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尽量让自己神色无异的回到范夫人处,与她们一同午膳。想白崇的话,又想白知夏自成亲后再没在白家住上一夜,便与白知夏低声道:
“左右无事,要在公府住一夜吗?”
白知夏眼瞳登时晶亮,却又迟疑,怕不合规矩,心里矛盾至极。
陆晏见状吩咐鹿鸣:
“回去禀报母妃,我们在公府住一日。”
白知夏欣喜若狂,范夫人看女婿对女儿爱重,满心宽慰。
午膳极其丰富,白知夏高兴,难免多吃几口,饭后就怎么也歇不下了。陆晏听她在榻上翻来覆去,放了文书提了斗篷问:
“不如,去园子逛逛?”
白知夏赧然,呷声叹气起来。她怕冷,但又撑的难受。陆晏给她披上斗篷,又交代茯苓:
“备些山楂茶,等世子妃回来吃。”
雪才停,化雪才是最冷的时候,哪怕白知夏裹得严实,一阵风过,还是免不了瑟缩。陆晏见状,敞开斗篷,将她纳了进去。
他本就高大,那斗篷几乎是兜头将她罩住,却也贴心的开了道口子,把她的头露出来,若是远远瞧不仔细,只能见陆晏胸前,有一颗美人头颅。
陆晏的斗篷里暖和的很,还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白知夏错愕了一番后,心里热乎乎的,自己往下瞧了瞧,便就想到这些,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陆晏低头,比她看的更仔细,看她一番小动作,也明白她想到哪里,勾起唇角。
白知夏一抬头就看见陆晏眼神柔和仿佛在笑的样子,心陡然就慌跳起来。
少年郎生的样貌极好,哪怕神情呆木,周身肃冷。白知夏一直在想,当年没被那小哥哥吓住,还仗着胆子往他跟前凑,大抵也是为色所惑。
哪怕多年过后,少年郎已长成威赫青年,端是叫人害怕的气派,但那容貌,却比当年越发出色。
白知夏的心噗通噗通跳着,脸颊不觉着就通红一片。
“陆晏。”
“嗯?”
她抬头,他低头,这一刹那,柔和的眉眼与微微弯起的唇角,让白知夏一直尝试却始终失败的重合,在这一刻奇异的成功了。
她的少年郎,仿佛回来了。
也是在这一刻,陆晏在白知夏的眼睛里,又瞧见了新婚夜里,灵动且璀璨的光。
“哎呦我的天!”
远远的忽然有人惊呼,夫妻一同望过去,就见有人一个趔趄,险些滑倒,白知夏顿时笑开了。再细看那人,竟是她二哥白钰。
定是被他们夫妻这样子给吓住了,白知夏正想笑白钰几句,却看清他眼角下的一片青紫。白钰待看清是他妹妹,松了口气,忽又想起遮掩,却已经迟了。
“二哥!”
白知夏急急过去,惊疑的盯着他捂住的眼角:
“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没事,不小心撞着了。”
白知夏想今日午饭,二哥回来的迟,吃过饭大哥把他叫走了,这才没多大会儿,二哥是决计来不及出去惹是生非,所以这青紫十有八九是大哥打的。
“大哥为什么打你?”
陆晏跟在白知夏身后,看着白钰,不禁猜测。这时机太凑巧了,不得不引人怀疑。
白钰自幼性子欢脱,遮掩几句眼见遮不住,索性忿忿诉苦:
“不过是多年前的旧事,大哥这会儿查出来,倒与我清算起来。”
说话间有些避忌的看一眼陆晏。
他是个胆大的,从小就没怕过谁,但自从知道妹妹要与晋王府的世子议亲起,就有些胆寒起来。毕竟那是个年少就上了战场,手染鲜血,身负不知多少性命的人。
陆晏静静站在白知夏身后,看她担忧的与白钰说话。
白钰这时候挨打确实惹人生疑,可庆王与今上夺储,闹的最凶恶的时候,自八年前始,五年前结束。白钰年长白知夏两岁,如今及冠之年,那时候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如何能与庆王府的人瓜葛起来?
“二哥贯来不用心,小时候被三叔骗了多少回?爹揍了你多少回?总不见长个心。”
“那都是多早晚的事了。”
白知夏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他,仔细看他的伤,见没伤到眼睛,忍不住念叨他。但她提到白三老爷,白钰脸上就有了几分不自在。但白知夏疑惑更甚,白崇柔软宽和,从小到大,白钰惹祸都是大哥求请,别说动手,白崇就是高声说话都极少会有,她忍不住追问:
“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大哥竟然动了手。”
白钰呷了一声道:
“这么冷天,偏要站在这儿说话,快先回去吧,我听母亲说你今天要在家住一日的,等我得了空就去寻你说话。”
说罢不等白知夏回话,仿佛冷的厉害,紧了紧斗篷就匆匆走了,叫都叫不住。
白知夏看他逃也似的背影,转头要去找白崇,却被陆晏拦住了:
“这时候,各处都歇着。”
白知夏迟疑了一番,只得作罢。
等回到住处,陆晏出来,就交代鹿鸣去找白崇,说白知夏撞见白钰挨打的事了。转头又端了山楂茶过去,看她喝了。
好容易到申时,白知夏要去找白崇,陆晏就跟着,姚氏说白崇在书房,等到了书房又不见白崇,只有一个小厮正整理书案。
“大爷往庄子上去了,姑娘也知道,咱们府上今年才在田河村置了庄子,大爷说年前要理顺了才好。这不,就带着二爷三爷都去了。”
“今儿书房出了什么事?”
这人是白崇心腹,白知夏听说白钰也走了,也只能问他了。
“什么事?”
小厮不解,白知夏又怕他不知情,万一闹开了白崇打白钰的事情,反倒不好。小厮缓了缓明白过来:
“姑娘是说,大爷今儿发怒的事儿吧?这也怨不得大爷,实在是大爷发现二哥与三老爷书信往来,又不当心说了不合适的话,才叫二爷来说,谁知二爷不服气,顶撞大爷,大爷气不过,就动了手。”
小厮竖起一根指头:
“就打了一下。大爷事后也悔的什么似的,发了狠,要把二爷立起来,这不立逼着就带到庄子上去了。”
白知夏心头不快,自小到大,只要与三叔有瓜葛的事,总要叫家里闹一场。
“这事别声张。”
“奴才省得。”
再回去路上,白知夏与陆晏道:
“叫你看笑话了。”
这一路陆晏都没说话,但跟在她身边,叫她心里无比踏实。
陆晏也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法子能瞒住白知夏。
白家如今的事端牵涉庆王,今上登基后雷霆手段肃清庆王余孽的事,手段酷烈,牵连甚广,哪怕过去多年,也仍旧让人畏惧于心,不敢忘记。白家的事一旦闹起来,必定沸沸扬扬。想瞒住白知夏,并不容易。
这时候,白知夏与他说话,他便接口道:
“皇上下令年前要整军,我约是要去军营住上一阵子了。”
白知夏心一沉,讷讷道:
“好,我知道了。”
上一次他说要在军营住上几日的时候,就出了韩墨的事。如今只消一提这样的话,就让她下意识的胆寒。但谁知陆晏又道:
“我在大营外头有个小宅子,只是比不得王府,你愿不愿意去那边住上些日子……同我一起。”
他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仿佛带着些期盼似的,说之前总觉着难以起口,但说过之后,又觉得轻松。这让他发现,他原来还是真的有些期盼的。
是夜,白知夏与阿娘大嫂一处说话,夜沉了才回,看陆晏已然睡了,就悄声无息的梳洗后钻进帐子。
她怕冷,哆哆嗦嗦的,才钻进来,凉津津的脚不小心就碰到了陆晏腿上。她忙缩回来蜷住,然后就觉着脚踝忽被人攥住了。
像是有什么从血液里猛的窜过去,让白知夏浑身都想要战栗,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只眼珠子转到一边,见陆晏蹙眉坐起来了。
他在被子里攥住了白知夏的脚踝,另一只手也摸过去了,蹙眉道:
“怎么这样凉?”
白知夏忽就出了一身细汗,不觉着冷了,反倒哆嗦的更厉害。陆晏见她不做声,又问:
“你用冷水洗漱了?”
“没。”
白知夏拽着被子往里缩了缩,他们成亲的时候正是春日暖意的时候,陆晏自然不知道白知夏冬天会怎样。不过看她不像是不舒适的样子,也就放了心。但这会儿转过神来,看着攥在手里细腻的脚踝,陆晏恍惚了一下,总觉着有些熟悉,却又觉着匪夷所思。
他不是个孟浪的人,成亲前也从没与女人亲近过。
所以这种熟悉简直荒唐。
“明日我去置些艾草,往后煮汤泡脚,会好些。”
他给白知夏掖了掖被子,又躺下了。白知夏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头,瓮声瓮气道:
“还是两个被窝好,不会凉到你。”
陆晏默了默,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暖着:
“夫妻之间,同床共衾不是应该的么?”
白知夏没做声,但蒙在被子里的唇角却忍不住翘起。放在陆晏腿上的一双脚,觉着他身上的暖,从脚上一直暖到全身,暖到心头。
她扭头看他,他合着眼,往日里叫人畏惧的肃冷这时候都不见了,只剩下了让人迷恋的好容色。竟然有些骄傲起来,这个盛京城里最俊的男人,是她的。
陆晏嘴角抿了抿:
“还不睡?”
白知夏如被捉住的小偷,忽把整个头都埋进被子里,一会儿被子却被拽开一道口子,暗沉沉里她只能隐约瞧见他两根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捏着被子。
透进来的气让她不觉着那么闷了,她偷笑着,翻了个身,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陆晏久久不见她反应,探头看过来的时候,就见她恬淡的睡着了,嘴角还有浅浅的笑意。
他也抿了抿嘴角,但很快又没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第二日,白知夏又与阿娘大嫂一处,白钰亲事定在来年开春三月,她寻思着,要备什么样的礼物才好。
直到黄昏,他们才回到王府,晚膳还没摆上,白知夏在内室换家常衣裳,才换好到外稍间,就听小厅里陆晏的声音传过来:
“这是你的身契,西疆怕是快有战事,虽凶险,但男人建功立业,你也是在西疆待过十年的人,如果你愿意去,我可以给吕将军送一封书信,荐你过去。”
“爷,你不要我了?”
霍缨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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