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走……”梁烨艰难地翻了个身,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王滇走了过去,目光阴鸷道:“朕准你走了吗?”
王滇歪了歪脖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犬齿上沾着的梁烨的血,耐心地等着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垂眼笑着朝他伸出手。
梁烨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他,事实上那个姿势更像一个将对方抓进怀里的拥抱,在即将碰到王滇指尖的刹那,面容模糊的青年瞬间灰飞烟灭。
胳膊靠着惯性一揽,抱了个空。
梁烨神情空茫地看着四周漆黑的树林和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跌在了地上。
“荣明!荣明!?”申玥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来人,快进去找找。”
眼皮逐渐开始沉重,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少年帝王身上已经快要淡得看不见的紫气逐渐又浓郁了起来,脸色却快速地衰败下来,一副快要病入膏肓的模样。
申玥俪看着周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少年,毫不介意地将人扶了起来,“荣明?荣明?”
少年闭着眼睛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上换好的衣服像是被什么利爪撕扯地破破烂烂,尤其是心口处的衣服被撕烂了大半,露出了黑紫色的咬痕,脖颈处也全都是青黑色的伤口,肩膀上的夹板被砸得粉碎,两只手腕软软地垂在两边,一副出气多进气少快被折磨死的惨象。
“来人呐!快来人!医官——”申玥俪低头试了试他的鼻息,大声喊着人,很快就有人举着火把进了林子,将冻得像冰块一样的少年抬回了营地。
申玥俪跟上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俯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却发现是块玉佩,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梁烨,“哎,这是你的吗?”
梁烨没有动静。
“不说话就给我啦?”申玥俪戳了戳他发青的脸颊,笑嘻嘻道:“当个定情信物什么的,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旁边的萧玉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公主,你好歹是个姑娘家,矜持一点,你抢的定情信物都快塞一屋子了。”
“不管,捡到就是本宫的。”申玥俪轻哼了一声,抛了抛手里的玉佩塞进了袖子里,“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什么用处呢,你懂什么。”
“呵。”萧玉唐冷笑着拂袖而去。
王滇神色不虞地盯着那些人七手八脚地触碰着梁烨的身体,却没有再打算现身。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拼拼凑凑缝起来的尸块般的身体,原本以他现在的本事完全能像个活人一样,但因为当初他的魂魄碎得太厉害,这么些年依旧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丑死了。
他拧了拧脖子,伸手一摸只摸到了满手的血,污黑泛青,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也不好闻。
周身的怨戾黑气又升腾了几分,他抬起手,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梁烨的鲜血,餍足地眯起了眼睛。
不过缠了人两天,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太弱了。
要不……转个世做回人?
不方便,还会忘记所有的事情。王滇猩红的眼睛里泛起了几分不耐烦,人真的太脆弱了。
但是想好好玩玩梁烨。
当回人,玩够了梁烨就杀了取而代之,然后剥了皮挂在床头上天天看着。
王滇很满意这个想法,最好再等梁烨长大一些,肯定更好玩。
他兴奋又迫不及待地飘上去又围着昏死过去的梁烨狠狠缠了两圈,才不情不愿地彻底消散。
“公主!他断气了!”
“医官——”
至于梁烨醒来之后怎么样,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
此时的王滇还没有想到,因为梁烨枫霜落发作时被他缠上,自此便落下了病根,每逢毒性发作全身他残留的那些阴气就会一并激出来,浑身都会冷得像冰块,当然也更不会想到,自己还要忍辱负重当暖炉……
因循果环,大约都是报应。
明亮的吊灯照得王滇的睫毛都根根分明,梁烨压在他身上忍不住舔了一口,“快说。”
王滇一巴掌抵在他的脸颊上,使劲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你他妈属狗的吗什么都舔。”
“说!朕的玉佩到底是怎么丢的?”梁烨抱着他不肯撒手,龇了龇牙就要咬他的脖子。
“我说。”王滇卡住了他的下颌,状若回忆道:“转世前我回去过一趟,跟你简单打了个声招呼,你跟我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丢了就被申玥俪捡走了,嗯。”
“真的?”梁烨狐疑地盯着他,“朕怎么半点都不记得?”
“枫霜落毒性强悍,你能记住就奇了怪了。”王滇开心道:“我记得就行。”
“撒谎。”梁烨眯起了眼睛,“你方才还说想捏死朕这个小兔崽子,你会跟我玩闹?”
“……哈哈。”王滇被他压得有点喘不上气,干笑了两声,“我说了?我根本就没说,陛下,你讲讲道理。”
梁烨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王滇伸手拽散了他的长发,手指没进了柔软的发丝间,哄劝道:“把头发剪了好不好,剪了就跟我全都一样了,剪了吧。”
梁烨舔了舔他脖子上圆润的牙印,咧嘴一笑,“不剪,除非你跟朕说实话。”
“啧。”王滇将他的头发缠在指间扯了两下。
梁烨俯身下来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发丝落在了他脸上,“虽然枫霜落发作那几日发生了什么朕都忘了,但朕还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王滇眉梢微动,张嘴将唇边的长发含了进去,“嗯?”
“师父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我救醒,气得脸都漆黑。”梁烨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面目狰狞地回忆,“师父骂我年纪轻轻就不成体统,精气损耗一空——”
梁烨脸色微微扭曲,“当时朕没听明白,老老实实跪了三天静思己过。”
但事实上他压根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那段时日的确觉得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练功时都脚步虚浮,当时肖春和笑得神神秘秘,问他是不是被什么吸人精气的女鬼给缠上了。
他将信将疑,因为当时脖子和身上的确有很多青黑的牙印,不过后来因为喝多了白玉汤,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现在若不是王滇提起,他压根不会再想起来。
“跟朕玩闹玩成这样?”梁烨将他的手腕按在头朕的手腕都被生生掰断了,右肩膀的骨头差点碎成渣。”
王滇一脸正气道:“你可能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东西,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梁烨眯起了眼睛。
“再说都是陈年旧事,早翻篇了。”王滇理直气壮地瞪他,“滚下去,你自己多沉心里没点数吗?”
梁烨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笃定道:“你肯定欺负朕了。”
“那倒没有。”王滇面不改色道:“少听师叔瞎说。”
他充其量就是觉得不能白来一趟多缠了两遭……掠走了点精气。
王滇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笑道:“梁烨,给我一枚小铜钱吧。”
“不给。”梁烨轻嗤了一声:“你连零花钱都不给我。”
“……我给你卡了。”王滇道。
“不会用。”梁烨总是会在王滇意想不到的地方表现出身为古代人的执着,“朕要金银和钞票,填满地下室,把你那些破烂骨头扔出去。”
“我可以给你另外的地下室。”王滇试图跟他讲道理。
“不,朕的骨头比那些好看多了。”梁烨霸道地拒绝,“给朕填满钱。”
王滇犹豫了片刻,跟梁烨比起来,那些标本和骨头的确有些索然无味,“好,给你填满。”
梁烨这才勉强满意,从他身上起来回了卧室,王滇本来想追上去,但多少有点莫名的心虚,清了清嗓子捡起地上的笔记本来继续处理公司的事情。
刚重新看了个开头,电脑再次被人蛮横地盖上。
“……”王滇木着脸抬起头来,阴森道:“你下次再敢拍我电脑我就——这是什么?”
“小铜钱。”梁烨将那讨人厌的笔记本扔到地上踢进了沙发底下,盘腿坐在了沙发上,兴致勃勃地在王滇眼前晃了晃,“你刚才不是跟朕要吗?”
油亮的铜钱看起来有些眼熟,王滇拿过来仔细瞧着,“你把那两枚铜钱都带过来了?”
“不是我们戴的那两枚。”梁烨得意道:“之前朕带你出宫玩的时候,借用了师父给的一枚铜钱买了花灯,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王滇拿着铜钱直起了身子,“三枚铜钱一个花灯,贵得要死,你还非要买。”
“朕乐意。”梁烨得意道:“你分明也很开心。”
“还行吧。”王滇拿着那枚铜钱翻来覆去地看,“你还说这是师父给你学算卦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但仔细想想,他从前求而不得的铜钱,最后竟然被梁烨随手给自己买了花灯,倒也……殊途同归。
“怎么又回到你手里了?”王滇有些好奇。
“之前回大都的时候,咱们偶遇冯家小公子出城烧香,记得吗?”梁烨问他。
王滇自然记得,对方那嚣张跋扈的作态他现在想起来都皱眉,撞了个小贩还要撒人满头的碎银铜钱来侮辱人。
“当时项梦去帮忙捡东西,买了包蒸饼回来。”王滇道:“还是豆沙的。”
“嗯。”梁烨弹了弹那枚铜钱,“师父给的三枚铜钱都有标记,项梦认出来就跟那小贩换了,后来抽空给了朕,朕就给你扔袖袋里去了,你也没发现。”
“……我说怎么越来越沉。”王滇严肃道:“你一直往我袖袋里偷偷乱放东西。”
梁烨笑得灿烂,伸手一下将铜钱拍在了他的掌心,十指相扣。
“给你小铜钱。”
世上合人心意的巧合千千万,只偶然碰上一个,便算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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