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所以那个太平王世子……是个不认路的?”玉罗刹放下手里看得脑壳痛的册子,整个人趴在了桌面上摊平。

    两人典礼之后便消失了好几天,库房里压着的东西都尚未来得及整理。

    大多数都是来自朝廷和王怜花带来的孤宝珍品以及粮食作物,甚至还有几棵蔫蔫巴巴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活的茶树——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往沙漠里面送茶树,就算是有绿洲,沙漠这样的气候哪里是能伺候这种娇气树种的。

    这两方的礼物尚且还有礼册盘点,阿伽在两人闭门不出的时候都已经整理了差不多,剩下的一些来自莫名其妙地方的贺礼就比较让人头疼了。

    关外地域辽阔,部落小国分散,但是行商的人却十分固定,有本事在荒漠里行走经商的驼队都有着自己的门路,在之前玉罗刹的授意下,早已经将楼兰女王的事宣扬了出去,收到消息的西域国家,不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楼兰或是女王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亦或者隐约知道楼兰被谁庇护的那些国王,都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罪楼兰。

    紧赶慢赶着送来了贺礼,有些小国还斟酌着送上了请柬或拜帖,想要接触一番这个曾经消失又再度出现的城池。

    晏鸿音这两天便是压着玉罗刹在筛这些,玉罗刹向来就不是一个能坐得住去看这些东西的人,耐着性子看了一多半后终于忍不住趴下。

    “反正在御花园里他都是经常迷路的主,京城里也没见他认得路,出门在外太平王世子都是派人跟着的。”晏鸿音显然是对那位太平王世子有印象,“三皇子幼时长在深宫,母妃早逝,外家不盛,住的地方自然也十分偏僻。他要是不迷路,很难找得到三皇子居住的寝宫。”

    皇宫那么大,三皇子又是个几乎毫无存在感且足不出殿门的幼童,那太平王世子能遇到三皇子也是奇葩。

    “那看来他们关系还挺好。”玉罗刹的脑袋侧过来,脸颊贴在桌面上看向神色认真的晏鸿音,“一个被掳走了,另一个还要跟上。”

    晏鸿音的手顿了顿,神色微妙道:“倒也未必。”

    “嗯?”

    “三皇子……”晏鸿音沉默了下,而后斟酌了语气道,“他比较,聪明。”

    “并且,十分向往江湖。”

    玉罗刹眨眨眼:“哇哦,所以他故意被掳走?”

    晏鸿音点头,叹了口气,有些头疼:“毕竟他并不知道,储君的位子已经落在了他的头上。”

    ***

    “阿嚏!”

    偏瘦却长相精致的孩童打了个喷嚏,引来旁边的小少年一阵烦躁。

    “你是不是风寒了!”少年紧紧皱着眉,开始环视四周找有没有能取暖的东西,嘴上还在嫌弃,“都说了你这么弱不要跟着我!你偏要扒着我!之前在驿站还能送你去官府,现在你想回都回不去!”

    孩童将自己团了团,揣进少年的怀里,抬手十分轻车熟路地顺毛:“九哥安心啦,没风寒,不冷,你抱着我就好啦~”

    少年板着脸,别别扭扭地抱住小团子,开始生闷气。

    离家出走的是他,被那个叫吴明的老鼠抓了的也是他,世子在听到那吴明抓着自己说骨骼清奇的时候,心里就打好了算盘,这个人绝对是可以利用的——更别提这人还计划出海。

    想要离家出走到太平王找不到的地方,让他毕生在后悔中煎熬,最好的方法就是走得足够远,彻彻底底消失地杳无音信,并且再次出现在太平王面前的时候,做一个彻头彻尾十足的坏胚。

    对那个一心守卫大明,为了江山社稷连妻子都可以残忍杀害的男人,没有什么是比亲生儿子、唯一的世子谋权篡位犯上作乱更严重的了。

    太平王世子明明计划列了一条一条又一条,却完全没有料到深宫里的那个柔软小团子居然会混进他的箱子里,还在吴明按计划来抓他的时候挂在了他的腿上!!!

    这个从小弱不拉几,一巴掌就能被人拍死的小崽子怎么敢的!!

    两人现在被关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靠近昆仑山脉的罗刹教,地底是冰雪浸透的寒冷,这对因为早产身体孱弱的小崽子来说绝对是足以要命的地方。

    而他们会被关在这里的原因……

    世子咬牙,眼中流露出狠色。

    那个猪猡一样好色又恶心的罗刹教少主,最好是真的死了,否则……

    “哗啦啦”锁链松动的声音响起,世子和小团子一起抬头,看到了站在牢门边上握着长剑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回剑入鞘,冷冷淡淡开口:“不想出来?”

    被包着的小团子从世子怀里露出脑袋,双眼发光地看向白衣少年:“这就是江湖少侠吗!好厉害……白衣佳……”

    捂住这小崽子的嘴,世子的嘴角一抽:“……”

    又来了,这崽子看脸的毛病又犯了!

    这崽子忘了第一眼见到这家伙的时候跑上去说人好看,然后被一剑差点穿成糖葫芦的事儿了?

    记吃不记打的破崽子。

    胳膊下面夹着小团子站起身,世子走到牢门旁边看了眼被劈开的锁链,又看了眼外面倒了一地的罗刹教教众,在跟着白衣少年走出去的时候飞快蹲下查看了一番这些人,而后有些迟疑道:“你居然没杀他们?”

    “这里是罗刹教。”白衣少年头也不回,“我只是出门历练,不想被罗刹追杀。”

    世子撇嘴:“那罗刹教教主未必多在乎罗刹教,我们大闹了这么一通,他儿子被我捅穿了也没见他出来。说不定就像是那些人说的,那老头儿病的都快死了。”

    白衣少年脚步一顿,侧头道:“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看别的。”

    世子:“什么?”

    刚刚劫囚成功,再过不了多久也会加入罗刹教追捕名单的白衣少年缓缓道:

    “今晚住哪。”

    “唔唔!”小团子扒拉开世子捂着他嘴的手,举起自己的短胳膊,“我!我知道去哪!”

    世子低头,挑眉。

    白衣少年也看向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小团子,沉思。

    小团子在世子夹着他的胳膊下面扭了几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钥匙:“往西走遇到枯树左拐,遇到小溪右拐,再直走,有个小院子!”

    世子从团子手里拿起那把钥匙,灵魂发问:“哪来的?”

    不仅知道钥匙,还知道房子在哪?

    “九哥之前被带去见罗刹教少主的时候,我和外面的护卫大哥聊了一下……”小团子被世子和向往的白衣少侠一同注视,有些害羞,嗫嚅道,“大哥人很好,就是在九哥捅了少主之后不小心死掉了。”

    世子:“……”

    哦,那长老发疯的时候是殃及到了不少人。

    “然后我趁乱找到大哥,摸走了他身上的钥匙。”小团子展开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不过我们要帮大哥浇花养鸡喂大黄哦!”

    世子:“……”

    白衣少年:“……”

    两个人默契跳过了养鸡和大黄,对视一眼后朝地牢外走去。

    白衣少年的视线第一次落在小拖油瓶的身上,语气认真:“你,很好。”

    “!!!”

    小团子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世子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

    ***

    楼兰城

    晏鸿音抽出一张礼单,有些疑惑地上下端详了一圈。

    玉罗刹凑过去看,发现这礼单上全然没有称谓落款,只是简简单单随意写了两个字。

    晏鸿音盯着这两个简简单单的文字,却仿佛窥见了写字之人从战场厮杀、绝境逢生的冷酷决绝,以及那种浴火而生的顽强生机,她的手指拂过那拜帖上的字迹,迟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字迹。”

    每个人的字迹都带有自己的性格特征,独一无二。

    晏鸿音确定,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十分相似甚至是相同的字迹。

    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晏鸿音的沉思。

    来人是阿伽。

    白衣的执政官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女王拿在手里的礼单,笑道:“陛下,臣正要同您说这件事。”

    “这礼单是过你的手放进来的?”晏鸿音顿时明白过来。

    “是,这是臣的先生听闻楼兰女王加冕,陛下又与祭祀大婚,特意嘱咐臣送上的礼单。”阿伽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请柬递给晏鸿音,“这是一同送来的请柬。”

    玉罗刹抬眸:“你还有老师?”

    “当然有。”阿伽看玉罗刹的眼神颇有种调侃,“我并非生而知之,要识文断字,学会打理城池内务,当然有先生教导。不过祭祀阁下,今日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玉罗刹贴着晏鸿音,脑袋往晏鸿音肩膀上一搭:“陛下说喝药我才喝,你熬得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才不敢喝~”

    阿伽和玉罗刹的不对付不是一两天的事儿,这两人凑在一起就是不停地斗嘴,什么事儿都能掐起来叭叭个不停。

    在两人的斗嘴声里,晏鸿音拆开了那张拜帖,一目十行掠过内容,最终停在了落款的名讳上,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骤然紧缩,手指也收紧捏皱了纸质的请柬。

    她听到自己有些艰难且干涩的声音,自喉中挤出:“你的先生……是……”

    一瞬间,眼熟的字迹找到了来源——那是锦衣卫中曾经保存的,关于金风细雨楼的记载。

    是世间仅存的,金风细雨楼历任楼主中,最浓墨重彩轰轰烈烈的那一任楼主的亲笔书信。

    “苏、梦、枕?!”

    原本和阿伽拌嘴的玉罗刹也被这个名字镇住,半晌没回过神来。

    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的纷争乃是在先帝在位时期,那段时间中原有多混乱,哪怕是关外都有所耳闻,玉罗刹幼时曾经听母亲与族人说起过。

    玉罗刹不仅听过苏梦枕的名字,听过那个以一己之力带着金风细雨楼远赴边关与千万元兵同归于尽的江湖英雄的故事,还因为对母亲族人十分眷恋的缘故对这个幼年哄睡故事里出现的名字有种别样的崇敬。

    但是……

    “那个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可他……”

    ——他不是早在几十年前就埋骨边关了吗?

    作者有话说:

    武侠世界的时间线就以二创为主啦,么么啾~

    摸鱼写了一章,不用请假啦,搓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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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晏鸿音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回罗刹教实在是没有什么疑虑的问题,但玉罗刹要用什么脸什么身份回去,在这件事上,晏鸿音和玉罗刹难得有了分歧。

    晏鸿音手指勾着一件轻飘飘的红色纱衣,胳膊上还搭着一个厚实的貂毛斗篷,兴致勃勃道:“就这套,这套合适,里面穿这个好看,外面穿这个保暖。”

    玉罗刹的脸僵硬了一下,好半晌,才低头揉开了表情,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是阿音啊……这是套女装。”

    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晏鸿音当然知道这是套女装,这还是从她的衣柜里挑出来的衣裳,绝对符合玉罗刹的审美:“你会缩骨,眉眼又生的好看,没问题的,快来试试!”

    玉罗刹:“……”

    其实他以前也不觉得易容成女子有什么不对,甚至在当年没能练就武功的时候,他发现易容成女子更容易降低敌人的警惕心,倒也真没少穿,但是在晏鸿音面前穿——不知道为什么,顶着晏鸿音难得闪闪发亮的眼睛,跃跃欲试的表情,迟到了十几年的羞耻心爬上了心头。

    “这衣服有点小了,虽然是缩骨,但是也没有那么神奇……”玉罗刹艰难找补着理由。

    旁边嗑瓜子的王怜花开口了:“瞎说,乾坤大挪移的缩骨多精妙我是练过的,不过要是你学艺不精的话,为父也可以帮你改改衣裳的尺寸。”

    玉罗刹皮笑肉不笑道:“您还真是……无所不能哈。”

    “小事。”王怜花又摸了一串葡萄过来拿在手里,一颗一颗揪着吃,“比不得教主家大业大,我们这种走江湖的什么手艺活多少都会点。”

    楼兰冬日的葡萄都是冰冻存储下来的,一部分用来做冰葡萄酒,一部分便供给地位尊贵之人,晏鸿音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但是玉罗刹和王怜花倒是吃的不少。

    玉罗刹把牙齿咬的咯吱响。

    如果是他穿女装给阿音看也就算了!权当中原人说的那什么——闺房之乐,对,闺房之乐!

    但是为什么他还要穿给这两个人看?!

    没错,房间里除了王怜花,还有一个最近与王怜花相谈甚欢兴趣相投,几乎快要成为忘年交的阿伽!

    阿伽面色无辜地回看了眼玉罗刹接过王怜花递过来的葡萄,笑眯眯点头:“对呀,他穿裙子很好看的,不开口的时候就像是沙漠里最可爱耀眼的小姑娘。”

    去你的小姑娘!

    玉罗刹瞪着阿伽的视线带上了些许想刀人的意味。

    总归是损友,阿伽不像王怜花那样致力于把玉罗刹往死里坑,看了会儿戏还是清了清嗓子道:“其实除了贴身的侍女,还有一种身份可以随行陛下左右。”

    玉罗刹是楼兰祭祀的身份算是罗刹教上层教众中不算秘密的秘密,晏鸿音的画像也早已传入了罗刹教中,谁也不知道罗刹教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长老和魑魅魍魉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敢造谣玉罗刹病死,扶个傀儡少主上位,但……

    晏鸿音此番前去罗刹教,比起去看一群在玉罗刹死亡震慑下心怀鬼胎的教众,她更想看看那潭淤泥里究竟藏着些什么牛鬼蛇神。

    ——尤其在知道苏梦枕的存在后,她对罗刹教的好奇探究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陛下曾经下令让锦衣卫彻查罗刹教,只不过后面发生的事太多,罗刹教的首领都被晏鸿音拴在了身边,这件事便被一直搁置到了现在,现如今在罗刹教中传言玉罗刹病死这样的时机里,她这个新婚丧夫的未亡人回-教奔丧并且名正言顺继承夫志……

    说实话,哪怕是锦衣卫天衣无缝的身份捏造,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至于她刚刚在楼兰成亲,就回罗刹教奔丧这种事经不经得起推敲——罗刹教里那些上层的教众,难道就真的相信玉罗刹病死这种鬼话?

    同鬼说人话是行不通的,治鬼就要说鬼话,走鬼走的路子,方能顺藤摸瓜,一击必中。

    玉罗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眼下没有比他女装更不好的事了,他连忙道:“什么身份?”

    阿伽不紧不慢地剥着葡萄皮,将这口果肉送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这才意味深长道:“陛下的男宠啊。”

    晏鸿音一愣。

    玉罗刹一脸的“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怜花却是立刻明白过来,抚掌道:“是极,是极!这中原的公主本就是和亲而来,又加冕为王,后宫虽然承诺了只有祭祀一人,但说不得还是思念故土家乡,喜爱的也是京城中白衣斯文的翩翩公子啊!”

    玉罗刹:“……”

    是自己没想过的角度,在男女之事上并不太能转过弯的晏鸿音恍然大悟,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可行。”

    玉罗刹一脸费解地发问:“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会愿意给自己戴绿帽子?”

    还戴得整个罗刹教人尽皆知?

    “反正之后都会身份昭然,也就一段时日罢了。”阿伽耸肩,“那要不,你继续试裙子?喜欢什么首饰我哪多得很,随便挑~”

    玉罗刹的脸青青白白了好一阵子,憋气道:“……那就这个。”

    待到商量好之后的一些安排,王怜花和阿伽相继离开,晏鸿音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走到玉罗刹身边抬手抚摸他的长发。

    “生气了?”

    正在想事情的玉罗刹诧异抬头:“嗯?生什么气?”

    晏鸿音并不是一个会积累问题的人,她直白道:“易容的事,如果不行的话,你在暗处跟着我也是可以的。”

    “没有的事,阿伽其实是好心,让咱爹爹嘴上占占便宜,省得老丈人心里堵,总想着找女婿不痛快。至于易容……暗处跟着总有些不方便,而且我总是想同你在一起处的。”玉罗刹抬手握住晏鸿音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贴了贴,“我是在想要怎么回。”

    他身边的暗卫的确是一直跟着的,但若是让暗卫护送,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晏鸿音顺着玉罗刹的动作,手指的关节来回摩挲玉罗刹的脸颊:“直接传信回去,让罗刹教恭迎教主夫人回-教。”

    这样一来,罗刹教接到命令只会自乱阵脚,却又不得不真的派人来一探究竟。

    到那时排场有了,身份有了,罗刹教自己接回去的夫人还得自己供着。

    玉罗刹顿时明白晏鸿音的意思,笑着张口咬了下唇边的手指,含住半晌后才用舌尖微微顶出来,促狭道:“夫人心思真坏。”

    晏鸿音的手指用力又探进玉罗刹唇间,指腹搅动着缓缓俯下身靠近玉罗刹的脸颊,轻声道:“喜欢么?”

    “自然是……”玉罗刹咬住晏鸿音的手指,眼角眉梢都是蛊人的诱惑,齿间轻轻摩挲着用力,“喜欢极了。”

    两人对视间,周遭气氛逐渐暧昧流转,玉罗刹站起身伸臂一用力,将人直接抗在肩头便往床边走。

    结果在路过衣架的时候,玉罗刹脚步一顿。

    晏鸿音腰间用力转过身来稳稳坐在玉罗刹肩头,眯起眸子低头看停下脚步的男人,语气危险:“你在想什么?”

    玉罗刹想搞事的时候丝毫不带怕,他从衣架上将方才晏鸿音随手搭上去的红色纱衣取下来,搭在臂弯间,翘了眼角道:“夫人呀……”

    晏鸿音见到了玉罗刹的动作,又听到玉罗刹这语气,当即伸手撑在玉罗刹肩上横腰一翻回身就是一踹。

    玉罗刹哪里肯放开,一个下腰躲开晏鸿音的腿风,脚下一转拦着晏鸿音的腰身不放,顺着晏鸿音身上的惯性两人齐齐倒在床榻之上。

    双臂牢牢抱住怀中爱人,玉罗刹贴近晏鸿音开始撒娇:“好阿音~”

    “我都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了,你就宠我一次好不好~”

    “我想看阿音穿这个……”

    “这个斗篷很暖的,一点都不冷……”

    ***

    另一边,远在罗刹教的两大一小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前找到了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这院子并不大,只有分了内外间的一间房,院子旁边的篱笆圈了四五只明显养的膘肥体壮的母鸡,门口还拴着一只看长相十分凶悍的大黄狗。

    世子看了眼那开始龇牙的黄狗,抱着小团子,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唯一一个会武功的少年剑客。

    少年沉默了一下,视线在旁边逡巡,结果转眼间,就被小团子递过来一颗看上去圆溜溜的小石子。

    世子纳闷地看着一路上就没离开自己视线的小团子:“这又是哪来的?”

    小团子眨眨眼:“那条小溪旁边捡的呀。”

    而后他伸长脖子去问旁边的少年剑客:“少侠哥哥,一颗够嘛?我这里还有哦!”

    少年剑客的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细微的弧度,没有回答,只是捻着石子屈指一弹,嗖得破空声响起,那凶神恶煞的大黄狗便嗷呜一声倒了下去。

    只不过看毛绒绒的胸膛还在起伏,明显只是被打晕了。

    两个少年先进去一步查探内里,外面的大黄就留给了自告奋勇跃跃欲试的小团子。

    小团子将大黄的手脚无师自通地捆在一起,中间还不知道从哪里又摸了一根粗树枝从中间穿了过去。

    待到两个少年出来时,就看见了一只满脸写着求表扬,身边还躺着一只已经醒过来却只能嗷呜嗷呜龇牙的大黄狗。

    世子没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声音越发张扬,到最后直接扶着门框停不下来,直笑得弯下腰去,喘着气声音颤抖道:“我说小崽子,你是……你是想今晚吃……吃烤狗肉?”

    白衣少年站在他旁边,皱了下眉,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理解,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他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有什么好笑的——少年的视线在气鼓鼓的小团子和可怜兮兮的大黄狗上一掠而过,顿了顿——或许的确有些有趣。

    ……但绝对不至于笑成这般。

    小团子不理那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哥哥,抱着大黄狗费劲搬到一边,而后噘着嘴抱着小肚子道:“……肚子饿了……”

    世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向小团子,又看了看白衣少年。

    他和小团子不必说,一个是太平王独子,一个是再不受宠也是当今陛下子嗣单薄的情况下活下来的皇子,自然从小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门从哪里进都不知道。

    而这个少年……

    他们在海上遇难,被少年捞上船的时候,世子虽说并未出过京城,但自幼养成的眼界在那,那船上的陈列以及婢女仆从,无一不彰显着少年家世的不凡。

    这样的一个小少爷,恐怕连菜都不会切吧?

    察觉到世子看过来的眼神,少年剑客思考了一下,道:“切菜可以。”

    世子狐疑的视线转而落在少年手中的剑上。

    少年剑客脸黑了一下:“用菜刀。”

    “剑客哥哥好厉害,居然会切菜吗?”小团子特意绕过世子过来,径直抱住了少年剑客的大腿,抬头用崇拜的小眼神看着他。

    少年的身体顿时僵硬住,微微挣扎了一下没从小团子手里抽出,过了好一会儿身体才逐渐放松。

    “家中父亲传授剑法前……”少年说着说着,表情带出一丝与一路走来气质截然不同的怨念,“曾让我切片切丝上万刀。”

    世子想要学剑的决心动摇了一下:“你们练剑……还要学这个?”

    小团子高举双手:“我要学我要学!!”

    少年剑客将小团子的手压下去,看向世子:“谁生火做饭?”

    ……

    在厨房被炸成了一片狼藉之后,两个少年并一个小团子,还是从柴房里挑拣了柴火出来,在院子里堆了火堆,捉了只母鸡烤来吃。

    虽然滋味寡淡了些,但好歹能熟且……能吃。

    “剑客哥哥,我叫姬子昂。”小团子吃鸡腿吃得小脸蛋上满是油光,小嘴巴一动一动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世子听到这也是眼神一动,手里捏着鸡骨头在火焰前晃啊晃的,随意道:“我叫宫九,是这个麻烦小崽子的表哥。”

    少年剑客吃东西的仪态比起旁边一个世子一个皇子的姿态还要端方规矩,既要说话,便放下了手中的吃食,道:“我叫叶孤城。”

    南海叶家的确底蕴深厚,但是白云城两代未曾在中原闻名,他的父亲更是因为身体的缘故终身未曾踏足中原。

    所以对中原人而言,白云城也不过就是在海上商人或是渔民口中能听闻些许的岛屿罢了,没什么值得稀奇觊觎的。

    “叶……孤城,哥哥的名字也好听。”小团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又小小啃了一口鸡腿,开始咀嚼,含含糊糊道,“我和哥哥是离家出走啦,我们都想拜师学艺,闯荡江湖!”

    宫九额角的青筋一蹦:“是我离家出走,你该被送回去!”

    “那反正我已经在这里了呀。”小团子伸着小手敷衍了事地顺着宫九的毛,“九哥,冷静……冷静。”

    叶孤城有些跟不上这两兄弟的话,迟疑道:“离家出走到罗刹教?”

    他在海上救了这两兄弟之后,在码头便分道扬镳。

    他一开始来中原历练的一个目的便是来罗刹教找一样药材,结果才刚混入罗刹教没两天,罗刹教就被面前的兄弟俩搅和了个天翻地覆。

    再难靠近那罗刹教少主。

    小团子抬起头,迷茫道:“我们一开始是往京城的方向走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偏……”

    宫九:“谁知道,可能是天黑赶路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吧。”

    而后揭过这个话题,状似无意道:“那叶公子呢?为什么要来地牢救我们?”

    叶孤城:“我想要的东西在那个罗刹教少主的手里。”

    一句话,看似没有回答宫九的问题,却道出了许多东西。

    宫九勾唇,那张虽然未曾全然长开但已经能看得出俊美的脸上露出笑意:“各取所需,这很好。我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保护这个小崽子活着离开这里,怎么样?”

    宫九的手指向对面的小团子。

    小团子啃鸡腿的动作一顿,嘴巴嗫嚅了两下,到底还是没出声。

    叶孤城也看了眼小团子,点头应下。

    ……

    上半夜是叶孤城守夜,小团子和宫九进去里屋休息。

    半个时辰后,小团子却出来了。

    闭目养神的叶孤城睁开眼,低头看向旁边。

    小团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揪着叶孤城的衣角往下轻轻拽了拽,压低声音问道:“叶哥哥,你会看病吗?”

    叶孤城:“不会。”

    小团子失落道:“……好吧。”

    “那,那叶哥哥能不能在我们离开罗刹教之后帮我拉住九哥?”小团子再度提出请求。

    叶孤城垂眸:“为何?”

    小团子犹豫了一下,像是纠结了一阵才道:“九哥生病了,很痛很痛,他每天都睡不着,而且还会伤害自己……”

    叶孤城的眸光很平静。

    宫九对他而言本来就只是一个合作的过客而已。

    不过小团子的描述更像是习武之人的走火入魔,但宫九除了些灵活的拳脚功夫意外并不会武功,怎么会有这样的病症?

    “你可以在离开这里之后带他去找大夫。”

    “可是九哥不想看大夫。”小团子叹气。

    “那就是他自己选的路。”叶孤城抱剑而立,淡淡道,“你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

    小团子缓缓松开叶孤城的衣角,愣愣站了良久。

    直到里屋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和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小团子才陡然反应过来,连忙往屋里跑去。

    屋内很快传来小团子耐心又奶里奶气哄睡兄长的声音。

    屋外,叶孤城抬头看着冬日的月色,想起远在天南海角的家人。

    父亲……您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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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罗刹教教主座下往下看,便是三大护教长老,分别为孤竹、枯松、以及死在中原的寒梅。

    护教长老并非一成不变的三人,但是自从玉罗刹开宗立派以来,枯松与寒梅接连因为身死更迭了三四人,为首的孤竹却一直都是那一个人。

    而这十几年来的蛰伏,屈居于一个比他年岁小许多的年轻人之下的不甘,足以让他变成一个行将就木、不愿意再收敛等待的老人。

    孤竹遇见玉罗刹的时间足够早,早到他是罗刹教中真正见过玉罗刹真实身形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中原的公主怎么会知道罗刹教?!”孤竹的脸色难看极了,“还有,之前派去中原截杀和亲公主的蛊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吗?”

    才顶替了寒梅长老之位的,是一个相貌美丽的女人。

    但她身上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妖媚惑人,而是真的如同寒梅这个名号一样,肤色如雪白寒梅,娴静似娇花临水,不说话时那双眼睛欲语还休般看过来,破碎的柔弱感恰如寒风中落雪而抖的花瓣。

    这是一个取梅花表象之美却不曾有梅枝傲骨的女子,但比起那清冷孤傲之类倒是的确更易使得世间之人放松警惕。

    “蛊婆想必已然是死了,要知道教主可是亲临京城提亲,若是在掳那公主之时得遇教主,岂有活下来的道理。”寒梅抬手掩唇而笑,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画纸,“大长老与其担心此事,不如关心一下这个,如何?”

    孤竹嗤笑:“我知道你与蛊婆有隙,但教中正是多事之秋,紧要关头,此次便罢了,你若是再敢生事,我能提你坐上长老的位置,也能将你打回原形。”

    这个女人武功不高,蛊惑人心的本事倒是有一手,谈不上多聪慧谋略,手段却是荤素不忌阴狠毒辣,敲打之后是把得力好用的刀。

    接过寒梅递过来的画纸,孤竹将其展开来,便看到一个女子的画像跃然纸上,眉眼灼灼逼人,雍容典雅,的的确确是世人眼中最端庄大气的公主。

    “曲雅公主?”孤竹顿时意识到画像之人是谁。

    “教主不可能无缘无故求娶中原朝廷的公主,京城里的传闻想必大长老也有所耳闻,结合那传闻,妾身关于这位公主倒是有些猜测。”

    这个女人不论嘴上在说着什么计划,神态语气都是一派温柔纯洁。

    “教主必然是在金针封窍之时重伤,被公主所救,他是个男人,在这样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之下,自然也会对一个极美的女人动情。而教主动了情,便不允许这个女人另嫁他人,是以宁愿动用一直隐藏的楼兰势力也要求娶公主。”

    孤竹的神色随着寒梅的话有了些许波动,他已然想到了什么。

    “但即使这位公主的医术再强,也只能医治教主体外的伤势。教主当初兵行险着宁愿内力全封也要动用此法,必定是功法出了岔子。”寒梅柔声道,“所以,妾身猜测教主绝不会跟在这位公主身侧太久,而公主在亲事落定后立刻动身前往楼兰也验证了妾身的猜测。”

    “也多亏了这次教主让楼兰重新出现在世人眼中,才让妾身找到了突破口,窥探到从前探子半点难以渗透进去的楼兰城。”

    想起那个在楼兰掌有权势、地位不低,却成为自己裙下之臣的西域男人,寒梅的眼角微微上挑,这才露出一抹娇艳的魅色。

    孤竹当然清楚寒梅前不久的动向,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在罗刹教,只要活着,达到目的,便是有本事的人,男人女人各有手段,没什么上流下流一说,强者为尊。

    “你得了关于教主的消息?”

    “楼兰被整治得固若金汤,无人敢泄露祭祀真容及行踪,但男人在床榻间总是极好说话的。”寒梅轻轻柔柔的笑着,“他不敢给出教主的画像,却画了公主的肖像给我,还告诉了我一桩看似小事却对我们而言可以利用的事。”

    “教主仅仅只在与公主大婚典礼时出现过,第二天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她意味深长道,“而楼兰祭祀便是罗刹教教主的消息,是这位公主从楼兰中查探而出的讯息。要知道,楼兰受罗刹庇护,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孤竹也笑了:“……所以,真、正的教主为什么不能在我们这里呢?”

    真正两个字被孤竹咬重了些音。

    “迎接这位教主夫人回-教的事,便交给你了。”孤竹的眼中露出一丝阴狠,“那个小废物为了男色平白得罪了身份不明的人,现如今重伤未醒,眼下这位教主夫人倒是出现得很是时候。”

    一个真真切切的未亡人,可比一个自幼便没受到教主教导的少主,要更名正言顺成为继承罗刹教的靶子。

    “对了,那个自称是太平王世子的刺客找到了么?”

    “在南后山里,三只闹腾的小老鼠,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先不急处理。”孤竹抬手抚了抚全白的长须,眯着眼,“正好用来试试这位教主夫人的深浅。”

    ……

    与此同时,远在楼兰城中的阿伽重重打了个喷嚏。

    向来荤素不忌,除了良家男女其他都沾的黑皮狐狸放下手中的楼兰内务,往后抻了抻腰身。

    累死了。

    对了,算算时间罗刹教那边也该派人出来了吧?

    嗯,还是要给阿玉的新身份加点保险才行……给梅儿写封信吧,苍鹰飞的是要比沙舟快些。

    阿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出来,提笔就是一串暧昧撩人的情意绵绵。

    ***

    罗刹教派来接晏鸿音的是一座巨大的沙舟,由狼群飞鹰拖拽在平滑的沙地之上行驶,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但是拿着命令来接教主夫人的人,却是在看到教主夫人身边跟着的俊美男宠时,都不由得瞠目结舌。

    ——没人觉得,世间会有女子敢在与罗刹教教主新婚之时,便带着男宠昭然过街的。

    可是眼前的女人便就是做了,还做的大张旗鼓,毫无遮掩之意。

    “还不出发?”衣着虽没有过多的配饰,却依旧能看出周身气场的公主冷冷开口,面上是不加掩饰的不悦。

    旁边那个身着青衣,手中握着玉笛的男人当即侧身靠近公主,轻声笑语道:“陛下莫要生气,赶路途中枯燥,笛儿为您吹奏一曲开心快活一些可好?”

    公主的面色稍缓,竟是就着侧卧在贵妃榻上的姿势,将那男宠拉到身边来贴着坐下,旁若无人般握了那男宠的手细细摩挲,漫不经心道:“还是笛儿贴心如意,本宫怎舍得让旁人享受,笛儿受累?”

    男人笑得越发像是掺了蜜糖一般,在公主的默许下伸出手为闭目养神的公主按捏起身体来。

    旁边的罗刹教教众看得无一不表情微妙,几乎不敢言语。

    几人的视线扫过公主带上沙船的两队护卫,噤声之下互相交换着眼神,最终还是为首的拿了注意,用眼神示意婢女将人伺候好了,转身前去掌舵开船。

    他们接到的命令便是恭迎夫人回-教,至于迎多少人回去,夫人身旁有谁,便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能操心的事了。

    ……

    几日后

    沙舟在驶入罗刹教地界后不久便停了下来,晏鸿音与玉罗刹被大张旗鼓地迎上了马车,似是有巡视罗刹教之意。

    玉罗刹哼笑:“这是想让那些教众都知道,教里来了个值钱的主儿。”

    他的手里勾着那块雕刻了梵文与神佛的玉牌,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晏鸿音的手背:“阿音要不要再添点筹码,玩得更开心些?”

    晏鸿音毫不客气地将罗刹牌收入怀中,视线一直落在两侧掠过的房屋景色与表情各异的人群。

    罗刹教与楼兰城有些相似,这里的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中原面孔更多。

    聚在这里也并非都干着刀口舔血的营生,有不少是成了家,在昆仑山山脚下建房开地,甚至做起了些生意的。

    晏鸿音甚至还看到了一家眼熟的当铺,名字赫然正是当初玉罗刹在临安府时的据点之一。

    “看什么呢?这般认真?”玉罗刹十分沉浸扮演自己的新身份,脸上始终挂着一种含情脉脉又伏低做小的神情,那双改换了眸色的眼睛也内敛了许多张扬。

    “在看这罗刹教,的确是富裕得十分诱人。”晏鸿音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玉罗刹,抬手抚上玉罗刹的眼角,“眼睛可还难受?”

    玉罗刹原本的瞳色太过少见,虽然楼兰中人消息走漏的情况很少,为了做戏全套,晏鸿音与王怜花还是想了种法子短暂改换玉罗刹的瞳色,只是那药汁滴入眼中成膜,总归是不舒服的。

    “还行,等会演完那一波去了便是。”玉罗刹将一个得宠的情人演得可谓是入木三分,眉眼间竟然还带出了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风骨,看着颇有中原公子的模样,“教中富裕?何以见得?”

    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哪怕是武功再高的人,隔着不近的距离也是断然无法听到的。

    “喏,看那个。”晏鸿音的指尖指向街边卖包子的妇人,引得一直用眼角余光瞥向这边的妇人脊背一僵,“江湖上有名的人肉包子西施,悬赏五十两黄金。”

    “还有那个,”指尖划到包子摊旁边看似老实本分的杂货商人,“临安府几桩奸\\杀悬案的凶手,受害者都是大家公子,到如今赏金已经滚到了三百两金子。”

    “那个,两百两。”

    “这个,五百两。”

    “方才走过去的那个,四百两,还有富商追加良田千亩。”

    “哦,还有马车前面走过来的这个。”晏鸿音的语气有些感叹,“这个最值钱,整整一千两黄金。”

    玉罗刹:“……”

    “纵然我见过不少场面,这种赏金遍地走的阵仗,还是头一回。”晏鸿音抬手抚掌,给了旁边坐着的罗刹教教主一个失敬的眼神,“这便是西域罗刹教,嗯……当真不凡。”

    玉罗刹知道会来罗刹教寻求庇护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着实被晏鸿音的衡量方式震撼到无语,木然道:“小银小钱的……夫人倒是记得挺详细。”

    晏鸿音瞥眼扫了他一眼,淡然自若道:“晏大夫出门在外总是需要银钱的,再者晏鸿堂当初养着不少人,总要有些额外的进账才是。”

    额外的进账,就是用锦衣卫的身份翻值钱的人头,然后用晏鸿音的身份去刷人头,是吗?

    过了好一会儿,玉罗刹幽幽发问:“敢问夫人,那罗刹教教主的悬赏……价值几何?”

    作者有话说:

    周六应该会有二更,时间不确定,我尽量搞快点,么么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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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嗯……

    玉罗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晏鸿音,见她只是笑不说话,也来了兴致,开始猜测:“我怎么也会比刚才那个白面书生贵些,两千两?”

    晏鸿音摇了摇头。

    “一千两?”

    摇头。

    “……七百,不能再低了。”

    玉罗刹看着晏鸿音的神色,沉默了一下,妥协:“好吧,那就五百。”

    晏鸿音给了他一个眼神。

    玉罗刹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挤出几个字:“我总不可能和卖包子的一个价吧?!”

    已经降到五十两,罗刹教教主的承受能力显然已经岌岌可危。

    晏鸿音抬手捋了玉罗刹耳边的碎发别到他脑后,试图尽量言辞委婉地安慰他:“衙门的赏金是由判定的案子界定,而其他追加的赏金则是由江湖或者百姓自掏腰包,你名声在外,自然是不会有人大张旗鼓悬赏你的。”

    玉罗刹木着表情停顿了好一会儿,而后眉眼低垂着不看晏鸿音,喃声道:“哦,也就是说,我连五十两都没有……是吗?”

    晏鸿音安抚般地拍了拍玉罗刹的手背。

    “本座的价钱,还比不上一个卖包子的。”玉罗刹幽幽拉长语调。

    晏鸿音转过头,不让玉罗刹看到自己眼角眉梢憋不住的笑意。

    “整个罗刹教,就我不值钱。”玉罗刹的眼神逐渐哀怨。

    晏鸿音好险憋回去了笑,转回头来捏着玉罗刹的下巴倾身过去,当街给了委屈巴巴的夫君一记亲吻,学着玉罗刹平日里的蜜糖情语,有些不自在地说:“所以你是无价之宝。”

    玉罗刹脸上所有的雾霾尽数一扫而空,笑得眉眼弯弯,春日灿烂。

    “说起来……你见过最高的赏金是谁?”玉罗刹有些好奇。

    晏鸿音的表情微妙了一下,而后开口道:“前些年应当是李寻欢最值钱些,现在……之前看了一眼,楚留香已经后来居上了。”

    玉罗刹:“?”

    是他有什么不知道的情报漏掉了?

    这两个人不是江湖正派的侠客?

    晏鸿音微扬着语气,道:“这世间被辜负了情意的女子要比许多男人更可怕些,而想要做处处留情的江湖浪子,除了要有俊俏出众的姿容身段,还要有出类拔萃的活命本事。”

    “而这两个人招惹的女子,也要比寻常见到的女子更可怕些,也更记仇些。”

    玉罗刹:“……所以楚留香现在值多少?”

    晏鸿音低头,眉梢微动。

    “我知道他在哪。”玉罗刹的表情十分纯良,诚恳道,“我只是对金子有些心动罢了,谁会不喜欢金子呢?”

    一点都没有羡慕妒忌这人排面的意思。

    ——绝对、一丁点、都没有。

    ***

    “那个男宠是什么来路?”

    这个公主自从进来罗刹教,每一言每一行都不在两人的预料之中,这让孤竹有些事态隐隐脱离掌控的不妙感。

    寒梅才接到楼兰那人的来信,笑了声,道:“不过是养了一两个男宠罢了,这位公主在中原便是极为受宠,去了楼兰又加冕为王分去了楼兰的权柄,如何便养不得了。”

    “只不过公主言语中未曾提及教主半分,如此看来,咱们的这位教主恐怕并不得这位公主的芳心,是那中原皇帝被楼兰财帛商路所动强行指了婚和亲的。”

    这对新婚夫妻不是一条心,与他们而言反倒是再好不过的事。

    想起方才与公主会面时,那男宠偎在一旁装腔作势的模样,孤竹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心烦气躁,下意识地便去注意那男宠。

    想了半晌也不觉得那男宠同记忆中的什么人有相似之处,孤竹捻须的手一紧,不耐道:“那公主不是说信不过咱们的人,要才进教的孩童去伺候?就把南山那三个近日想方设法混进来的麻烦丢过去。”

    若是往日,孤竹直接杀了那三个找死的小老鼠便是,可如今筹谋大事将成,死一个太平王世子,少不得要引来神侯府或是锦衣卫,孤竹并不想因为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年而惹上朝廷的麻烦。

    “那公主提出要去探望少主……?”

    “让她去。他们这些时日想方设法靠近天宝院定是盯上了什么,那少年是不是真的太平王世子,到时一见面便知!”

    ***

    “天宝院……这什么名字?”晏鸿音走进距离罗刹教主院并不远的院落里,这里便是罗刹教少主玉天宝的居所。

    总算是想起来那个孩子叫什么了的玉罗刹:“他父母给起的名就叫天宝,我也懒得再改,直接用了。”

    “嗯?”晏鸿音侧目,“不是你抢来的孩子?”

    玉罗刹:“哪里用得着费那功夫,关外养不活扔掉或是卖走的婴孩遍地都是,我不过就是随手买了一个罢了。”

    “你买来时候多大?”中原的买卖妇孺晏鸿音尚且能管上一管,但关外却并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况且关外苦寒,家中孩子太多养不起的百姓并不在少数,岂是一两锭银子能解决的问题。

    “记事了,那小鬼滑头的很。”玉罗刹久不在教中,并不知道这些年来玉天宝在教中是什么模样,可他尚且记得当初他要买的可不是玉天宝,而是更小一些的一个孩子,是玉天宝自己抓住了他的衣角,他才改变了主意,“所以你来看他,是为了钓你家里的那两个?”

    “嗯,你的暗卫不是说那三个小家伙总往这里凑?”这院子里的把守外紧内松,来往伺候的婢女不少,功夫好的护卫却是没几个,罗刹教里对这个少主的态度可想而知,“我有些感兴趣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两人进去房间里,就见到原本应该重伤在床的玉天宝正抱着点心盘子在床上吃的满衣襟都是点心渣。

    晏鸿音:“……”

    玉罗刹:“……”

    玉天宝:“……!!咳、咳咳咳!!”

    房间陈设尽是上品,床上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白净圆润,身上穿着也都是上好的绸缎,这会儿正忙不迭将盘子放到一边,努力拍干净身上的点心渣,朝着晏鸿音乖巧抱拳行礼。

    “天宝见过娘亲。”

    第一次被如此称呼,还是一个已经个头及腰的少年。

    晏鸿音的嘴抽了抽。

    玉罗刹却是暗自满意地点头,不愧是当初我挑中的小孩儿,就是机灵。

    “娘亲初至教中,天宝未曾亲自迎接,是天宝的不知礼数。”少年说起话来眼珠子却是不安分地乱转,面上一派为难之色,“只是天宝前些日子被刺客重伤,教众长老将天宝看得紧,连院门都难出一步的。”

    字字句句看似赔礼,实则上眼药挑拨长老与这位教主夫人的关系。

    晏鸿音眯了下眼。

    之前情报中说罗刹教少主什么来着?

    识文断字武学内功无一不行,实乃蠢笨不堪,朽木不可雕也,小小年纪贪图美色,院中被其掳来的绝色婢女不在少数,前段时间正是因为调戏良家儿郎才被匕首刺中,一度性命垂危。

    “你如何便知我是谁?”晏鸿音没应那声称谓,侧身坐在榻边。

    玉天宝弯了唇角笑笑,说:“娘亲回-教的消息教中上下皆知,除了您,长老们又会如何放心旁人来看我呢?”

    “只不过,天宝却是没想到,娘亲与传闻中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玉天宝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站着并不怎么说话的男人。

    晏鸿音没有丝毫介绍的意思,也顺着他的话施施然道:“你同传闻中也很不同。”

    玉天宝噎了一下,而后努力再度端着那乖巧有礼的模样继续道:“娘亲此番来天宝院中,可是想问天宝父亲的消息?”

    “他?他不重要。”晏鸿音淡淡道,“我是来看你的。”

    玉天宝被晏鸿音接二连三不按套路来的话弄的表情僵硬,嘴唇嗫嚅了好半晌,才又说:“传闻父亲对娘亲一见钟情,两人伉俪情深……”

    晏鸿音嗤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和亲这种事,哪里来的两情相悦。”

    玉天宝:“……”

    彻底聊不下去了,玉天宝只觉得这人来意不善,拖着伤口还未愈合的身体往后挪了挪,视线悄悄朝着窗户的方向看。

    晏鸿音挑眉:“在看什么?外面有本宫的暗卫守着,一只鸟都飞不进来。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本宫可不在乎他在成亲之前有过几个孩子,还是说,天宝当真有意继承罗刹教?”

    站在旁边当花瓶的玉罗刹闻言,哀怨瞥了眼晏鸿音。

    玉天宝听到这话却是大大松了口气,连忙表态:“罗刹教一定是娘、不是,是殿下,或者是教主与殿下日后的孩子继承,天宝知道天宝该做什么,绝对不会存着这般大不敬心思的!”

    “陛下,瞧瞧您把孩子吓得,连娘亲都不敢叫了。”玉罗刹在旁边站得有些无聊,听到屋外的动静,便往晏鸿音身边凑了凑,又贴了上去。

    玉天宝看着面前敢给罗刹教教主戴绿帽子的两个人,眼皮一跳,只觉得分外牙疼。

    屋外传来叩门的声响。

    “夫人,少主,可否需要添些茶水?”

    玉天宝皱眉,低声道:“哪里来的下人?连自称都不会。”

    不会?不会就对了。

    晏鸿音眼神一闪。

    毕竟不论是她的三弟还是太平王世子,还是南海白云城的少主,都绝对不可能对他人自称为奴的。

    晏鸿音抬了抬下巴,玉天宝会意,反正比起他公主可金贵的多,就算来人是刺客也成不了气候,当即扬声道:“进来!”

    三个低着头端着托盘的小少年鱼贯而入,最小的那个走在中间,刚一走进来就抬眼往床榻的方向看,正正好对上晏鸿音的视线。

    “皇——唔!”

    睁大眼睛惊讶不已的小团子脱口而出一声惊呼,宫九眼疾手快放了托盘抬手捂住了小团子的嘴。

    下一瞬,一道剑光朝着床榻之上的玉天宝直直刺来!

    作者有话说:

    说好听点:无价之宝

    说真实一点:没人悬赏,不值钱

    看到评论区的玉娇娇哈哈哈哈,这味儿太冲了,脑子里全是玉罗刹娇娇的各种画面hhh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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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想到了来人不善却没想到来人直接冲着取他性命,玉天宝几乎是吓得不顾身上的伤口,最快速度爬起来躲到了晏鸿音的身后,瑟缩在床边的角落里。

    晏鸿音的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而是微微眯着,审视被那少年护在怀里捂住嘴的小团子。

    于是满室寂静间,就见那文雅如京城书生的男宠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一曲一弹,轻描淡写般将那长剑击落到一边,自少年手中脱手而出,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资质不错,剑法欠缺火候。”玉罗刹揣着手又往晏鸿音身上软软靠过去,“叶少城主还需再多练几年。”

    全力刺出的一剑却被如此轻描淡写挡了回来,被径直叫出身份的叶孤城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长剑,面沉如水,眼中情绪汹涌。

    宫九也因为面前的一幕而顿了顿,他将想要往前凑的小团子往身后一塞,走过去先是行了个礼,而后面朝晏鸿音道:“皇姐。”

    太平王虽驻守边疆战功赫赫,但到底久不在京城,王妃又体弱多病,几乎不与京城命妇走动,是以宫九虽几次入宫拜见,却并未见过身为女眷的曲雅公主。

    毕竟曲雅公主身份高贵又得受盛宠,宫中后妃根本请不动这位大公主,所有的宴会诗会都从未有过曲雅公主的身影。

    “太平王世子?”晏鸿音的声音冷淡。

    太平王世子在宗亲中排行第九,宫九这个名字如何而来便很容易想通。

    宫九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应道:“……是。”

    晏鸿音颔首,视线越过两个少年,直直落在缩在后面抓耳挠腮的小团子身上:“还不过来?”

    小团子蹭过来,给了宫九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揪着晏鸿音的衣角绕啊绕地,用小奶音讨好卖乖道:“皇姐~我就是想出来玩嘛,宫里这段时间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去,闷得要命!”

    小心是为什么?还不是怕你这个唯一的苗苗不小心被人给掐了!

    结果这被明里暗里护着的苗可倒好,自己从土里拔出腿来颠颠的往危险的地方钻,还阴差阳错找了个皇帝都伸不过来手的地界。

    “说,来罗刹教是谁的主意?”

    晏鸿音见过这只小团子好几次,自从有一次在树上小憩时被这团子一声不吭屏住呼吸守醒,之后偶尔夜里从宫外回来去陛下身边执勤,还会给小团子带些吃食。

    这团子人小,但却十分聪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出的晏鸿音身份有问题,去问他,他就笑得傻兮兮,说晏鸿音身上有江湖气,他一闻就知道。

    所以玉罗刹在提出支持三皇子为储时,晏鸿音才会那般轻易地便接受了这个建议。

    ——三皇子小小年纪十分聪慧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晏鸿音与他的关系比起其他两个真正自幼长大的皇子而言,反而更加纯粹亲近。

    小团子揉巴晏鸿音的衣角,一双狗狗眼水汪汪的:“没有主意呀,我和九哥迷路了嘛……”

    晏鸿音看了眼满脸写着不想吭声二字的宫九,点点头算是信了这个理由。

    “那你们杀我做什么!我不过……不过就是……”玉天宝见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壮着胆子探出脑袋,在接触到宫九杀人的目光时又忍不住缩了回来,小声嘀咕道,“不过就是算计你那兄长一下,他也捅了我一匕首啊!我还让人悄悄放他们从地牢出去呢……这不是两清?算什么深仇大恨……”

    “呃……其实……”小团子有些迟疑。

    宫九冷笑一声,直接道:“我们欠了人一个人情,要为他找一样东西。听闻皇姐亲临,那罗刹教教主将死,皇姐若有意执掌接管罗刹教,杀了那个明面上的傀儡少主便是!所以便想用玉天宝的性命与皇姐做交换。”

    “若是皇姐不想他死,自然也救得下他,那便再谈其他条件便是。”

    玉天宝满脸的不可置信,抬手指了指自己,嘴巴一张一合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小团子这时转头看了眼自家皇姐旁边的男人,想了想,小小声道:“……楼兰、祭祀?”

    玉罗刹挑眉:“看来夫人说得不错,三皇子殿下果真聪慧过人。”

    “不不不……我不聪明的,我学东西特别慢!”小团子连连摆手,脑袋也跟着摆起来,惊慌的模样让晏鸿音不由得想起小团子在宫里,隔三差五头疼肚子疼逃课的事迹。

    楼兰祭祀?

    那不是……

    宫九、叶孤城还有玉天宝的神情乍然一变。

    尤其是方才在晏鸿音面前扯七扯八的玉天宝,和才说了罗刹教教主将死的宫九,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精彩。

    玉天宝瞳孔震颤,神情恍惚,咽了口水小声道:“天宝,见过……父、父亲。”

    那个记忆中霸气危险,说一不二,威慑关外的罗刹教教主,怎么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变成了……这个……这个样子……

    玉罗刹毫不忌讳地偏过头去,笑眯眯应了:“乖。”

    玉天宝连忙将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

    “说说吧,叶少城主来本座的罗刹教,是想找什么宝贝?”玉罗刹只是换了个坐姿的功夫,周身便透出危险冷冽的气场,杀意逐渐蔓延开来,让小团子不由得靠近了晏鸿音几分。

    宫九却是身子一抖,脸侧微鼓,像是在咬牙隐忍着什么。

    叶孤城扛着大部分的气场压制与杀意凛冽,不一会儿,额角便沁出汗水,手臂、手指、身体开始接连颤抖起来,就在他咬死最后的倔强不肯屈膝,眼见着就要受伤之际,玉罗刹的气场陡然一收,外放的内力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上突然去掉一座大山,叶孤城连连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但神情已然没有之前的冷清矜贵,显得有些狼狈。

    一直暗自咬牙的宫九也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用桌角抵住后腰稳住发软的双腿,坚持着没有瘫软在地。

    “南海叶孤城,见过教主。”叶孤城站稳身子,苍白着脸颊朝着玉罗刹抱拳见礼,“家父身患沉疴之疾,所配药方中缺少一味‘黑玉竹’,听闻这药材曾在关外出现过,后被进献给了教主,这才特意前来,教主若肯割爱,但有驱使交换,晚辈与白云城定无不应。”

    “黑玉竹?”玉罗刹听都没听过这东西,转而看向一脸恍然大悟的玉天宝。

    玉天宝小声道:“是前两年扎木合送过来的礼,后来孩儿瞧着那东西长得奇特,便从孤竹长老手里要来了。”

    玉罗刹没再说什么,但叶孤城闻言,握拳的手收紧,眼中光芒大盛。

    晏鸿音若有所思的视线在宫九身上一掠而过,然后将小团子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松开,沉声道:“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我旁侧,罗刹教的事不允许再牵扯半分,课业也不能落下。”

    小团子的眼睛很快雾蒙蒙了一片,可怜巴巴地看着晏鸿音:“那阿姐会教我习武吗?”

    晏鸿音冷酷道:“我早就说过,你的体质无法习武,还是安心从文罢。”

    小团子抽了抽鼻子,身子一扭跑到宫九身边抱住宫九的大腿不吭声了。

    宫九冷不丁被这么一碰,好险及时用手撑住了桌面,这才没有出丑。

    “你也跟着一起来,在本宫没说放你走之前,最好不要想着偷溜。”晏鸿音看向宫九,“你很聪明,应当明白没有本宫的允许,你出不去罗刹教。”

    “哦……你还不认路,更出不去。”

    宫九:“……”

    不认路怎么了!不认路照样能出得去!

    下山需要认路吗?一直往前走不就是了!

    但曲雅公主身边跟着罗刹教教主,她不放人的话……

    宫九低着头,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

    “我没想一直拘着你。”晏鸿音道,“只是不让你添麻烦罢了,待到罗刹教此间事了,你随意去向何处。”

    太平王府里的事儿也不少,太平王这两年接连战事失利,南疆那边虽不至于失守,却被外族掳去不少百姓财物。

    此番太平王妃被查出是来自外族的奸细,虽然已然自杀,但这些年来传递的京中情报数量尚未可知,牵扯的细枝末节不在少数。

    宫九孤身在外,派人跟着,说不定还能接触到其他的外族势力。

    再加上太平王对那王妃情深,这个儿子更是愧疚深重,若是宫九日后拒不归朝,倒是一个名正言顺收回太平王兵权爵位的缘由。

    叶孤城的事不适合此时谈论,晏鸿音便没有说什么。

    最后看向身后缩成一团的玉天宝。

    “至于你……”

    玉天宝连忙举起双臂:“您说做什么孩儿就做什么,不存他心,绝无二话!”

    玉罗刹轻笑了一声。

    晏鸿音叹了口气:“你过来,我替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宫九那一匕首不轻,位置更是伤在腰腹,玉天宝方才那么折腾了几下,伤口早就张了口子渗出了血来。

    ***

    接下来的两天,便在晏鸿音与孤竹几人的斡旋中悄悄溜走,玉罗刹在教中来无影去无踪晃了几天,回来只感慨他都有些陌生这地界,引来晏鸿音十分无语的一瞥。

    直到第三天,两人才腾出手来,再度抽出了那封署名写着苏梦枕的请柬。

    顺着信笺中所说的路线,两人逐渐深入昆仑山脉,最终停在了一处山谷的入口。

    玉罗刹摩挲着手指,道:“昆仑山脉地势复杂,险象丛生,哪怕是我也不敢言尽数踏寻,但是这里……”

    他是知道的。

    当地人称呼此处为死亡谷,因为只要是误入此处的人,没有一人能活着走出。

    在这里生活的放牧者,宁愿让羊群马匹因为没有牧草果腹饿死在戈壁滩上,也不敢驱赶羊群马群,进入这个看似牧草繁茂肥沃的深谷。

    山谷入口两侧是冰雪皑皑的山峦蔓延至天际,不远处却能看到碧绿澄澈,未曾结冰的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一切都显得那么古老而沉寂。

    突然,晏鸿音与玉罗刹同时朝着对方伸手,齐刷刷拉着对方后退了一步,面色凝重地低头看去!

    就在他们二人方才站立的地方,缓缓生长出一条暗红色的荆棘。

    本该是阴森恐怖的一幕,但是那荆棘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晶亮如玉,教人看着便心生欢喜,提不出丝毫忌惮畏惧之心。

    荆棘中卷着一张字条递到晏鸿音身前。

    上面依旧是苏梦枕的字迹。

    ——跟我来。

    玉罗刹却是蹲下去,仗着自己体质特殊,身边又跟着医术高明的大夫,伸出手就去碰那荆棘。

    那荆棘原地抖了一下,憋了好一会儿,竟然冲着玉罗刹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粉红色的花。

    看着像是十分腼腆害羞的模样。

    “给我的?”玉罗刹挑眉,“谢谢,真好看。”

    晏鸿音:“……”

    是她接受能力太差,还是玉罗刹淡定地着实有些不正常?

    玉罗刹的手指捻着荆棘送的小花,站起身,笑着道:“这里可是昆仑山,发生什么我们这些生活在关外的人都不稀奇的。”

    “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有些宝贝可能不太了解宫九在原著中提及的身世,简单来说就是他娘是奸细,身份败露之后自杀在了他爹怀里,结果被躲在柜子里的宫九看见了,误以为是他爹杀了他娘,所以黑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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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①

    对这一代的许多人来说,苏梦枕是一个传奇。

    他是金风细雨楼的第二任楼主,却也是最为惊心动魄,宜泣宜歌,令世人感叹惋惜一任。

    苏梦枕年幼时在襁褓之中便被敌人所伤,终其一生注定身负沉疴难以治愈,但即使如此,他仍旧可以拖着虚弱却不孱弱的身躯拜师学艺,练就绝学,继承金风细雨楼。

    然而命运并没有对他温柔相待。

    先帝并无出众德行,登基乃是因其兄弟叔伯为皇位互相残杀,只有他侥幸存活。

    登基后整日沉迷书画丝竹乐器,不理朝政。朝中奸相一手遮天,佞臣横行,百姓苦不堪言。

    苏梦枕虽冷傲,却始终以国家兴亡昌衰为毕生己任,纵然金风细雨楼只是一介江湖势力,却统领江湖白道,与魑魅魍魉之辈分庭抗礼,镇压京城,护佑家国朝廷。

    然而好景不长,“苦水铺”一战,苏梦枕染上剧毒,不得已截掉一条腿保住性命,下半生注定卧病在榻。

    因为重病在身,他将金风细雨楼交给了原本全心信任扶持的兄弟,却不料所托非人,被亲近的兄弟下毒暗杀意欲谋权篡位。

    所幸他即使对兄弟爱重,十分欣赏有才能的年轻人,却始终为自己留有一番退路,这才得了一线生机。

    之后拖着已然病入膏肓的沉疴之躯算计筹谋,最终将存有不轨之心的人尽数扳倒,夺回了金风细雨楼。

    就在人们怅惘这位举世再难见到第二的人物便要就此陨落时,苏梦枕的身体却有如神助一般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好了起来。

    断肢不能重生,但他却可以凭借轮椅之力自由来去,腰间的红袖刀依旧殷红似血。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苏梦枕并没有扩张手中势力,而是尽可能收敛金风细雨楼。

    先帝猝然驾崩,朝堂大乱之时,苏梦枕一力扶持边疆归来并无任何朝堂根基、尚未加冠的七皇子登基,却并未接受任何封赏。

    第二年,苏梦枕自请率领金风细雨楼远赴南疆对抗入侵外族,而后以少胜多打下了朝廷从未有过的大胜之战,战死边疆。

    曾经江湖白道大名鼎鼎的金风细雨楼,也随之淹没在了历史的记载中。

    苏梦枕这个名字,也在这之后,不仅仅响彻在江湖,代表着金风细雨楼,也因此传入大明上下每一个百姓的耳中,成为了一个英雄,一个传奇。

    ……

    深谷潭水边起了一座竹楼,那竹楼面朝碧绿的湖面,背靠连绵婀娜的雪山,四周蔓延生长着为晏鸿音与玉罗刹带路的红玉荆棘藤蔓。

    男人坐在轮椅之中,远远朝着他们走近的方向看来。

    清隽的眉眼间带着轻漫的疏狂,那双眼睛很亮,堆积着岁月燃尽的寒焰,燃烧着最艳丽执着的生命力。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阳光撒下来在男人身周镀上一层金边,不复许多年前那连绵不断的凄冷决绝的阴雨天,暖意生辉。

    ——苏梦枕。

    晏鸿音的脚下一顿。

    她从未想过她会亲眼见到那个在故事中惊才绝艳的人物,而这个男人如今还是正值壮年的模样,仿佛终于被命运爱怜,又好似被岁月遗忘。

    “小荆果然还是很喜欢你。”苏梦枕看向被红玉荆棘时不时挨挨蹭蹭一下的玉罗刹,唇角染上笑意。

    一路走来和红玉荆棘玩的十分投入的玉罗刹愣怔了一下:“前辈曾见过晚辈?”

    苏梦枕指了指竹楼后的雪山:“你从上面掉下来过,是小荆将你捡了回来。只不过你还没从昏迷中醒来,阿伽那孩子便孤身一人深入谷中,将你带了回去。”

    玉罗刹:“……”

    年幼之时便开始在关外摸爬滚打,他重伤垂危的次数实在太多,其中有许多次醒过来的时候都是被阿伽捡回去,如今这样冷不丁提起,玉罗刹怎么也想不出还有这一茬。

    但这么说来的话——

    “您是那时收阿伽为徒的?”

    苏梦枕却摇了摇头:“我未曾收过徒弟,只是教他识文断字罢了。”

    而后他看向晏鸿音,轻轻点了下头:“微臣苏梦枕,见过殿下。”

    苏梦枕在自请远赴边关时,朝廷是封了他将军职位的,他如今称呼晏鸿音的也依旧是中原朝廷的身份称谓,哪怕身处关外,也仍旧以中原之人自居。

    晏鸿音抿唇,抬手前曲深深一礼:“曲雅见过苏将军。”

    这一礼不仅仅是代表了晏鸿音,代表了中原朝廷,也代表了当年被苏梦枕所救下的一城百姓。

    苏梦枕坦然受了这一礼,看着晏鸿音,缓声道:“殿下会武。”

    晏鸿音眼中乍起凝然。

    苏梦枕是迄今为止,晏鸿音遇到的唯一一个,只是一个照面便看出曲雅公主或是晏大夫会武的人。

    苏梦枕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刀。

    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刀锋,刀身是宛若流动着生命的绯红色,足以令人一见便为之倾倒,钟情难忘。

    ——红袖刀!

    他抬手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这似乎只是一种习惯,却将他身上的眸中特质无限放大开来,周身的气势让几步远的玉罗刹也不由得身体紧绷起来。

    苏梦枕问道:“不知苏某可有荣幸讨教一二?”

    晏鸿音缓缓抽出腰间软剑,手腕一转伴随着铮鸣声乍起,剑身注入内力,霎时间坚硬无比,削铁如泥。

    “请前辈赐教。”

    玉罗刹往后退了两步,挑了块表面干爽的石头,揣着手盘膝坐了下来。

    ……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间便已经过了数十招。

    晏鸿音手中的袖剑断成了两截,虽然气息不顺面色却并无大碍。

    苏梦枕收起手中的兵器,眸中刺骨的孤傲与灼烧的专注缓缓褪去。

    “果然,想必殿下便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了。”

    晏鸿音在动手之前,便不意外这个武功超绝,智多近妖的人物会猜出她的身份,被叫破也不过是抱拳应下。

    苏梦枕笑了一笑,又咳了几声,这才伸手转动轮椅侧过身,道:“不若入内再叙。”

    ……

    “前辈是说,是这红玉荆棘将自己的生命力给了您,从而使得您活下来?”晏鸿音看向一边正收敛了尖刺搭在玉罗刹腿上一翘一翘的红玉荆棘,欲言又止了一瞬,“那前辈当年在战场……”

    “我的确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这里。”

    苏梦枕揭开茶壶的盖子,当着晏鸿音的面往里面扔了两朵白色小花,而后斟了两杯茶水出来。

    “小荆不同颜色的花药效不同,白色的平心静气,滋味甘醇留香,不妨尝尝看。”

    窗边两人相对而坐,斟茶而谈。

    屋子另一边,玉罗刹的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拽了根羽毛,此时正像是逗猫似的左右晃荡着逗荆棘玩。

    那荆棘的确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巴巴地追着羽毛左右摇摆,急切之时还会开出鹅黄色的小花,不一会儿就开满了一条荆棘,抖落了一地气呼呼的嫩黄色。

    玉罗刹被逗得哈哈大笑,只觉得这小东西比猫猫狗狗什么的好玩多了,甚至要比小崽子都好玩。

    小荆将自己团成一盘生了半天闷气,而后气冲冲跑到窗台边上将自己的花盆卷过来,砰地一声放在玉罗刹面前,荆枝伸过来催促玉罗刹重来一次。

    ——我把脑子带过来了,咱们继续!

    “还玩啊?但你又赢不了我~”玉罗刹贱兮兮地嘲笑小荆棘,故意道,“总是赢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玩了。”

    正与晏鸿音相谈甚欢的苏梦枕只觉下摆一紧,低头看去,就见小荆委屈巴巴地拽着他的衣摆,拧巴着翻腾。

    之前便听见玉罗刹的笑声和言语,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的晏鸿音:“……”

    玉罗刹不服气道:“它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告状呢?!”

    苏梦枕和晏鸿音的对话,玉罗刹也听得见。

    依照苏梦枕的叙述,这荆棘是他一手从种子养大,逐渐长成如今蔓延到整个山谷的架势,怎么也不是个小宝宝了吧?

    小荆开出一朵红艳艳的小花,拽着苏梦枕的衣服下摆,另一条荆枝连连指向玉罗刹,告状的意味甚浓。

    苏梦枕抬手压下小荆指着玉罗刹的荆枝,温和耐心道:“小荆不是一直都想同人玩耍?倘若不想输,就要努力想办法靠自己去赢才是。”

    “还有,不可以这样指人,今晚的大字加两页。”

    红玉荆棘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的噩耗,整条荆棘都暗淡下来,松开苏梦枕的下摆,蔫哒哒地往小缩,直到一头栽进玉罗刹身边的花盆里,变成了一株栽种在土里一动不动的红珊瑚。

    “荆棘……也要读书写字?”玉罗刹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苏梦枕轻轻啜饮茶水,淡淡道:“它也是孩子,心性未定之前,自然要读书写字,识人明理。”

    “前辈所言甚是。”晏鸿音很赞同这一点,孩子的心智极为容易扭曲,小荆这样的特殊存在,更需好生教导。

    玉罗刹:“……”

    无语了好一会儿,他低头看着花盆里总感觉在掉眼泪的小荆,抬手伸进去碰了碰表面光滑的红玉荆棘,试探道:“要不……咱们出去玩?”

    小荆立刻支棱起来,卷了玉罗刹的手腕就往屋子外面拽。

    “晚上按时回来。”苏梦枕的声音从竹楼里飘了出来。

    玉罗刹只觉得小荆拽着他跑路的力道更重了两分。

    ……

    时间在晏鸿音与苏梦枕的交谈中相继流逝,苏梦枕给晏鸿音送去请柬的原因也明朗起来。

    小荆说不清是如何将他带来昆仑山谷的,但是苏梦枕曾经试过,一旦他踏出山谷入口的分界线,小荆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他的身体越会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败下来,距离死亡只有短短几个呼吸的距离。

    昆仑山谷地处偏僻,关外的百姓又对此地避之唯恐不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梦枕与外界几乎是阻隔了联系。

    直到小荆开始积蓄从前为了救苏梦枕消耗过多的力量后,它开始能逐渐朝着山谷外延伸一些,也是因为这样,它才会捡到重伤垂危的玉罗刹,才会给在山谷处徘徊的阿伽指路,将他引到了这里。

    自此之后,有了阿伽的眼睛,苏梦枕才开始陆陆续续得知一些外界的事务。

    比如中原朝廷的现状、比如神侯府、比如六扇门、比如锦衣卫……

    当年的金风细雨楼并未随着苏梦枕葬身边关,而是改头换面诈死脱身,避开了羽翼渐丰,对江湖怀有浓重戒备之心的帝王。

    帝王不会在意这些人是否是真的死了,只要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消失在京城,将京城还给本应当掌控她的帝王手中便足矣。

    只是数十年过去,曾经的故人已然失去踪影,或游历江湖自此销声匿迹,或黄土一捧反哺故土,但仅仅凭着阿伽的身份能力,打探不到太多关于当年的秘幸与牵扯甚多的故人。

    晏鸿音的不凡让嗅觉灵敏的苏梦枕隐隐猜测到什么,他与当今陛下曾有过短暂的接触,他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怎样为人处事的皇子。

    苏梦枕赌这位曲雅公主的身份并不一般——如果帝王真的会信任一个人,将暗部的暗卫势力交付,那么这个人,必定出身皇室,与帝王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联系才是。

    这才是为什么苏梦枕会在得知晏鸿音身处关外后,写信约见的原因。

    ——他到底还是挂念曾经那些舍命相陪的兄弟的。

    而苏梦枕赌对了,帝王曾经查过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残留之人的踪迹,相关的线报的确留存在锦衣卫记载中。

    除却高坐明堂的帝王与已然逝去的晏梨落,只有晏鸿音能回答苏梦枕想要知道的问题。

    “这样啊……也好。”听到晏鸿音一一叙述故人旧事,苏梦枕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茶杯。

    虽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幸福平淡或是志向实现的日子,但至少他们都是自由畅快地活了下来。

    晏鸿音顿了顿,没忍住道:“您不想问问雷纯堂主吗?”

    苏楼主与雷纯堂主之间的爱恨权势纠葛,在当时也是世人皆知的轰轰烈烈。

    在当年苏梦枕自请前往南疆之后,六分半堂的主事人雷纯与狄飞惊也相继失踪。

    六分半堂群雄无首,最终被朝廷分而击破,以罪论处,从此消失在京城之中。

    苏梦枕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沉默了良久,他摇了摇头,只道:“不必了。”

    竹楼外传来脚步声和荆棘滑过地面的沙沙声。

    是玉罗刹和小荆回来了。

    晏鸿音偏头看了眼天色,便起身告辞:“晚辈今日叨扰已久,还请前辈见谅。”

    苏梦枕眼中浮现出笑意:“谈何叨扰?苏某只觉得今日时辰过的着实快了些。”

    晏鸿音也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晚辈将在昆仑山脉停留数月,不知这段时间可否常来拜会前辈?”

    苏梦枕虽然被困于此,但他却从未有过自怨自艾,疯狂颓废。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或许是死而复生应当付出的代价,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可以做许多事情。

    他是苏梦枕,他绝不会让自己浑浑噩噩地生存,他会让自己所存于这世间的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活得有价值。

    他将自己平生所学尽数刻在竹简之上,武功秘籍,身法刀法,智谋策略,治理经纶……

    晏鸿音在看到那几乎堆满了一间房间的竹简时,只觉得心中震撼难以言喻。

    苏梦枕眸光微暖:“自无不可。”

    ……

    走出去好一阵子,晏鸿音道:“如何?”

    “那荆棘还挺有意思的,像个小孩子,没什么戒心,虽然不会说话但能在地上写字,看来苏前辈教导得不错。”玉罗刹捏着下巴,完全没有套小孩子话的害臊,饶有兴趣道,“我都有点心动想养一个了。”

    “是么?”

    晏鸿音眸光微沉。

    就在方才晏鸿音正要走出房门时,她忽然转身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敢问前辈,这等玄妙奇特的种子是从何得来?”

    苏梦枕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只听他道:“是一家花店。”

    “开在何处?如何模样?”

    “你何时需要它,它便开在何处。”苏梦枕想起那个凄冷的雨夜,垂眸而笑,“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

    罗刹教主院内

    睡在内间的叶孤城眉心紧紧皱在一起,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沁出,不知在梦境中看到了什么,睡得极其不安稳。

    “父亲……父亲!”

    ……

    “城儿,你母亲病故一事,你心中存有疑虑,为父明白。”哪怕在春日的天气身上都披着厚实大氅的男人站在十五岁的叶孤城身前,抬头看着城中府中的一片缟素,“可你真的做好准备,去知晓一切了吗?”

    白衣的少年神情坚定:“是,父亲。”

    他跟着父亲走进只有白云城历代城主才有资格开启进入的地下暗室中,在父亲的默许下将曾经根本无法接触到的秘幸一一看过。

    前朝后裔……

    复国责任……

    血统混淆……

    为祸中原……

    叶孤城端坐在石桌之后,手中是摊开的一方折子。

    地下阴冷,城主低头咳嗽了几声,而后像是牵动了什么一般咳得越发撕心裂肺。

    “父亲!”

    城主抬手阻止了儿子的搀扶,撑着桌面,抬头看向对面已经进入议亲年岁的独子,缓缓开口:“阿城,你看到了什么?”

    叶孤城沉默了许久,一字一顿道:“蚍蜉撼树。”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温瑞安老先生的《说英雄谁是英雄》

    苏梦枕的原著结局太让我意难平了QAQ

    阿城的身世和白云城的秘辛马上要揭开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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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蚍蜉撼树……”城主似是笑了一下,而后一点点直起身子,背对着叶孤城看向暗室周围的墙壁。

    墙壁上雕刻着不知年岁记忆的壁画,是曾经叶氏辉煌的王朝。

    “是啊,蚍蜉撼大树……”清瘦的男人身上挂着厚实沉重的衣袍大氅,像是压在他孱弱身躯上难以撼动的重量,抬头凝视墙上的壁画,低声喃语道,“可笑不自量。”

    叶孤城攥着书册的手指一紧,张口欲言。

    然而从父亲喉间逸出的轻飘飘的笑声却打断了少年想要说的话,叶孤城犹豫着,迟疑地看向父亲。

    “可是自诩抱有鸿鹄之志的蚍蜉却看不清眼前的庞然大物,只觉得自己仍旧处在当年那艘乘风破浪无人能挡的舰船之上,只觉得叶氏……”男人的唇角勾起漠然冰冷的弧度,“还能回到曾经高居宫闱一手遮天的风光荣耀。”

    叶孤城看着父亲的背影,安静地将父亲今日所言每一词每一句都深深记在心底。

    “当年元兵入关,连破城池直捣中原腹地,叶氏一族与将士百姓死守京城、临安、金陵三城。

    但在暗中,还是收敛了一部分财物,让年迈长老将族中所有襁褓中的婴孩带离了中原,逃往海外。

    在海上飘荡数月之后,船只最终搁浅在一片荒岛之上,船只已然破损再无力出海,叶氏族人便就此安顿下来,为这座岛取名……飞仙岛。”

    “很快,叶氏族人发现了岛上原本居住的蛮夷部落,在斗争冲突中占据了这座岛,压迫其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建立起了这座城池。

    曾经岛上的蛮夷被教化为城中百姓,他们教其穿衣洁面,教其与中原无异的语言,读书、识字……

    最终,这座城池成了一座海上的孤城,名为,白云城。”

    城主深深凝视着墙面上的壁画,口中叙述着一个灭亡朝代最后的火种,如何从微弱的火把,最终一点一点积累薪柴燃烧成了如今的一城之火。

    叶氏王朝虽未曾以云纹为尊,但皇城雕刻,服饰绣纹皆可见云纹袅袅。

    飞仙岛中白云城,是独属于叶氏一族的浪漫与眷恋。

    隔着海,与那片已经物是人非的故土遥遥相望。

    少年不知何时走出来,在父亲的身后侧站定,同父亲一起一点一点看着墙上的壁画。

    但他自幼并未向其他族中兄弟一般被长老们教导,而是由父亲带在身边寸步不离教养。

    父亲从来只说他是白云城的少城主,是飞仙岛的接班人,从未提及过有关前朝叶氏哪怕只字片语,是以叶孤城对叶氏王朝并没有许多荣辱归属,反而对脚下的这座城池牵挂眷恋。

    叶孤城的视线逐渐从壁画偏离到父亲的身上,他注视着父亲因为常年带着病容的面庞,心中暗自忖度。

    这样的父亲……真的会让他此后毕生以颠覆中原王朝、复兴叶氏王朝为己任吗?

    “你的母亲,按照叶氏族谱来看,你也完全可以称呼她一句姑母。”

    男人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猝然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如晴天霹雳一般划开了叶孤城脑中的清明。

    他瞠目看向自己的父亲,震惊道:“怎么会……母亲不是父亲您的表妹……”

    叶孤城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哪怕逢年过节也闭门不出,几乎不与叶孤城有过什么接触,但即使如此,对母亲的天然向往还是让叶孤城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母亲的事。

    男人的声腔清淡,说着冷酷的言语,眼中却因为想起她而染上温柔暖意。

    “她是长老们为叶氏族长选择的主母,是血统最为纯正,没有与蛮夷通婚过的叶氏血脉。”

    “叶氏的历代直系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在维持着血统的纯正,一代一代下来,白云城的城主、叶氏的族长,无一不是身体孱弱之辈,便是性情暴力难控,城中事务被长老堂尽数捏在手中。”

    男人说到这里,笑了一下,道:“幸好,为父没有健康长寿的躯体,却有着十分清明的神智。”

    “而更幸运的是,你的母亲也同样是如此。”

    男人转过身来,双臂抬起轻轻握住叶孤城的肩膀,低下身子平视这个个头已然不矮的儿子。

    “阿城,你的母亲几乎是拼尽全力生下了你,不是因为叶氏的责任,而是因为,她很爱你。”

    “只是,她不敢见你,也不能见你。”

    叶孤城咬着下唇,瞳孔颤动。

    “叶氏主母没有叶氏族长的自由,她们从一出生便被当做主母候选人培养,待到年龄选拔出最为合适的一个与叶氏族长成婚,其余人便会被送去其他血统相对纯正的叶氏嫡系府上。

    你的母亲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在白云城一手遮天的长老堂,所以便收敛自己的心性,成为了最出色的那一个,来到了为父的身边。”

    “我们本不想生育,让所谓的叶氏皇室血脉就此断绝,叶氏族长之位从其他并未病入膏肓的嫡系或是旁支挑选。”

    “但……长老堂在你母亲身边安插了眼睛,得知我们一直未曾圆房之后,给你母亲下了易于生育的药,而后调换了我们房中的燃香。”

    “我们那时才明白,叶氏直系不是没有过聪慧之人,只是这些从宫闱之中流传下来的下作手段,长老堂在叶氏直系身上已然用得轻车熟路,信手拈来。长老堂已经将叶氏蚕食控制至此,孤身一人被困城主府的叶氏族长,什么都做不到。”

    “只要叶氏的嫡子不诞生,便会有更多失去控制的意外。”

    “不久后,你的母亲被诊出有孕。”

    男人缓缓放开儿子的肩膀,手掌顿了顿,微一用力向下压了压,而后滑下来垂直身侧。

    他向旁边走了两步,这一迈步又牵动了体内气息,咳嗽声不止,再被叶孤城小心搀扶到椅子中坐下后良久才稍稍顺下气息。

    “可是阿城,让我们惊讶又喜悦的是,你心智聪颖,身体康健……宛若一个奇迹。”他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病容含笑,坦然道,“所以,我们决不允许长老堂的手,伸到你的身边来。”

    原本垂眸沉思的叶孤城猛地抬眼看向父亲,扶在他胳膊上未曾撤去的手骤然用力,像是穷尽了所有的力气,颤抖着、不敢置信着。

    “双亲亡故,须得各守孝三年。”男人的眼中闪过不忍,但还是一字一顿,将鲜血淋漓的真相刻进了儿子的胸膛,“三年后,便是为父。”

    为了这个,那个温婉坚韧的女子熬着一年又一年的病痛,缠绵病榻形容枯槁,不敢见心爱的儿子哪怕一眼。

    为了这个,不论多么痛苦,男人也要在儿子长成之前挡在儿子身前,熬到油尽灯枯,拼尽所有为他争取时间,将他毕生钻研尽心教授。

    他缓缓抬起手,指腹安抚般的摩挲着少年苍白的脸颊。

    “阿城,飞仙岛是一座孤岛,白云城是一座孤城。”

    “这里困住了曾经骄傲明媚的叶氏,困住了先祖想让叶氏血脉存留的良苦用心。”

    “魑魅秃鹫之流窃取了叶氏的火种,孵化孕育着他们腐烂可笑的野望,他们将手伸向中原,伸向大明王朝,甚至……已然伸向了皇族。”

    当朝二皇子的体内,流淌着伪善侵略者的血,侵占了这座孤城的秃鹫盘旋着,哄笑着,庆祝着他们将要迎来的胜利,却浑然不觉覆灭的波涛将要来临。

    “大明的皇帝知道二皇子血统不正,却在这些年来含而不发,便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要么,叶氏一族获罪献上城池;要么……前朝余孽,斩草除根。”

    “你本不该从孤字,是为父说服长老堂,说你会是为飞仙岛、为白云城带来荣耀的城主,自称为孤,最为恰当。”

    男人的掌心温度微凉,指尖有着细微的颤抖。

    “但为父与你的母亲真正想要给你的,是孤城二字。”

    “叶氏王朝虽不复存在,但叶氏子孙尚存,叶氏城池犹在。”

    “阿城,你为叶氏子孙,当以叶氏祖训为守则,理应肃清宵小,庇佑城池百姓,还治下一个晴朗之空。”

    “你要拔除这片曾经带给叶氏子孙存续希望孤岛上的腐朽盘根,守住这座叶氏最后留下的孤城。”

    “阿城,这座城在等你长大,你守得住她吗?”

    冰冷昏暗的密室中一片静谧,少年抬起手,扣住父亲贴在他侧脸颊边的手,一字一顿,风仪严峻,凛不可犯:“父亲。”

    ——儿子以胸中炽热,手中长剑,向您立誓,向叶氏先祖立誓。

    “叶氏孤城,守得住。”

    ……

    “现如今武林虽在朝廷压制下,不复大明先帝在位时期昌盛,但我叶氏在二皇子一事上已然触怒皇帝,且当今皇帝非性情良和之辈,绝不可轻举妄动。”

    “如今之计从江湖旁侧谋算不失为良策,但叶氏所存内功心法及绝世武学虽多,为父却无力在此道继续教导于你。”

    “阿城,你记住,此去中原,虽为历练,但若有幸得遇良师,定要虚心求教。”

    “中原皇室如今只有两位皇子有可登大宝之身,大皇子野心勃勃,不好相与,且皇帝如今未至暮年,恐怕不会立这般年岁的储君。”

    “记下这个图案,若是得遇与此图案有关之人,定要与其交好。”

    “若能通过此人与中原三皇子结下良缘,在如今夺嫡争夺混乱时插手相帮,待其登基再行商谈飞仙岛一事,便为上上之策。”

    ***

    叶孤城猛然坐起身,身上已然被冷汗浸湿。

    自从他出海前往中原,又一步步甩开长老堂安插在他身边的婢女暗卫,孤身一人来到关外罗刹教,数月以来他从未梦见过离开前父亲与他的这段对话。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将这段对话淡忘。

    叶孤城翻身下床,缓缓走到窗边,伸手支起窗户,看着窗外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静静出神。

    他忽然拿过桌上的纸笔,倒了茶水研磨,提笔走势在纸上画下了一枝梨花。

    三枝六花,栩栩如生。

    “叶哥哥,你也睡不着吗?”

    突然从窗户下面冒出来的小脑袋让叶孤城的笔尖一顿。

    方才走神之际,他居然真的未曾察觉到窗户下面还蹲着一个小团子。

    “……嗯。”

    “我也睡不着,有点担心九哥。他这两天都怪怪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叫都不出来。”小团子小大人一样惆怅叹气,踮着脚扒在窗户旁边,使劲儿往窗户里面看,“叶哥哥在画什么呀?”

    这图案父亲只说是故人印章,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叶孤城便将纸张往窗户边推了推。

    下一瞬,便听到小团子轻咦了一声。

    叶孤城眼神一凝,声音急切道:“你见过这个图案?!”

    小团子被吓得手一松,扒拉着窗户的小身子顿时朝下跌去!

    “小心!”

    叶孤城瞳孔一缩,连忙伸手探出窗外去拽。

    小团子的手从他的手指尖滑过,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掠过来讲小团子稳稳接在了怀中。

    叶孤城愣了一下,迟疑道:“……殿下?”

    晏鸿音单手抱着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难得老老实实缩在她怀里的小团子,另一只手伸进窗内将桌上的纸张拿了起来。

    “这梨花,你从何处得来?”

    作者有话说:

    如果真的展开这样一个角色的身份背景,那么我觉得,叶孤城执剑,不诚于人,他诚于己,诚于剑,诚于那座孤岛之城。

    文中内容只是作者个人之见,私设颇多,大家求同存异~么么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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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晏鸿音回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影,里间屏风后的沐浴间里传来水波哗啦啦的轻响,玉罗刹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

    晏鸿音的手指划过浴桶边缘,而后划着浴桶水面的温热,掠过玉罗刹露在外面的肩膀,手指尖勾了下这人盛着些许水意的锁骨,染了湿润的触感。

    “罗刹教乱得一塌糊涂,你这个做教主的倒是会享清净。”

    “为了阿音要的东西,我今天可是在库房翻了好半天,头发都弄脏了。”玉罗刹轻哼一声,大有一种如果不是晏鸿音要他才懒得去干这种事的意味,“夫人不说奖励我,还变着法儿地说我。”

    她要的东西?

    玉罗刹在浴桶中转了个身,懒懒趴在浴桶边缘,结实有力的臂膀带起水波,挂着的水珠顺着肌肤滑落,在浴桶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最终隐没进柔软精美的长毛地毯里。

    晏鸿音眸光微动,朝着玉罗刹手指的方向看去。

    外间桌面上被随手放了一个红木匣子,上面还落着未曾擦拭的一层浮灰和某人手指嫌弃捏着留下的指印。

    “‘黑玉竹’?”晏鸿音了然。

    “嗯哼。”玉罗刹撇嘴,“一开始我找了半天,根本就没往这东西上面想,‘黑玉竹’这种文绉绉的名儿一听就感觉是中原的花样。”

    “找了两圈没踪影,这才想起来据说这东西是扎木合送我的,我就大概心里有点数了。”

    玉罗刹捞了自己漂浮在水面的长发轻轻搓了几下,看着发丝干净丝滑地散开,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你和沙漠之王扎木合还有交情?”晏鸿音也不出去,就靠在屏风旁边的架子旁,双臂环胸,欣赏着面前这副美人沐浴的景色。

    “也就是你们中原常说的那种生死之交吧。”玉罗刹眨眨眼,“所以真的没有什么奖励给我吗?”

    “嗯……有吧。”晏鸿音想了想,对玉罗刹道,“你闭上眼睛,缩回去。”

    晏鸿音其实是个十分直率坦然的性格,她在面对玉罗刹的时候大多数是强势的进攻,很少有中原人那种含蓄内敛的暧昧行径。

    听到这话,玉罗刹面上闪过惊讶,身体却十分诚实地闭上眼,乖巧地缩回到浴桶里等待晏鸿音的奖励。

    一阵风自房中掠过,玉罗刹博捉到晏鸿音自窗户翻出去又很快回来的动静,衣摆在窗棂处划过摩擦的沙沙声。

    鼻间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玉罗刹心头一动,顿时猜到晏鸿音从外面带回来了什么。

    唇角勾起笑意,心中猛然起了坏心思,玉罗刹身子一矮直接没入水下,只剩下丝丝缕缕的深棕色长发在水面上惑人地漂浮荡漾着。

    晏鸿音挑眉,手中的山茶花没有了送出的对象。

    “不想要?”

    水里的人吐出了一个泡泡,似乎在控诉晏鸿音的敷衍和不浪漫。

    “好吧。”

    晏鸿音站在浴桶边上,抬手将红艳艳的山茶花瓣揪下来随手洒进浴桶里,很快,原本清澈的水面被漂浮着的山茶花花瓣占据,逐渐淹没了玉罗刹的影子。

    “这样的话……其实也可以当做收到奖励了,对吧。”晏鸿音的嗓音含着笑。

    水面浮起的泡泡愤怒地将一小片地方的山茶花瓣顶开。

    玉罗刹揣着手缩在浴桶里,其实他这么大一只缩在水下并不舒服,但是不蒸馒头争口气,他要让阿音明白不能敷衍他的重要性!

    不过……阿音的声音距离水面似乎近了些,听上去好像是趴在了浴桶边缘一样?

    “这么喜欢泡澡啊?那要不然我再加点热水进来?”

    玉罗刹:“……”

    他是知道中原的女子内敛端方,但是他家的这个好像已经不是内敛端方的问题了,是撩不动的直杆竹子,简直比他们说的那什么柳下惠还柳下惠!

    阿音就是比柳下惠还要不解风情的晏下惠!

    憋闷了好一会儿,玉罗刹暗搓搓给晏鸿音起了一个绰号,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算了,还是说正事吧,阿音就对这个感兴趣。

    玉罗刹心里酸溜溜地想着,腰间用力像是一条游鱼出水般自水面露出上半身,却在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之际,被唇上印过来的温热触感讶然当场。

    晏鸿音两只手撑在浴桶边缘,上半身倾身过去吻住了湿淋淋的玉罗刹。

    乌黑的长发自一边滑落的发丝越过遮蔽的山茶花瓣轻触水面,发尾濡湿了温热,朝上蒸腾着雾气。

    这并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碰触,而是唇齿辗转厮磨的交融。

    玉罗刹在刚开始的愣怔之后,于水中浮起的手扣住晏鸿音握在浴桶两边的手,就这样仰着头,侧过脸颊追逐那清浅温热的呼吸,唇舌柔韧,深入缠绵。

    良久,微微喘息的两人分开唇瓣,晏鸿音用额头抵着玉罗刹的额头,轻声道:“这个姿势累死了。”

    “是吗?那我下次会记得把阿音拖进浴桶里。”玉罗刹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喑哑的笑。

    这个拖字就很玉罗刹。

    “怎么突然这么热情?”玉罗刹深呼吸了一下,“险些要了我的命。”

    晏鸿音轻笑了一声:“这便受不住了?那你真应该看看我办案时候见到的那些事儿。”

    晏鸿音额头用力,将玉罗刹往水下压了一下,随后起身站直了身子。

    玉罗刹打定主意此番事了一定要回中原长长见识。

    看来论玩还得是中原人花样多。

    晏鸿音整理着因为一番胡闹有些泛潮的衣袖,信步走去外间将那匣子随手打开,露出里面躺在丝绒垫布里的黑色枯枝。

    抽了手帕垫着拿起那东西,晏鸿音屏住呼吸端详了一番,竟然没能认出来这是什么药材。

    但这东西给她的感觉不太好,直觉告诉她这东西不善。

    “这是什么?”她问。

    玉罗刹从浴桶里出来,擦干了身上的水分,外袍披在身上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任由发丝打湿了脊背处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

    “一种专门长在关外的罕见毒物,我们叫它耶西琳,意思就是美妙的东西。”

    玉罗刹翻开个茶杯,倒了杯茶压下心头燥意。

    “这东西哪怕在关外都很稀罕,是一种生长在绿洲的毒竹子养出的虫子,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竹子内部一动不动的虫子,更别提这玩意会随着竹子的开花而死亡。”

    “只有在竹子开花的前一晚将竹虫所在的那届竹子砍下埋在土壤里,经过一年时间的腐烂,竹子的毒性彻底融入竹虫里,竹虫就会变成这种看上去像是树皮的模样。”

    晏鸿音摸出一把飞刀,自那黑玉竹上轻轻刮了些粉末下来,指腹捻着凑到鼻间,顿了好一会儿,才用舌尖稍稍触碰了些。

    了然道:“这毒会使人迷失心智?”

    玉罗刹饶有兴趣道:“这毒会让人看见最执念的愿望实现,阿音看到什么了?”

    “你穿着红裙子躺在床上。”晏鸿音老实回答。

    玉罗刹:“……”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差不多吧,中此毒死亡的人,据说脸上都是带着满足的笑容,幸福地死去。”玉罗刹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这东西应该是为数不多能影响我心智的毒物了,难为扎木合这么辛苦寻到巴巴地送过来。”

    可惜他人又不在罗刹教。

    晏鸿音察觉到不对劲,重复了一遍方才玉罗刹的话:“生死之交扎木合?”

    “我戳瞎他一只眼睛砍了一只手,他给我肚子上开了个洞,这还不算生死之交么!”玉罗刹理直气壮道。

    “……也可以算。”晏鸿音艰难道,而后想到一个问题,“西域三十六国,你的生死之交有多少?”

    玉罗刹干脆地伸出三根手指。

    晏鸿音点头。

    ——三个,那还好,之后收拢整治西域势力应当不会太难。

    “有三个关系还行,见好就收,其他的差不多只要不打死,都能用刀说上两句话吧。”

    “……行。”

    晏鸿音对玉罗刹的树敌本领,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她有些费解:“你的罗刹教究竟是怎么建起来的?”

    “靠打啊。”玉罗刹歪了下脑袋,“打服了就归顺我,很简单。所以这不是一群人天天想着推翻我,好谋权篡位么?”

    “关外的人都很质朴的,没有中原人那么多花花肠子。”

    晏鸿音手指骨节曲起,敲了两下桌面,慢悠悠道:“没记错的话,某个关外人是需要我这个中原人的花花肠子帮忙料理烂摊子?”

    “哎呀,哪有什么关外人中原人的。”向来能屈能伸的玉罗刹凑过去,伸手包住晏鸿音的手,湿漉漉的脑袋就往晏鸿音身上蹭,黏黏糊糊道,“咱们是自己人~”

    晏鸿音本来绷着脸扮严肃,结果被这人蹭了两下便笑了出来,而后抬手揉了揉玉罗刹还在滴水的头发,道:“坐好,我帮你把头发收拾收拾。”

    “好哦。”

    玉罗刹用脚尖勾了椅子过来,反着趴在椅背上背对着晏鸿音,感受身后人的手指在发间穿梭的温暖。

    “那个白云城的小孩儿,要这东西是给他父亲用,你说他知道这东西的毒性么?至少在这之前,没人试过用这玩意儿配药。”

    耶西琳剧毒又稀罕,关外人鲜少倒腾制药,玉罗刹还从没听过什么救命的药里用这个。

    晏鸿音素来喜欢玉罗刹的长卷发,温顺的内力运于掌上蒸干了手心发丝的水珠,耐心又专注。

    “若是真如他所说,他的父亲因为先天不足之症已然病入膏肓,那么药效强劲的杀人药用对了的确有可能便做救命药。”

    玉罗刹被晏鸿音的动作弄的有些昏昏欲睡,手臂搭在椅背上,下巴抵在手背上:“那你方才进来时怎么一副沉思不解的样子?”

    晏鸿音的动作一顿,道:“白云城的城主与我的母亲,似是故交。”

    “……咱娘亲跑的地方还挺远。”玉罗刹也诧异了一瞬,“不过阿音对白云城似乎很上心,那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

    “白云城叶氏是前朝皇室遗脉,陛下一直未曾放下对白云城的监视。”晏鸿音道,“二皇子的母妃,便是同叶氏的旁支通奸,诞下了二皇子。”

    听到这个,玉罗刹可不困了:“所以皇帝也知道这事儿?”

    皇帝留着二皇子绝对是等着秋后算账。

    晏鸿音:“倒也不是一开始便知,是二皇子加冠那年锦衣卫查到了一起案件,这才顺藤摸瓜查出来的丑闻。”

    “当皇帝的都这么能忍么?”玉罗刹的语气里带着佩服。

    “先帝在位时局势动荡,朝政乱象丛生,是当今陛下用了数十多年的时间,一点点收拢权利整肃朝纲。二皇子母家外戚势力多为举足轻重的文人,陛下不会因为一时之气而乱了朝局平衡。”

    晏鸿音将玉罗刹的头发梳成两股,开始编辫子。

    她并不会束发,自从恢复记忆,她的头发一直都是玉罗刹在梳,偶尔她看着玉罗刹的长卷发也会有几分手痒。

    “比起一时之气,利用白云城给二皇子母家连带安上勾结前朝余孽通敌卖国的罪名,一箭双雕一劳永逸,才是符合当今圣上的行事准则。”

    “不过说起来,白云城历代就没出过习武天赋极高的族长,这位叶少城主资质心性皆为上乘,倒是头一个。”

    “那还挺可惜的,毕竟皇帝要是动手了,白云城至少叶氏一族都得死绝吧?这做法叫什么来着……唔,株连九族?”玉罗刹懒洋洋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再正常不过的事。”

    “当年对楼兰不也是这样?倘若我是叶氏之人……”玉罗刹半眯着眼,漫不经心道,“分出一部分人任由朝廷处置,然后保留族里年年纪小或者天分高的小辈,最好是像我这样根骨资质不错的,有这种灭城之仇焚烧督促,至少叶氏绝对不可能灭绝。”

    “若是这些小孩儿里再出一个能像我这样开宗立派的,这叶氏不就回来了?”

    晏鸿音的动作戛然停下。

    玉罗刹微侧过头:“……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

    晏鸿音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一阵,抬手将玉罗刹的脑袋扶正,又开始摆弄玉罗刹的头发:“叶氏在飞仙岛传承至今,每一任族长都身患奇症,素来短命,若是情报不错,叶氏嫡系恐怕早已被架空。”

    “按照你说的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无疑是刮骨疗伤最好的办法。只不过叶氏恐怕不会轻易决定放弃白云城。”

    “又是中原人的故土情怀?”玉罗刹笑,“好吧,那让我继续猜猜看。”

    “如果是我的话……”

    玉罗刹感觉到身后晏鸿音将他的头发编成了许多的小辫子,由着她难得的兴趣摆弄着玩。

    “我会和二皇子合作,先对付大皇子,然后只要皇帝驾崩,上位的就只剩下还是个小孩儿的三皇子。如此一来,白云城至少有了十多年的喘息时间,这段时间能做的事儿就太多了……”

    “如果还能和年纪尚幼的小皇帝达成一些交易,朝廷未必会追着远在海外的白云城不放。”玉罗刹道,“你看当今圣上不就连关外的楼兰都不想搭理?”

    玉罗刹越说越来劲。

    “其实倒也不用等三皇子上位,先让两个年纪大点的皇子自相残杀,然后先暗地里弄死一个,之后再潜入宫内给皇帝下点……嗷——疼疼疼!”

    晏鸿音放开手里攥着的头发,冷声道:“还说不说?”

    “我就嘴上说说嘛。”玉罗刹抬手揉着发根,语气委屈。

    “我看你一天想的也挺齐全周到。”晏鸿音也不戳破他。

    玉罗刹的话看似临时起意,简单至极,实则可行性极强,西门夫妇的杀身之仇尚在,如若没有晏鸿音,玉罗刹说得这些恐怕便会被他付诸行动。

    不过是少杀多杀的区别罢了,对曾经没链子拴着的玉罗刹而言,这根本算不得事。

    晏鸿音继续道:“白云城打的也差不多便是这个主意,想要借朝廷的刀去杀趴在白云城上吸血的蜱虫。”

    她将手里几根编好的长辫子左边比划一下,右边比划一下,开始随心所欲弯曲盘叠起来。

    “那现在这位少城主可是真正切切和下一任的帝王接触到了。”玉罗刹拉长了语调,“指挥使大人这是想要强拆鸳鸯么?”

    晏鸿音无语:“……鸳鸯没有这么个用法。你真的该和那几个小的一起读书。”

    “阿音教我我就读,”玉罗刹的手往后探,勾着晏鸿音的衣摆绕啊绕的,“保~管~听~话。”

    懒得理这人的猫爪子,晏鸿音继续在玉罗刹头上发挥才能:“这几个小的怎么安排我还没想好,再等等看,你这几天帮我注意一下宫九。”

    “你也察觉到那小孩了?他……”

    玉罗刹的话陡然停顿,晏鸿音也随之抬眼看向房门的方向。

    一阵脚步声靠近,来人轻轻扣响房门,温声细语道:“夫人可歇下了?不知梅儿可否叨扰夫人一二。”

    寒梅是两人一直在等的一个突破口,放过了这次,下次来寒梅必定心中有疑。

    晏鸿音看着手中玉罗刹的头发,眼皮一跳,心虚地将玉罗刹拉起来随手往贵妃榻上一推,拽了旁边叠放着的毛毯就将人包了进去。

    然后才整理了衣裳,过去打开了门。

    寒梅步履轻柔地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贵妃榻上躺的歪七扭八的毛毯卷,神色一滞:“这是……”

    晏鸿音:“……”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毯下探出,贵妃榻上的人半撑起身子面色慵懒中带着些许羞赧,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张半遮面的面具,一双眼睛望向晏鸿音的方向又依依不舍地垂下眼帘。

    一副含情带怯,又欲语还休的模样。

    晏鸿音心虚地闭上眼睛。

    寒梅看着白日里见过的那位公主男宠,沉默了良久,有些僵硬的面上才重新挂上笑容,勉强夸赞道:“……这难道是中原新兴的发式?倒是……十分童稚可爱。”

    发式?可爱?

    玉罗刹顿觉不对,抬手去摸脑袋,手指摸到了两坨包起来凸起的发包。

    “……?!”

    晏鸿音避开玉罗刹控诉的眼神,左移一步挡住贵妃榻上的玉罗刹,面朝寒梅,抬手轻咳了声,淡淡道:“不过寻常闺房之乐罢了,寒梅长老有何大惊小怪?”

    寒梅一时间竟有些忘了自己的来意,脑子里只剩下那对盘在男宠脑袋上的包包头。

    寻常……吗?

    “笛儿,愣着作甚?还不快去里间替本宫暖着衾被?”

    身上就一件湿哒哒的外袍,一看便是鬼混过的公主男宠,一声不吭地将自己埋在毯子里,带着自己的包包头发式,三步并作两步溜进了内间给公主暖被子。

    晏鸿音清了清嗓子,面上毫无异色,抬手道:“寒梅长老,请坐。”

    寒梅下意识坐下,脑中原本打的腹稿尽数空白。

    ……我要说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说:

    阿玉:谢邀,连夜买站票逃离罗刹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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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那次交谈之后,原本暗潮涌动的罗刹教突然安静了下来。

    孤竹与寒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明面上几乎是停止了一切的谋划,一举一动都像是为了罗刹教考虑的掌教长老。

    晏鸿音这几日每天都被塞了罗刹教许多的账本,上到各国的进奉,下到山腰与山脚处教众们开店行商的税收,全部都明明白白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被严密监视的玉天宝院子周围的护卫也一夜之间撤走,换上了再寻常不过的婢女侍从。

    ——就连之前暗卫探查到的那个被准备好假扮“病重玉罗刹”的人,也被第一时间抹了喉咙深丢进了昆仑山无人能探的悬崖峡谷下。

    晏鸿音有种抽刀断水,水却在停滞之后继续仿若无事流动的憋屈无力。

    罗刹教名下庇护的店铺多为晏鸿音眼中那些“行走的赏金”们所开,账本记录可以用乱七八糟,不成章法来形容,但却又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错误,小心谨慎到了一种让晏鸿音咋舌的程度。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是那些悬赏中逍遥法外,藐视律令的恶徒。

    但不论多忙,晏鸿音连着大半个月都会每日来苏梦枕的竹楼坐一坐,有时同苏梦枕交谈,谈论那些曾经在中原办过的案子,见过的人事;有时只是静静看苏梦枕教导小荆。

    玉罗刹几乎日日夜夜跟在她身边,时常拐了需要上课的小荆出去玩,但苏梦枕这位先生也不见得有多生气,而是笑着对晏鸿音开玩笑,他道这里也是能多教两位小孩子的,她家这个看起来就很需要被教导。

    苏梦枕的父亲是参与过朝廷科考的读书人,骨子里带着读书人的清贵。

    他教导出的苏梦枕,便是那种表面上斯斯文文甚至有些孱弱的样子,但是细看来这人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处肌肤都印刻着坚韧与力量,笑起来哪怕是很温和的样子,也带着一种细雨蒙蒙的压迫感。

    总结而言,就是玉罗刹最讨厌的那种会武功的读书人。

    玉罗刹的脸都绿了,小荆高兴地满屋子打滚,和玉罗刹的逃课联盟破裂了好几天。

    玉罗刹这个人很奇特,他的身上带着野兽的残忍冷酷与游走黑暗的漠然,大概除了楼兰的百姓,没有人会觉得玉罗刹是个好人,但就是这样一个怎么看都危险的男人,却在小孩子中很受欢迎。

    在楼兰晏鸿音便发现,楼兰的百姓们对玉罗刹这位楼兰祭祀十分尊重,少年少女们偶尔也会大着胆子在玉罗刹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时候,凑上前说两句俏皮的话,但那些在满城跑来跑去的小萝卜头们,只要看到玉罗刹,一准在他身上挂成一连串。

    不仅如此,楼兰里的猫狗飞鹰也都很是喜欢他,路过都会专程过来蹭蹭玉罗刹,除了锦衣卫训练出传信用的海东青,在玉罗刹的骚扰下总表现出冷艳高贵不要靠近的样子。

    后来仔细想想,敏感的花小团子自从第一眼见到玉罗刹,便没有表现出什么抵触的情绪,反而亲近玉罗刹胜过晏鸿音。

    晏鸿音就不一样了,她其实很不讨小孩子喜欢,甚至一些没有经过训练的鹰犬猫宠也大多不敢靠近她,池塘里那条鱼是晏鸿音唯一养活了的活物,这也是晏鸿音对玉罗刹的头发总是爱不释手的原因。

    苏梦枕听晏鸿音感慨,便笑:“小孩子总是喜欢与小孩子的玩的。”

    晏鸿音挑眉。

    苏梦枕没忍住又笑了笑:“并不因为年纪的缘故,而是因为小孩子与那些猫犬大多单纯率真,他们年幼弱小,也自有一番保护自己的方法。一眼辨认出自己的‘同类’,这大抵是我们在长大过程中逐渐消失的趋利避害的本领罢。”

    “我本以为,赤子之心只会出现在大门派被呵护爱护的稚子身上,远离人群,远离纷争,远离冲突,却没想到在关外这样混乱无序的地方,也能孕育出这么一颗赤子之心。”

    这远比坚守本心,坚毅守道还要难。

    晏鸿音低头抿了口茶,她自然知道这些。

    从她将花满楼交给玉罗刹教导时,她便知道。

    西门吹雪和晏鸿音一样,走的是坚守的道,走的是磨练,是修行,是像淬刀的过程一样不断打磨自己的路。

    但玉罗刹和花满楼,从始至终,都只是做自己。

    苏梦枕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了一碟点心,红彤彤的,看着像是一个个的小灯笼,十分可爱:“这是小荆今早做的,苏某可是顶着小荆的催促特意等殿下来。”

    晏鸿音:“……”

    苏前辈不觉得,这糕点的红色看上去,很像小荆被玉罗刹气得跳脚时候开花的颜色?

    晏鸿音拿出一根银针试了试,没异常。

    苏梦枕便表情自若地切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过了一会儿,表情微妙道:“……倒也能吃。”

    严格来讲,小荆是根毒荆,但是问题在于,它自己每次做的东西里会掺杂什么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好的很美妙,坏的……

    有一次晏鸿音来拜访苏梦枕的时候,就见到这一人一荆倒在竹楼里,怎么叫都叫不醒,苏梦枕的心跳甚至一度停滞,但好在很快,晃晃悠悠的小荆就努力爬了起来,连带着苏梦枕也活了过来。

    自此,苏梦枕便养成了等大夫就位再试吃的习惯。

    “这段时间,殿下应当十分头疼关外的整顿困境吧?”苏梦枕这次破天荒的没有继续吃下去,而是将小勺子放到了一边。

    晏鸿音看向苏梦枕:“先生可有高见?”

    “殿下的治理之策并无大错,可也只是无错。”苏梦枕年少时其实是想过科举做官的,但是很多选择并不是想要去选,而是你只有那样选。

    苏梦枕缓缓道:“关外与中原,不仅仅是地处位置的不同,还有许许多多的差异,而楼兰与罗刹教,更是天差地别。”

    “中原自古为礼仪之邦,王权之国,哪怕曾经历经战乱烽火,分分合合,但那片土地上的百姓骨子里带着安居乐业的向往,带着遵循律令的规矩,带着对强权地位的畏惧。”

    “但是关外则不同。”

    苏梦枕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短,哪怕他并不能离开这里,但凭借着他的智慧和眼界,他已然可以看得比晏鸿音更加透彻,更加真实。

    “这里的民族在荒漠中扎根生存,在贫瘠里汲取养分,在无序中生出联盟。这里的人们坚韧、自我、矛盾、不被束缚,他们会选择为了相对安稳的生活忍受部落首领的剥削,却也可以因为破了一袋水囊,在一夜之间拿起砍刀殊死而战。”

    “对关外人而言,权利、地位、美人、地盘……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苏梦枕眯起眼,看向窗外的雪山晴空。

    关外的美丽是粗犷与圣洁并存的矛盾之美,是危险与安稳交织起伏的刺-激之风。

    “活着,才是刻在骨子里的欲望。”

    晏鸿音的眸光闪动,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罗刹教中可以一夜之间放弃那些蝇营狗苟的小动作,因为他们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他们宁愿蛰伏观察,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付出生命。

    “罗刹教起于关外,却与关外百姓十分不同。”

    “罗刹教中哪怕是年幼的孩童少年,都很难去界定他们是否手染无辜的鲜血,是否为恶徒。那些从各个地方来到这里的逃犯,更是如此。”

    “这里是魑魅魍魉的恶鬼聚集之地。”

    “这些恶鬼或被中原驱逐,或被关外部落小国排斥,他们凶神恶煞,手染鲜血,走上了不归之路,但人生来便是想要安身之所的,哪怕是化为恶鬼的人,也同样逃脱不掉生而为人的天性。”

    “罗刹教是他们唯一的容身之地。”

    晏鸿音皱眉。

    的确,罗刹教中有大奸大恶之人,但也有许多恶人之后,亦或者犯下罪责并不足以付出性命的人,亦或者在许许多多冤假错案或是株连审判中被流放关外的犯人,对于他们而言,罗刹教是唯一接纳他们的地方。

    “这些恶鬼或许心有忏悔,或许天生坏种,也有许多善恶难辨,立场不明的人,但有一件事,他们却达成了相同的认知。”

    “他们决不允许任何人,毁了罗刹教,毁掉这个他们唯一的安身之所。”

    晏鸿音:“没有律法约束,如此聚集,长久以往必成祸患,所以罗刹教便更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晏鸿音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她的心不够狠,也不够冷,她见惯了生死,却始终谨慎审判每个人的罪行。

    她自幼所学与寻常女子和士人不同,她学的是洞察秋毫,练的是锦衣夜行。

    她并不擅长梳理整治,只是记得那些有能的官员,治理战乱之后混乱之城的方法。

    搬过来用在罗刹教上。

    在楼兰她便是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才为楼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执政官,但是罗刹教太过混乱,与已经形成了秩序的楼兰截然不同。

    她不可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却又寻不到更合适的法子。

    已至午后,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给房间里带来暖意。

    “谁说罗刹教没有律法约束?”

    苏梦枕笑了,缓缓开口。

    “殿下以为,为何关外之人称呼魔教,从来都只言罗刹教?”

    “罗刹教能够安安稳稳存在发展至今,自然有他们的律法。”

    晏鸿音愣了下:“什么?”

    苏梦枕的手心捧着温热的茶杯,轻声道:“罗刹教的律法,叫做‘玉罗刹’。”

    “殿下若不知该如何梳理整治罗刹教,为何不去问问枕侧之人?”

    罗刹教的人骨子里带着反叛与不忠,但是他们叛乱的所有前提,都必须在玉罗刹病重或死亡的情况下。

    他们对玉罗刹的存在敏感到让晏鸿音根本无法理解的地步,就连阿伽也未曾料到这一点。

    玉罗刹什么都没有做,让孤竹寒梅意识到玉罗刹存在的,是晏鸿音。

    没有人比孤竹寒梅更清楚玉罗刹是否病重,他们之所以没有在晏鸿音踏足罗刹教第一步便动手刺杀,顾忌的便是晏鸿音身后的玉罗刹。

    寒梅那日来房中,看似被晏鸿音带着说了许多话,交代了许多事,但她也并非毫无收获,

    ——应该说,她得到了最想知道的东西。

    她从晏鸿音这里得到了玉罗刹并无伤重的可能,便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所有的计划,再度蛰伏。

    犹如最狡猾谨慎的毒蛇。

    晏鸿音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半晌,开口道:“他想让我去找他。”

    玉罗刹早就知道晏鸿音会遇到的问题,但是晏鸿音的性格就是这样,在面临问题的时候,她永远想到的便是如何自己解决,而非求助旁人。

    玉罗刹身为罗刹教的教主,说着将这些交给晏鸿音却又要插手,只怕还会惹来晏鸿音下意识的警惕。

    所以他才会日日黏在她身边,总是似有若无地说着罗刹教当年建立时候的往事,在晏鸿音身边转着暗示她,想要等来晏鸿音的开口。

    苏梦枕想到这段时间看玉罗刹偶尔在看向晏鸿音时露出的无奈神色,便觉得这对夫妻着实有趣。

    “他心里着急苏某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小荆这几日累得写字都歪歪扭扭应付了事,这可不行。”

    晏鸿音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对苏梦枕深深一拜:“……多谢先生指点。”

    苏梦枕眼中笑意更甚。

    他还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之时,便及其爱重有才后辈,大力提携,这些身体康健才能过人的年轻人才是未来和希望,他卧病在床,或许有过羡慕,但却从未嫉妒。

    他抬手正要扶起晏鸿音,就听晏鸿音开口道:“不知先生可愿意收下三位学生?”

    苏梦枕下意识道:“玉罗刹不要。”

    晏鸿音:“……不是他。”

    苏梦枕面上浮现出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让晏鸿音特意对他开口,将人送来这与世隔绝的深谷之中跟随他学习?

    “一个是前朝叶氏嫡系少主,一个是您曾经驻守南疆边境一道出生入死的同袍,太平王唯一的血脉。”

    苏梦枕的手指微动。

    “还有一个……”晏鸿音抬眸直视苏梦枕。

    她这些时日以来日日拜访苏梦枕,自然有她的用意。

    “乃是当朝三皇子,大明朝未曾下旨册封的储君。”

    前朝叶氏少主,太平王独子,大明储君,这三个身份带着冲突色彩的人阴差阳错相遇,并且和谐相处了那般时日,晏鸿音突生出一个微妙的念头。

    她传信给千里之外的帝王,而当今圣上也的确是位及其有魄力的皇帝。

    “这三位学生,您,可敢收?”

    作者有话说:

    这三个学生,阿音和阿玉是教不了的。

    他们身上担负的不是简单的武林纷争,而是身在武林江湖却搅动城池冲突,兵戈冲突。这样的事儿,苏梦枕可太擅长了,金风细雨楼一贯做的,便是从江湖稳定朝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度。

    再没有比世人眼中已经死亡的苏梦枕,更为合适的先生了。

    小团子比起他父皇,赢在了起跑线上hhh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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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晏鸿音从苏梦枕处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玉罗刹,而是小荆指了指深谷外面,甩了两下荆条发出了几声嗖嗖的破空声。

    晏鸿音:“?”

    苏梦枕却是看懂了,道:“应当是有人来找他,他跟着去了。”

    能来这里找玉罗刹的,只有那些跟在玉罗刹身边的暗卫死士。

    ……

    晏鸿音回到罗刹教,才进来房间,便耳尖一动听到了些许动静。

    这动静……

    晏鸿音将食盒随手放在桌上,循声来到一处墙壁前,手指在墙壁间游走探查,最后停在一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机关处。

    她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视线一寸一寸扫过机关周围的墙壁,然后在身体侧过来遮挡住屋内阳光时,发现了墙面上被人用淡淡银粉留下的痕迹。

    按下机关,手指勾住铜环,左三右五提一按四。

    咔哒一声,被地毯覆盖的地面处发出一声清脆的机关开启声。

    ……

    楼梯连接着一间暗室。

    显然,玉罗刹在自己的地盘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密室着实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玉罗刹侧坐在一张椅子间,双腿交叠,手肘抵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下巴间,卷发披散在额角肩头,显得慵懒又随意。

    在他的面前,白衣的少年蜷缩在一起大汗淋漓得如同刚从水中被捞出,发抖的躯体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寒冷,但整个暗室内却温暖得犹如置身暖炉旁侧。

    暗室中没有火把,没有夜明珠,只有一个被挖出的暖炉正噼啪燃烧着木柴,熊熊的火焰悦动起伏着,像是要将这并不大的暗室蒸干一般。

    玉罗刹的一半身躯被染上火光的橙红色,唇角微勾带着笑,一半隐没在阴影里,放任野兽的杀意吞吐逡巡。

    他只是微微眯着眼坐在那,眼底并没有多少刺骨的杀意,却给人一种危险至极的战栗感。

    因为晏鸿音的到来,封闭又死寂的暗室通进来几缕微风,这让濒临窒息的宫九宛如解脱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玉罗刹并没有回身看晏鸿音,而是一直用那种打量又揣度的眼神注视着宫九。

    晏鸿音也没有开口,反手将密道的入口重新封闭,就像是没有察觉到暗室内令人窒息的稀薄感,一步步走下台阶,双手抱胸靠在了墙壁之上,静静看着他们。

    在小团子面前,宫九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十分正常的爱护弟弟的别扭兄长,偶尔出谋划策让两人眼前一亮。

    不会武,甚至前十几年也并未练习什么拳脚功夫,王室宗亲的身份让他读了规矩的四书五经,诗词典籍,再加上他那不认路不认数的性格,三人中乍看上去倒显得宫九最为稀松平常。

    但晏鸿音和玉罗刹当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身份贵重的小团子,也不是铮铮剑骨的叶孤城,而是不温不火看上去没有丝毫特别的宫九。

    晏鸿音见过许多穷途末路之人,也见过许多穷凶极恶之人,但是她从未见过宫九这样的眼神,疯狂,挣扎,矛盾,憎恶,期盼……

    如果他对太平王的恨意已经扭曲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么晏鸿音并不觉得这样听之任之是一件好事。

    宫九太聪明了。

    是的,他甚至将自己的聪明隐没在小团子身后,伪装得几乎天衣无缝。

    并且,晏鸿音注意到宫九在偷偷比划练习叶孤城的剑法。

    一个未曾学过武的文弱世子,在只旁观过几次,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将叶孤城的剑法学去了五六分。

    这样可怕的天赋让晏鸿音第一时间想到了王怜花。

    但宫九却不是王怜花,他或许有王怜花的天赋根骨,眼睛里深埋着的却是冷漠与憎恨。

    晏鸿音在宫九身上看到了一种令她心生寒意的特质。

    ——宫九与罗刹教太过契合,契合到他仿佛就属于这里。

    一个从前未曾见过血的宗族世子,在见过母亲的死亡的血光之后,看着罗刹教中之人肆意杀戮,他的眼神居然是平静到平淡的毫无波澜。

    就好似死一个人与死一只鸟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让晏鸿音一直找不到该用怎样的态度去接触宫九,亦或者说,是否要去干涉宫九的选择。

    暖炉中的木柴劈啪作响,玉罗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虚空轻点了几下,嘴角含笑道:“如何?”

    宫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得黑白的光影交织成一片瑰丽的雾气,他的骨骼筋挛着,身体也在一抽一抽的,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感觉到痛苦。

    他甚至感觉到一种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极致的喜悦感与幸福感。

    “嗤——”

    玉罗刹将手中的水囊随意丢进了火堆里,原本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发黑的木柴被玉罗刹的内力拂去一边,露出了木柴下方通风的几处孔洞。

    暗室内的空气开始流通,原本的窒息憋闷也随之消散,唯独地上的宫九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头发散乱在身侧。

    “所以……你也迷恋过,对么?”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宫九用手掌撑着地面一点点支起身子,坐在地上,仰着头,纵然面色惨白发丝濡湿贴在脸颊,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的嘴角却竟然带着笑。

    “逼近死亡的感觉……比活着,要美妙太多了。”

    如今的宫九在玉罗刹面前,弱小地仿佛一个念头便能碾死的蝼蚁,但是宫九却对玉罗刹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低头,他就像是全然不在乎方才玉罗刹缓慢折磨逼迫他近乎死亡的惩罚,那双眼睛亮得可怕。

    “你呢?你也很喜欢这样的发泄吧?”少年低低笑出声来,“不然,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间密室?”

    “是啊,毕竟当初的我同你一样,无比厌恶憎恨着一个人的存在。”玉罗刹仍旧是那散漫的坐姿,俯视宫九的姿态,眼中流露出几分杀伐兴味,“无数次在想,他什么还活着?”

    晏鸿音看向玉罗刹。

    心中忍不住揣测玉罗刹指得是谁,这样只要熄灭火苗便能生还,却又在极度窒息下动弹不得的房间,将人玩弄在濒死未死的崩溃边缘……又是准备来想要折磨怎样深仇大恨的敌人?

    “我也无数次地在想,为什么我没能杀了我的好父亲……这样,他就能永远陪伴我的母亲了。”宫九脸上的憎恶就像是九幽之下的厉鬼,带着无比憎恶的痛恨,“他那么爱她,为什么不一起去死呢?”

    “你恨的人,是你的仇人?”玉罗刹意味不明的说了句,而后仰头大笑起来,直笑得身体发颤,连声线都颤抖上扬起来,“你恨你的父亲?”

    宫九坐在那,仰视着玉罗刹,一声不吭。

    玉罗刹直笑到眼角微红才逐渐收歇,换了个姿势,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声线愉悦:“可是你的母亲,不是为你而死的吗?”

    宫九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不被一个身为外族奸细的母亲连累至死;为了保住你的世子之位,锦衣玉食权势在握,甚至算计了太平王死在他的怀里,最后在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心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是不是?”

    玉罗刹看着所有的表情僵硬凝固在脸上,定格成滑稽假面的宫九,身子往后靠去,有种得逞的快意和看愚昧者的叹息。

    “你的母亲给了你足够的聪明,可你身上的懦弱逃避却与你的父亲一脉相承。”

    “你终其一生,都逃不掉他们的烙印,永远活在那天的血色里,憎恨你父亲的懦弱犹豫,憎恨你母亲的抛弃放弃,还憎恨什么呢?”

    “哦,对了。”玉罗刹轻轻合掌,“还有你自己。”

    “你恨你自己为什么没有冲出去杀了你的父亲,你恨你自己为什么看清了所有的真相,你恨你自己的无法接受,你恨你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你恨你自己为什么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宫九离家出走这么长时间,太平王都未曾大张旗鼓的找寻。

    为什么?

    因为太平王选择了太平王一脉,他不能将王妃自尽这件事闹大,只能用最隐秘的病逝掩盖一切,自然也没有太平王世子的愤怒离开。

    宫九被死去的母亲抛弃,同时被活着的父亲再度抛弃。

    宫九的牙关死死咬紧,眼神就像是想要撕碎面前的男人。

    “你可不能不讲道理啊小家伙,这可是你先挑起的话茬。”玉罗刹自始至终都在笑,时而从容,时而疯狂,“你问我憎恨过什么人?”

    “小家伙,你这么聪明,没有看出来吗?”

    话说到这里,宫九自然看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玉罗刹憎恶的人,不是什么仇人,能被他这样反反复复折磨却留有一线生机的,是他自己。

    “濒临死亡的感觉的确快活到令人沉迷,只可惜如若有朝一日你真的死了,那便是死在你对自己愚蠢懦弱的放任之中。”玉罗刹弹了弹手指,视线落在宫九身上,“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和你父亲一脉同承的无能,懦弱,失败,可笑。”

    宫九惨白的脸颊浮现出红晕,一种被塞了什么东西的恶心伴随着几欲呕吐的冲动涌上喉咙。

    他痛苦地趴伏在地上,喘息着,干呕着,感觉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在叫嚣着痛苦与恶心。

    他迷恋一切能带给他快乐的东西,却恶心与那个男人相似的所有。

    玉罗刹走近宫九,将少年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轻描淡写的动作就像是提着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流浪猫。

    “这么多年发现本座秘密的只有你一个,如若不是本座先遇到了阿音,本座会收你为徒也说不定。”玉罗刹看着宫九的眼神甚至带了一丝欣赏,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玩味,他轻笑一声,感叹道:“真是个小可怜。”

    宫九忍无可忍,大骂出声:“滚开!关外蛮夷!也配来可怜本世子?!”

    “小世子,就连这种时候,你拥有的筹码也只有太平王世子这个身份?”玉罗刹啧了一声,“不论在哪里,同样的筹码用第二遍可就不好使了。”

    “我还是大公主的驸马呢,小世子,你觉得我现在当着公主的面杀了你,她会不会阻止?”

    “……你究竟想干什么。”

    宫九的指甲几乎将手心的软肉剜出一弯又一弯的血痕,用力之大甚至溢出了几滴血珠挂在指间。

    “只是以前辈的身份,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

    玉罗刹的发丝滑落下来,他顺手拂开长发,将宫九放开,站在黑暗的阴影里轻轻拍去衣袖的褶皱。

    “心太脆弱的话,记得给自己磨一个足够坚韧到无坚不摧的身体出来。”

    “你想让我自我克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聪明如宫九,骤然明白过来玉罗刹的言下之意,笑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致的笑话,“多么可笑啊,一个疯子来教一个疯子自我克制!”

    “小疯子,见过蜗牛么?”玉罗刹淡淡道,“没了那层壳,你那脆弱的心只要暴晒在日光下便足以杀了你。”

    “不过想想看,有朝一日有人三言两语戳破你脆弱的心,搅动你敏感的弦,让你发疯之下在阴暗的角落自我了断……多懦弱悲哀的死法。”

    “不可能!我和他们不一样!”宫九嘶哑着声音低吼,“哪怕死亡,我也会死的轰轰烈烈让所有我在乎的东西为我陪葬!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听到我的名字,记住我的声音——我是宫九,不是朱明翰!”

    “哦?本座便拭目以待。”玉罗刹的声音平静,再也没有看宫九一眼,“行了,你可以滚出去了。”

    宫九咬唇,眼中滑过一丝意外,他哑声道:“你不打算收下我?”

    玉罗刹说的话影响到了宫九,起初他并不觉得做一个疯子有什么不好,只要能报复太平王,折磨他,看着他痛苦,宫九便觉得畅快。

    可现在他却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掌控欲,他要掌控他自己,掌控身边的人,掌控所有能够影响他的东西。

    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有任何背叛,哪怕是死亡,也只会是他最满意的轰轰烈烈的圆满谢幕。

    ——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像那个男人一样,懦弱无能到连妻儿都只能抛弃。

    怎样都好,只要他留在罗刹教,只要他能修习武功……

    如若玉罗刹这条路走不通,他还能如何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本座没有精力浪费在你身上,再不滚,本座就让你永远留在这里。”玉罗刹隐没在阴影中的眸子杀意乍现,不耐烦道,“劈了你当做焚烧的木柴。”

    ……

    玉罗刹又坐回到椅子上,暗室陡然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清浅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晏鸿音走向他,站在他两步远的地方。

    玉罗刹沉默了一阵,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低低道:“要过来吗?”

    晏鸿音却道:“我想见玉罗刹,你先让阿玉回去。”

    玉罗刹愣了愣,无奈摇了摇头,而后侧了脸颊,嗓音低沉:“过来。”

    晏鸿音勾唇,走过去牵住了玉罗刹的手。

    玉罗刹抬手环住晏鸿音的腰身,将脸埋在晏鸿音腰间,自嘲道:“比起玉罗刹,还是阿玉更好些,对吗?”

    晏鸿音的手插入玉罗刹发间,丝滑的长发在指间缠绕,看完了方才那一幕,她的神情却一如平常。

    “想听实话?”

    “嗯。”

    “真的?”

    “……嗯。”

    “床上的话,应该会是玉罗刹更好些。”晏鸿音诚恳提出建议,“你不觉得阿玉每次都在被我欺负?”

    “况且,不论是阿玉还是玉罗刹,都是属于我的囚徒。你不能总让玉罗刹闷在角落里不来见我,这对我可不公平。”

    作者有话说:

    阿音:哇哦,快乐超级加倍

    ——

    其实这两天一直有点卡,宫九这个人物太复杂,凤舞九天原著最后又是被代笔写完,所以这个人物我总觉得前后割裂,瞬间人设崩塌,差了点意思。

    宫九在我看来其实是一个既无坚不摧又极度脆弱的人,敏感坚硬,自我封闭。

    原著里的沙曼,这个和她母亲长相相似的慰藉,我更觉得古老先生安排她,不是为了风花雪月也不是为了狼狈收场,而是给了宫九一个戏剧冲突的圆满落幕。

    他人生的转折在于抛弃,沙曼是他一手塑造出的“角色”,最终的最终,他用死亡抛弃了“母亲”,同自己和解。

    个人之见,宝贝们看文求同存异么么啾!

    差不多快要正文完结啦,番外会写几章男神们长大之后~

    第8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这个房间对玉罗刹来说是个极其特别的存在。

    它并不大,甚至两个人在的时候有些逼仄感,但说是刑房却又不像,更贴合感觉的倒确是宫九所说的那个词。

    ——发泄。

    晏鸿音转了一只手去背后将玉罗刹的右手从她腰上拽下来,仔细看了看这人食指指腹的银粉:“外面机关旁边的痕迹用什么划拉的?”

    那应当是玉罗刹抓了宫九之后,特意给晏鸿音留了个进来的标记。

    “掰了点碎银子碾碎了。”玉罗刹的手臂又黏黏糊糊放回到晏鸿音腰间,将人往自己这又搂了搂,“这地方从前除了我没人进来过,宫九那小子有点东西。”

    宫九前段时间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玉罗刹和晏鸿音有别的事要做并没有顾得上他,但玉罗刹对宫九的注意比其他两个更甚,便吩咐了暗卫盯着宫九。

    没想到宫九竟然摸清了他们每日去苏梦枕处的机会,从后窗顺着树枝避开婢女护卫偷溜进了玉罗刹的房间。

    未曾学武就有这种本事,玉罗刹是真的对宫九有些欣赏,这样的天才若是打磨得当,恐怕是极其好用的刀。

    “败家。”晏鸿音对玉罗刹的行为做出不赞同的评价,“你想留下宫九?”

    玉罗刹这次认真想了很久,而后摇头:“不。”

    晏鸿音有些意外。

    之前对那方柏,玉罗刹都愿意伸把手,对明显他更为欣赏的宫九,玉罗刹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我没有适合他的功法,他的行为举止可能会对我有所影响……而且罗刹教留下他,日后驾驭不住恐怕难以收场。”

    罗刹教并没有什么传承积累,玉罗刹也懒得去弄那些,他自己的功法都练的独树一帜,去教宫九还不知道会教出怎样的乱子。

    “你这段时间一直往苏前辈那里跑,不就是想把他们三个送过去?”

    “嗯,那就让苏前辈去头疼。”晏鸿音应了一声,将今日在苏梦枕处的对话娓娓道来,而后问玉罗刹,“罗刹教是怎么回事?”

    玉罗刹着实没想到苏梦枕对他的评价还挺高,愣了好半晌,才道:“其实也没做什么,我说我不擅长治理教中是真的,前些年没有信任的人,阿伽又不想掺和我的事,我只能另辟蹊径。”

    “不过也和罗刹教的创立有关,罗刹教建立之初的恶人大部分都是接了关外悬赏来杀我的刺客,后来被我一个一个打没了大半条命,脖子上架着刀问要不要跟我-干。都是拿钱办事,倒也没几个骨头硬的。”

    “后来西域的那些小国,也基本被我挨个挑了个遍。”

    “不过后来他们伤好之后总是隔三差五来给我找麻烦,我那时候……”玉罗刹顿了顿,“我那时候在各地搜寻我父母阿姊的遗骨,不欲同他们浪费时间,便想了一个办法。”

    “我将罗刹教的选址定在了雪山之下,每一个加入罗刹教的人都要亲手在附近的雪山上埋一颗火雷。”

    “罗刹教的人越来越多,雪山之下的火雷也交错重叠着蔓延到未知的地方,只要引爆一处便是尽数坍塌。”

    “每个人都想活着,罗刹教是唯一容纳恶鬼的地方,所以他们只能互相约束,互相管制,一人发疯,所有人陪葬。”

    “而但凡有知道这个足以葬送罗刹教秘密的教众想要离开罗刹教,自然会有无数不想离开这里的人,会为求自保不远万里不计后果地杀了那个人。”

    “在中原我知道有教众反叛之时,我并无多少忧心。”

    “因为有人会比我这个教主更加知道如何让那些人闭上嘴,守住不该说出的秘密。”

    玉罗刹的手掌抵在晏鸿音腰间,晏鸿音的手揉着玉罗刹的脑袋,听着他变闷变低哑的声音。

    “他们与皇子合作,无非就是想要走到阳光底下,从恶鬼变成真正的人,我本不在乎他们的欲望与尝试,却没想到因为我的放任最终害了阿雪的父母。”

    极度的愤怒与后悔引发了玉罗刹心中对自我的憎恶,那一次也是他时隔多年之后再度走进这间暗室。

    密室被熄灭了火光之后很暗,暗到哪怕以晏鸿音的目力也看不出墙面地面上隐隐约约的暗色究竟是什么,不过看到宫九之前的反应,晏鸿音也不难想象那些痕迹是如何而来,只是放在玉罗刹脑后的手转移到他的后脖颈处揉了揉。

    敏感的要害处被人揉搓来揉搓去,玉罗刹被揉得没了脾气,一开始还会象征性僵硬身子,到最后如同被驯服的猛兽一般,任凭这人怎么揉搓,一门心思地扎在晏鸿音怀里吸夫人。

    这件房间遗留下来的气息让玉罗刹从一开始就有些躁动,可是抱着晏鸿音嗅闻到那股只有他才能闻到的幽香时,玉罗刹只觉得终于能够平静下来。

    “你知道所有火雷的埋藏之处?”晏鸿音其实没有想明白苏梦枕话中罗刹教的律法是玉罗刹的含义。

    如果玉罗刹只是做了这些事,那也无非是让罗刹教中之人互相制衡约束罢了。

    玉罗刹僵硬了一下,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那倒也不是。我以前……有一点点疯。”

    “……一点点是多少点?”晏鸿音从无数的前车之鉴中,完全有理由怀疑玉罗刹的表述。

    玉罗刹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抬手很勉强地比了一个小拇指节大小的距离,表示真的是一点点。

    晏鸿音眯起眼,不为所动地追问:“比起方才的宫九呢?”

    玉罗刹:“……宫九那个,在罗刹教都排不上号。”

    晏鸿音长出了一口气,淡淡道:“你这罗刹教,还真是能给我惊喜。”

    玉罗刹识趣噤声。

    “你直说你还干了什么。”

    “我没埋火雷。”玉罗刹舔了舔唇,“我……嗯,我埋了好几条引线。”

    而后忙不迭解释:“这个行为要就地论处的,我那个时候大小算个不讲道理的疯子,做出什么事来就……就不能算在现在的我头上的。”

    引线在玉罗刹手里,他哪天不高兴了,发疯了,甚至不需要什么武功卓绝,就算只要有一口气,他也能带着整个罗刹教覆灭在雪山下。

    甚至这样轰轰烈烈的动静,恐怕关外也会被连累,荒漠之中的地动甚是要命,之前走过的路线都极有可能变得十分不安全,这对西域的其他部落小国来说无疑是天降横祸。

    罗刹教这个开宗立派的选址,这人还真是动了脑子的。

    晏鸿音消化了一阵,终于是悟了,缓缓道:“你们所谓的律法,就是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疯起来要所有人命的,对吧?”

    玉罗刹无辜道:“所以才被叫魔教嘛。”

    晏鸿音点头,表情有些无语:“可以,这很魔教。”

    她一时只觉得手痒,忽然想起从前在京中看到的妇人训夫的场面,迟疑了一下,手指摸上了玉罗刹的耳垂,顺手捏了捏。

    毫无所觉的玉罗刹表情还有些得意:“我当时想了挺久的,我还把引线的位置用梵文颠倒顺序刻在了罗刹牌上,等到以后我老了要传位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打破了头去抢罗刹牌,然后再煽风点火一阵子,最后活着的都是好拿捏的。”

    晏鸿音听着听着,捏着玉罗刹耳垂的手用力一拧,在玉罗刹脱口而出的嗷嗷叫声中,温柔发问:“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天我看了多少的账本书册,嗯?”

    “下次要是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遇事当面不说憋着玩……”

    “夫人松手夫人松手!没有了没有了,我就真的一个罗刹教了!疼疼疼——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充分了解融入罗刹教嘛!”玉罗刹好不容易从晏鸿音手里抢回自己的耳朵,一边揉一边委屈控诉地看向晏鸿音,“夫人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招式?这动作还怪疼的……”

    ……主要是还有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晏鸿音想了想,慢吞吞道:“做锦衣卫的时候,看到过许多东西。”

    玉罗刹忍不住嘀咕:“做锦衣卫这么有意思的吗?”

    末了抬手指了指自己:“阿音,我能走个后门也捞个锦衣卫做做吗?我会很听话的!”

    让玉罗刹当锦衣卫?

    她就算是疯了也不会同意这种事。

    晏鸿音冷酷拒绝:“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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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三个学生都被晏鸿音送去了苏梦枕的竹楼,而他们跟着这位先生学习的东西各有不同。

    小团子只觉得自己学的大差不离还是在宫里的那些,但是这位苏先生却比宫中的学官讲得更为有趣易懂。

    他似乎真的亲眼见过大明的山水,了解每一处地方的风土人情与官吏制度,但与此同时,苏先生又知道许多小团子从前一直好奇的,关于江湖,关于百姓的许多事。

    这让苏梦枕很快越过小团子身边所有的先生,一跃成为小团子最崇敬的师长。

    ——虽然他的习武请求仍旧被先生拒绝了,但是先生却教了他许多江湖黑话与江湖八卦,这让小团子对每日的上课有着从未兴起过的积极。

    叶孤城学习的却是曾经苏梦枕教导金风细雨楼的那些,苏梦枕并没有灌输什么忠君爱国的想法给叶孤城,只是会偶尔给叶孤城一些题目,问如果是叶孤城应当做怎样的选择。

    而后再细细掰开来讲利弊一一讲清,从不论对错,只谈选择。

    ——当然,叶孤城的根骨极佳,苏梦枕自然不会放任这个学生平白浪费天赋。

    叶孤城之前的问题便是内功尚可,剑法不足。

    他的剑法一半来自叶氏的藏书,另一半却是他日复一日在海边伴随潮汐练剑所悟,虽然这些剑法在苏梦枕他们看来尚且稚嫩,但这无疑展现出了叶孤城在剑道一途的天赋。

    苏梦枕将叶孤城的剑法重新梳理并做了融会贯通,还特意找来了各路兵器都通晓一二的晏鸿音,至此叶孤城的剑法有了完整的雏形,而他自从一年前便停滞的内功心法终于有了长进。

    至于宫九……

    掉进苏梦枕的藏书楼里,他几乎就像是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最开始的那几日谁同他说话他都半点未曾理会,一门心思扎进那些典籍里。

    当苏梦枕发现宫九已经开始无意识跟着那些他昔日搜罗的武功心法练习时,强硬地将这个小少年拎出了藏书的房间。

    那间房间里有许多方面的书籍,但宫九只偏爱武林功法,苏梦枕看出了宫九对这些的渴望,却也看出了这个少年自控能力的薄弱与隐忍的压抑。

    他让小荆暗自看守藏书房,告诉宫九,只有宫□□习透彻一本他指定的书籍,通过他的考核,宫九才能得到一本他想看的功法,而第一本便是儒家经典,足足有八卷竹简那么沉。

    宫九阴沉着小脸瞅着苏梦枕好一阵子,他虽然偏激,但却是知好歹的,便一言不发着去背书了。

    三个学生在竹楼上课的时间都是岔开的,苏梦枕也一直让小荆避着些三个学生,毕竟小荆的存在过于奇特。

    但到底还是被心思细腻的宫九发现了。

    小荆对人类本就存着好奇,再加上宫九好几次想偷溜进去藏书房都是被小荆勾住衣角摔出动静,在宫九的有意诱惑之下,终于还是被宫九抓了个正着。

    小荆并没有见过太多人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太友善的那种,吓得浑身利刺乍起,扎了宫九满手都是血。

    但是宫九却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血连成一条线滴落在地上,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放松,盘膝坐下来将小荆抻直甩一甩,盘起来捏一捏的。

    小荆一开始不想理他,而且宫九的血滴在它身上让它觉得有种本能的渴求。

    小荆这颗种子发芽极其不易,养大这颗种子的过程中,苏梦枕几乎是以鲜血作为养料,但是苏梦枕作为它的父亲,却严令禁止过它吸食他人血液的。

    单纯的小荆哪里是宫九的对手,宫九很快便看出了小荆的忍耐,看着小荆通体血红如晶的颜色,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温柔地抚摸荆棘,轻声道:“喝吧,没关系的,就一点点而已,我不会告诉先生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手下的红色荆棘受惊一般抖了一下,飞快地窜入了楼梯的阴影处消失不见,而宫九的手心也被荆棘飞速掠过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加速涌出滴滴答答溅落在地上。

    宫九皱了皱眉,手握成拳,但唇角却勾了起来。

    他喜欢这个小妖怪,多合他心意的小东西!

    他喜欢的东西……

    转过身,却看见苏梦枕的轮椅就停在他身后不远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知看了多久。

    至此之后,宫九再也没能找到那根红色的小妖怪。

    原本的背一本典籍便可以看一册武学,被明晃晃惩治他的先生改成了背五本才能看一册。

    ……

    今岁的上元节,晏鸿音并未注意到,反而是玉罗刹早早的张罗了不少,剪纸窗花,烟花爆竹,甚至还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浮元子。

    最重要的是,一直留在楼兰城没有回去中原的王怜花,也来了罗刹教。

    王怜花当年掀风作浪的时间并未过去太久,哪怕他易容成了另一张脸,但还是有几个老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至此罗刹教对晏鸿音的恭敬防备更上一层楼,惹得晏鸿音都觉得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堂堂大明公主,锦衣卫指挥使,结果身边两个往旁边一站,倒显得她怎么看都不像是正派之人。

    朱家板上钉钉的储君,也跟着玉罗刹和王怜花学了一堆有的没的,前段时间这两个人居然还抱着小团子、拽着叶孤城、拎着宫九跑去青楼给三个孩子长见识。

    晏鸿音过去逮人的时候,爷们五个正在二楼雅间里排成排嗑干果,前边吹拉弹唱扭来扭去的舞-女一个没缺。

    因着这件事,晏鸿音无情剥夺了大小五个上元节出去玩爆竹的自由,绑了玉罗刹的手让唯一会做饭的人站在旁边教其他四个包饺子,从来没进过厨房的四个将灶台弄的一塌糊涂,险些将半个主院烧了。

    急得玉罗刹真恨不得扯断了绳子自己上——如果晏鸿音没在旁边不咸不淡咳嗽的话。

    最后的最后,为了大家能在上元节的晚上吃上一口能吃的热乎菜,晏鸿音终于松了口让玉罗刹夺回了厨房的掌勺大权。

    但其他人也愣是没有从厨房成功溜走,用刀用剑的去切菜,手巧的那个负责包饺子,最矮的那个蹲在灶台边上努力吹火。

    只不过有件事……

    玉罗刹之前说他没什么能教宫九的,但现在看来,宫九倒是唯一一个学会了玉罗刹厨艺的人。

    厨房里面包饺子做浮元子最快最好的,居然不是自诩手上功夫了得的王怜花,而是看过一眼学了两下便飞快上手的宫九。

    等到吃饭时,宫九已经在玉罗刹的指点下动作麻利地炒出一盘拔丝地瓜了。

    ……

    冬去春来,季春将至,京城传来了消息。

    二皇子犯上逼宫,被酒驾心切的大皇子斩于剑下,二皇子母家一脉尽是读书之人,也被大皇子手下士兵冲入府中屠杀殆尽,宫中贵妃听闻噩耗怒急攻心,昏厥过去,没过几天便香消玉殒。

    大皇子屠杀手无寸铁读书之人的行为在朝中引起哗然,一时之间文人的口诛笔伐如同利刃一般对准了大皇子一党,偏偏就在这时,有御史殿前死谏。

    言二皇子犯上之举实属被逼无奈,大皇子一党把持军权,暗囤兵马,私铸银钱兵器,且十余年来大皇子手下官员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之案屡见不鲜,却始终未能上达天听,势力猖獗至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就在这浩浩荡荡的声讨中,大皇子驻扎在玉门关的亲舅舅也开始蠢蠢欲动。

    晏鸿音合上密折,对玉罗刹道:“准备好回京了吗?”

    玉罗刹系好兜帽的线绳,唇角微弯:“当然。”

    多么巧合的一件事,自罗刹教回京,有一座必经之城,便叫做——玉、门、关。

    大皇子在乎什么呢?

    他的皇子地位与权势?还是带给他底气的宠妃母亲、手握兵权骁勇善战的舅舅?

    没关系,很快,他便会一无所有。

    玉罗刹看向窗外。

    这个时候的中原,已经是青绿一片,郁郁葱葱了吧?

    中原的皇帝讲究父慈子孝,不会轻易杀子,即使犯下滔天的罪孽,也不过便是终身圈禁。

    多好。

    玉罗刹觉得,他一定会同这位未曾谋面的大皇子,玩得……

    十、分、愉、快。

    ***

    即将被封为储君的小团子被皇帝派来的暗卫先行一步接回京城。

    原本一直压着自己用最快速度学习的叶孤城,在接到白云城的家信后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三天,再出来时,身上原本布料昂贵的衣衫换成了粗麻丧服,再也没有了想要短时间内回去白云城的迫切,整个人沉下心跟在苏梦枕身边学习。

    宫九手段尽出凭着自己的本事看完了苏梦枕的藏书,这段时间总是在罗刹教各处晃悠。

    晏鸿音在苏梦枕的提醒下意识到他想跑,她并无干涉宫九一定要回京,不过本意还是要让宫九再留一阵,在这段时间中原紧张的时候不能让宫九出去搞事。

    但宫九听到小团子要离开时,态度坚决地要护送小团子回去,而后于回京途中,在皇帝暗卫的重重守卫之下,跑了个无影无踪。

    晏鸿音手下的锦衣卫最后一次找到他的踪迹,是在扬州城的出海码头附近,至此音信全无。

    王怜花也离开了罗刹教,据他说,他计划带着放养了许久的小凤凰去看看荒原的恶狼,在那里,应该会逼出陆小凤一些未曾展露的潜力与天赋。

    回京的路上,晏鸿音和玉罗刹先去了玉门关,而后去了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所在的山头半山腰有一片山坡,上面颜色斑斓的小野花长了一整个山坡,看上去十分热闹,倒是衬得山上的庄子有些冷冷清清。

    西门吹雪的剑法已经初见锋芒,很快,他需要的便不再是闭门悟剑,而是在实战对决中领悟他的剑道。

    只不过这个时候,不论是晏鸿音还是玉罗刹都未曾料到,西门吹雪最终采用的方法,竟然是通过约死战去一次次在生死边缘磨炼提升他的道。

    ——这的确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但也是不论哪个长辈都不会认同孩子走的道。

    之后他们换乘水路去了临安府。

    临安府还是之前的模样,只不过多了一个在闹市之中与酒店客栈比邻而居的小楼。

    晏鸿音和玉罗刹坐在酒楼二层,看着帮邻居家的小女孩从树上将狸奴抱下来的花小团子,明明只是分别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却觉得他比起之前沉稳长大了许多。

    在两人与花满楼擦身而过的时候,花满楼停下了脚步,表情变得有些迟疑,他眨了眨眼,下意识伸出手去拽住了玉罗刹的衣角。

    玉罗刹当即大笑出声,将小团子扛在肩上,两大一小就这么回了花满楼的小楼里,一路上全是小团子手舞足蹈对最近生活的描述,脸上满是开怀真挚的笑意。

    夕阳西下,三人坠在身后的影子被拉长,最终连在了一起。

    岁岁似今年,万喜万般宜。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啦~谢谢宝贝们的陪伴,番外有想要看的情节可以许愿,能写的我尽量满足~么么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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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临安府·秋

    九月的临安府已然染上了金黄的颜色,小楼里的花也开过凋谢了不少,显得有些寂寥。

    花满楼打理好昨晚吹风折断的花枝,在旁边的铜盆中净了净手。

    在之后经年流逝的时间里,他并未见过太多次两位长辈。

    在大皇子缠绵病榻最终死在一个冬季之后,陛下亲封三皇子为大明储君,绵延了一年多的京城乱象,终于尘埃落定。

    晏姨和玉叔似乎定居在了京城,没有同从前那样时常去别处游玩居住,只不过金陵城的小院倒是经常有人打扫。

    起初两位长辈在偶尔路过办事时还会来小楼坐坐,直到他志学之年(十五岁)后,晏姨和玉叔便断了与他的联系,就连书信也未曾往来过。

    花满楼并没有觉得悲伤或者不能接受,他幼时便猜测出了晏姨的身份,后面几年也不难推测出玉叔的来历。

    年幼的孩子做任何事都是值得宽容放纵的,但当他长大独立行事之后,他便是花家对外的七公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花家,与晏姨玉叔来往密切很有可能为花家招来灾祸。

    两位长辈总是为他着想的。

    不过花满楼相信,这世间的缘分自有注定,心生牵挂的人们兜兜转转总会再次相遇。

    一如他与陆小凤,一如他与兄长阿雪。

    说起来,他听到兄长阿雪的消息其实很早,毕竟来自塞北的少年剑客接连约战江湖成名已久剑客的传闻,早已经插上翅膀从遥远的塞北传入了其他州府的各个角落。

    白衣少年,乌鞘长剑,还有伫立在苦寒塞北却有万梅山庄一称的居所。

    这让花满楼在酒楼听到这个传闻时,立刻便知道那是谁。

    那一年,西门吹雪十四岁。

    也就在那一年,十一岁的花满楼在回小楼的途中,救下了一个模样狼狈,浑身脏兮兮的少年。

    ***

    从酒楼出来,花满楼在得知故人的消息后心情便很是愉悦,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在路过一道巷子口的时候,迎面从墙上栽下来一阵冷风。

    花满楼本来想躲,但在听出布料衣角的摩擦声后停住了闪开的身法,将毫无知觉的少年接了个满怀,触手一摸,背部全是粘腻的血。

    此处离花满楼的小楼不远,花满楼便将人架着带回了小楼。

    找来小厮为少年梳洗了一番,因为少年背部被人有一道极深的刀口,花满楼还请了郎中过来。

    谁料到郎中的手还没碰到这人的脉搏,床上的少年便自己醒来,冲着他的方向叫了一声——

    “阿楼?”

    花满楼眨眨眼,脸颊侧回来“看”向陆小凤的方向,也笑了:“陆小凤。”

    他着实没想到,第一个与他重逢的,竟然是当初分别最早,而后一直杳无音讯的陆小凤。

    陆小凤也笑了起来,没再抗拒郎中为他把脉的动作,只不过身子不安分地在床上扭来扭去,一不小心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直哈气。

    在知道作死受伤的人是陆小凤之后,花满楼将手里原本端着的茶盏放下,态度可以说是肉眼可见地强硬了些,对旁边的小厮温声道:“去将陆公子翻过来。”

    于是后背有伤的陆小凤被剥夺了正常躺着的权利,只能趴在被子里任由郎中在背部糊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包了个结结实实。

    待到郎中和小厮都离开房间,陆小凤也放松下来,下巴蹭了蹭怀里的枕头,转过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花满楼,嘿嘿笑了一声。

    花满楼也不问他在做什么,亦或者是惹了什么事,就这么任由陆小凤盯着看,动作自然地继续饮茶。

    就听见陆小凤长长叹了口气:“从前我就在想,阿楼小时候那般好看,长大了不知道要被多少小姑娘惦记,现在看来……啧啧。”

    这时的花满楼只能算少年,但原本小团子模样的五官已然开始长开,周身温润的公子气,站在那里便自有一番世家风骨。

    花满楼挑眉:“你这般说,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你如今的模样了。”

    陆小凤要比花满楼年长些,但也并没有大多少,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

    陆小凤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身子,大方道:“那你来摸摸呗。”

    花满楼还真的过去上手摸了两下,然后从陆小凤的鬓发间扯下来一撮……毛?

    花满楼表情怪异的摸着手里的那撮毛,怎么辨认都觉得像是半条假胡子。

    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里就需要贴假胡子扮成熟了?

    陆小凤见到花满楼手里的东西,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洗易容的时候急匆匆的,可能不小心粘到头发上了……”

    还好是在阿楼这被发现,要是这么回去被师父看见,少说得挨一顿削。

    花满楼无奈摇了摇头,将那假胡子塞还给陆小凤,转身走回桌边坐下,沉吟道:“你这模样……”

    陆小凤把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道:“停!别说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就连小时候可可爱爱的阿楼长大后都长开了五官,唯独他,几年过去还是一张娃娃脸!

    “等我再长大些,我一定要蓄须!”陆小凤郁闷咬牙,“你是不知道!小娘子们看我都一副怜爱慈爱的表情,这简直……”

    抬盏喝茶的花满楼因为这话被险些呛到,笑了个不停。

    陆小凤这几年去了不少地方,他将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遇到的有意思的人和事都一一讲给花满楼听,想到哪就说到哪,想起谁便说谁,直到说起在湖北一带时,他顿了顿,道:

    “阿楼,你知道西门……”

    花满楼坦然点头:“知道,不过还未曾见到过。他还好吗?”

    “挺好的。”陆小凤想到西门吹雪就牙疼,“他一见面就把坐在我对面喝酒的人穿喉一剑弄死了!我话都还没问完呢!”

    说完,陆小凤眼皮一跳,想起曾经当初龙小云一事上两人起过的争执,连忙补充道:“那人恶贯满盈,杀兄霸嫂,欺辱良家,着实死有余辜。我也是为了查一件事才接触到他的。”

    “嗯,我知道的。”花满楼轻轻笑了笑。

    “咳、对了,我再给你讲讲荒原的恶狼吧?阿楼你是不知道,我师父他……”

    ……

    陆小凤在小楼里停留了九日,待到后背的伤势转好,他挖了花满楼后院埋着的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花满楼听小厮说后院树下的酒被人偷了个干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这是初学酿酒,先不说时日不足,那味道他都不知道时好时坏,这陆小凤也不怕喝了闹肚子!

    让人将那被刨得毫不见外的土坑填平,花满楼摇了摇头。

    ——等到下次见到陆小凤的时候,再问问看味道如何吧。

    ***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花满楼微微笑了下。

    那次之后,他也未曾想到,再见陆小凤竟然是几年之后。

    那时他奉父命去查花家名下大通钱庄银票造假一案,结果发现这人和假银票扯上了关系,便将这人从府衙地牢里赎了出来。

    从地牢里大摇大摆出来的陆小凤唇上终于有了两撇小胡子,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一见面便问他要酒喝。

    嗯,他还一并见到了幼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朱停。

    朱停的手艺更胜从前,但性子却是一点没变,还是一见陆小凤就斗嘴,只不过现在话里话外全是心爱的夫人,惹得陆小凤和他说不了两句就觉得牙酸。

    忽然,下面的街道传来一阵骚动,小楼的楼梯上随即也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花满楼转过身,正对着楼梯的方向。

    那里正站着一个气息不稳的小姑娘,楼梯口的风吹动着一阵幽香飘来,窗边的檐铃清脆作响。

    这并不是花满楼认识的人,但他的小楼常年大开着门,不论是谁有了麻烦,都是可以来避一避的。

    于是他语气温和,微微笑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小姑娘的呼吸有些急促,仓惶又犹豫道:“后面有人在追我,他们有刀,真的会杀了我的,我能在这里躲一躲吗?”

    “能。”

    花满楼没有问那些人为什么会追杀一个小姑娘,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下了小姑娘的求救。

    小姑娘松了口气,而后走近花满楼道:“谢谢你,我叫上官飞燕,要怎么称呼你呀?”

    “我叫……”

    花满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窗外射进来的一枚飞镖打断了话语。

    他下意识抬手夹住了那枚直直冲着上官飞燕去的飞镖,指腹摩挲着飞镖的表面,神色诧异地看向窗户的方向。

    “我就知道你又要骗老实人!你都好几个入幕之宾了还嫌不够?上官丹凤姑且算是个公主都没你这种排场,你一个冒牌货哪来的脸让人一天一个的侍寝啊?”

    窗户外面灵巧轻盈地翻进来一个小姑娘,那身法十分高明,如若不是她先出了手,花满楼甚至都捕捉不到她落地时的脚步声。

    花满楼张口正要说什么,左边袖子就被那小姑娘一拽,整个人被小姑娘护在了身后。

    花满楼:“……”

    相貌俊秀的青年面上掠过一丝无奈,竟然就真的这么站在小姑娘的身后不说话了。

    “你是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上官飞燕的脸被小姑娘的几句话几乎气得扭曲成可怖的表情。

    但碍于花满楼的存在,她说出口的声音竟然还是那般天真烂漫带着楚楚可怜的语调:“花公子,这位姑娘是……?她好似将我误认成了他人,这番过分的言语实在是……”

    说到后面居然带了些委屈哭腔。

    但是那双大大的杏仁眼里却带着些许恶毒和嫉妒。

    对面的小姑娘虽然看上去不过七//八岁没长开的模样,但是五官精致,一双异于中原人的琉璃色眼睛更是为这张脸增色了几分,小小年纪便姿色至此,长大之后……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计较,冷哼一声说:“你确定要在这浪费时间?陆小凤可是已经提前出发,快到临安府了。”

    上官飞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得到的消息明明是陆小凤被红颜知己欧阳情留住了,怎么会……

    但陆小凤到底要比花满楼重要,没有了花满楼这个筹码,她还有其他的方法引诱逼迫陆小凤为她办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截住陆小凤。

    上官飞燕这样想着,刚要说话,外面那些“追杀”她的人已经冲进了小楼里,开始演戏。

    上官飞燕咬牙,她本来准备给花满楼的英雄救美被搅了个一塌糊涂,但……

    “花公子是个好人,小楼里的花草这般精致,飞燕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毁了花公子的心血的!”上官飞燕语气坚韧地开口,不等花满楼开口便朝着楼梯下方跑去。

    只听到下面乱糟糟地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那个带着香风的女孩子和一群凶神恶煞的追杀大汉便都消失在了小楼里。

    “陆小凤会哭的。”花满楼叹了口气,柔声道,“他惦记我这的酒好多天了。”

    陆小凤自从出师,第一案就遇上花满楼后,便于花满楼恢复了联系,隔三差五跑来他的小楼里赖上几天,尤其在秋日花满楼酿的酒到时候的那段时间,几乎是雷打不动地往临安府跑。

    “没关系啊,不管是上官飞燕还是上官丹凤,长得其实都还不错。”小姑娘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情报里都说了陆哥哥素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花满楼顿了顿,心里居然觉得这话还挺有道理。

    小姑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手:“差点把正事忘了。”

    花满楼:“?”

    一封信被递到花满楼面前,花满楼刚伸手接过来,还没拆开,就听到身前的小姑娘道:“阿楼哥哥,我能不能在你这里住几天呀?”

    小姑娘的年龄虽然并不大,但是从方才那枚飞镖和小姑娘对他和陆小凤的称呼来看,花满楼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虽说年纪尚幼,但花满楼还是道:“你是女孩子,住在我这里与你的声名有碍,不如……”

    小姑娘歪了下脑袋,恍然大悟,将花满楼手里的信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阿楼哥哥先看看信。”

    花满楼于是抽出信纸,上面的用墨很重,足以让花满楼轻松摸出内容。

    前半段的笔迹是玉叔的,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家常,“看”得花满楼唇角忍不住勾起,到后面便是晏姨的字迹,询问了两句近况后又说了这次大金鹏王朝的案子。

    大概意思是大金鹏王案子牵扯到朝事,晏姨那边虽然派了锦衣卫过来,但是这次的锦衣卫没什么江湖经验又是个不省心的混世魔王,怕闹出太大动静,想让花满楼管束一二。

    读着读着,花满楼的手指戛然停滞,笑容凝固——

    “爱子……晏川?”

    ……锦衣卫?!

    五岁便打赢了锦衣卫教习,成为了年纪最小锦衣卫暗使的“小姑娘”点头,抬手挠了挠下巴,晃了晃手腕上叮叮当当的铃铛,毫不在意道:“女孩子的衣裙多好看,每次犯了错,打扮得漂漂亮亮撒个娇,娘亲一准不会罚我,都去打我爹爹来着。”

    “唉,可惜我个子长得太快了,再过几年可能这招就不好用了。”

    “娘亲还是更喜欢爹爹那样的风情美人……”继承了自家爹爹眸色的晏川揪过来自己的发尾,语气遗憾,“我怎么就没继承爹爹的卷发呢?”

    娘亲可喜欢爹爹的头发了!

    花满楼欲言又止,神色微妙。

    怎么说呢……

    听上去莫名有种亲切感。

    就,的确很符合晏姨和玉叔的相处模式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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