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这一夜姜嬉睡的安稳,主要是白天上午去码头,下午还要去放羊,身子本就乏了。


    但鹿容听了一晚上的声音,实在睡不着。


    不知道是院里哪个屋传来的男人惨叫声,每一声都让鹿容胆战心惊,让他想起在南风馆的那些曾经。


    姜嬉端来了早饭,回去在桌上只看到长姐。


    姜嬉握着筷子等母亲来。


    “娘早上出门了,早就吃过了,我们不用等了,吃吧。”姜姒说。


    姜嬉开始大口吃饭,姜姒随口说:“昨晚爹被打的好惨,喊了一夜,早上看到爹一瘸一拐的,不知道是不是腿断了。”


    姜嬉放下筷子,问:“腿断了?为什么?就因为爹昨晚做饭做晚了吗?我昨晚睡得沉,没听到。”


    姜姒也纳闷,说:“之前也有做饭做晚啊,你记不记得上个月也有一回来着,也没至于将娘气成这样啊。”


    上个月姜嬉还不是她,她不清楚。


    她想起前天去隔壁村背来的姚大夫,又放下筷子,问:“那娘早上是不是去请大夫了?”


    姜姒吃惊地看着姜嬉,问:“娘是去抓老三了。二妹你好奇怪,家里这些男人伤啊病的,哪个看过大夫?”她停顿了一下,酸溜溜的继续说,“也就你捡回来那个让你当宝疼。诶?是爹求你要看大夫吗?不会吧……他能有这么大胆子?想花这种银子,看娘不扒了他的皮。”


    姜嬉意识到说错了话,她只是听着爹受伤加娘出门顺带想到而已,于是岔开话题说:“对了,长姐吃完饭帮我写两个字吧,我的名字。”


    姜姒笑得吃不下去,问:“老二你真要做纯情女人啊?还是又看上新的了?你这回不会是认真了吧?交换生辰八字你得管娘要,只给名字不行的,你屋里那个这就腻了?才几天啊?腻了也别扔,你可花了一两多给他看病呢,别亏了啊!怎么也得让他给你生一个!反正他没名没分捡来的,也不耽误你娶夫郎。”


    姜嬉端起盘子给长姐的碗里夹菜,说:“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


    吃完了饭,姜嬉跟着姜姒回了长姐的屋子,她是来拿名字的。


    姜姒坐下,刚拿起笔,眼神示意姜嬉,故意拿乔逗二妹,说:“铺纸研磨啊。”


    平常都是大郎伺候她下学回来写字的,她才不自己动。


    姜嬉铺开纸,压上石头做的镇纸,给砚台倒水开始研磨,她一边研,一边看到屋子另一端的床榻下摆着一条被子,不像是掉到地上的,倒像是摆好的,而且上面还有一条睡过人的痕迹,从痕迹看出人还是蜷缩着躺的,她有点好奇,随口问:“长姐,那地上的被子干什么的?”


    如果不是了解家里的情况,她还以为长姐养了一条狗,这是给狗铺在地上睡觉的小窝呢。


    姜姒刚写完一个“姜”字,抬头看了一眼,气得直接摔了笔,墨汁溅起两滴在纸张的边缘上。


    姜嬉没懂,她连忙问:“长姐你怎么了?”


    “这个懒货!竟然连被子都不收!真是给一天好脸色都不行!”姜姒说完,朝着门口大喊一声:“大郎!”


    姜嬉看到大郎快步小跑进门,他一边跑一边在解袖子上的襻膊,进门站定的时候,襻膊还没解完呢,他刚才在厨房刷锅来着,手上还有水滴。


    姜姒指着地上的被子,问:“你干什么去了!”


    大郎吓得不轻,磕磕巴巴地说:“马上就收……”然后跑近床前,将被子熟练地卷成一个卷,推进床底,再颤抖着回到书桌前,他低垂着头,声音细如蚊蚁:“收……收完了……”


    他早上本正要收来着,突然外面家主喊他问话,他就赶紧跑出去回话了,然后就去厨房忙,将收被子这事忙忘了。


    姜姒二话不说,顺手抄起桌上的镇纸就朝大郎的脑袋砸过去。


    姜嬉长得高大,手臂也长,她站的也离得近,伸手就在空中接住了镇尺。


    这镇纸是石头做的,分量不轻,姜嬉接住后,还往后带了一下手臂才接稳。


    大郎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他知道自己会挨打,他也不敢躲,不管怎么样忍忍就过去了,日日夜夜不都是如此?


    可是他看着刚才差点砸过来的镇纸,吓得跪在地上。


    “妻、妻主息怒……”


    “这一下砸在头上岂不是要他的命?”姜嬉说着,将镇纸压回纸上,说:“长姐消消气,先帮我把字写了吧。”


    大郎抬起头,视线越过桌面,他偷偷去看妻主,又偷偷看向二姑娘。


    姜嬉的视线只看向桌面上的纸。


    姜姒没好气地说:“天天上学前惹我不痛快,先滚出去,等我下学回来再收拾你!”


    姜嬉想着刚才掌心的触感,这一下要是没拦住,是不是会把人砸得头破血流?


    姜姒已经写好了“嬉”字,她移开镇纸,一改刚才对待大郎时的嫌弃脸色,笑着将纸递给二妹,说:“我这字写得还不错吧。”


    “写得好!”


    姜嬉接过,轻轻吹了吹上面还没干的墨汁,再将纸收在怀里,帮长姐摆好笔架,擦尽喷在桌上的墨汁。


    姜姒推开椅子起身,该到上学的时辰了,说:“让二妹看笑话了,拙夫就是这样呆木的人,看着就让人心生厌烦。”


    姜嬉打开书箱,帮着往里装书和笔,她又看了一眼床底,问:“大郎就睡在地上吗?”


    姜姒一边往出走一边说:“是啊,怎么?二妹你屋里那个天天跟你睡在床上啊?”


    姜嬉不想提这事,她已经将长姐送到了门口,催促道:“快去上学吧!”


    姜嬉站在门口,看着长姐走远了,又低头看了看掌心,仿佛掌心还能感受到石质镇纸的重量,她没什么表情,回了屋。


    而厨房的门口,门后露出一双眼睛,在盯着姜嬉,这双目光一直跟着姜嬉回屋后,也缩回了厨房。


    姜嬉拿出了纸,交给鹿容,问:“你打算做什么呀?”


    鹿容双手接过,看着上面的字,其实他认识的字不多,说:“我想将妻主的名字绣在衣衫上,行吗?”


    他不敢自作主张,他怕妻主嫌弃他。


    姜嬉说:“当然行啊,你还会绣花?”


    其实鹿容主要会画,绣比画难,不大会绣。这都是在南风馆时爹爹教的,不光是他,他们都被逼着学,画和绣一些淫|书艳画,摆出来被喜欢的客人买走。


    鹿容看了看手指,说:“会绣字,但是绣花的话……主要会画,我会画《燕寝怡情》《八十八春晓》《双凤戏龙》……”


    “等等!”姜嬉叫停,前面的都没听懂,但这个“双凤戏龙”好像听懂了?


    不会又是她想的那样吧!


    鹿容本兴高采烈地说,突然被打断,有些无措,茫然地看向妻主。


    妻主生气了吗?


    是不喜欢这些吗?


    那妻主喜欢什么风格?


    姜嬉瞧他又要哭了,便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想绣字就绣字吧,别绣的图案,这可是穿在身上的……”说着又想起来他昨晚的手指,“还有小心别再扎到手了,对了我现在去找个顶针来。”


    鹿容只要看着妻主真没生气的脸色,就立刻不哭了。


    他看着妻主的身影出去,想着昨晚是好几年不拿针生疏了才将手扎成那样的,妻主奔走给他找顶针,让他感觉到自己总是在被妻主关心着,真好。


    鹿容仍旧双手捧着这张纸,目光看到纸角,他便用食指指腹轻轻摸了摸纸张边缘上的墨滴。


    墨滴还未完全干透,他左手食指上还有几个昨晚被针扎出的小孔。


    这一摩挲,那几处泛红的针孔都沾染上了黑色点点。


    他真想摸摸妻主的名字,却不敢,也自觉不配。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这张纸边缘的两处墨滴,能缩在妻主名字的边边角角上,也太好了吧。


    鹿容看着食指皮肤上的黑点,真想将妻主的名字刺在身上!


    真想啊……


    但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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