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小的柿子长的极好,已经熟透了。
圆溜溜的巴掌大一小个,黄澄澄得近乎红色,上头盖着一片四角的柿叶,叶片还泛着绿,看起来饱满可爱,让人口舌生津,轻易便能想象出那小东西的清甜。
祁云峥的手指轻轻触及薄薄的柿子皮,软糯饱满的小柿子一骨碌便滚进了他的手掌心。
江眠月的一颗心几乎要提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马上就要蹦出自己的喉咙。
“一片心意?”祁云峥浅浅一笑,静静看着她,“什么心意。”
“学生……之前确实未弄懂九章算术当天所学,多亏了祭酒大人耗费时间帮助学生,才得以掌握。”江眠月硬着头皮说,“学生这儿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报答祭酒大人,只能用些小甜果子凑数,祭酒大人若是嫌弃……”
“不嫌弃,只是没尝过。”祁云峥面色温和,手指轻轻把玩着那小小的柿子。
那柿子在他的掌心里看起来仿佛小了一圈,显得极为可爱,一幅任人摆布的模样。
可这貌不惊人的小柿子,却能轻易让他倒下。
祁云峥把玩着手中的柿子,似乎并不排斥,他看了一眼江眠月手中的纸包,“放着吧。”
“啊……是。”江眠月一愣,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纸包里剩下的柿子。
她倒是从未想过,要把这些全部给他。
毕竟以他的体质,别说是吃一袋,就算是吃一口……
祁云峥看了她手上的袋子一眼,淡笑一声,“怎么,不舍得?”
“不,不是……”江眠月将那袋柿子放在他的面前,“柿子吃多了涩嘴,您……一次不要吃太多。”
“嗯。”祁云峥似乎并不在意她说的话,见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抬眸看了她一眼,“江监生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江眠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祁云峥的表现已经让她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如今的祁云峥,哪里有半点是上辈子那位首辅大人的模样。
这辈子他到如今什么也没做,细细想来,倒是时常关照她。若是用过去的眼光来衡量现在的他,对面前这位国子监祭酒而言,真的公平吗?
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便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事做到底。
“学生告退。”江眠月硬着头皮离开了敬一亭。
她走出厢房门,将门带上,站在门口,看着外头清冷的月色洒在门前的莲池上,池子里的鱼儿都潜在池底,一条也看不见,便只看到风吹起莲池,波光粼粼的银色水光晃动,令人心生不安。
他会吃吗?
江眠月觉得大脑发热,手足冰凉,她回过头,便看到了祁云峥被瓷灯的光线投射到窗户上的身影。
他正低头写着什么,十分细致认真,桌边的那袋东西,他还没有碰过。
江眠月看了看脑袋上圆溜溜的大月亮,小心翼翼地蹲在了窗边,看着他的身影动作。
心中却止不住的骂自己,她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
祁云峥几乎一瞬间便发觉了外头的异样。
——那小小的身影恐怕并未做过什么潜伏在窗外之类的事情,连离开的脚步声都没有,祁云峥便听到她靠在窗户旁的细微布料摩擦声。
祁云峥手中的笔一滞,眼眸落在桌面上的柿子上,神情变得微有些复杂。
看来,今日这柿子……
此时,从外头的角度往里看,便能明显的看到祁云峥的动作。
他动了!
她精神一凛,见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了桌面上的小柿子,似乎在把玩赏看。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静静地盯着窗户上的影子。
那个影子先是拿着柿子把玩了一会儿,随后拿起那一整袋柿子,放在了身后的某处柜子里,便又重新坐下不动了。
不准备吃吗?
江眠月心情复杂,缓缓叹了口气,顿时想到之前他给自己的那份“司业大人送的枣酥”。
细细想来,按照他的个性,确实不会随意吃别人送的东西。
他不会拒绝自己,如同他没有拒绝司业大人送的枣酥,但是明日,这柿子便很有可能被他随手送给司业大人,或是其他博士、斋长……
这样也好。
江眠月心中反而松了口气,他如果真吃了,明日自己便要被抓进衙门里去。
总而言之,她觉得自己这种试探的方法,就是个大大的错误。
见此状况,江眠月顿时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在这儿傻傻等着,她小心翼翼的起身,努力不发出声响,转身准备回勤耘斋,正走到莲池的档口,她鬼使神差的回头一瞧,却是变故陡生。
那个身影,似乎正将什么东西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江眠月脚步一滞,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弦顿时绷紧,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以至于她眼睁睁看着祁云峥的身影在那瓷灯之下,再次咬了一口手中的东西。
江眠月大脑“嗡”的一声,觉得“谋害祭酒”的罪名便仿佛已经在自己的脑袋上坐实了。
“祭酒大人!”江眠月几乎想都没想,转身快步跑到厢房门外,急得门都没有敲,“砰”地一声推开门,却只见祁云峥已擦净了手,正在用帕子擦拭唇边。
江眠月看着被柿子汁水染上浅浅颜色的帕子,脚下一踉跄。
这就……一整个全吃了?
是啊,那柿子个头不大,她自己吃,也就三两口便了结了,更何况是祁云峥这样一个男子。
“江监生?”祁云峥看她闯进来,却也不恼,冠玉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何事这样匆忙?”
“您,您……您可以把那些柿子还给我吗?”江眠月努力忍着后悔,喘着气说,“那些柿子……我忽然想起,还有其他的,其他的重要用处。”
祁云峥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江眠月窘迫不已,一路从脸上红到耳根,“里面其实有坏的……学生刚刚才想起来,祭酒大人,您若是吃了……要不,要不还是吐出来为妙。”
“无妨。”祁云峥淡淡笑道,“没坏,味道不错。”
江眠月面色一白。
他真的吃了……
“若是有用处,便拿去吧。”祁云峥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那个纸袋子,放在桌边,示意她自己拿。
江眠月缓缓上前,磨磨蹭蹭的用双手捧过那个纸袋,眼神却一直若有似无的看向祁云峥。
祁云峥自顾自翻着面前的题纸,时而批注两句。
江眠月手指捏着那纸袋子,手掌心开始冒汗。
“你今日……”祁云峥冷不丁抬眸,幽深的黑眸与她猛然对视,江眠月心中一咯噔,后退一步,心虚得不行。
“怎么回事?”祁云峥放下手中的笔,那目光陡然锋利,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江眠月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本就心虚的心情变得更加紧张,她恨不得现在便去医舍找那位刘大夫过来,可能刚好能赶上祁云峥发作的时间。
“我,我……”江眠月脑子里一团乱,“祭酒大人能不能……”
能不能跟她一起去医舍。
不行,这么说的话,他这么敏锐的人,若是发现自己早知道他对柿子有这不良的反应,岂不是平添疑点。
“能不能不让你继续做这个斋长?”出乎意料的是,祁云峥居然自己接过她的话茬。
江眠月一怔,惊愕的看着他……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祁云峥声音缓缓,温润如玉,仿佛早已看出她疲于奔命,心中疲惫,一字一句,不紧不慢道,“江眠月,你可知道,作为斋长,日后会多出许多的机会,不仅是在卒业之后的选择上,还包括你进入率性堂之后外出历练的职务上,都会比其他监生更有优势。”
江眠月抱着那袋子柿子点了点头,心中可谓是乱成一团。
她现在就像是一口锅,原本要炖红烧肉,却有人在她的肉里加了木炭和大石块,然后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调料,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干些什么。
明明是拒绝当斋长的好时机,她的脑子里却满是祁云峥不久后便要发作的红疹。
“每年夏初,皇上都要驾临国子监,临雍讲学,到时候也会单独召见各位斋长。”江眠月一听到临雍讲学,顿时心中一凛,抬头看向祁云峥。
祁云峥仿佛没有看到她灼灼的目光,声音平静道,“今年夏,率性堂斋长顾惜之便是在那时被皇上一眼看中,如今不仅在国子监,在宫里也早有职务,且他的家人也得了皇上的赏赐,如今也算风光无两。”
“做斋长确实很累。”祁云峥的声音仿佛一股清风,轻轻地吹拂在她的心间,安抚着她的情绪,“有舍有得,你若舍弃这个机会也可,日后便由别人来顶替你。”
不行。
她之前不知道做斋长在皇上临雍讲学的时候还有这等先机,若是早知道,即便面前这位祭酒大人有上辈子的记忆,她对当斋长这件事,也是义不容辞。
她都干了些什么!
江眠月立刻开口道,“是学生怠惰了,遇到问题只想着逃开,不敢直面。”
“听闻祭酒大人的话,学生已经知错了,日后会继续做好斋长,用功读书完成学业,请祭酒大人放心。”
祁云峥收敛眼眸中的情绪,颔首道,“如此便好。”
“不过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祁云峥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若是下次再提……”
“学生不会再提。”江眠月赶紧道。
祁云峥没有再开口,敬一亭中一片安静,雅雀无声。
没有话说了。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知道现在到了自己告退的时间。
但是她不能走。
祁云峥会吃下那个柿子都是因为自己,若她现在走了,他一个人留在此处,若是呼吸不畅窒息而死该如何是好?
那可是一整个柿子!
“天色已晚,还不回去?”祁云峥回过身,似乎准备继续看桌面上的题纸,可他的手掌却忽然撑住桌子,呼吸急促地咳了几声。
开始了!
江眠月紧张问道,“祭酒大人,您怎么了?”
祁云峥淡淡蹙眉,咳了几声,声音略有些哑,“你先回。”
“不行,祭酒大人,您的脸色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江眠月上前几步,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之间。
果然,沿着他的耳根往下一直到衣领边,他白皙的皮肤如今泛着红,一小片一小片的,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即将冒出来。
他微微蹙眉,似乎发现什么异样,微微掀开手臂的衣裳,又迅速放了下去。
江眠月一怔,心中掀起一股强烈的愧疚。
他放下袖子的速度极快,江眠月却看见了——他的手臂上有一大片已经开始泛红,那红如波涛办迅速掀起,看起来极为诡异,红疹如今还未发出来,但是此时看来,应当也十分麻痒难忍。
接下来,祁云峥开始大口喘着气,手掌抓着自己的衣襟,手背上青筋顿起,那副样子,就像江眠月记忆中的上辈子看到的那般,没有任何区别。
“大人!”江眠月快急疯了。
他眉头微皱,呼吸急促,哑声道,“江监生,劳烦去叫大夫。”
“是,学生这就去!”江眠月惊慌地放下手中的那袋柿子,转身就跑,她动作急,柿子没有放稳,她开门飞奔出去的刹那,一袋柿子纷纷滚落,咕噜咕噜的滚到了祁云峥的身边。
祁云峥单手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眼眸却追随着她,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影如一阵风一般的飞奔远去,缓缓垂眸,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他已经近乎窒息,却依旧持续哑声低笑,手臂上的红色愈发严重,他仿佛浑然不觉,只眼眸中星星点点的,晕染了笑意。
满眼都是她慌乱跑出去的模样。
……
清晨,江眠月顶着一双黑眼圈浑浑噩噩醒来。
今日她倒是没有梦见上辈子的事情,却依旧梦见了祁云峥。
梦里,祁云峥穿着祭酒的官袍反反复复的窒息而死,她疲于奔命的替他找大夫,却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救他的时间。
“好累……”江眠月浑身酸痛。
“好困……”兰钰也起来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向江眠月,“眠眠,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
江眠月僵硬着扭过脖子看了兰钰一眼,“尹楚楚呢?”
“走了吧。”兰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储满了泪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唉。”江眠月揉了揉酸痛的腿,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昨天一顿疯跑,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找到刘大夫之后又一直催她快一点,终于赶在祁云峥昏迷之前领着刘大夫过去。
好在她事先告诉刘大夫祁云峥犯病的原因,刘大夫做了准备,才算是把祁云峥从窒息中平安救回来。
祁云峥清醒之后,第一句话,便是让刘大夫不要将柿子的事告诉旁人。
刘大夫看着那些柿子,又看了一眼江眠月,眼神十分复杂。
“玉儿,我是不是自作聪明。”江眠月一想到祁云峥,便觉得心情复杂。
“嗯?你本来就很聪明呀。”兰钰看了她一眼,“我昨晚睡前都没见你回来,尹楚楚说你每天晚上偷偷在外面看书,是真的吗?”
“……”江眠月无奈笑了笑,“我倒是想。”
她昨晚一直等到祁云峥能走动才和刘大夫一道离开,出了敬一亭,又是子时了。
“我似乎每天都很忙,却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江眠月看向兰钰,“什么时候能好好睡一觉该有多好。”
“明日便是本月十五。”兰钰说,“你若是累,可以休假回家一日再来。”
“十五……休假。”江眠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终于可以回家了!
“但是要出国子监,须得经祭酒大人本人允许,今日恐怕有不少人要找你。”兰钰眨了眨眼睛,“眠眠,你今日早晨不用去敬一亭吗?”
“应该要去的。”江眠月喃喃道,“但是祭酒大人……可能不方便。”
兰钰疑惑看着她。
不出江眠月所料,她正准备去敬一亭那边看看,却见尹楚楚和袁付伟从敬一亭的方向过来。
“怎么了?”江眠月明知故问。
“祭酒大人病了,让我们今日明日都不必去禀报,将一切都记好了,等到祭酒大人恢复再说。”尹楚楚有些不解,“明日便是第一次休假,祭酒大人这时候病了,是不是不能批准监生们出国子监?”
“怎么会……”江眠月有些慌了,“病了归病了,批假还是可以的吧。”
“司业大人说,祭酒大人晕倒了,卧病在床,无法起身。”袁付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祭酒大人昨日还是好好的,一夜过去,怎么就病了呢。”
江眠月想到了自己送去的“夺命柿”,顿时心虚不已。
上辈子只吃了那么一点,就有那么大反应,这辈子他吃了一整个,果然对身体伤害极大。
“江监生,你也不必担心到如此,祭酒大人会好的。”袁付伟看到江眠月脸色苍白眼眸中满是慌乱,立刻开口安慰道,“大人满腹经纶,惊才绝艳,虽说天妒英才,但咱们祭酒大人一看便是福大命大,一定会度过难关。”
“……”江眠月无言以对,只能点头。
“若是祭酒大人知道江监生如此担忧他的身体,一定会很欣慰的。”袁付伟说。
“呵呵……“江眠月尴尬的笑了笑。
她这算是什么?挖了个洞,结果把自己给坑了个结结实实。
当天,广业堂不少监生都来找江眠月,请她帮忙跟祭酒大人申请出国子监的事宜,江眠月硬着头皮收集了所有人出国子监的事由及名单。
下午的课业结束后,她立刻往敬一亭而去,却只见到了一脸愁容的司业大人。
“不行,祭酒大人仍旧在昏迷之中,他说了,他醒来之前,一切都不允许,更不允许有一个监生出国子监。”司业大人对斋长们说:”请各位斋长们回去以后,好生与各堂监生们解释清楚,我们也会在国子监门外的通告中告诉外界这个消息,等到下个月初一,各位在出去不迟。”
“这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与国子监的秩序。”司业大人苦口婆心道,“劳烦各位斋长了。”
“多谢祭酒大人。”各位斋长手中都拿着长长的名册,听闻这个消息,也都只能作罢,拿着名册往回走。
江眠月无奈,只得跟着诸位斋长一道离开。
“祭酒大人真是辛苦了,平日看不出来,国子监有条不紊丝毫不乱,都是因为他镇着。”诚心堂的斋长之前在大课值守的时候便见过,名为陶冲,他不由得感叹道,“其实监生出国子监,司业大人不是不能签字,而是不敢签,他若签了字,出了事情便只有他负责。”
“少说两句。”顾惜之瞪了陶冲一眼,“岂能随意议论司业大人与祭酒之事。”
“我也就随口一说。”陶冲叹了口气,“祭酒大人病的真不是时候,据说公主又发难了,要我们被选中的监生们尽快去她那儿,如今祭酒大人病了,谁能护着我们。”
顾惜之闻言,像是被戳中了死穴,无话可说。
几个人纷纷叹气,江眠月却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的愧疚已经快要积累到姐姐,恨不得立刻去主动请罪。
“楚楚,我有些事。”江眠月对尹楚楚轻声说,“你先回去?”
尹楚楚用略微怪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江眠月知道她又误解自己了,“我不是去偷偷看书,真有事。”
尹楚楚闻言,脸微微一红,“我,我又没说你去偷偷看书……”
“我走了。”江眠月与各位斋长行了个礼,转头便往敬一亭跑去。
司业大人果然还在敬一亭,他今日的任务便是在此帮祁云峥挡事,如今看天色不早,他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司业大人。”江眠月小跑过去,在他面前行了个大礼,“司业大人,学生有一事相求。”
“江监生啊,有何事?”司业大人看到是她,目光慈祥柔和,带着几分笑意。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紧张道,“我想去看看祭酒大人。”
“见到他,想要如何?”司业大人问,“替本堂学生递申请?”
“我……我想跟他道歉。”江眠月低声说。
“哈哈……”司业大人摸着胡子笑了出来,“果然如祭酒大人所料,你这孩子啊,心善的很。”
“来吧,我便是在这儿等你呢。”他缓缓起身往外走,“跟上吧。”
江眠月心中一怔。
不由得问道,“祭酒大人……他是如何说的?”
“你自己去问他吧。”司业大人一面走,一面缓缓道,“你的文章好,是未雕琢的白玉,祭酒大人是惜才之人,对你算是另眼相待,你应该也能感觉到。”
江眠月低头不语。
“上一个被他如此相待的,是顾惜之,如今他前途正好,成为朝廷栋梁指日可待。”司业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江监生,不要辜负祭酒大人对你的期待。”
江眠月心头一热,想到自己昨日的想法,觉得自己着实是太过狭隘。
他明明就是正常对待监生的态度,还特意辅导自己工课,自己却总是因为上辈子的事情胡思乱想,如今想来,真是难堪。
一路上江眠月都在扪心自问,仔细的回想之前的事情,猛然发觉很多细节,都是由于过去的梦境,让她将现在的祭酒大人与过去的首辅大人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联系。
如今的祭酒大人,到底是国子监的主事,对她一个监生,又能有什么想法。
江眠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着司业大人走过男舍,进入男舍与女舍中间的那块地方,一直往前走,来到了夙兴斋的门前。
江眠月愣住了,这里竟是祁云峥住的地方。
“到了,你到底是女监生,我与你一块进去。”司业大人道。
“谢谢司业大人。”江眠月立刻道谢,进了夙兴斋之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院中的那棵槐树上。
“是不是觉得奇怪?”司业大人笑了笑,“这槐树本就在此扎根,原本已经枯死了,这几年,博士助教日益多了起来,宅院不够分,便将此处也圈了起来,岂料,去年这棵树忽然发了新芽,渐渐活了过来。”
司业大人与她解释,“我已与许多人说过此事,由此可见祭酒大人高尚人品。因这槐树,枯木发新芽,寓意不错,拔了怕晦气,可终究是在宅院中,又是晦气……是以,其他人都不愿住这间,祭酒大人便主动住下了。”
江眠月频频点头。
二人进了内院,里头居然空无一人,厢房里黑暗一片,连灯都没有点。
司业大人上前,敲了敲房门。
“祭酒大人,可醒了?”司业大人轻声问。
“嗯。”里头传来哑声。
江眠月呼吸一滞,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虎口,紧张不已。
“江监生来了。”司业大人道,“可方便?”
里头沉默了许久。
“进。”
司业大人与她示意,然后推开了厢房门。
黑暗中,隐隐有光。
江眠月踏入房中,与他目光对视。
他虚弱的靠在床边,长发如墨,倾泻而下,身着白衣,白衣外头披着玉色外衫,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而透明,唇色却异样的殷红,如他手指关节的那颗痣一般,有种诡异的艳丽感。
江眠月脸莫名其妙轰得烧了起来,立刻垂下头,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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