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答让豆蔻意外,也不意外,她冷笑了笑,云隐忙又道:
“是贺姨娘病了,她禀明王爷去侍疾的。爷真去南方大营了。”
倒像是特特又添了一笔的让人怀疑,可不说又心慌。云隐觉着怎么都不对,冷汗都下来了。豆蔻僵脸假笑,冷飕飕的,果然一副我听你鬼话的样子,扭头就走了。
禀报过白知夏,只看白知夏要如何。白知夏却只淡淡道:
“时辰不早了,快歇着去吧。有什么,也得等世子来了再说。”
白知夏心里也不平静,可也知道硬闯也出不起,还撕破脸皮。
不至于到那样的地步,况且事情如何也未明了。
倘或是才成亲的时候,自个儿正浓情蜜意,对他交付全数心神,才是抓心挠肺的难熬,迫切的想知道到底如何。但如今……算是旧情复炙也好,破镜重圆也罢,可到底是冷过了的,生过隔阂的。
她努力忽视焦躁的情绪和心头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如是安抚自己。
终究他还是要来的。
*
这个时候,陆晏正在赶回的路上。荒郊野岭,才在军驿换了马车歇下,盘算着时间,沈承这时候该已找见白迎了。
他熬了几个日夜,充作京里派去暗查此事的官员,用了不少军中对付斥候和细作的手段,总算撬开了白迎的嘴。
倒不是白迎骨头多硬,实在都心知肚明这是杀头抄家的大罪,轻易哪里肯认?
如今白迎招认的口供一式两份签字画押,一份与白迎一处派人看守,只等沈承寻去。还有一份在他怀里,防备意外。
白迎起初连激带骗年幼的白钰偷盗印鉴时,其实只是为了增添身份,好敲开庆王府的大门。可惜舍不得钱财,更怕打了水漂,送给庆王府管事的银子不多也罢,竟还要人给个收据,惹恼了人一拍两散,与庆王府实是毫无瓜葛。
陆晏想,即便这些都能查证,但以皇上对但凡沾染庆王府的忌讳,以及白家曾有人试图巴结庆王并归顺的事,终究是不能原谅的。
所以怀恩公府的爵位是别想了,最好的结果是申饬,家族子弟数代不得入仕。最坏的结果,是流放。
但只要不涉及人命,那么对于白知夏的伤害就会减轻许多。
这件事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谁也说不准会有怎样的转机或变故,所以一刻不能松懈,白知夏那边也得瞒着。
如此总能在这段时日里,暂得安稳,也免得如有万一,遭遇牵连。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去,绝不能让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他不是没想到那些眼红晋王府的人会趁此机会攀扯,试图拉下晋王府,但权利之争,总比不得性命。
哪怕再快马加鞭日夜不停,陆晏也是在第二十日上才回到四合院。
他竟然有些急切的想见到白知夏,但看自己风尘仆仆,又是夜半时分,到底停在东耳房外没有再进,却也看见了摆在桌案上的做了一半的寝衣。
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做给他的。
柔软的锦棉,他喜欢的素净的颜色。
陆晏心底柔软至极,禁不住摸了一下还没做成的寝衣。但怕染脏,又立刻收回手,再看两眼,转身往浴房去了。
白知夏忽然就惊醒了。
隐约有水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恍惚了一下,立刻赤脚跑出去。
冰凉的地上,她脚步极快,心里噗通噗通的慌跳着,带着股子无以名状的慌乱,穿过正厅跑到西耳房。西耳房里一片黑暗,但里头的水声清晰的告诉白知夏,陆晏回来了。
白知夏忽然就觉着满心酸涩,如要送他走的前一夜。
也几乎是她跑过来的那一刻,陆晏就觉察出外头的脚步声,他又加快了速度,凉水泼在身上。等好容易洗好,潦草的套上衣裳就忙出来了。
他的小妻子就像送他走的前夜一样,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尖。
他有些激动,但不擅长说柔软的话,做煽情的事。他诉说思念的方法很直白,但在他气息显然虚浮,待伺机而动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云隐低低的声音:
“爷,属下有紧要的事要禀报。”
也是仓促赶来,气息不稳。
陆晏深深呼吸,压下情绪,但神情终归是不太好。
“怎么赤脚?天太冷……”
他要抱她,她却避了避:
“世子先处置要事,我,我回屋等你。”
陆晏能听到白知夏的声音有些暗哑,只当她与他一般激动,许是哭了,才是这样的声音。没点灯的西耳房里,他没看到她的憔悴。
云隐确实很急。
之前收到书信,知晓陆晏会在今日回来,他也是一直等着,但数日下来实在熬不住才交代人盯着,稍歇了歇。一听说陆晏回来了,就慌忙来了。
陆晏一出门,云隐即刻悄声禀报:
“爷,怀川送了几回信儿了,让您回来即刻回王府一趟。”
“出什么事了。”
“也不知王爷是怎么知道您去……”
陆晏抬手制止,回头看一眼房门。
“知道了。”
见到白知夏的那股子轻浮旖旎顿时散去,他又成了往日里那个不苟言笑,肃冷至极的晋王府世子。
陆晏在门外缓和了些情绪才进去,白知夏静静的坐在东耳房里,穿着寝衣,披着斗篷。微弱的烛火下,陆晏蹙眉。
她瘦了很多,且神情憔悴。
陆晏以为,是因为思念。他歉疚的蹲在她身前,看着她:
“事物有些急,我还需即刻回京一趟。”
白知夏看着他没做声,陆晏握了握她置在膝头的手,凉凉的,正要催她回床上暖着,白知夏忽道:
“你既回来了,我同你一齐回去吧。”
“天冷,又是半夜,不急这一时。军营的事还没了。”
“但已交入腊月,王府该着手备年货年礼,府上庶务繁忙,往日我能躲懒,这时候总得去澄霁堂应卯才是。”
这是个很正当的理由,陆晏想了想才道:
“不急一时,母妃不会计较这些,还是等我军务忙完了,咱们一同回去。”
白知夏看着他,陆晏这时候总算觉察出她的不妥。
“世子,为什么不让我回京?”
等在外头的云隐听里面低低的说话声,顿时冷汗涔涔。
时间紧迫,贺笺笺的事还没来得及禀报,这该如何是好?
“没有不让你回京,只是想你同我一齐回去。”
陆晏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
“这时候走,刚好赶在城门开进门,我很快就回来,咱们回来再说。”
这回哪怕留恋也不敢再停脚步,等出了垂花门云隐才匆匆禀报了贺笺笺的事。陆晏脸色越来越沉,径直出门上马。
天刚亮,城门打开,陆晏缓了速度进城,直奔晋王府。
有早出的百姓,竟也偶然能听到议论怀恩公府的事,他走了二十日,事情的发展有些超过他的预计。
“王爷在哪?”
缰绳给小厮,门外竟一直有迎他的人,可见晋王等他的心有多迫切。
“王爷在前院书房等您呢。”
陆晏一路过去,才进书房,还没见礼,晋王便阴沉沉道:
“你去锦源州了?”
陆晏没做声。
“我同你说过,白家的事我们帮不了,我的话你只当耳旁风。你现在也很用阳奉阴违了,不声不响就跑去锦源州了。如果是昂儿,绝不会如此冲动行事!”
陡然被提起的陆昂让陆晏心底倏的如被什么击中,似痛苦又似愤懑,陆昂临死前的厉呼不期然出现在脑海中,让他顿时满腹戾气。他强压着:
“父王如何断定我去了锦源州?”
“不管我如何知道,你只说你去了没?”
“去了。”
他坦然的回答却激怒晋王:
“你知不知道你的莽撞行事会有多严重?”
“所以父王的意思,是眼睁睁看着白家抄家灭门?”
晋王确实是这样的意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忌讳的事情,谁能挽回?
“你以为是白远也好,白迎也罢,难道就不是白家人了?”
“他们已经分家了。”
“可在皇上看来他们就是一家人!”
晋王怒火炽烈:
“陆晏。不管你拿到了怎样有利的证据,白家人都会死。你以为陆家为什么会换防回京?皇上为什么会允准白家这桩不般配的亲事?陆家几十年掌管西疆大军二十万,劳苦功高,早被小人惦记。只不过这次,选了最让皇上忌讳的法子。”
陆晏觉察出这话的弦外之音:
“所以……是因为有人要算计晋王府,才牵扯了怀恩公府?”
“不管因为谁,白家的事,也终究是他们自己做下的。”
“但若没有晋王府,这件事未必会被人翻出来做文章。”
“你以为皇上糊涂?”
晋王气极反笑:
“还是沈承糊涂?这么多年看似风平浪静,可皇上始终没有放弃肃清庆王余孽,不然白家的事怎么可能翻上来?”
父子书房说话间,贺笺笺才起。
一个脸生的小丫头进屋,采儿正服侍贺笺笺梳洗。小丫头在贺笺笺耳边悄悄禀报:
“翻供了。”
“呵。”
她冷笑了一声,好心情的择了朵鲜艳的绒花在头上比了比,然后吩咐道:
“不是说世子回来了么?那,安排下去吧。”
她可是等了很久了,就等陆晏回来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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