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院回到里塘村,因为村子里的路车子开进不去,李星河便在村口将周易和苏安放下,顺便扔下周易的行李箱后,便开着车迅速驶出里塘村了,不带一片留恋,生怕自己做了千瓦灯泡。
苏安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尾灯,想说一句,你好歹你也送我们到家门口啊!
望着乌漆嘛黑的夜景,突如其来的偶遇,本已经让苏安恍如梦中了,如今两人还要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是苏安来资县之前,怎么也不敢想像的。
“过来一些。”周易撑着伞,将她往里拉了一下,声音淡淡,却不失温柔。
苏安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小伞,连忙俯身去拉他的行李箱,声音有些窘促:“我来吧。”
他太高了,她没法给他打伞,只能双手往前推着行李箱,尽量让两人都不被雨水淋湿。
张阿姨的老屋在村里面的半山腰上,山脚下才是村里人修建的新房,只不过此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大家早已熄灯睡下,唯有路灯灰蒙蒙照亮新修的马路。
夜晚的里塘村好不热闹,路边树丛里时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声,稻田里蛙声一片,偶尔还有几声狗吠传来。
淅沥沥的雨下着,也像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苏安感受到身边男人紧贴自己手臂的气息和温度,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终有一天,久别重逢,恍然半生风雨。
她再一次觉得,这次不远万里来资县做志愿医生,是这辈子除了爱上周槐南以外,做的最正确的一个抉择。
哪怕这条路会很艰难寂寞,但能因此再遇见他,便觉心满意足了。
“你们,一直在这边拍戏?”苏安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周易嗯了一声,淡淡道:“有一个月了。”
“这个地方,还挺不错的。”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如果不是被生活所迫,很多人都会想在这里生活吧,仿佛无忧无虑的。
周易微微挑眉:“嗯,就是刚来的时候,信号都没有,前段时间才找人通的网。”
闻言,苏安不禁笑了一声,对现代年轻人来说,没有网,绝对是最难熬的。
也难怪,前段时间,网上没有一丝关于他的消息。
就连半个月前,他上的那次热搜,都是临时出关,去参加慈善晚会,给粉丝的福利。
一想起他对着镜头温柔说“别哭了”,苏安便脸颊有些滚烫。
她总觉得,这个字,是他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只是,终究没那么厚脸皮敞开了问。
两人走得很慢,虽然没怎么说话,却仿佛这样共撑一伞,漫步雨中,也是一件挺浪漫的事情。
上坡的时候,苏安推着箱子有些吃力,周易蓦然伸出手握住拉杆,一半掌心覆在她清凉的手背,而后微微用了些力。
温热不经意袭来时,苏安只觉得有一股不安分的暖流在心底窜动,像是无法控制自己远离他的温热,她捏着拉杆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
这一段路,苏安走得心不在焉,肌肤的细腻碰触,让她脑海情不自禁勾起了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当真是……很不合时宜的回忆!
回到院子,苏安推开院门,快速进了屋,屋内灯光正明亮。
她走的时候特意没有关灯,怕一个人回来时害怕。
周易收了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他站在门口,回眸望了一眼身后寂静的山夜,离这里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两百米远。
“你有洗漱用品吗?”
苏安找了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走出来问他。
周易收回打量的目光,柔声回了一句:“有。”
“那你先去……”
“要在这里呆多久?”
男人眸色深深,目光似夜空一样深邃,那样的深沉,又那样的温柔,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这一次,他问的很认真。
苏安麻木了许久的心,忽然像是被人轻轻揉了一下,瞬间软了下来,有了被爱的感觉。
她仔细算了算,低声说道:“应该,至少要半年吧。”
这还是治疗进展顺利、人手足够的情况下,最近,因为地震,陆续又有很多孤儿收进来,这更加加大了收治难度。
周易不由得蹙了蹙眉心:“一定要住这里?”
苏安轻轻抬头解释:“福利院还没有建好,现在孩子们临时住的地方也很拥挤,房间都不够,我能住这里已经很好了,又不用房租,而且村主任还给我配了辆单车,过去只要二十分钟,很方便的。”
周易凝望她瘦了许多的脸蛋,无奈叹了一口气。
如此艰苦的环境,却被她说的这样轻松,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放下好好的工作和生活,跑来这个偏远的山区里受罪。
难道仅仅是因为小岚?
姓张的他也舍得?
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在这里住有多危险,都没人想过吗?
想起这些,他无端生出一股郁闷之气,弯身换鞋的时候,听她声音软软说道。
“你先去洗个澡,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我去煮点面条。”
他骤然抬眸:“饿了?”
苏安被他的眼神震撼了一下,缓缓点头:“有点儿。”
六点吃的晚饭,八点上床睡觉,原本可以撑到天亮的,但是中途起来,又走了那么远的路,给他缝针什么的,如果不吃点东西,晚上会睡不着。
周易起身,挽起黑色衬衫袖口到臂弯,声音淡淡:“你去洗吧,我来煮。”
苏安怔楞了片刻,细声道:“我洗过了……”
“那就麻烦苏医生,帮我铺下床吧。”
说罢,男人抬步往厨房走去,只给她留下一个宽厚高挑的背影。
一眼便让人充满了安心的感觉。
苏安眼眶不自觉微湿。
这间老房子是一层楼的泥瓦房,房一厅一厨一卫,洗澡什么的并不是很方便,苏安自小也算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怕后来跟着外婆回到阮江,也没有过过苦日子。
所以第一天来的时候,真有被这里的环境吓到。
可她明白,此时正是灾后最艰难的时期,很多人失去了家园,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重建房子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这种情况下,能有这样一间小院,她已经很知足了。
要说唯一害怕的,就是这天,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山里的寂静让人感到孤独、恐惧,夜里她只能开着灯,早早上床睡觉,强行让自己适应这里的生活。
但此刻,有周易在,苏安忽然觉得,这里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内心的恐惧也不知不觉散了。
她把隔壁房间腾了出来,翻出自己买来备用的床单和被褥,虽然正值炎夏之际,但山里夜晚清凉。
床是简单的木床,但是铺上她浅蓝色的床单后,竟觉得,也有一丝温馨的味道。
今晚,可以关灯睡觉了吧。
她蹲在床边,手轻柔抚平着被单的一些褶皱,苏安突然想,这一刻要是可以永久停留下来,那该多好。
但又明白,没有什么是可以永久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无意闯入、短暂陪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又岂能祈求朝朝暮暮。
更何况,她那样伤了他的心之后,他还能不计前嫌与自己这样相处,不过是因为,周槐南本身就是世间最温柔的人。
她好像,不应该贪心。
“苏医生,可以吃面条了。”
男人清淡的声音在身后蓦然响起,苏安被吓了一跳,低头悄悄擦了擦眼泪,起身扯出一丝微笑:“好。”
面条是最简单的青菜瘦肉面,但苏安垂着头吃的很认真,啜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肉汤、还有绵软入味的面条,感觉这简直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
几缕散落的碎发几乎要掉入碗里,她仿佛没有发觉一般,始终没有抬头。
周易坐在一旁,垂眸静望着她,眼神翻滚,若有所思。
倏然伸出双手,撩起她耳边的柔发,一把勾起握住。
苏安猛然抬起头,宛如被捏着脖颈的小猫,眼神茫然无辜,眼眶周围肉眼可见的发红。
周易目光微顿,而后落向她白皙的手腕,轻抬下巴:“头绳给我。”
苏安仿佛被定了穴道一般,呆呆望着他,直到男人挑了挑眉,她才下意识把手腕抬起,递了过去。
周易轻笑一声,空出一只手,指尖微热,从她手腕取下粉色兔头头绳,温柔地帮她扎起了头发。
鼻尖忽然充满了熟悉的男人气息,苏安有点控制不住想哭,想起他曾经也这样的姿势,给她检查后脑勺的伤势,然后将她紧紧抱住……
此时此刻,她也很想要抱抱,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周槐南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内心越是不安。
“吃吧。”
周易帮她绑好头发后,身子轻轻后移,两人气息也瞬间剥离。
只是他的声音好像沉哑了许多,似在压抑什么,低着头沉默吃起了面条,不再看她。
苏安咬了咬下唇肉,刺痛的感觉让她压下鼻尖酸涩,眼眶打转的泪水悄无声息掉入碗中。
她吃完最后两口,低声说:“我吃完了。”
周易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道:“嗯,去睡吧,我来收拾。”
苏安迟疑了片刻,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去福利院,很多事情需要忙,便没推脱,简单洗漱一番后,回了房间睡觉。
周易坐在桌边,直至她房间的灯熄灭,才放下筷子,目光直直盯着刚给她绑头发的手指,直至面条冷却。
就在刚才,撩起她的头发时,他无意瞥见她白细的脖颈上,一条细细的金色项链,赫然就是前段时间他送给她的。
他以为,她大概扔了,却没想到……
如果不爱,为什么还要戴着它?
如果不爱,为什么又要哭?
周易抬头看向那条紧闭的门,漆黑的瞳眸里,泛起点点温柔笑意,盈盈若夜空星辰。
苏安,这次不是我打扰你,是你主动来招惹我的。
我希望你,能再勇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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