的暗光，按在心口处的指节苍白分明，用力地曲起，仿佛想要去抓住什么。
明明他与黑暗神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完全不同，但她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时，却总是想到另一位神明。
艾莉薇亚怔愣片刻，将脑海中的那道身影默默抹去。
或许是因为怜悯，她落在金发少年发顶的手微微抬起，在示意霍尔克起身之后，又侧身面向了西泽。
神明金色的眼眸包裹着半跪少年的身影，无声地横向踏出一步，在信徒们的目光下来到他面前。
非常丢脸，这对于西泽来说是一次打击，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甚至他昨晚、昨晚还为此去找她，十分冷漠地切断了她的猜疑。
结果她根本不打算选择他。
就像是一切都是他在自导自演。
周围聚拢的目光是如此的滚烫，烫伤着少年弯曲的脊背，信徒们在等待神明对此作出决断。
这样有趣的场景极为少见，毕竟即便是预选者，也不敢认为神明一定会选择自己，更不会在完全确认圣光降临在自己身上前，便行至高礼节。
这位黑发少年貌似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艾莉薇亚微蹙着眉，思索着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她不太会安慰，更不会圆场，但又不想让他陷入周围异样的目光中。
少年僵硬的身子动了动，漆黑的发丝被微风拂过脸颊，他忽然抬眸与她对上视线，嗓音平淡如水：“冕下，请允许我起身。”
她这才注意到他仍在行礼：“你先起来吧。”
他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站了起来，动作优雅地向神明谢礼，按在心脏处的手从未放下，只是从半跪的姿态变成了俯身站立。
少年长发的发尾在半空晃荡，他低垂着眉眼，唇线有一瞬的紧绷，但很快便露出微笑。
“非常抱歉，仁慈的光明神冕下，我以为您会选择我，请您原谅我突兀的行为。”
他的话语慢条斯理又十分得体，丝毫不见尴尬失落，眼帘投下一小片阴影。
似乎不需要她做什么，他自己就处理好了尴尬的境地。
“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我的原谅。”艾莉薇亚注视着他，心底那份熟悉感再一次涌现出来。
黑暗神勾起嘴角，露出纯净天然的笑，眸底的红意一闪而逝，仿若一位乖顺无辜的少年。
不就是失败了而已，他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来接近她。
等到神明离开，他才放下按在心口的手，漫不经心地将斗篷戴上，隔绝周围窥探的目光。
“你…还好吧？”新一任的圣子霍尔克担忧地看着他。
霍尔克之前还羡慕过西泽的天赋与容貌，以为祂要挑选圣子，应该是西泽那样的，现在还没能从惊喜中缓过来。
但他还是下意识问候了句，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少年精致昳丽的面容隐藏在斗篷之下，闻言微挑着眼尾瞥了他一眼，唇边的笑意早就消失殆尽，并没有回应他。
艾莉薇亚回到神坛之上，教皇迎上前来，目光看向下方：“那位叫西泽的少年还不错。”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以及少年镇定的应对姿态，没有否认。
教皇白发在身后披落，语气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冕下会选择他。”
她摇头：“他太完美了。”
太完美了，不像是真实的，更像是……
装出来的。
*
新一任的圣子要先在教廷跟随教皇学习礼仪，然后才能来到神国侍奉神明，圣子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同时还要学会斩断与家族的联系。
至于为什么要斩断联系，非常巧的是，霍尔克是一位王子，他需要抛下皇室的身份，教廷才会接纳他。
她回神国的路上就发现了身后的小尾巴，但假装不知道，只是适当放慢了速度，闲逛一样地在空中踱步。
黑发黑眸的少年斗篷飘逸，不远不近地跟着，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最终他还是来到了神明面前，在空中对祂行礼。
“冕下，有件事希望祈求您的帮助。”他揭下斗篷，长发在风中飞扬。
神明静默地看着他。
黑暗神垂眼扫过脸颊边乖顺的碎发，脸上的神情愈发像一位希望得到神明垂怜的少年，艳丽的薄唇抿成了一线，削瘦的肩膀绷直，显出几分细碎的脆弱感。
他继续道：“因为这件事我已经去找过教廷，但教廷无法为我提供帮助，教皇甚至让我向您寻求帮助，可我之前见不到您。”
“即便…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少年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但在我看来，它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微风靠近了周身的流云，用无色透明的伪装推动云层前进。
少女神明轻抬下颔，耳边滑落的金发被卷入风中：“你说吧。”
连教皇都无法提供帮助的事，的确只有依靠神明解决。
少年露出怜悯不忍的神情，忧愁地轻叹，垂眸间红光流转，再抬眸时黑眸柔软干净。
“我养的猫不见了。”
他看着神明说。
作者有话说：
最近状态有点差，明天应该能调整过来。
第58章 五十八
“我养的猫不见了。”
“冕下能帮我找到它吗？”
少年看向神明的目光满含期盼，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让她想起浴室中他低头看向她的那一幕，瞳孔中仿佛暗藏着细小的缝隙，企图将她拖曳进无尽的深渊。
明明是一副如此乖顺无辜的模样，却总让她感到熟悉和危险。
神明洁白巨大的羽翼扇动，飞舞的羽毛将两人之间的对视打断。
“如果我不能帮到你呢？”艾莉薇亚缓慢开口，想要直接告诉他那只猫只是她的化身，但话语徒然却止于齿间。
那两日相处的记忆涌现上来，他唇齿咬上尖耳的感受、被抚摸身体的感受，以及被他抱着入睡，甚至戏弄她让她的尾巴消失，都让清冷圣洁的光明神感到无所适从。
她是真正的神明，才不是什么猫。
她不可能化身为小橘猫再回到他身边。
黑发少年眼尾微垂，神色看上去有些难过，似乎是没有预料到神明会如此回答。
“我知道了…”他顿了顿，才叹气道：“我不会放弃寻找的。”
她没有阻止他的离开，只是微蹙着眉，看着少年的背影。
直到那道修长削瘦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她才抬手按了按脑袋。
发顶没长耳朵，身后也没有尾巴。
不过才相处两日，他竟有这么强烈的情感？这不像是怜悯之情，但也不像装出来的。
黑暗神漠视生命，并不代表这名与祂同名的少年也是如此。
她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
光明神国的神殿内，半跪着一名少年，他身后漆黑的六翼拖曳在地，紧闭着双眼，圣洁的金发从他耳边垂落，掠过绷成一线的薄唇。
神殿内只有他一人，但他知道很快祂便会到来。
他与黑暗神达成了一个交易，因此得以拥有黑暗的赐福，回到光明神殿内。
等待是漫长的，堕天使笔直的脊背上是深浅不一的伤痕，但他毫无所觉般望着神殿高处的王座。
直到金发神明浮空而现，平淡而不带情绪的目光轻瞥过他的身躯，侧身坐上雕刻着蔷薇花纹的王座。
“你终于肯回来了？”艾莉薇亚看向下方的少年。
神殿内有位堕天使在等她这件事，在她刚回到神国之时便有天使告知，艾莉薇亚怀着微妙的心情回到了神殿。
西泽说过送给她的礼物，此刻半跪在下方，身后漆黑的羽翼十分突兀，与记忆中预言的场景完全重合。
“冕下。”加百列没有抬头，嗓音有些嘶哑低沉。
“告诉我，加百列，你因为什么而堕落。”神明的问语从上方传来，他从中听到了失望的情绪。
加百列碧色的眼眸不再清澈，那道瞳孔中的血色竖线紧缩了一瞬，如同少年此刻缩成一团的心。
他自嘲般轻笑，抿了抿苍白的唇。
“你不愿说吗？”艾莉薇亚没有逼迫人的习惯，若他不愿意告诉她，她不会强迫，但会很失望。
那个应验的预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哪怕是神明也无法与命运对抗。
她不愿相信。
“冕下。”加百列虔诚地呼唤着神明：“我是在迷宫中堕落的。”
他额前的碎发遮遮掩掩：“您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我看见了您的死亡。您会因为缝补苍穹裂隙而死。”少年口中说出的话语十分冒犯，但金发神明却并没震怒，只是冷然看着他。
在他们从伊甸之镜中归来后，伊甸之镜变成了一面普普通通的银色小镜子躺在她手中，而苍穹又开始变得不再稳定。
但好在这种情况比之前好多了，她用神力修补了防线之后，暂时没有多少影响。
她会因为修补苍穹而死？
艾莉薇亚将指尖探入神袍的宽袖中，摸到了那面硬滑的银镜。
神明的生命是无尽的，更不可能因为受到重伤而消亡，哪怕是苍穹也不足以杀死她。
她没有说话，加百列也没有，神殿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冕下会舍己救人吗？”他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金发碧眼的堕天使似乎是因为这个问题感到紧张，呼吸都不可避免地变得急促，身后的羽翼微微颤动着，忍不住抬眼望向高处的神明。
加百列不知道会是什么答案，但此刻他不希望听到害怕的回答。
“舍己救人？”王座上的少女咀嚼着这个词，偏着脑袋看他，神明的注视总有一种能轻易看透内心的感觉。
“我不会那样做。”她说。
舍己救人便意味着神明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他们，但首先，只要信仰不会消失，她的神力仍在，她就不会死亡，不会死亡，又哪来的舍己救人呢？
“你在迷宫到底看见我因为修补苍穹而死，那不可能的。”迷宫的虚幻不可信，如果他因为看见她的死亡就堕落，她认为他的心太过脆弱了。
她给出了与黑暗神近乎一样的答案。
加百列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走下王座的少女挑起了下颔。
“你为什么总低着头。”她用那双灿金的眼眸看他，目光摩挲双瞳中的血线。
堕天使的脸上出现慌乱的神色，下意识想要低头掩盖，身后的羽翼紧贴在脊背上，但他躲无可躲。
曾经的圣子，后来的六翼大天使，变成了连他自己都不敢认的模样，象征着堕落与背叛的瞳仁与羽翼，使他对自己的身体极度厌恶自卑。
他也曾撕碎罪恶的黑翼，但它生长的速度令他心惊，在得到了黑暗神赐福的那一刻，他第一个想法便是撕碎羽翼，挖去双眼，就这样安静地死去，他愧对他的神明。
然而，黑暗神与他做的交易，便是要他重回光明神的身边，不再做出自残的事。
黑暗神的态度令他感到很奇怪。
“你在害怕？”少女神明的嗓音温和，温软的气息轻拂在他的脸颊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他躲闪着神明的目光，纤细浓密的眼睫垂下。
加百列一向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
艾莉薇亚轻叹口气，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眸。
如果因为害怕自己变成堕天使后的模样，她倒是能够帮助他。
金发金眸的少女神明用手遮住他的双眼，隔着纤细的指节亲吻了上去，她微踮着脚，呼吸倾洒在他额前的碎发上。圣光从神明周身涌现，将他的双目与羽翼包裹在内。
加百列心跳得极快，一种奇异的变化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当她将手从他的双眸上拿开时，少年碧绿的眼眸显露出来，如水般清澈干净，没有一丝其他的颜色。
他身后的羽翼洁白无瑕，加百列拿起一根羽毛，上面泛着圣洁的光泽。
一只淡金的光环被她随手捏在指间，抬手将光环放在了他的头顶。
“现在你不用害怕了。”她将他伪装成了天使。
金发碧眼的少年天使微张着唇，羽毛从他的指间落下，怔愣地抬起眉眼看向她。
神明对着他微笑。
第59章 五十九
哪怕他成为了堕天使。
金发神明眼眸中的温和之意并没有消减，更没有他想象中的料峭寒冰。
她用神力将他伪装成天使，未曾对他作出什么惩罚，也没有冷言相待，只是抚摸着少年耳边的金发，以回忆般的口吻说：“或许当初我不该给你施加祝福。”
当神力包裹上加百列的羽翼时，她便感知到了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新生的羽翼还未丰满，便被少年用残酷的方式撕裂，神明赐福下无尽的生命对他而言成为了禁锢的枷锁。
她忽然理解了教皇的选择。
她也曾试图给予苍老的教皇新生，但被老者所拒绝。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变数未知的未来，无尽的生命固然令人垂涎，但需要承受的代价也是无法想象的。
加百列迷失在了过去与现在的自己中。
“加百列。”她轻声开口：“我不会怪你，你也不必厌恶真实的自己。”
她撩起少年的金发，望着他碧绿的眼眸：“等你什么时候学会接受自己真实的模样，我再把你身上的伪装解开。”
“……”
黑沉死寂的别墅中，黑发少年抿着唇看着魔法镜中的景象。
镜中的少女眉眼温柔，神力从她的周身褪去，留下极淡的光冕，那名堕天使半跪在神明的面前，被光明所救赎的加百列比他幸运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舒展的眉宇间，压抑地停留了一会，才淡然移开。
看来她喜欢这份礼物。
黑暗神曲指打碎镜面，从半空中徒手撕开一道深渊般的裂隙，在踏入裂隙之中时，黑发黑眸的少年身姿拉长，银白与血色分别染上他的发丝与眼眸。
宽厚漆黑的羽翼在他背上舒展开来，他回眸看了眼消散在空中的破碎镜片，头也不回地踏入裂隙之中。
他没有加百列幸运，也没有光明所眷顾，孤身一人早已成为了常态。
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他将拿起杀戮的武器，踏入那座困住他的坟墓，将背叛他的人碾在脚下，重回王座。
即便王座上的玫瑰沾满了鲜血。
再会，他的光明。
*
苍穹之边的侵蚀并未结束。
艾莉薇亚来到天幕前，指尖穿过冰凉的薄幕，从里面取出一片剔透晶莹的碎片。
她用力握住锋利的碎片，任由掌心中流淌的神血浸透它，直至它吸满血液，变为一块艳红夺目的红宝石。
她将伊甸园的碎片放回苍穹，看着暴怒的风暴逐渐平息下去。
她就像完成任务一般，每隔半个月都会来此，用血液中的信仰之力阻止苍穹的侵蚀。
今日也是如此。
但今天她做了一件多余的事。
金发金眸的神明展开羽翼，来到光明与黑暗国度的边缘，前方是那条象征着分割的无形线，将光与暗分割开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西泽了。
出于她自认为是关心的情感，她越过了那条线，往黑暗神殿的方向而去。
西泽与她不同，他没有建立自己的神国，连神殿也是当初降临时的伪信徒们建造的。
有时候她会想，西泽平日里是怎么度过的呢，在偌大又空旷的神殿内，接受伪信徒的朝拜，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恍然间，她发现黑暗神殿外的那片玫瑰花海似乎是扩大了不少。
她大概能猜到他会怎么处理那些伪信徒。
金发金眸的少女神明从分开的小径中走过，神袍的裙裾划过两边的玫瑰丛，淡金的裙摆与鲜红的玫瑰交映，于冷夜的月光中在神明的裙摆处染上一层魅影。
神殿的大门是敞开的，清冷的月光无法透过它照亮深处。
她站在大门前，并没有立即进去。
直到神殿深处传来懒散低哑的声音：“怎么不进来。”
那道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艾莉薇亚默了瞬，走了进去。
银发红眸的神明斜坐于王座上，穿戴着独属于黑暗的王冠与披风，他手中的权杖沾满了干涸的血液，银质的杖身变得暗黑，微微阖眸看向她的方向。
“真是难得。”
黑暗神薄唇微动，意味深长地说。
他没想过她会来找他。
艾莉薇亚轻抿唇瓣，莫名解释了句：“我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
黑暗神陷入了沉默。
她也意识到她似乎说了句废话，哪怕他再虚弱，也不至于被那群伪信徒所杀。
外面盛放的玫瑰就是最好的证明。
艾莉薇亚瞥过散落在地的玫瑰，在心底暗暗叹气。
好吧，她或许根本就不应该来找他，又或者她明明可以为加百列的事向他道谢，这样就不用解释自己到来的原因，可她偏偏选择了个尴尬的解释。
王座之上的神明不发一言，她也就跟着抿紧了唇，这座坟墓般的神殿再一次回归了死寂。
她想要离开了。
就在她准备告辞的时候，黑暗神忽然起身走下了王座。
纤长的银发披落在他身后的王座上，他仅朝着她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目光如炬般落在她身上。
“艾莉薇亚。”他用低磁缠绵的嗓音念出她的名字：“我想吻你。”
“可以吗？”仿佛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询问她的意见。
“……”
这次轮到她陷入沉默了。
她无声地拒绝。
黑暗神欺近了那道思念的身影，想要抬手抚摸少女柔软的唇瓣，却忽然在中途止住。
他垂下沾染着鲜血的指尖，低头盯着她的双眸：“我可不像你。”
“像我什么。”她下意识问道。
银发红眸的神明似乎是楞了一下，野兽般的瞳孔瞄准了她，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不符合他气质的温顺的笑。
“不像你，只会遮住自己的心。”
他忍着心脏处神格的阵阵刺痛，俯身去寻找她柔软的唇。
第60章 六十
落在她唇上的吻很温柔，唇瓣的动作克制压抑，仅仅只是两人的唇瓣相触，便令她僵住了身体。
冰冷的唇上泛着清雅的气息，他微垂着头，任由银白的发丝勾缠上她的脖颈。
银发神明低笑着抬手，将长发绕过她的后颈，将她圈在长发与他之间，指尖扯着纤长的发尾，将困住的少女拉向他的方向，加深了这个由他发起的吻。
他不用沾染鲜血的手去触碰她，却依然能轻易将她困住。
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拉着她坠入深渊，妄图将至高的光明神勾缠引诱，使她情不自禁地沉沦陷落。
她微仰着头，后颈处传来柔软的阻碍使她忍不住抓住那绺银发，顺着发丝的方向探向他的手。
还未等她触碰到他的指节，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便骤然松开，银发从神明的指间滑落，后颈处传来的束缚感顿时消失，两人的唇瓣在此刻分离。
黑暗神抵着她的额头，绯红的眼眸里满是笑意，水润艳红的薄唇微启：“你真的没有感觉吗？”
艾莉薇亚有些心慌：“什么感觉。”
“我吻你的时候…”他慢吞吞地吐词，扯过披风擦净指间的血渍，眉梢缓慢地蹙起。
“你会想要继续吗？”
他直白的发言令她微怔。
少女白皙的面庞逐渐染上一抹嫣红，她垂眼躲避他的视线，淡金的羽睫微颤，喉咙紧张地轻咽。
“你……”心脏处传来的刺痛令他止住话语，银发红眸的神明垂眸笑了笑，语气忽然松散：“算了。”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玫瑰王座前，摘下发顶象征神位的王冠，动作温柔地佩戴在少女圣洁的金发上。
“来都来了，过来坐坐？”黑暗神向她示意，侧身让出身前的王座。
神明的王座只有执掌它的神能坐上去，任何人坐上那个位置都是对于祂的不敬。
艾莉薇亚难以理解地眨了下眼，试图将头上的王冠摘下。
那不属于她，就像眼前的王座。
一股力量阻止了她这么做，银发红眸的神明捉住少女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转身坐在了冰冷的王座上，以身体为阻隔，她被拥入了温热的怀抱中。
他俯在耳畔低语：“如果某天我神力耗尽，它便是你的了。”
缱绻的话语如一缕轻柔的风，却带着丝丝凉意。
艾莉薇亚听出了一丝不对：“你现在怎么样了？”
她抓住他的手，用神力感知他心脏处的黑暗神格。
黑暗神没有抗拒，反而异常顺从地与她十指相扣。
温和的光明力量从两人相贴的掌心渗入，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神明的心脏，轻触上布满裂痕的神格。
神格上枯竭的神力与分叉的裂痕，如同久旱已久的土地。
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她蹙紧了眉，侧眸望向身后之人。
腰间传来一阵痒意，神明另一只手按在少女纤细的腰肢上，将她往怀中带了带，以免她跳出逃跑。
“我没事。”黑暗神意简言赅：“我将那些讨厌的家伙都解决了，现在只是…需要休息。”
他埋入少女的发丝中轻嗅。
他的光明在这种时候眷顾了他，他又怎么会放她离开。
“不，你的神格……”艾莉薇亚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唇。
他的神格都已经不足以维持他的神身。
黑暗神轻笑：“我知道。所以你能陪我休息一会吗？”
“就在这里？”她愕然望着身下的王座。
“就在这里。”他答。
就在这里，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他屠杀着每一位闯入其中的叛徒，每一张苍白陌生的面孔惊扰着他的沉眠，唯独没有她。
就在他想着，他的确不够幸运，而光明也从不属于他时，少女银白的裙裾掠过玫瑰花丛，浮动了他的心。
她迟疑地停留在与他相隔一扇的大门前，似乎并不打算进入。
那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
仿佛即将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银发红眸的神明拥紧了怀中的少女，低头轻吻上金色的发梢：“你会想要……”
他微微阖眸，呼吸逐渐变得低柔轻缓，平和与疲惫同时渡上眉梢，将神明俊美的面容衬得如画如墨。
耳边的话语低不可闻，仿若缓慢消散的月光：“让我这样继续抱着你吗……”
艾莉薇亚一动不动地坐在他怀里，直至耳畔边的呼吸沉了下去，身后之人陷入了沉睡，静谧开始席卷整个神殿，满地狼藉的玫瑰花随风滚动。
她微蜷的指节张开，放在王座边的一朵金蔷薇浮空而起，在光明力量的包裹下落入她的掌心。
金发少女安静地倚在祂的怀里，将娇嫩的蔷薇花放入鼻尖，芬芳馥郁的香气在黑暗中溢散。
她轻笑了声，别致的笑音空灵回响。
艾莉薇亚侧身抚上他的眉梢，指尖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路过微凸的喉结，直达心脏。
“我会呀。”
温和如水的神力流入枯竭的神格之中。
*
光明神国如同一轮耀眼的太阳，于世界的最高处俯瞰世间。
自那日见过西泽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即便她因为担忧而去黑暗国度寻找，也没能再在黑暗神殿内找到他的身影。
艾莉薇亚怀疑他是躲了起来，又或者，西泽其实是在躲避着她。
她垂眸看着自己白皙的指尖，微微出神，是因为她用自己的神力帮他滋养神格吗？
滋养他枯竭的神格的确耗费了她大半神力，但即便如此那也只是减缓了他神格干涸的程度，根源并没有得到解决。
他缺少信仰之力的供给。
她将手中的权杖变小，银白的权杖在神力的催动下不断缩小，最后化为一根纤细的银棍，银棍的长度只有她的食指长，静静地躺在神明的手心之中。
有一种用魔法来占卜的方式，是可以利用神明的感知力尝试去占卜另一人的动向。
但她从来没有占卜成功过。
艾莉薇亚将手中的银白的权杖抛向空中，那根缩小后的权杖在半空中悬浮转动，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沐浴在阳光下闭上眼眸，心里默想着另一道身影。
圣光从神明身上涌动而出，裹挟着她的神识融入权杖。
她站在黑暗里，银发红眸的神明背对着她，身后漆黑的羽翼微展，似乎是准备离去。
艾莉薇亚知道，眼前的景象都是她想象出来的，事实上并不存在，又或许这是占卜魔法带给她的启示。
于是她轻声开口：“西泽。”
那道虚幻的影子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身影微动，发丝浮动间侧眸朝她看了过来。
“你在哪里？”她立刻问。
下一刻，周围的黑暗席卷而来，远处背对她的身影骤然展开漆黑的羽翼，收回了看向她的目光，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艾莉薇亚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身体毫无所动，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泥潭。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西泽未必就没有感觉到她利用占卜魔法对他的窥探，但无论如何，答案很明显，他选择了拒绝她。
失落感徒然压上她的心口。
黑暗再次如浓雾般弥漫上神明的双眸。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阳光明媚，神国回荡着天使们的歌谣清晰地传入耳中。
雕刻着蔷薇花的权杖从半空中落下，在落入金发神明手里的过程中不断旋转，最后维持着一个指向停了下来。
金发金眸的少女睁大了眼眸，怔愣地看着离掌心仅有一寸高度的权杖。
它没有完全落入她的手中，的确是悬浮在了空中。
而这也意味着……占卜魔法成功了？
她一把抓住权杖，朝着它所指向的方向而去。
她追随着占卜的指引，一路来到了神国的边缘。
魔法占卜的指引骤然断开，光明神国的边缘盛开着金色的蔷薇花，一如她每次在这里见到西泽那样，金蔷薇如曜日般盛放着。
但她没能见到想见的人，不远处只有一名黑发少年。
黑发黑眸的少年俯身抚摸泛金的花瓣，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位神明的靠近。
少年身姿修长挺拔，秀着暗纹的深色斗篷笼罩在身上，他并没有戴上兜帽遮掩容貌，漆黑如墨的长发散乱披落在身后，仅露出了昳丽的侧脸。
她一下便认出，他是那位在挑选圣子仪式上半跪在霍尔克身边的少年。
“你怎么会在这里？”神明清冷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黑发少年倏然回首，似乎是才发觉了她的存在。
他很快调整好了惊讶的神情，向眼前的金发少女行礼：“光明神冕下。”
“是黑暗神将我带来这里来的。”他谨慎地说。
艾莉薇亚抿了抿唇，看向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西泽……”她顿了顿，换了个称呼：“黑暗神冕下现在在哪里？”
她并没有问祂为什么带他来到光明神国，反而向他询问黑暗神在哪，这番行为让少年露出几分讶异的神色。
少年单薄的唇角泛起笑意，用特有的清冽嗓音回答：“祂已经离开了。”
“现在这里，只有我。”
*
黑发少年站在光明圣殿里，藏好了漆黑的羽翼，藏好了眸底的晦暗戾气，试图用乖顺无辜的伪装诱骗王座上的神明。
王座上的神明嗓音冷清圣洁，她手中握着银白的权杖，蔷薇花般的眸子闪耀着细碎的金光。
“你就是祂送我的最后一份礼物？”
艾莉薇亚抬手按着额角，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失望。
少年微垂着头，在阴影里勾起嘴角，黑发柔软地垂在颈边，像一位忠诚的信徒。
他优雅地行了个抚胸礼：“是的，冕下。”
他便是那份精心包装的，最后的礼物。
这份礼物只属于她。
作者有话说：
放心吧，结局是he。~(=^‥^)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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