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一峥江月(重生)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江眠月心跳加速,站在门边看他衣袂飘飞的背影。


    这公主是什么来头?


    是因为没有下马下轿便来到国子监吗?虽然这对于国子监来说,等于是亵渎圣人,藐视圣贤,可按照祁云峥往常的行事作风,不该真正的动怒至此。


    尹楚楚奉命关上门,与江眠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十二分的迷茫。


    随后,二人一道看向面色苍白的顾惜之,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惜之也并未多解释什么,只重新回角落里站着,面色苍白的静静站着,温文儒雅的男子变得破碎而脆弱,静静地等待祭酒大人处理此事。


    而此时,露台上,秋风瑟瑟,槐树落叶纷飞,祁云峥一袭官袍烈烈,在秋叶中显得尤其殷红,带着一股淡淡的杀气。


    露台上,和乐公主仿佛一直在等人出现,如今隔着纱帘,看到祁云峥的身影,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意。


    “你是管事的?”和乐公主朱唇微动,声音柔软婉转,带着一丝甜腻,和十二分傲慢。


    “国子监祭酒祁云峥。”祁云峥声音微凉,“和乐公主安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和乐公主。”和乐公主勾唇笑了笑,“我可没见过你,祁大人。”


    祁云峥听闻这句,眼睫一动,面色缓缓温和下来,杀意褪去不少,眼中却依旧带着几分提防。


    “和乐公主声名远扬,龙凤轿撵乃御赐公主之物,这世间门仅有一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祁云峥声音透彻,传遍露台,话虽客气,可语气却并不客气,和乐公主微微挑眉,缓缓拨开纱帘。


    原本被他说得有些恼怒,可和乐公主拨开纱帘后,看到他那张脸,却忽然微微怔住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国子监祭酒,居然长得如此……绝色。


    和乐公主眉头一挑,心中的怒意转眼边便烟消云散,她手一动,一旁的小太监立刻躬下身子匍匐在地,她便缓缓踩在那小太监的后背上,由另一个太监扶着,一身锦衣华服拖地,来到祁云峥的面前。


    “祁大人?”和乐公主的目光在祁云峥的面容上扫荡,唇边化开一抹淡淡的笑意,“祁大人打理之下的国子监,可真是井井有条,人才济济。”


    “承蒙公主殿下厚爱,您今日也算是踩着我祁某的脸面进来的,您这轿撵一进,再井井有条,也照样坏了规矩。”祁云峥带着笑意,一面说,一面抬头与她对视。


    “你!”和乐公主眼眸一凛,静静看着他的面容。


    看不到惯常的惊恐,也没有任何讨好,疏离冰冷。


    极没意思,惹人讨厌。


    “白长了一张好面皮,祁大人,不如把你舌头割了,不说话为好。”和乐公主冷哼一声,似乎对他失了兴致,“你们那监生,顾惜之何在?”


    “公主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了那顾惜之?”祁云峥轻轻一笑,“顾惜之正在听司业大人给诸位监生的讲学,公主殿下也要旁听吗?”


    和乐公主正要过去,却听祁云峥继续说,“不过司业大人博古通今,今日所讲内容乃五经之学,公主殿下对这些若是没有了解,恐怕也不太容易听得进去,若是困了,尽早出来。”


    和乐公主眉头一皱,静静地瞪着祁云峥,她没想到,这男人漂亮的一张脸下,是极难听的一张嘴和极恶劣的一颗心。


    “祁大人,你是想寻死吗?”和乐公主缓缓上前注视着他,“不记得本宫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就在方才。”祁云峥浅浅一笑,毫不掩饰对她的反感,“祁某猜测,公主恐怕是不识字,才会乘轿撵过下马碑,下马碑为何称之为下马碑,公主殿下可能想明白?”


    “祁大人是想让本宫穿着锦衣长裙从集贤街走到国子监吗?”和乐公主眯了眯眼,语气带着几分威胁,“祁大人,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最讨厌你们这帮轻视女子的伪君子,你就不怕本宫砍了你。”


    “多谢公主夸奖,在国子监,达官显贵,一视同仁,男女也是如此。公主若想要获得尊重,不如看看国子监的女监生们,是如何处事的。”祁云峥冷冷看着她。


    和乐公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甩裙摆,“是吗?那我倒要见识见识。”


    祁云峥看着她华丽的背影,缓缓一垂眸,跟了上去。


    小太监谄媚的笑着,将和乐公主扶到了彝伦堂的大门口。


    “和乐公主驾到——”


    彝伦堂大门被猛然推开,在场的所有监生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


    只见一位装扮艳丽,满头金银发钗的美艳女子昂首进入彝伦堂,堂上正在讲学的司业大人也惊得一怔,见到是和乐公主,立刻下来行礼。


    和乐公主这才想起,刚刚那位祭酒,居然连对她行礼的动作也没有,着实是惹人恼怒。


    区区祭酒,竟然对她不敬。


    “公主殿下怎么忽然大驾光临?”司业大人笑的灿烂,“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是啊。”和乐公主站在台上,俯视着面前的诸位监生,表情略显愉悦,“司业大人,您这儿进了新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呵呵。”司业干巴巴的笑了笑,腹诽这儿又不是养小倌的地方,嘴上依旧客气,“监生名单不都给皇上送去了吗?公主您没有过目?”


    “名单上又没有画像。”和乐公主眯着眼,目光终于寻到了最后头角落里的顾惜之,看着他苍白英俊的脸,和小心翼翼的面容,她嘴唇微微勾起,“哟,躲着我呢。”


    “公主殿下,我们正上大课,您这样让我们国子监威严何在,日后又如何训导诸位监生?您要不先坐一会儿,待老臣将今日的大课讲完,再有什么吩咐,老臣定当全力配合。”司业大人说完这话,求助般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祁云峥,祁云峥却气定神闲背着手,并不插手。


    司业大人快疯了。


    江眠月站在尹楚楚身边,静静地观察着前面的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公主着实是任性得很,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瞠目结舌,但是江眠月却莫名觉得有些羡慕。


    如此张扬的女子,倒是少见,也只有本朝的公主,才能有这般待遇。


    不过,她本以为祁云峥会把她拦在外头,但没想到,祁云峥居然让她进来了。


    这是要……欲擒故纵?


    “司业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宫等着?”和乐公主一挑眉,冷哼一声,“耽误了皇命,你来担责?”


    “老臣不敢。”司业大人在诸位监生面前丢尽了脸面,他再次看了一眼祁云峥,却见他依旧纹丝不动,一点要管的意思也没有。


    “那和乐公主……想要如何?”司业大人心中气闷,尴尬陪笑。


    和乐公主毫不客气的上前两步,看向面前的所有监生,“再过两个月,便是皇上的生辰,皇上向来重视你们国子监的监生,此次寿宁节,本宫便要挑几位监生到御前贺寿,你们谁愿意去?”


    诸位监生跃跃欲试,但是都纷纷看向祭酒大人,不敢轻举妄动。


    和乐看向祁云峥,面带警告。


    “公主自己挑吧。”祁云峥淡笑道,略带几分讽刺,“不都看好了人选吗?”


    和乐眯了眯眼,这祁云峥虽然面上应允,但她听了这话就是莫名觉得恼怒……此人真是个讨厌鬼。


    “那本宫就不客气了。”她瞪了祁云峥一眼,转身往下走,来到监生的人堆里。


    “你一个。”公主点了点其中一人的胸膛,那人被公主的手戳中了胸口,脸猛地泛红。


    不远处,江眠月已经惊得张大了嘴。


    这也行?她有些怀疑,这真是给皇上的寿宁节挑人吗?这真的不是在……挑面首吗?


    尹楚楚在旁边看着这场景,也是满脸通红,那公主一双玉手这儿戳戳那儿戳戳,毫不顾忌,把在场监生们弄得面红耳赤,有的几乎要落荒而逃。


    江眠月似乎理解顾惜之害怕公主的原因了,她悄悄看了一眼长得十分出众,此时却面如死灰的顾惜之,再看看越来越近的公主,倒是有些心疼他。


    照他的反应,公主应当是之前就看上过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和乐公主在兰钰的面前停了一下,江眠月差点以为她要挑兰钰,兰钰吓得几乎浑身发抖,瑟缩着站在人群里,一动也不敢动。


    和乐公主轻蔑地笑了笑,继续挑人。


    很快,便来到了顾惜之的面前。


    顾惜之立刻跟公主行了大礼,面如土色。


    “紧张什么?”和乐公主看到顾惜之这样的表情,却愈发愉悦,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过程,“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江眠月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公主那一句实在是太撩人,话里话外都是一股黏糊糊的味道,从哪个角度听起来,都实在算不得清白。


    顾惜之一哆嗦,差点给她跪下。


    好好的一个七尺男儿,便因为这和乐公主,心惊胆战。


    江眠月觉得,这下子整个国子监的女监生,恐怕都不会对这位顾斋长有什么肖想了。


    就像是她看得杂书里说过的,某些动物,会在看上的配偶身上,打上标记。


    这次这个标记,着实是厉害。


    江眠月觉得,若自己是公主,肯定做不到她这个程度。


    她心中对和乐公主这不畏人言的样子着实是有些佩服,甚至还有一些……羡慕。


    撩完了顾惜之,她转过头,眼眸从尹楚楚身上略过,落在了江眠月的身上。


    江眠月一愣,目光与她对视,却不慎从和乐公主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兴致。


    她一愣,猛地低下头,却忽然发觉,自己此时穿的是男监生的衣衫。


    糟糕……


    “你倒是特别得很。”和乐公主轻声念叨着,伸出手指,缓缓地托起江眠月的下巴,她手指触及江眠月的皮肤,似乎发觉触感过于细腻了,微微一挑眉,再仔细看她仰头的模样——眉眼漂亮夺目,似女非男。


    公主眉头一皱,“女子?”


    “回公主殿下,原本的衣裳坏了,只有这套可以穿。”江眠月赶紧解释。


    “啧。”和乐公主皱眉松了手,似乎有些嫌弃,刚准备往前走,脚步一顿,却又看了一眼江眠月。


    “你也去吧。”她懒洋洋道,“穿男子的襕衫去。”


    “是。”江眠月头皮发麻。


    祁云峥听闻此言,眸光骤然一冷,缓缓上前,冷笑道,“公主殿下选的人也够了,皇上的寿宁节上,站得下这许多监生?”


    “祭酒大人放心,皇宫够大,总有地方安置他们。”和乐公主朝他嚣张的笑了笑,像是故意跟他作对。


    “那既然公主殿下已经挑好了人,不如坐下来静静听一会儿司业大人的讲学?”这是祁云峥非常明显的逐客令,十分不客气。


    和乐公主闻言相当不爽,虽然她心底里却也知道,自己今日确实有些过分了。


    她喜欢乱来,却仍旧有所顾忌,父皇对国子监重视的紧,今日若不是借着皇上的寿宁节的借口,她也没有理由来国子监。


    “不必了,本宫还有要事。”和乐公主冷冷笑道,“多谢祭酒大人,刚刚选中的人,记得送到宫里,本宫要亲自训导。”


    祁云峥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并不答应她的要求,只伸手冷冷道,“公主请。”


    “祭酒大人请。”和乐公主走出门外,祁云峥却并没有送公主出去,而是朝着顾惜之和另一位斋长使了个眼色,两位斋长得令,立刻上前,将彝伦堂的大门重新关上。


    “砰”一声,和乐公主一回头,面对的便是紧闭的大门。


    “祁云峥!”她哪里受过这种气,登时满面通红想要骂回去,却被身边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喊住。


    “公主殿下,皇上不是让您这么选人的……若是祁大人上书弹劾,传到皇上那里,您该如何交代……”


    “本宫自有法子,还怕他一个祭酒?”和乐公主没好气地说,她瞪了一眼脑袋上的牌匾,上面三个字彝伦堂,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装模作样的东西,摆驾回宫。”


    经历了和乐公主这一遭,在场的所有监生都一时间门缓不过神来。


    司业大人求助般地看向祁云峥,祁云峥递给司业大人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司业大人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只要祁大人肯管此事,就好办。


    祁云峥缓缓上台,开口道。


    “静。”


    也许是祭酒大人对待公主的态度非但不落下风,反而有些占上风,给了监生们极大的信心,大家都缓缓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渐渐地不再惊慌,只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祁云峥,仿佛看着什么救世主。


    特别是顾惜之。


    “皇上的寿宁节,国子监自然会准备贺礼,也会选带监生前往,却不一定如公主殿下所言。”祁云峥语气平静,仿佛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具体事宜,不日我便会去宫中面圣,诸位监生,若是因此事落下工课,鞭刑二十。”


    在场的监生都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祭酒说完话以后,司业大人面露崇敬,朝他颔首感谢,这才回去继续讲课。


    江眠月也继续和另外三个斋长一道,整整齐齐的站在角落里,一面听课,一面维持秩序,有了祁云峥那句“鞭刑二十”,秩序其实已经不用维护,所有监生都乖得像鹌鹑。


    江眠月已经不太能听进司业大人在讲什么,她满脑子都在想方才公主刚来的时候,祁云峥的态度。


    那是他听到公主到来后下意识的反应,那种反应分明是带着杀气,虽然后来那杀气完全隐匿无踪,但是江眠月可以肯定,祁云峥对公主动过杀心。


    而且,祁云峥之前不让自己出去,似乎是不想自己见到公主?


    为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们以前是有什么过结吗?


    江眠月百思不得其解。


    公主难道……玩弄过他?


    江眠月莫名想象出一个画面——和乐公主勾着唇笑着,伸出手指抬起祁云峥的下巴,祁云峥缓缓抬头,目光冰冷。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这也太奇怪了。


    大课结束后,等二位大人一走,彝伦堂便跟炸开了锅一样,整个沸腾了起来。


    “你小子运气好啊,被公主戳中胸口的感觉如何?正中红心?我看你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似的。”


    “你还说,我还没娶媳妇呢,传出去还怎么办!”


    “不过,公主挑的都是长得好的男监生,啧,公主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真是直接了当,这年头,也就和乐公主敢这么做了。”


    “说实话,若不是祭酒大人不让,我都想主动去公主府伺候公主。”


    “行了吧你,听说她弄死过面首,要去你现在去。”


    ……


    顾惜之听闻这些话,面上满是阴影,他什么也没说,低头转身快步离开了彝伦堂。


    尹楚楚看了江眠月一眼,似乎有些愧疚,问道,“你还好吗?还不如就穿那件破衣裳呢,结果反而被公主注意到。”


    江眠月笑了笑,心中倒是不怕,“别担心,国子监不会由着公主胡作非为的。”


    “可皇上可宠和乐公主了,我父亲在吏部,也知道些宫闱秘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江眠月不用回头都知道,上前来搭话的是吴为。


    吴为满脸都写满了兴奋,一手拽着默不作声的兰钰,一手拽上江眠月,“和乐公主的事迹可太多了,相当精彩,我得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走走,饿死了,去会馔堂边吃边说。”


    尹楚楚在一旁,有些纠结,似乎想跟上去,见他们几个这么熟,似乎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江眠月悄悄看了她一眼,伸手挽住了尹楚楚的手,“走吧,尹斋长,我俩还得去给他们拿饭呢。”


    尹楚楚眼眸一动,垂下眼眸,耳根红了红,没有挣扎,半晌就来了一句,“哦。”


    江眠月笑了笑,几人便这样结伴而行。


    待江眠月和尹楚楚都给各自学堂的监生拿好饭菜,吴为已经等她俩等得有些不耐烦,正在座位上等不及地抖腿,他一抖,弄得一旁的兰钰也跟着抖,似乎抖得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兰钰?”江眠月刚刚就发觉兰钰不太对劲,此时一看,似乎更加不对劲了,“你不舒服吗?”


    “啊,不,不是,还好……”兰钰扯开嘴笑了笑,拿起筷子吃饭。


    “筷子拿反了。”江眠月无奈道。


    兰钰回过神来,面色通红,闷头吃饭。


    江眠月想到那和乐公主来时,似乎在兰钰的面前也站了一会儿,应当是把她吓得不轻。


    “别怕,人已经走了。”江眠月将自己盘子里一块没有动过的红烧肉塞进她的盘子里,“多吃点,下午还要上课。”


    兰钰感动地看了江眠月一眼,吸了吸鼻子,低头吃饭。


    “可算是来了。”吴为早已久等,“这和乐公主的事迹啊,我可知道不少。”


    “你快说说。”江眠月也极有兴趣。


    “和乐公主名为梁和乐,她是大公主,也是当今皇上的大女儿,据说一出生啊,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当今皇上打下这江山后,也是因为这位和乐公主的影响,才开始允许女子入国子监读书做官。”吴为小声说。


    江眠月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不是因为男子带兵打仗,朝中无人吗?”


    “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你别打岔。”吴为说得口沫横飞,“和乐公主及笄后便开始养面首,到现在已经有数不清的面首,皇上也不管,她养的面首,各个都英俊漂亮,但传言她不喜欢太强势的男人,喜欢温柔儒雅的……特别是,国子监的监生这样的。”


    “哦……”江眠月和尹楚楚都连连点头。


    看今日这样子,确实如此。


    国子监监生大多有书生气,儒雅温和直流众多,还饱腹诗书多有文采,若和乐公主是狼,国子监对她来说就是为她圈养的高等羊群。


    “若你是男子,你这样漂亮的,也是她喜欢的类型。”吴为指了指江眠月,“阴柔气质那种,娇小一点也没事。”


    江眠月终于理解了,为何和乐公主看到自己的脸时,颇为感兴趣。


    “还有其他公主吧,其他公主也如和乐公主一样么?”尹楚楚好奇的问。


    “那自然是不一样的。”吴为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一位公主,三公主,你们肯定没听说过她。“


    兰钰筷子一抖,筷子上夹的莴笋掉进了盘子里。


    她忙不迭的将莴笋夹起来送进嘴里,面色僵硬。


    江眠月注意到她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动。


    该不会……


    “那三公主啊,名为静安,人如其名,是个安静的孩子,从小,就被大公主遮盖了所有的光芒,平平无奇无人在意,皇上似乎也并不希望静安公主抛头露面,静安公主便这样一直在深宫里,也从不参加宫宴,无人知道她是什么模样。”


    “有人说啊,那三公主奇丑无比,没有姐姐好看,所以躲着不出来。”


    兰钰的手微微颤了颤,脑袋埋得更低了。


    江眠月这下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又觉得颇有些无奈……这家伙的反应,就差把“我就是三公主”贴在脑门上了。


    她顿时想起兰钰那些金银宝贝,以及毫无常识的所作所为,还有这双单纯的眼睛。


    也难怪,兰钰这模样,要跟那和乐公主斗,还是差得太多了。


    “说不定是因为三公主长得太美,被皇上藏起来了呢?”江眠月笑道,“这些是你猜的吧?”


    “咳咳。”吴为干咳两声,有些尴尬,“大家都这么猜。”


    “那我偏要猜她漂亮可爱。”江眠月笑着说,“不如我们打个赌?”


    “我,我也赌三公主漂亮可爱。”兰钰终于开了口,有些磕磕巴巴的。


    “懒得跟你们说。”吴为撇了撇嘴。


    尹楚楚被吴为委屈的模样逗得忍不住发笑。


    气氛正好,江眠月低头吃饭,下一秒,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江眠月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见是刘钦章红着耳朵站在她的面前。


    “江监生。”


    “刘监生?有何贵干?”江眠月带着几分警惕。


    “我,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刘钦章倒是有些羞涩的模样,他将油纸包打开,江眠月发现里面是个……卤好的大猪蹄,油光水亮的,猪蹄爪子上还有一根白色的不明毛发。


    “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刘钦章抿了抿嘴,细细斟酌语言,“昨日是我不好,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来找你说那些话,经过禁闭之后,我想通了,心中有愧……这是我刚刚从膳夫那儿额外花钱买的,你这么瘦,平日里也少有油水,吃点补补。”


    “不,我不要……”江眠月还没说完,刘钦章便将猪蹄直接放在了她的面前,转身就跑。


    江眠月看着面前的大猪蹄,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尹楚楚和兰钰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愧是刘钦章,还能买通膳夫,真不错啊。”吴为感叹道,对着江眠月说,“这猪蹄看起来卤得真好,看起来可香,你快趁热吃了吧。”


    江眠月轻轻瞪了吴为一眼。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吃了午饭以后,江眠月找膳夫多要了两张油纸,将那猪蹄包裹得严严实实,再用绳子拴着挂在手里,准备拿回去还给刘钦章。


    走在路上,江眠月还时不时听到有人在说关于和乐公主的事,以及国子监这帮被戳中胸口的监生们,能不能保住自己童贞的重要问题。


    江眠月听着他们讨论的声音,感觉如顾惜之那般惊恐地倒是少数,大多数的声音里都透出一股莫名的期待。


    “呵,男人。”吴为晃了晃脑袋,感叹道,“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是很诚实。”


    “那你呢?”尹楚楚好奇问。


    “说实话,我也想被选中。”吴为捶胸顿足,“但她看也没有看我一眼,这是对我英俊的面容最大的侮辱。”


    江眠月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虽然最近麻烦事众多,但是心情倒是还不错。


    到了下午,江眠月便笑不出来了。


    下午各堂分别上课,广业堂上的是九章算术。


    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还什么猪蹄。


    江眠月两眼发直,看着堂上助教的讲解,很是疑惑。


    明明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懂,为什么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跟她相似的人还有不少,但是大多数似乎都很快进入了状态,开始回应助教的问答。


    江眠月冷汗缓缓冒了出来。


    完了,听不懂。


    怪谁?怪自己。


    从前父亲书房里便有九章算术,她当时还小,翻了翻便觉得十分不耐烦,仿佛生来便对这些不感兴趣,父亲说要教她,她便回应道“科考又不考,学那个作甚,日后管家算银子,也用不到那么些个复杂的问题。”


    父亲见她确实没兴趣,笑了笑也就作罢,江眠月却没想到,九章算术这个难缠的家伙,在这等着自己呢。


    她觉得头晕极了,单手撑着脑袋,眼睛定定的看着助教,心中仿佛坠入悬崖,七上八下十分痛苦。


    学这个,倒不如让她写一天的文章,写十篇,二十篇,都不在话下。


    但是必须要学。


    若想升下一个学堂,各门课业必须至少为二等,她如今糊涂至此,别说二等了,能否合格都是未知数。


    江眠月微微蹙眉,认真听着助教说的话,管他有用没用,听得懂听不懂,全都一股脑记在了自己的书本上。


    祁云峥从广业堂侧门路过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蹙着眉低头写字的模样。


    秋日的阳光正好,和乐公主离开后,国子监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风时不时的吹过回廊,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学堂中,少女低头蹙眉,一脸苦大仇深,看那样子,几乎想要将助教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祁云峥眼眸中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可笑意还未停留一瞬,他的睫毛一颤,面色微凉。


    只见学堂中,趁着助教不注意的时候,不远处,有个男监生,正悄悄的偏过头,偷偷的往后看。


    他的斜侧面,便是江眠月。


    江眠月专心誊抄,根本无瑕顾及周围,一脸认真,可她周围却不是如此。


    祁云峥记得,那监生叫刘钦章,关过一日禁闭。


    又过了一会儿,祁云峥发现,江眠月的右侧面,又有一位与她同一排的男监生,正在悄悄看她,眼眸里带着些期盼,眼珠子里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那又是谁?


    祁云峥冷冷扫视整个广业堂,喉结微微动了动。


    “祭酒大人?”


    祁云峥侧身一看,却是方监丞。


    “您亲自过来巡视吗?”方监丞有些不好意思,“祭酒大人凡事亲力亲为,下官实在是十分愧疚,下官刚刚从别的堂巡视过来,广业堂一般是纪律最为严明的,监生们都很乖巧。”


    “广业堂课上纪律不明,有几人东张西望,你注意查看。”祁云峥声音微凉。


    “啊?好的,祭酒大人。”方监丞一头冷汗,“下官一定注意。”


    一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江眠月回过神来才发现,似乎有人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她微微一抬头,便看到自己右侧面有一人,眸光发亮,与她目光对上之后,那人等助教一走,便立刻起身来到了她的座位前。


    “江监生。”那人开口便是十分客气,礼貌至极,顺便还跟她行了个礼。


    江眠月颔首,“你是?”


    “李随,你忘啦。”那人生得非常瘦,襕衫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肩膀上也是瘦削得没什么肉,看起来十分可怜。


    “有什么事吗,李监生?”江眠月十分客气,“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不能耽误太久,我一会儿还要去会馔堂给大家拿饭。”


    “有一件小事,想请江监生帮忙。”李随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江监生,那个……祭酒大人手写的那份手稿,是还在你这里吗?”


    “是的。”江眠月心一动,“怎么?”


    “是这样,我对祁大人的书法,非常的仰慕,若是能……”


    李随还未说完,江眠月便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张叠得十分整齐的题纸来。


    “你想要?”江眠月问。


    李随眼睛里几乎放出光来,如狼似虎般的盯着那张纸。


    “送给你如何?”江眠月说完,便将手中的那张纸,缓缓地放在了李随的手心里。


    “真,真的吗?”李随几乎要激动地疯了,“可以吗?这可是祭酒大人的手稿,你便这样送给我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李随一面说着,却是一面飞快的将那张纸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江眠月倒是不甚在意,“你拿去便是。”


    反正祁云峥说过,让她随意处置,她的题早已写完了,根本用不着那张题纸,如今放在自己身上也是浪费,不如送给需要它的人。


    “江监生,斋长,日后你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或者我出得上力的,直接喊我便是,刀山火海,义不容辞!”李随道。


    “好啊。”江眠月朝他笑了笑,心中这题纸倒还不错,好歹赚了个人情,“我记下了。”


    课业结束后,江眠月拿了饭菜,与兰钰他们一道吃饭。


    兰钰见她心不在焉,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嗯,九章算术,你们听得懂吗?”江眠月试探着问。


    “听得懂啊。”兰钰点了点头。


    “还好。”尹楚楚说,“我们昨日学的,我觉得很有趣。”


    “是的,还挺简单的。”吴为点头应声。


    江眠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缓缓跌进了谷底,顺便被大石块撵得稀碎。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大家都觉得难,而是只有自己觉得难。


    江眠月倒吸一口冷气,觉得面前这饭一点也不香了。


    “怎么了?江监生,手还疼吗?”尹楚楚问。


    “……嗯,疼。”江眠月捂着结痂的手,欲哭无泪。


    吃完饭,江眠月和尹楚楚结伴去敬一亭,江眠月一路上魂不守舍,来到敬一亭门前的时候,尹楚楚才发现,江眠月的手上,居然还拿着……油纸包。


    “哎呀,忘了。”江眠月懊悔不已,她满脑子都是九章算术,哪里有心思想着这东西,不知不觉便拎在手上拿到了这里。


    江眠月便将那油纸包放在了门外,再进敬一亭的厢房。


    袁付伟早已到了,正在与祭酒大人汇报今日的工作,她们到时,正好说完,起身先离开了。


    另外,还有一位斋长,正是那位率性堂的顾惜之。


    顾惜之坐在远处,面容柔和,一幅书生之气。江眠月看到他如此,便不由自主想到了今日吴为说的那些话。


    “她不喜欢太强势的男人,喜欢温柔儒雅的……特别是,国子监的监生这样的。”


    顾惜之那一身襕衫,几乎就是为他定制的,穿在身上可谓是书生意气,一股君子之风,话语间门温和不说,还从不吝啬助人。


    江眠月看他端坐在那处,一时间门出了会儿神。


    直到一个声音冷冷传来。


    “广业堂斋长。”


    江眠月猛地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学生在。”


    “今日情况如何?”祭酒大人冷声问。


    “一切都好。”江眠月道,“广业堂诸位监生都守规矩,极为认真,课业也都完成了。”


    “不错。”祁云峥声音温和了些,“崇志堂呢?”


    尹楚楚立刻认真答话。


    江眠月缓缓松了口气,刚刚他一开口,还以为他要发难,好在目前看来,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顾惜之。”祁云峥忽然道,“背诵《春秋》卷十一。”


    顾惜之一愣,即刻站起身来,细细思忖片刻后,张口便开始,字字清晰,句句不错。


    江眠月头皮一麻,一旁的尹楚楚也浑身紧绷。


    斋长每日还有这等考验?


    顾惜之背了一会儿之后,祁云峥似乎还算满意,“可以了,你回去吧,好好歇着,今日之事,我自会处理。”


    顾惜之听闻此言,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祭酒大人!”


    他转身便离开,屋里便剩下尹楚楚和江眠月。


    “尹楚楚。”祁云峥缓缓道。


    “学生在。”尹楚楚紧张地手抖。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1)祁云峥道。


    尹楚楚发现这正是自己今日所学,立刻道,“敏于事而慎于言。”


    “好,回去吧。”祁云峥声音温和。


    尹楚楚舒了口气,看了一眼江眠月。


    江眠月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不要九章算术不要九章算术不要九章算术……


    祁云峥幽幽看了她一眼。


    “今有积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步。问为方几何。”


    “……”江眠月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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