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首辅追妻录 > 12、失望
    卫燕来到正院的时候,江家众人都已经在场了。


    正院内,灯火通明,气氛凝肃。


    齐氏拉着卫燕偷偷溜进去,站在人群之后围观形势。


    江老太太立在堂中,气得直跺脚,“分家?你如何说得出口的,江家白养你这么大了?”


    江家大爷也在一旁帮衬着母亲,矛头直指江桐。


    “子瑜,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该说出这样伤情分的话来。”


    秦茹躲在江老太太身后,此刻自知理亏,不敢冒头,只示弱讨好道:“子瑜,世母这些年对你是有亏欠,但都是为了整个江家着想,天地良心,你父母留下的产业,世母从未有过吞占的心思,只是暂时经营保管,往后统统都是要归还于你的。”


    秦茹低声下气的说着,垂着眼满是委屈的模样。


    “你莫要听你叔母的疯话胡言,我看她这几日太高兴酒喝多了的缘故,子瑜你莫要偏听偏信了去,误解了世母的一番用心啊。”


    秦茹一番话以退为进,大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在场的族老们纷纷将目光转向江桐,看他接下来拿什么主意。


    若是江桐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此心软作罢,那他们自然不会将事情再管下去,就此散场。


    但若是江桐非要就事论事与秦茹斡旋到底,那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做出做公证的审判。


    此时,方才昏迷的崔梅也在大夫的一番施针救治下,慢慢醒转过来。


    她被江琉护在怀中,瞧清楚了周围的情形,便知道大事不妙,白着一张脸牙关打颤,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堂内的气氛凝重。


    江桐一席白衫,笔直地立在那里,宛如一棵苍劲古松,他眉眼锐利如电。


    “世母的用心,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秦茹的面上登时变得很难看,江家大爷见妻子被污,上前几步替她出头:


    “子瑜,你如何能这样空口白牙攀诬你世母?”


    江桐却冷冷回敬他,“是否空口白牙,世母心里清楚。”


    江家大爷吓了一跳,他心中一贯谦逊有礼,端方克己的温顺侄儿,今日竟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江桐继续在众人面前揭露道:“各位族老,方才叔母在惊惧之下坦白的话,你们可都听到了,至于事情内幕如何,若是世母不肯说实话的话,大可以去对簿公堂。”


    他扬袖转身,对着手下人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几个家丁打扮,但并非江府家丁的粗莽汉子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堂上。


    正是当日在香山岭截了二人道路的那些山匪!


    这些人个个伤势很重,龇牙咧嘴歪在地上喊疼,为首的一个望着秦茹,粗鲁地喊道:“大夫人,没帮你把事办成,你就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吗?”


    见此一幕,场上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了。


    卫燕立在人群中,亦是突然明白了。


    这几日江桐昼出夜归,不见人影,其实在忙着抓捕这些盗匪入网。


    而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到了。


    用他敏锐的观察力、准确的判断力,和果决的执行力。


    秦茹当即面如土色,她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倏而被曝露在阳光下,被人看到了所有的阴暗面。


    方寸大乱。


    她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地。


    “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


    她明明已经做的非常周到,自以为天衣无缝了,却还是被江桐一下子洞穿了一切。


    她跌坐在地,此刻望向江桐的眸子竟是带着深深的畏惧。


    这个从前被她拿捏于股掌的稚童,如今已成长至令她仰视的地步,洞若观火,运筹帷幄,将她所有拙劣的谎言,逐个击破。


    族亲们的议论声一轮高过一轮。


    “哎,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对自家侄儿谋财害命,这种事情实在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啊!”


    “谋杀自己的亲侄子,这实在丧尽天良啊!”


    “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江氏的门风可就丢尽了呀!”


    “我老婆子支持子瑜分家,若我是他,肯定也不想在这龙潭虎穴里呆下去了!”


    “我也支持,如此朝不保夕,还不如搬出去,自立门庭。”


    族中尊长们你一言我一语,统统都是帮江桐声讨秦茹的。


    在场的江家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事实摆在面前,无一人再出场未秦茹说话。


    立在人群中的江柯再也忍不住了,他含着泪走过去,急切地想要秦茹做出回应。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解释清楚啊!”


    秦茹瞧着面前的儿子,面容一点点颓丧下去,嗫嚅着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江柯知道母亲这是认罪了。


    他垂首,滚落一行泪,沉痛不已,“母亲,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


    那日过后,江桐与卫燕彻底从江家分了出去。


    在族老们的公正下,江桐父母留下的产业也从秦茹手中一一归还到了江桐手中。


    秦茹没有被送去官府,江桐给她留了几分情面,同意族老们提出的,将她送去山寺清修度日,以赎其罪,此生不得再回江家。


    至于崔梅,经此一事一病不起,整日缠绵床榻,便再没有别的音讯了。


    卫燕与江桐在城中置办了一处宅院,毕竟父母留下的产业根基在杭州,两人决定暂时不回洛水,先妥善接管那几间铺子和几处田庄,待一切经营都运行稳定后,再做打算。


    江桐遂修书一封去洛水,向上头告假一年,说是秋闱在即,要安心备考。


    卫燕也乐见其事,江桐最近遭遇的变故太多,可谓大起大落,眼下尘埃落定,是该心无旁骛地准备科考,再不要被外事所扰。


    她将宅中的人丁都一应安排妥帖。


    然后差了人去洛水把碧草接过来。


    两人买的院子不大,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四方院子,比不上江宅那般阔绰,但胜在环境清幽,别有意趣。


    两人搬来的第一日,福叔便辞了江府的差事,巴巴来到二人宅院门前,自荐要做江桐的管事。


    他老眼含泪,回顾当年旧事。


    “老奴本就是二房的人,二爷和二夫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此生无以为报,这些年一直留在江家,不过就是想守着公子,如今公子自立门户,正是艰难之际,老奴自当跟来,如何能背主求安?”


    江桐一把将福叔搀扶起来,“福叔,若不嫌弃我眼下门庭奚落,便留下当个管事,替我分忧吧。”


    福叔听了江桐的话,高兴地千恩万谢,就此留下了。


    卫燕挺喜欢福叔的,因为当初在整个江宅中,他为数不多的,真心实意对江桐好的人。


    除此以外,便是江柯江琉这些同辈,可眼下,因为崔梅一病不起,江琉对江桐的敌意很大。


    卫燕是从齐氏口中听闻这一切的,齐氏对她一见如故,亲热得很,同在一城,常常会约她听戏喝茶。


    卫燕亦从她口中听出了忧虑,江家因为此事,遭受到的打击很大,如今举家上下,同往日相比,勤俭拮据了不少。


    不过日子本就该这么踏踏实实的过,而非铺张、花里胡哨地过,齐氏的心态很好,只有一点,让她很担心。


    就是江琉。


    因为这番打击,少年心性的江琉就此一蹶不振,性子也不似从前那般天真爽朗。


    甚至,他现在都听不得旁人提到江桐。


    有时候,还会背着陈闵闵,约上一群狐朋狗友去花楼喝酒听曲,放浪形骸。


    卫燕听着,亦很是担心。


    晚上,回到宅院的她决定将此事好好与江桐商量商量。


    明心堂内,灯火熠熠。


    卫燕去厨房准备了些点心,端去了江桐的书房。


    这些日子,她与江桐又恢复成了往夕的相处样子,寡淡冷清。


    甚至因为上回逾矩让江桐生气之事,她与江桐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未捅破的窗户纸,关系更加得疏离淡漠。


    有时候卫燕甚至觉得,如果她不主动找江桐说话,江桐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搭理自己了。


    她如此想着,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待里头传来一声淡淡的清冷嗓音,卫燕轻手轻脚地推门走进去。


    江桐正在伏案读书,他的背脊一如常日挺得很直,浑身有种炎凉淡然的清冷感。


    暖暖的烛火映着他丰朗的侧脸,如玉般无暇。


    卫燕将碗碟搁置他面前,温婉道:“夫君,更深露重,喝碗甜汤暖暖胃吧。”


    江桐听了她的话,手中书卷并未放下,只是淡淡应了声,“嗯,先放在此处吧。”


    卫燕早料到会如此。


    江桐看书的时候,总是很专注,从来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她。


    可今日她却是不能就这样出去的。


    她有重要的事情,非要与他说明。


    她摩拳擦掌了半天,小心翼翼道:“夫君,能给我般炷香的时间吗?”


    江桐终于抬起了眸子,一双清冽如泉的长眸对上了卫燕。


    面前的女子立在昏黄的烛火下,面带笑意,嫣然如花,乌黑的杏眸熠熠如曜石。


    “我想跟你聊聊子严的事。”


    她微启檀唇,颊边勾出浅浅的梨涡。


    听到她说江琉,江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册。


    “好。”


    卫燕搬了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满脸认真地将江琉这些日子的种种反常行为说与了江桐听,末了她道:“子严如今对你误会颇深,你们从前是最好的兄弟,阖该见面好好聊一聊,把误会开释。”


    江桐默了半晌,道:“事实摆在面前,我没什么同他说的。”


    卫燕有些不甘,“想想子严从前对你的那份赤诚,你不该弃他于不顾。”


    卫燕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这才会让她对着江桐反驳。


    若江桐真的是冷漠至斯的无心之人。


    她会失望。


    就像是在为自己心中那份幻想做最后的坚持,她用卑微的语气恳求他:“夫君,后日长兄设宴,亦会把子严叫去,你去好不好?”


    说罢,她用期许的目光牢牢盯着江桐。


    期待他能生出一丝动容,做出一丝改变。


    期待他不是那样一个冷血无情到连兄弟亲情都不顾的人。


    可不想,江桐还是让她失望了。


    “卫姑娘,你如今管的,未免太多了些。”


    江桐生气的时候,总会叫她卫姑娘。


    卫燕知道,他这是又不高兴了。


    她眸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变成了一片沉寂。


    “好,那我走。”


    这回她没有如过去般执拗地再次乞求他,反而平静地,默默转身离去。


    没想到,不知怎的,却反而惹来了江桐的不悦。


    “卫姑娘,你装什么热心肠。”


    卫燕没走出进步,江桐突然起身绕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你背着我与齐氏走得那么近,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他垂着眼,慢条斯理地说着,字字诛心。


    卫燕不知今日自己是如何惹怒了他,竟让他连平日一丝一毫的儒雅都没了,剩下的,只有锐利的刺。


    江桐鲜少如此,他失态了。


    或许是卫燕方才离开的反应太过冷静,冷静地让他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不安定的慌乱之感。


    所以他,才会乱了方寸,失了仪态。


    卫燕仰头,江桐漆眸黑沉沉的,像是压了一股无名之火,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


    她只好平静地解释给他听。


    “齐氏是我们的长嫂,面慈心善,古道热肠,与长兄一般,都是光风霁月之人,与她走得近,并无不妥,更是因为我两志趣相投、心有灵犀……”


    “呵——”


    卫燕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江桐的一声冷笑打断了,他嘴角勾起冷冷的讽意。


    “看来我的夫人在为人处世上,是这般的游刃有余啊。”


    卫燕见他如此,实在忍不住了,反驳道:“夫君你误会了,我今日本不想与你争执,我和长嫂原本就是想缓和你与子严的关系。”


    江桐冷然,转身背对于她。


    “那就不牢卫姑娘费心了,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卫燕看着他冷漠相对,没忍住还是道:“夫君,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想好好与你说话,最后都会闹成这样。”


    “不过我想说的是,你仇恨秦氏,不喜崔氏,这些都情有可原,可你不能因此连带厌恶整个江家,长兄和子严,可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坠崖遇险,奄奄一息时,亦是他们救下了我们!”


    卫燕说着说着,情绪涌动,眸中泛起了泪光。


    “别再说了!”


    江桐转过身,冷冷望着她。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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