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苏格兰所谓的陪我参加电视节目, 却是做了变装的。
他戴了棕色的假发,换了黑色的隐形眼镜,拿出了耳钉和项链……最后不管我的苦苦哀求, 坚持将自己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
“是橘酱希望我去电视台的,不是么?”剃完了还不忘捉住我的手去摸他的下巴, “有没有感觉光滑了很多?”
绝对是在示威。
“苏格兰,你这个混蛋!”
我气得揪住了他的下巴, 他吃痛地撕了一口气, 然后威胁道:“我要考虑以后是否每天都得刮胡子了。”
闻言,我赶紧松开了手:“苏苏,别这样嘛,没有胡子会失去男人味的,你走的是小狼狗风格又不是小奶狗风格。”
苏格兰瞥了我一眼:“下颌骨都被你掐痛了, 你要怎么赔我?”
没办法了,我只好低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还痛吗?”
某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勉勉强强吧。”
呵呵。
这是他自找的。
于是我将他扑倒在沙发上,捧着他的脸一阵狂亲,从眉心到脸颊, 嘴唇到下巴,一处都没有放过。
亲完了,我看着满脸口红印的苏格兰, 满意地拍了拍手。
一抬头看到了愣在门口的波本, 他的眼角直抽, 表情一言难尽, 显然是目睹了全过程并大为震撼。
“你们两个, ”波本艰难地问道, “该不会平时都在做这种事吧?”
“那个”苏格兰尴尬地起身,急忙转移话题, “波本,你口渴吗?我给你泡杯咖啡。”
“等等——”
“或者喝点柠檬茶,再来点栗子蛋糕吧。”
波本打断了他的话:“怎么突然想起来变装了?”
我替苏格兰回答道:“因为他要和我去参加电视节目。”
“什么节目?”
“恋爱综艺,第一名能拿一百万奖金!”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试探水无怜奈。
……算了,还是不说了,脸好疼。
自从谈了恋爱之后,一个卧底都没有抓到,业余时间都跟着苏格兰到处助人为乐了。
波本哦了一声,又听苏格兰说:“日卖电视台在新年时会播出这档节目。”
“这样啊。”波本挑了挑眉,“确定橘前辈不会丢人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气呼呼地说,“你走着瞧吧。”
然而在我和苏格兰要去录节目的前一天,接到了日卖电视台打来的电话。
由于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这档子恋爱节目暂停录制,为了表达歉意,电视台会给我们寄一份贺年礼作为补偿。
“不可抗拒因素是什么?”我问道,“台长和副台长私奔了?”
“呃,不是。”
我想了一下问:“那暂停录制的节目有哪些?”
“就只有《我是这样恋爱的》这一档。”
——只有我参加的这一档。
日卖电视台推出的节目都是精挑细选,不可能还没录就无法过审,况且是人气女主播水无怜奈作为主持,又是在新年期间播出,可见原本的重视程度之高。
能让电视台取消一档重视的节目,必定是位高权重的人。
可这种人为什么要插手电视节目?
到底是和水无怜奈有关?还是——
我瞟了苏格兰一眼。
……和他有关?
时间线倒回到波本来的那一天。
在他来过之后,我和苏格兰便没有把要录节目的事告诉第四个人。今天的苏格兰甚至没有戴黑色的隐形眼镜。
而他在前几天为了适应隐形眼镜,每天早上都会戴。
只有今天没戴。
然后今天便接到了日卖电视台的电话。
“暂停节目的理由呢?”我继续问道。
“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
“可恶,你们是看我好欺负吗?”我开始胡搅蛮缠,“为了上这个节目,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我男朋友的胡子都剃了,我每天都没东西摸了,凭什么说取消就取消?不赔我一千万,我就去砸了你们的电视台!”
“您先别激动……”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我告诉你,我有心脏病高血压哮喘唔唔——”
苏格兰及时地捂住了我的嘴,并从我手里拿过了手机,对那头解释道:“我女朋友心情不好,情绪有些激动,请您谅解。”
嘿,他还替我道上歉了!
我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
工作人员委屈地说:“先生,是我们应该取得你们的谅解。事出突然,我也是一大早被临时告知,上头要求取消这档节目的录制。”
我挣脱开苏格兰的手:“我要去上头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蛋挡我的财路!”
上头的人,可能是为了水无怜奈暂停节目,也可能是为了苏格兰暂停节目。前者的可能性要大的多,后者则是因为波本的到来而增加了嫌疑。
……尽管我十分不想怀疑苏格兰。
“橘酱,冷静一点。”苏格兰摁住我,别有深意地说,“你不就是想看水无小姐吗?”
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读懂了他的暗示,很给面子的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我的女朋友是水无怜奈的粉丝,那天她好不容易引起水无小姐的注意力,对这份节目很重视也是因为水无小姐,所以——”
话到此处,他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如果只是要见水无小姐的话,倒不是难事。”对方痛快地说,“我会向台里申请的,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但是水无小姐人很随和,应该会同意见面的。”
“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苏格兰松了一口气,立马伸手捉住了即将逃跑的我。
“刚才是谁踢我的?”他装出很凶的样子。
我假装委屈地抹眼泪:“到手的一百万没了呜呜呜。”
事实证明,假哭对苏格兰同样奏效。
“别哭了。”苏格兰摸了摸我的头,“我会给你一百万的年玉。”
我永远都凑不到的数字,他很轻松的就给出来了。
“苏苏你的钱好像永远也花不完,”我猜测道,“你该不会有兼职工资吧?”
“没有。”苏格兰很坦诚地说,“代号成员的薪水很高,又有各种公费报销和福利补贴,根本无需再做兼职。”
“组织对你们真大方,对我就不一样了。”我掏了掏口袋,“看吧,兜里空空,比脸干净。”
苏格兰低下眼眸:“可即使如此,你也没有想过离开组织。”
我不假思索地说:“因为离开了也无处可去啊。”
他不假思索地问:“假如有处可去呢?”
四目相对,我从他蓝色的眼眸里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自己。
“除了监狱,我想不到我还能去哪里比较安全。”
“组织杀不死我,但是他们会抹杀一切与我有关的东西。”
“我曾在一座孤岛上生活过,我与那里的每一个人都相处的还算不错,但他们都死了。后来唯一被我救下的男生也自杀了,我终于意识到组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离开。”
“愿赌服输,留在组织是我答应Boss的条件。”我想了想,说,“况且外面体面的世界未必比这里更自在,津岛家说起来光鲜亮丽,还出了议员,其实内里也一团糟。归根结底,我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在遇到中也,萩原和你之前,我没信任过别人,也没从别人那里得到过信任。”
“可中也毕竟是个Mafia,上面还有个屑老板,而萩原立场与我对立,不能走得太近,只有苏格兰你,是战友,是伴侣,是能与我走到最后的朋友。”我伸了个懒腰,惬意地在他的腿上躺下,“因此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除了背叛组织。”
苏格兰沉默了很久,在我快睡着时,才开口道:“橘酱,你要学会换位思考。”
我咕哝道:“换位思考?”
“看来没人跟你讲过。”苏格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橙子,边剥边问,“假如你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你的上司让你通知嘉宾,节目不能照常举行,你要怎么说?”
“就直说啊,然后把我上司电话给他,让他们恶人自有恶人磨。”我邪恶地说,“反正琴酒肯定赐他一发子弹。”
“那你会被公司开除的。”苏格兰往我嘴里塞了一瓣橙子果肉,“到时候也没钱买好吃的了。”
“有你买啊。”
“万一我不在了呢?”他垂下眼睫,低声道,“你还是要好好地生活。”
……没有人会耐心地教我换位思考。
也没有人会培养我的共情能力。
越会共情,在关键时刻就越容易犹豫。
Boss希望我成为一个绝对理性的人。不与任何成员往来,没有感情,怀疑一切,走在组织的边缘,搜寻内部的卧底,并将其斩草除根。
我本来也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只是,在苏格兰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自己。
愿意相信别人,愿意帮助别人,愿意做一点不计回报的好事,拥有家人,拥有朋友,也拥有恋人。
“先道歉,然后听听对方的条件,看看能不能实现,算是……嗯,换位思考。”这也是刚才苏格兰给日卖电视台的暗示,虽然他是为了我们能接近水无怜奈,却也是给了对方台阶下。
“那你要记得这一点啊。”
听完我的回答,苏格兰似乎很高兴,将手里的橙子都喂给了我吃。
冬季是吃橙子的季节,甜甜的果肉令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苏苏,你唱个歌,我想睡觉。”
“好。”
苏格兰宽大的手掌抚过我的头发,作为嘉奖,他轻轻哼唱的这首《胧月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
温柔到让我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次唱歌给我听。
*
两个小时后,水无怜奈同意了和我见面。
时间是下午三点,地点定在了日卖电视台的总部,她邀请我和苏格兰喝下午茶。
“太棒了!”
我开心地将苏格兰举高高,然后跳回房间去换衣服。
“不围围巾吗?”苏格兰拿起了我平时总是围着的那条围巾,就是他织的那条。
我:“今天有点热。”
苏格兰:“今天比昨天冷。”
尴尬一秒后,我说:“去外面喝下午茶,我不想弄脏围巾。”
理由过于牵强,幸好苏格兰没有追问下去。
当然不是怕弄脏围巾,而是因为它太特别,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条,而苏格兰本人更是能一眼将它认出。
下午三点之前,我将和苦艾酒在日卖电视台的厕所交换身份,她代替我去和他们喝下午茶,而我则去调查叫停这档节目的真实原因。
水无怜奈没有以身体不适的原因拒绝见我们,她的嫌疑-1,相反,苏格兰的嫌疑+1。
我本应该围着这条红围巾,到时候再交给苦艾酒,毕竟这是我每天都围的标志。
但我舍不得。
我宁愿增加被苏格兰怀疑的风险,我也舍不得。
第82章
在我返回苏格兰的车上拿备用窃听器时, 由于心不在焉,头撞在了方向盘上。
我揉了揉眉心,忽然看到地垫底下露出了一个黑色小尖角。
——是一部手机。
一部我没见过的手机。
既然出现在苏格兰的车上, 基本能确定是他的备用机。
我将它抽了出来,然后便看到了刻在手机背面的“H”字样。
和我机车上的那个H是一样的笔法。
先前我还勉强能用这是代表萩原Hagi的H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但现在这个理由被彻底推翻了。
H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答案就藏在手机里。
然后呢?
如果苏格兰真的是——
我不愿意想下去。
点开手机屏幕,他果然设置了密码。
但设置密码也没用, 组织特别开发的U盘可以瞬间解锁所有的密码, 他的秘密将无处遁形。
然而我又看到了他的待机画面。
——是我还留着长发时的照片。
那时候我们在一个小镇的老街上散步,偶遇一家很小的冰淇淋铺子,苏格兰给我买了草莓甜筒,自己则买了巧克力甜筒。
我吃到一半,突发奇想地扭过头啃了一口他的甜筒, 嘴巴鼻子都被巧克力弄得脏兮兮的,像只得逞的花猫。
苏格兰伸出手指帮我拭去嘴角的巧克力渍,也留下了一张照片。
当时我们还没在交往,这一切都越了界, 但发生的却又十分自然,连冰淇淋铺子的老板都以为我们是真正的情侣。
看着这张照片,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与苏格兰相识以来的所有经历。
【去怀疑一切。】
【请你相信我。】
【怀疑一切。】
【相信我。】
【怀疑……】
【相信……】
Boss和苏格兰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争执, 像两股对立的势力。
最终我将手机放回了原处, 小心翼翼地盖上了地垫。
……我选择相信他。
我决定等他自己告诉我H的含义。
并且, 谁又能说明, 这个碰巧出现在这里的备用机, 不是苏格兰对我的一个考验呢?
……
调查叫停这档恋爱节目的原因一事进展的并不顺利。
日卖电视台的台长去美国出差了, 而副台长在圣诞节之前就离职了。
于是我将台里参加恋综的嘉宾的相关资料偷了出来。
另外几组得到邀请的情侣应该是随机抽取的,都是很正常的职业, 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也不排除有人隐藏了身份,而被与其相关又身居高位的人发现了。
……不。
这个猜测三秒钟就被我否决了。
电视台完全可以换一组嘉宾,不至于为此放弃一档早就敲定的节目。
最可疑的仍然是水无怜奈和苏格兰。
【Hi,调查的结果如何?】——苦艾酒给我发了邮件。
我回复道:【其他人的嫌疑基本排除,你那边怎么样了?】
苦艾酒:【我和他有了亲密接触,挑衅.jpg】
亲密接触?有多亲密?
我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了。
没等苦艾酒开口,我便冷漠地警告道:“你要是敢碰他,我就下药让琴酒不举。”
琴酒和苦艾酒不是情侣,但两人调过酒,至今关系不清不楚。
“你作为女生,不要总是把‘不举’这种词挂在嘴边。”——接电话的人是苏格兰!
苦艾酒不可能主动坦白,看来他已经识破了我们换了身份的事。
我的气焰顿时短了一截。
“苏苏~下午茶喝得开心吗?有没有吃到想要复刻的点心?”
“不开心,我什么都没吃。”苏格兰平静地说,“女朋友换了个人,我要是开心你不杀了我吗?”
“啊这。”那肯定杀疯了。
“什么啊这,不准啊这。”他似乎很想发火,但他忍住了,“……橘酱果然还是不相信我。”
糟糕,这种从未有过的内疚感是怎么回事?
“苏苏,你听我说,这都是琴酒授意的!”
只能甩锅了,反正在组织里琴酒也没有人缘。
苏格兰苦笑了一声:“琴酒他现在人在英国,他远程授意你吗?”
“!!!”当场翻车了。
“我把电话给苦艾酒听吧。”
“等一下!”
……完蛋了,这下子回家要怎么哄。
苦艾酒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这个计划可是津岛你自己提出来的,你说枕边人也不得不防呢。”
咳咳,枕边人听着有点擦边。
“还好我今天的搭档十分给力,他帮水无怜奈排除了嫌疑。”苦艾酒幽幽地说。
我不知道苏格兰是如何帮水无怜奈排除嫌疑的,但直觉告诉我,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有问题。
“好了,在我的搭档送我回去之前,你自己想想要怎么向他道歉吧,bye~”
苦艾酒给了我一个飞吻,然后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我收到了她的邮件。
【你的枕边人很偏袒水无怜奈,你要小心哦。】
*
晚上回到家,苏格兰已经先回来了。
他背对着我,正在喂鱼,听到门响也没有回过头。
“我回来了。”
——他还是没回头。
因为被女朋友怀疑而生气是人之常情,但工作归工作,恋爱归恋爱,这是两码事。
我已经很多次给他放水了。
“我回来了!”我又大声说了一遍。
苏格兰依然专心地喂鱼,仿佛鱼缸里那几条胖子才是他的女朋友。
我偏过头,刚想干脆也进入冷战状态,却看到了茶几上打包带回来的点心盒。
他是那种哪怕出门散步,都要给我带一个苹果回来的人。
没人这么照顾过我。
也没人能让我有这么多的情绪波动。
“不生气了,好吗?”先认输的人是我。
我挤到鱼缸前,强行进入苏格兰的视线之中,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还在气头上,迅速将视线移开。
我勾住了他的一根小拇指:“不要生我的气,下次保证不骗你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他嘀咕道。
呵呵,明明就有。
“我肚子饿了,你煮荞麦面给我吃。”我慢悠悠地喊了一声,“老公。”
这个称呼一出,苏格兰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我觉得有趣,便又喊了一声:“老公~”
“橘酱!你——”
他想叫我不要乱喊,又被这个称呼带来的冲击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开个玩笑而已,我以后不这么喊了。”
“……别在人前喊。”
这么说在人后还是可以喊的。
我不由得阴阳起来:“苏格兰,你好骚啊,你果然希望我这么叫你,我还是个未成年啊。”
这下子苏格兰脸上的表情成功的从害羞变成了恼羞成怒。
“未成年今天没有晚饭吃了。”他警告道。
不过他警告完便去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了荞麦面。
这些荞麦面是他和我在便利店挑的,据他所说是长野最好吃的牌子。他把过年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每一件都苛刻到细节。
离新年更近了,这将是我度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有年节菜,有年玉,有和服,还有……家人。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苏格兰。
“我在切菜。”他说,“你先去吃提拉米苏,我打包回来了。”
“你切你的,我抱我的。”我满足地闭上眼睛,“提拉米苏没有你香。”
一整个晚上,我都充当着苏格兰的人形挂件。
我变得无比依赖他的身体——虽然他也只允许我蹭蹭。
“洗碗时要认真洗碗,不要吹泡泡,专心一点,洗完再吹。”苏格兰照例教我做人。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手机搁在餐桌上,他顺手递了过来。
“你的电话。”
“唔,是苦艾酒打来的。”我还在洗碗,便说道,“苏苏,帮我按一下接听键。”
“好。”
“津岛,恭喜你,”电话里,苦艾酒心情十分愉悦,“你的KPI刚刚完成了。”
“水无怜奈是叛徒?”
“NO,她的身份还在审问,不过有老鼠露出马脚了,私底下和她见面的组织成员,已经确定是一名卧底。”苦艾酒说,“并且他死了哦。”
“太遗憾了。”我轻声叹息,“如果他没死,我一定要把他的底细拷问出来。”
苦艾酒轻声笑了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老鼠的尸体?”
“照例送饲料厂打碎,然后拿去喂鲨鱼,记得麻烦后勤组录像,有机会寄给他们的同伴,让他们亲眼看看,卧底黑衣组织的下场。”
我洗完了最后一个碗,在毛巾上擦干净了手,然后笑眯眯地对苏格兰说:“苏苏你看,我都洗干净了,快点表扬我。”
苏格兰没表扬我。
他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着我。
“老公~”我欠兮兮地叫了一声。
这回他也没有脸红。
我的心登时沉了下去。
第83章
“苏格兰, 你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有些意外罢了。”青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淡淡地说, “夜里冷,我开车送你过去。”
冬夜里的确寒冷, 尤其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坐汽车比自己骑机车暖和多了。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 苏格兰没有打开车载音乐, 也没有跟着哼歌。
他专心地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他第一次开车如此全神贯注,仿佛他是在执行身为狙击手的任务。
“加入组织以来,我没有数过自己具体干掉过多少卧底, 目前是两位数,以后会更多。”我低头拨弄围巾尾端的小苹果,“我从来没有为此感到后悔过,哪怕是我名义上的外公。毕竟我只是组织的工具, 下达指令的是Boss本人。”
“所以?”苏格兰轻声问。
他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事。
“我知道你的共情能力很强,但是没必要共情卧底。”我停顿了一下,“否则你也会被当成卧底试探, 就像水无怜奈一样。”
苏格兰下意识地吐槽道:“难道我被你试探的次数不多吗?”
“……不多吧。”
我心说, 起码你的备用手机我没有打开, 也没有上交组织。
况且, 我很早就打算放过并远离苏格兰了, 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追上来的。
“直到今天, 我都没有得到橘酱的信任。”
……并不是。
然而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和苦艾酒互换身份这件事, 就足够说明我对他没有百分百的信任了。
毫无说服力。
我不再吭声,扭头看向了窗外。
车子开过酒吧门口时,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勾肩搭背,脸上带着朦胧的醉意和笑意,临近新年,大家的状态都轻松了许多。
不远处,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路灯下拥吻。
看到别人接吻,我也嘴痒,于是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我凑近了苏格兰。
红灯还有三十秒,绝对够用。
“苏苏,你亲我一下,我们就讲和了。”
这一招屡试不爽。
“晚些时候吧,我在开车。”
苏格兰委婉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那我来亲你吧。”
我伸手掰正他的脸,吻了上去。
这次他没有拒绝,但……这次是他第一次睁着眼睛接吻。
那双温柔的蓝眼睛里没有往日的羞涩和开心,也没有反感和抗拒。
他甚至没什么情绪波动。
“绿灯了。”他偏过脸,继续看着前方。
“你喜欢水无怜奈?”
闻言,苏格兰皱起眉头:“你在怀疑我出轨?”
“苦艾酒说,你很袒护她。”
“……袒护她?”苏格兰反问道,“你们组的人疑心都这么重吗?”
“你最好没有。”我凉凉地说,“她被重点盯上,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如果出于同情想要帮她而因此被盯上,那我也救不了你。”
“好。”苏格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忠告。”
到达组织碰头的基地时,我们见到了卧底的尸体,以及受伤昏迷的水无怜奈。
苦艾酒和卡尔瓦多斯已经到了,前者的手里正拿着一张MD和一个注射针筒。
“原来是他啊。”我认识这名卧底,他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但侦察能力很强,深得Boss的赏识。
我打量着尸体,他应该是死于从下颚处贯穿的枪伤,但他的手腕上也有咬伤。
“水无小姐?”苏格兰第一时间不是来看卧底的尸体,而是去观察水无怜奈的伤势——她的嘴上都是血。
“醒醒!水无小姐。”
……这家伙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不过,乐于助人本来就是苏格兰的闪光点,也是他吸引我的地方之一。
“女朋友在场,还能去关心别的女人。”苦艾酒朝我挑衅道,“看来感情深厚只是津岛你单方面认为。”
“无所谓。”我笑了笑,“我的字典里只有丧偶这一项。更何况帮助组织的同伴不是很正常嘛?如果你快死了,我也会帮你的。”
至于帮正忙还是倒忙,就不保证了。
“山崎先生?”
水无怜奈终于醒了过来,她捂着额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受伤了。”
“不。”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这不是我的血。”很快,水无怜奈也看到了我。
“津岛小姐!”
“欢迎加入黑衣组织,怜奈酱。”同为组织无代号的底层成员,其实我看水无怜奈很顺眼,“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组织的狙击手,苏格兰威士忌,也是我的男朋友和未婚夫。”
未婚夫是我擅自加上的,反正苏格兰给了我婚姻届,说等我到二十岁就和我结婚,这是有理有据的。
“那边的女人是苦艾酒,负责情报工作和搞一些小动作,戴墨镜的是卡尔瓦多斯,也是个狙击手,在追苦艾酒,不过感觉追不到的样子。”
苦艾酒:“……”
卡尔瓦多斯:“……”
“接下来是我,津岛橘,Boss的心腹之一,组织的主要成员之一,负责追查和刑讯卧底的工作,偶尔也会处理其他人无法完成的任务,能者多劳嘛。”
我把自己吹得很高大上,但抵不过卡尔瓦多斯的一句嘲讽:“她和你一样,没代号,基层的。”
苦艾酒不忘补刀:“和你不一样的地方是,她在组织已经十年了。”
十年都没有混到代号,听着像是个大草包,这波装逼彻底翻车了。
我正要转移话题,又听苏格兰问道:“水无小姐,是你杀死了他吗?”
“是的。”水无怜奈脸上的表情在看向旁边的尸体时,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因为他是卧底。”
据水无怜奈所说,她是发现对方有疑点才和他见面并打算审讯他的,却因为一时大意反而被控制并注射了吐真剂,于是她咬断了对方的手腕,开枪打死了他。
“证据是这张MD的录音,注射针筒和以及水无脖子上的针眼。”苦艾酒笑了一下,“不过还得带她回组织进行专业测谎。”
“我相信怜奈酱。”我拍了拍水无怜奈的肩膀,“组织里像这样聪明勇敢的人已经不多了。”
“哦?”苦艾酒挑眉,“你居然会相信别人?”
“最近刚学会的,只是,”话锋一转,我轻描淡写道,“这个卧底如此可恶,竟然利用无辜的怜奈酱,不如就由怜奈酱亲手将他的尸体打碎喂鲨鱼吧,小小的泄愤一下吧。”
水无怜奈和苏格兰的眼神双双一震。
“……我已经杀死他了。”水无怜奈回过神来,辩解道,“仇也算是报了吧。”
“你在舍不得他吗?”我微笑着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是同伙,在发现你衣服上的发讯器后,他为了保护你而自杀了?人类是愿意牺牲与成全的生物,这是一种伟大的品质,也是愚蠢的品质,因为死掉的人根本不知道留下来的人,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怜奈酱,证明给我看吧,你是痛恨他的。”我捏着水无怜奈的下巴说,“我对组织的测谎仪并不抱任何指望,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恶趣味。”卡尔瓦多斯冷冷地评价道。
“工作而已。”我松开水无怜奈,“我和苏格兰特意去电视台见你,只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而真正在你身上贴发讯器的人,其实一开始就在你的身边,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里也有我们的卧底,想不到吧,这是苏格兰教我的声东击西。”
我朝苏格兰抬了抬下巴:“我很厉害吧,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情报科的人也没法顺利给她贴上发讯器。”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被扔了进来。
他的腿已经被打断了,眼神十分惊恐。
而本该出现在国外的琴酒和伏特加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出国是迷惑组织其他成员的说法。
知道琴酒和伏特加留在日本的人,除了Boss和朗姆,只有苦艾酒和我。
他们一直在外面埋伏,果然抓到了卧底的同伙。
“这位朋友,晚上好。”我笑眯眯地朝男人走去,弯腰蹲下,“欢迎来到黑衣组织,你是打算自己交代,还是被我交代?”
他哪种都不想选。
他妄图自杀,因此一下子夺走了我腰间的枪。
“可恶!”伏特加骂道,“津岛,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砰——”
是我嘴里的语气词。
枪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抱歉抱歉,让你失望了。忘了说,我的枪里早就没有子弹了,我平时都是拿它敲核桃吃。”我掐住男人的脖子,将他转向水无怜奈那边,“告诉我,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摆明了不配合。
“哎,我最烦刑讯了,今天回去的衣服会很难洗。”我解开围巾,将它抛向苏格兰,“苏苏,帮我拿一下。”
苏格兰的表情在黑暗里晦暗不清,很显然,他不会喜欢接下来的事。
但我也说不出让他回避的话,琴酒伏特加苦艾酒卡尔瓦多斯全都在这里。
他抬手接住了我的围巾。
——以前他都是帮我抱着围巾,因为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这次他是单手抓的,和抓着便利店的购物袋没什么两样。
态度的变化在细节里昭然若揭。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我和苏格兰朝夕相处,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心想,他可能也瞒不过Boss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抓卧底的工作让他参与,是为了洗清他的嫌疑。我特意强调这是他教的东西,其实也在帮他。
就在我准备折断男人的手指时,忽然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大哥,条子来了!”伏特加第一时间开口道,“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是跑路,总不能和警察PK。
“应该是这家伙在来这里之前报了警。”苦艾酒看着男人说,“那么问题来了,但他知道这里有危险,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警笛声近了,现实容不得我们再谈论下去了。
“津岛,把他带回组织刑讯。”琴酒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和伏特加带着受伤的基尔火速撤离了。
苦艾酒是骑机车来的,也立刻跑路了,卡尔瓦多斯则将卧底的尸体带了回去——这是我强烈要求的。
剩下我和苏格兰两人,负责押运活的。
“太好了,终于抓到卧底了,我的饭碗保住了,苏苏,你说过努力就有收获,越努力越幸运,果然是真的。”
“……嗯。”他低声道。
我去牵苏格兰的手,然后发现他向来温暖的手心,一片冰凉。
第84章
“是你自己报的警吗?”我看着身旁的男人, 饶有兴趣地问,“苦艾酒刚刚没说完,如果你事先发现危险并报了警, 就不可能莽撞的冲进来,从而被琴酒他们伏击。我猜你还有其他同伙, 对不对?”
苏格兰在前面的驾驶座上开车,而我在车子后座负责审讯俘虏。
男人的两条腿都被琴酒打断了, 两只手则是被我用领带捆了起来, 处于完全的下风,却仍然不肯乖乖交代。
“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卧底,迟早都要喂鲨鱼。我会让水无怜奈亲手处理那个男人的尸体,你也给我去旁观。”
男人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有着憎恶与恐惧,却也毫不屈服。
“眼神不错。”我缓慢地抽出水果刀,微笑着说道,“我已经快要忘记, 人类的眼球后面长什么样子了,你能让我看看嘛?”
“橘酱。”
开口的不是被绑住的男人,而是苏格兰。
这一路他从车内后视镜里至少看了后排三次, 这时候也不像来这里之前那样全神贯注了。
“不要弄脏车子。”他淡淡地说, “我这两年都没有换车的打算。”
挖眼睛必然会喷血, 即使是好脾气的苏格兰也不能容忍爱车里被弄得一塌糊涂。
“我会帮你洗干净的。”我捏住男人的下颌, 刀尖在他的眼皮上划过, 拉出一道血痕, “反正是真皮的。”
我瞥了一眼后视镜,镜中苏格兰的眼睛在窗外蓝色街灯的映衬下, 像是闪着森冷的寒光。
……他竟然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然而下一秒,我又看到他在笑,我不由得怀疑刚才是不是我看错了。
“你还真敢说,是谁洗衣服都能洗成牛奶味的。”
他说的是我把奶粉当成洗衣粉的那次。
“车里空间小,可操作的工具也少,把他带回组织再审讯也不迟。”苏格兰建议道。
“说的没错,回到组织里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撬开他的嘴。”我收回了刀,“苏苏,你好像很不开心,难道你在共情他吗?”
“怎么可能。”苏格兰歪了一下嘴角,露出无奈的神情,“共情也要分场合,别忘了我可是组织的狙击手。”
话虽如此,但组织的狙击手要么疯批如基安蒂,要么冷漠如科恩。
没出过像苏格兰这样温柔的品种。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抓到卧底,就意味着你要加班了。”苏格兰轻声说,“明天是大晦日,我本来想与你一起好好跨年的。”
对哦,明天就是大晦日了,后天就是新年了。
在苏格兰原本跟我说的计划里,除夜要吃长野最有名的荞麦面,要穿漂亮的和服,还要去附近的寺庙里听敲钟,他说那样会有神明保佑的。
他作了很详细的计划,现在恐怕要随着卧底的事而全部泡汤了。
“放心,我今晚通宵都会把他们审完的,绝对不会让这些老鼠影响苏苏你的计划。”
他点头答应:“好。”
车子开得很慢,我知道手握方向盘的男人满腹心事。
为了缓解这种气氛,我又与身旁的人攀谈起来。
“你们国外也过年吗?都有什么习俗呢?吃不吃荞麦面,去不去寺庙听敲钟?”
“不说么?好吧,原谅你了,反正这是你的最后一个新年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变成鬼之后不要来找我,记得去找我们Boss。”
“你也有家人吧,看你的年纪,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和妻子关系好吗?她也会为你准备年节菜吗?你的孩子是女儿还是儿子,应该上学了吧。他们如果长时间见不到你,大概会一直追问你的妻子,爸爸去哪里了?”
尘世中血缘的羁绊最能令普通人留恋。
人可以不害怕死亡,但不可能不害怕牵挂。
窗外传来了阵阵烟花的声音,我打开车窗,冷风灌了进来,男人在绚烂的烟花下,终于泪流满面。
只是,他虽然泪流满面,却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
大滴的热泪从他的眼眶里滚落,混合着眼皮上的鲜血,融成了两行血泪。
……会为家人哭泣的男人。
……真是个好男人啊。
我伸手沾了一滴,像是凝聚在指尖的一抹血色。
“大叔,你别哭了。”我关上了车窗,“看得我都想哭了。”
说完我假哭了几声,觉得不太像,果断放弃了。
“我爸爸对我不好,他从来没为我这样哭过,假如你是我的爸爸就好了,说不定我会长成一个好孩子。”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最后一根棒棒糖,撕掉包装纸,掰成了两半,“这半小的给你,今天份的糖就不分给苏苏了,要给一个伤心大叔。”
我也不管这位伤心大叔喜不喜欢吃糖,要不要吃糖,强行塞进了他的嘴巴里,然后捏住他的嘴,防止他吐出来。
“苹果味的,很好吃吧,这是我最喜欢的糖。”我捏了一会儿,确定糖大概化了,才松开手,又开始掰红豆糕,“苏苏亲手做的,也给你尝尝吧。”
红豆糕味道很甜,苏格兰破例给我加了很多糖,如果不是为了迎接新年,他最多只肯放一半的糖。
大过年的,本来就不该有任何扫兴的事发生。
“红豆糕很好吃吧。”我还想给他更多,但我口袋里已经没东西了。
苏格兰在沉默地开车,男人在沉默地流泪,只有我一个人在絮絮叨叨。
“我给你唱个歌吧,保证是天籁之音。”
我唱起了苏格兰时常哼唱的《胧月夜》,唯美空灵的歌曲被我唱的难听至极,犹如用指甲刮瓷盘的声音,但两位听众毫无反应。
因此这也是我第一次唱完一整首歌,而没被打断。
我自嘲道:“好像不太好听,下次不唱了。”
没人安慰我的自嘲。
……TMD。
“真没礼貌,人家苏格兰在开车无法鼓掌,你也不鼓掌吗?”
我强行抓起男人的两只手,鼓了几下掌。
他的眼泪一直没停过,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也对,他的人生就快迎来终结之时了。
哎。
“大叔,我挺佩服你的,也很佩服那位死掉的卧底。你们有着坚毅的决心,在混进来之前,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但其实是很寂寞的,在组织里不能相信任何人,不敢与家人朋友联系,甚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一刻不敢放松……”
话音一转,我又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当卧底呢?为什么不能去选择一个普通的职业,安安静静,平凡幸福地度过一生呢?那样子你的妻子不用失去丈夫,你的孩子也不用失去爸爸,你说啊,这份工作工资很高吗?多到能让你当上日本首富吗?”
男人拒绝回答我,于是我看向了前排的苏格兰。
“苏苏,你上过学,你知道的多,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可能是信仰吧。”苏格兰漠然地说,“我听波本说过,世界上有一类人,他们愿意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也绝不后悔。”
“是么。”这个答案太笼统,我帮着自家上司对号入座,“这么说琴酒也是那类人了,他对组织和Boss忠心耿耿。”
苏格兰轻轻嗯了一声:“琴酒是,我是,橘酱你也是,我们都是有信仰的人。”
“我不是。”我摇了摇头,“我会为组织办事,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但我不愿意为了组织而死。”
“这样啊。”苏格兰温柔地说,“我也希望橘酱开心地活着。”
“我只愿意为苏苏而死,其他人其他事都不行。”
“……”
一瞬间,苏格兰仓皇地从后视镜里逃开了视线。
“因为我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欢苏苏!”
我一连说了三个非常,上次苏格兰只说了两个,我超过他了。
“喂,大叔,我男朋友很帅吧。”我又看向流着眼泪的男人,“如果我是组织的Boss,我一定放你回去见你的家人,但是很遗憾,我只是组织的工具,一个位卑言轻的底层。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的工作,咱们打工人,谁都不容易。”
还是在流泪。
还是不说话。
妈的,这个男人的眼睛通海了。
“我累了,不管你了,你哭吧,尽情哭,可以顺便想一下墓志铭,不过想想就行,反正你会被喂鱼,不会有墓碑。”
就在我闭上眼睛的这一刻,我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声响。
——车胎被打中了。
车子狠狠地打了个急转弯,由于失去重心,我不由得朝前座的后背撞去。
轰。
一声巨响。
车子撞在了巨大的石壁上。
我下意识地看向前排:“苏苏,你没事吧?”
无人回答我。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醒醒,苏格兰!”
从破碎的后视镜里,我看到了满头鲜血,痛苦地皱着脸的苏格兰。
顾不上别的,我赶紧下车,准备去查看他的伤势。
一下车,两发子弹打在了我的脚边。
有异能力护体,我无所畏惧地打开了驾驶室的门。
“橘酱。”
苏格兰费力地睁开眼睛,“我们被狙击了,你快点逃。”
“我逃什么啊,物理攻击对我又没效。”确认他只有额头受伤后,我松了一口气,“我打电话叫增援。”
砰——
这次是从车子正前方射来的子弹,我赶紧抱住了他。
“快带那个人回组织,他必须活着,”苏格兰提醒道,“组织的任务优先。”
“你的命优先!”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时,从不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我没办法同时带走两个活人,只能放弃后座的那位——放弃并不意味着放生。
组织里有规定,无法活捉的俘虏,必须当场处死。
可我的手被苏格兰死死抱着,他已经昏了过去,我甚至没办法去摸枪。
狙击手在车子附近,警察也在向我们逼近。
再不跑就麻烦了,难道今天的放弃要变成放生了?
最后男人还是死了。
他是死于自杀。
在我保护苏格兰的时候,他悄悄拿起了那把水果刀,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苏格兰的车还是被弄脏了。
男人割的太狠也太深,血溅到了前排,淋了我和苏格兰一头一脸,昏迷中的苏格兰惊醒过来:“不能让他死,他是组织的俘虏。”
“来不及了。”
以那种出血量来看,根本来不及送医了。
我拖着苏格兰下车,他攥着车门不肯离开:“他不能死,你还要审讯他,橘酱!”
我伸手打晕了他:“睡一觉吧,苏苏。”
然后我转头看向后座血泊中的男人:“有遗言吗?没有就算了。”
男人动了动嘴唇,对我说出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不是诅咒。
而是——
“谢谢你们。”
第85章
苏格兰是在天亮时醒来的。
我叫了车, 将他带回了组织。他除了头部有因为撞伤造成的轻微脑震荡外,并无大碍。
负责善后的成员告诉我,狙击我们的人身份未知, 而苏格兰的车子爆炸了,那名俘虏的尸体也被警察回收了。
“他死了么?”苏格兰问我。
“嗯。”我点了点头, “他伤得太重了,周围又有狙击手又有警察, 我带着你, 没办法再带他了。”
苏格兰眼神微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其实他是有机会逃跑的。”我想了想说,“我去查看你的伤势时,没法顾及他, 他如果趁乱跑路,那我也不会去追,但他一路都在找机会自杀,也不知道外面是敌是友, 与其被审讯套出情报,不如干净利落的自杀,起码还能保护同伴和家人。”
见苏格兰情绪低落, 我安慰道:“别在意了, 他是吃饱了上路的, 好歹是个饱死鬼——”
“够了!”
“……”
突然被苏格兰凶, 我有点懵。
我没在车里审讯, 车子不是我弄脏的。我分东西给那个男人吃, 对他算客气了。我拼命保护苏格兰将他带回来,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 还跟伏特加借钱去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热可可和巧克力冰面包。
我好像没做错什么。
“……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我有些委屈,便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格兰一怔,随即说道:“抱歉,我语气不好,但我不是想责怪你。”
我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巧克力冰面包,犹豫着还要不要给他吃。
“橘酱,请你原谅我。”苏格兰再次道歉道,“原谅我这个无礼的家伙。”
“这次放过你,以后不准凶我哦。”
我将巧克力冰面包分成两半,递给他一半:“本来一整个都是你的,但是由于你刚才表现不好,扣掉一半。”
苏格兰看上去虽然毫无胃口,但还是接过了冰面包。
“谢谢。”
“喝点热可可吧。”我从口袋里掏出那罐热可可,“还是热的,你什么都没吃,这可不行。”
“你不也什么都没吃?”苏格兰反问道。
“我——”
“又要说你和我这种普通人不一样吗?是,的确不一样。如果没有我在场,你很容易就能带他回来,也不会完不成组织的任务。”
这是什么话?
我已经分不清苏格兰是在为任务失败而内疚,还是在共情那个自杀的男人。
“虽然没完成任务,但组织没有追究我们的失误,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停顿了一下说,“对了,那个男人临死前终于跟我说话了。”
苏格兰抬起眼眸望着我。
“他说虽然自己这一生不长也充满遗憾,但他从来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人要为信仰而死。顺带也感谢了我们的帮助,他原本以为这段路程会更加痛苦……”
我脸不红心不虚地瞎编着,将对方短短一句“谢谢你们”扩充了一段很长的话。
大概率没有说服力。
人之将死,哪能说这么多,而我又哪有耐心听这么多。
“苏苏,今天就是大晦日了。”我岔开话题,“我们回去打扫一下吧。”
其实家里早就整理好了,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全是苏格兰一样一样精心挑选的。
他比我更期待我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我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我神秘兮兮朝他眨了眨眼睛,“是一份特别的礼物哦。”
窗外大雪纷飞,这样寒冷的季节总会让我想起白州威士忌。
白州曾让我写下我想要的生活,而我写不出来。
那时候我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想要的东西。
但是现在,我有。
我在异能力小说家爱伦坡的手里定制了一本小说,他的异能力能让人进入他执笔的小说世界里。
爱伦坡是推理小说家,当然不肯当我的枪手替我写恋爱小说,我把他打了一顿,他也坚决不肯。
好在他是个超级社恐,在被我剪去刘海拖到风情街交朋友时,他总算含泪答应了。
小说的内容是我理想中的世界。
在那里面,我设定自己和苏格兰是青梅竹马。苏格兰以前提到过他有一个青梅,很早就因病过世了,语气十分遗憾。我心想,要是没过世,说不定现在都没我的份了。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于是我没让他原来的青梅出场,即使我和苏格兰有年龄差,我也安排十三岁的他和七岁的我一起读了小学一年级,并且是同桌。爱伦坡提出异议,被我又打了一顿。
我对父母毫无感情,干脆没设定自己无父母,从小和太宰两人住在苏格兰家的隔壁。
他的父亲是博学的老师,经常给我和苏格兰讲故事。他的母亲厨艺很好,会在我们听累了时拿来茶点和苹果,微笑着招待。
至于苏格兰那个野的要命,在国外到处考古的哥哥,被考古队开除后回家了,屁颠屁颠地削苹果、倒茶,乐呵呵地照顾着弟弟和准弟妹。
春天放风筝,夏天看烟火,秋天摘苹果,冬天打雪仗……这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和苏格兰一起度过每一个季节,每一个轮回。
爱伦坡想摸鱼,被我按在椅子上写完了小说,最后我将苏格兰画给我的婚姻届藏在了里面。
——通关密码设定为了在婚姻届上签下他的名字才能出来。
我已经迫不及待等晚上去寺庙听完敲钟,带苏格兰进去这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定制世界里探险了。
他一定会喜欢的。
“快猜猜是什么?”我问苏格兰。
“手表?新的吉他?”
“拜托,我哪有那个钱,请结合我的经济情况猜测。”
“四叶草?”
“送过的东西谁会再送。”
“你画的画?写的曲子?”
“……”
我不想问了。
苏格兰回答的太敷衍了,他甚至都不去思考了,吉他手表是我能买的起的东西吗?很显然是在应付我。
他也不想再猜了,“猜不着,等晚上我就知道了。”
他仰头喝了一口热可可——现在已经是凉可可了。很可惜,我特意揣在口袋里保温的热可可,他却没有尝到最好的味道。
莫一种努力了却白费功夫的委屈感油然而生,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矫情。
别人在我面前自杀,我没什么感觉。区区一罐热可可凉了,我居然有落泪的冲动。
……我可能真的没有人性叭。
“嗯,你晚上就知道了。”我没有朝苏格兰发火,我忍住了,“我们回家吧。”
*
回家回的也不顺心。
我在组织基地的走廊上遇到了水无怜奈和伏特加。
“怜奈酱,你的身体感觉好些了吗?”我热情地迎了上去。
水无怜奈礼貌地说:“谢谢津岛小姐的关心,已经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那我可以——”
“不用审讯她了。”伏特加打断了我的话,“她没说谎,她的血液里检测出了吐真剂的成分。”
“成分的浓度呢?”我追问道,“浓度不够的话,是能靠意志力克服的。”
伏特加又说:“但DM里的内容是那个卧底对她的拷问。”
我反驳道:“也有可能是提前录好的,为了以防万一派上用场。”
作为负责处理卧底的成员,我必须将每一种可能性都考虑进去。
水无怜奈始终保持平静,伏特加却不耐烦了:“津岛,你的疑心病太重了。大哥说了让我送她回去,她是女主播,还有新年的工作要主持。”
“琴酒虽然是我的上司,但在处理卧底的问题上,我有Boss赋予的优先权。”我盯着水无怜奈的眼睛说,“我可以不审讯你,不怀疑你,只要你完成最后一件事。”
水无怜奈问:“什么事?”
“我要你亲手去将那个卧底的尸体打碎喂鲨鱼,他毕竟伤害了你,你得亲手报仇,不是么?”
长廊的灯年久失修,投下稀脏的蓝光,却也丝毫不影响面前女人的美丽。
她的眼神在黑暗里像一束炫目的强光,恨意与悲伤在尽头疯狂挣扎,我等待着它们涌出来的时候,她却笑了。
“好啊,如果能证明我对组织的忠心,那我愿意。”她用极其轻松的语气地说,“但是要等我晚上播完电视节目回来,毕竟今天是大晦日,电视台的工作很忙。”
“可以。”
我同意了,因为大晦日的我也很忙。
“苏苏,我们回家吧。”
我像往常那样去牵苏格兰的手,却见他的手插在口袋里。
他没有在看我,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垂眸看着那面光秃秃的白墙。
“走吧。”他转身走在了我的前面。
“好。”
忍住,不能发火,我对自己说。
*
失去车子,苏格兰没有打车,选择了步行。
我没有异议,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搜肠刮肚把所有搞笑的话题都拿出来讲给他听,但得到的反响却很平平。
苏格兰会“嗯”,会“哦”,却几乎不发表意见。
“你也不说我厉害。”我小声抗议道。
他立马说:“你很厉害。”
“你不说橘酱!”
“橘酱很厉害。”
“……”
步行回到家中,浪费了七个小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距离跨年不到八个小时。
苏格兰要准备年节菜和点心,煮荞麦面,肯定来不及打扫,懒大王也得出手帮忙了,我摩拳擦掌地自告奋勇:“我来擦外围的窗户吧。”
“注意安全。”苏格兰说。
第一次为了过年而擦窗户,我格外卖力,等我全部擦完,兴冲冲地去喊苏格兰验货时,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准备年节菜,而是蹲在房间里整理他的破箱子。
“喂,我都没有偷懒,你居然在偷懒!我的大餐呢!”我朝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苏格兰没有防备,撞在箱子上,箱子里的东西也一股脑倒了出来。
——全是我以前送给他的东西。
没一样值钱的,却被他细心地收着,当成宝物。
我经常假装要给他扔了,他也会假装生气,最后我们总是相视一笑,箱子不仅完好无损,里面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
不出任务的日子里,全是四平八稳的小打小闹。
“你再弄,我就给你扔了!”我照例恐吓苏格兰,心里却在琢磨什么时候把爱伦坡写的小说给他看,看完了到时候和婚姻届一起放进去。
“……好。”他轻声说道。
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他居然说好!
他怎么能说好!
他应该永远配合我的游戏说死也不扔!
可恶,那全是我送的东西!是要被他以后带进坟墓里当陪葬的东西!
我继续违心地说:“大晦日不是要大扫除么,我寻思这些东西也不值钱,要不然扔了吧,我会送你更好的礼物。”
……我不想低头。
明明是他先追我的,为什么我要先低头?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尽管我嘴上说要扔,心里却期盼着苏格兰说不扔。
决定了,他如果说扔,我就狠狠地揍他一顿!爱伦坡的小说也不给他看了,我留着自己一个人看!
苏格兰沉默了很久,扶起了箱子。
他终于开口,“还是不扔了吧,家里也不缺这点地方放它。”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鼻子一酸,我差点掉下眼泪,又被我憋了回去。
“敢扔我就宰了你!这些都是我的心意,是我喜欢你的证明。”
苏格兰冰凉的手指抵在了我的嘴唇上。
“不,”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苍白柔和的笑意,“……这些都是你生而为人的证明。”
第86章
……生而为人?
原来在苏格兰的眼里, 我作为人类居然是需要东西才能证明的。
太好笑了,这些破烂能比出生证明还管用么?
“苏苏,我肚子饿了。”我忍住吵架和打人的冲动, 对面前的青年说道,“作为认真擦窗户的奖励, 你不应该给我做好吃的苹果派吗?”
“好的,我马上去做。”
苏格兰倒是没拒绝我的要求, 然而他连一句调侃的话都没有, 也不去验收我的劳动成果,他盖上箱子的盖子,然后将它推到了旁边——
他没有把箱子放回床底下。
他以往每次看完了都会把它放到床底下的!
我在电视上看过,重要的东西,通常都要放到床底下藏起来。
……我给的东西, 对苏格兰而言,不再是宝物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扯住他的胳膊问:“从昨天开始你就变得奇奇怪怪的,我有做错什么吗?我已经反省过了, 但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他回过头,垂眸看我一眼:“……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头有点晕, 可能是受伤的缘故。”
说谎!
明明在受伤之前就开始冷落了!
“是么?可你都没有喊我橘酱了。”
“橘酱没有做错什么, 是我头有点晕。”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那你别做点心了, 躺着休息吧。”我气恼地说, “我自己去做苹果派。”
苏格兰柔柔地笑了一下:“苹果派还是我来做吧, 橘酱你去帮忙给鱼喂食。”
他虽然是笑着的, 笑意里却有种摇摇欲坠的破碎。
……算了,不纠结了。
等晚上他看完我准备的礼物, 无论是什么烦恼,一定都会忘记的。
我喂了鱼,给阳台上的花修剪了枯枝败叶,又将茶几收拾干净,把沙发上的毛绒玩具全部摆整齐。
“苏苏,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兴冲冲地来到厨房,却看到苏格兰正望着流血的食指发呆。
他在切年节菜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血溅在了刚烤好的苹果派上……
“抱歉,橘酱,我会给你重新烤的。”
“这时候还管什么苹果派,我去给你拿OK绷。”
等我从急救箱里找出OK绷回来时,他已经在水龙头上冲洗自己的手指了。
傻子都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是错的。
“这不是烫伤,是割伤。”我纠正道,“苏格兰威士忌,你嫌自己血多?”
“反正是小伤,这样处理也是可以的。”苏格兰轻声说,“我给你重烤一份苹果派吧。”
“没事,这份我照样——”
我的话音未落,他已经将那一盘香味扑鼻的苹果派倒进垃圾桶了。
其实只是顶端沾了点血迹,只要去掉一点就可以了。
但他偏偏把所有的都倒了。
“除夜总不能吃带血的苹果派吧。”他微笑道,“去看电视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至少贴上这个OK绷吧,防水,你还要洗菜不是么?”
他思考了一下,伸出了手指:“麻烦你了。”
细小的血珠从伤口渗出,让我想起上一次他手指受伤的时候。
他不仅让我帮他处理伤口,还扣留我在厨房里洗菜洗水果,我偷懒想跑路,被他又捉了回来……
现在他不用我了。
他对我客气极了。仿佛两人不是情侣,而是普通的租客。
意识到这个变化,我有些……心里没底。
我不知道这是黎明前的短暂黑暗,还是即将进入长夜的前奏。
我按住了苏格兰的肩膀,踮起脚尖去亲他的脸。
他微微躲闪,不是很配合。
“等做完饭好吗?荞麦面还没煮……”
我没理他。
他终于放弃挣扎,任我为所欲为。
是真的为所欲为。
连我的手伸进他的牛仔裤里乱摸,他都没有制止我。
“橘酱啊。”
苏格兰无数次叫过这个名字,但唯有这一次,带着无限的感慨和失望。
他的目光不在我身上,直接越过了我,落在了对面楼的万家灯火上。
“我以前一直认为我能教你。”顿了顿,他说,“现在看来我也没这个本事。”
——我以前一直认为我能教你。
——现在看来我也没这个本事。
潜台词不就是要放弃我了吗?
“等等,我不摸你了。”我吓得急忙从他的裤子里收回了手,“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乱摸你了,你睡觉时也不偷偷摸了。”
见他没吭声,我又忍着心痛说道:“没你的允许,我再不亲你了,以后也不在你身上擦手了,会自己洗衣服,不乱花家里的钱了……”
我胡乱保证了一大堆,苏格兰仍旧没什么反应。
他凝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对面的一户人家正在吃团圆饭,老老少少,坐了满满一桌。
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年夜饭,普通的庆祝方式,却令苏格兰久久的移不开目光,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
……这笑和我无关。
明明他是那么期待大晦日。
是他的期待,酿成了我的期待——在此之前的十八年,我从未期待过新年。
“苏格兰,你以后不要养猫养狗,”我低声说道,“什么宠物都别养,那些鱼能活就活,死了就不要再买了。”
他总算收回了视线,似是不解我的话题为什么能扯到养宠物身上。
“养到一半再开始冷落,还不如不养。”
他回过味来,皱了皱眉:“不要胡闹,你不是宠物。”
“可你冷落我了!”我气呼呼地拉上了窗帘,挡住了窗外那家人的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我让你看,你什么都别想看!”
苏格兰:“……”
“我告诉你,不要妄想分手,除非我死,或者你死!”
“嗯,知道了。”他转身切菜,“我不想死,所以没想过分手。”
心蓦得一软,这句话像是一剂有效的安慰剂,让我瞬间又有了底气。
我从他的身后抱住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
“苏苏啊,我哪里惹到了你,你说出来,我马上就改!”
“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根本不知道啊。”
“我反省了一天一夜,但我真的不晓得我哪里做错了。”
“我和萩原只互发了贺年邮件,别的都没发。而且我没抽烟没喝酒骑机车没闯红灯,还给你父母写了贺年卡,都烧给他们了。”
“你不表扬我还这么对我,我……好生气啊。”
除了生气,还有委屈。
被家里人卖掉时,都没这么委屈过。
片刻后,苏格兰发出了一声轻叹:“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有些影响到你了,你等我一下,让我缓缓好吗?”
我问道:“是不能和我说的事吗?”
他不回答,反而说道:“如果你实在很生气,打我一顿也是可以的。”
……居然有人主动讨打。
“那我等你一下,快点给我恢复以前的样子。”
我对自己说,再等等就好了,以前我们也吵过闹过,后来还是和好了。
然而在吃晚饭时,平静下来的我们又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起因竟是水无怜奈。
尽管苏格兰心情不好,但他还是准备了相当丰富的年夜饭,并给我倒了无酒精的香槟。
只不过他给自己买的波本威士忌,压根没从冰箱里拿出来。
我打开电视寻找动画片,播到日卖电视台时,看到了正在主持节目的水无怜奈。
“她状态不错嘛,不过等她主持完节目回来处理卧底的尸体时,恐怕就笑不出来了。我要看她亲手用那个倒霉的男人喂鱼。”
“……橘酱。”苏格兰搁下了筷子,缓缓说道,“你不必太针对她。”
“我针对她?”我也搁下了筷子,“你不如说我针对的是所有卧底和可能是卧底的存在,这本就是Boss授予我的权利。”
“水无小姐已经通过鉴定,身体里又残余吐真剂,而且有DM能证明她并非卧底。”
“那些东西都可以提前伪造。”我冷笑道,“既然你这么在意她,那我更不能放过她了。”
苏格兰扶额:“你总是在曲解我的意思。”
“你自己的疑点也是一大堆,自身难保就不要惦记别人的安危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最终放弃了解释。
一顿年夜饭吃的索然无味,基本都是我在吃,苏格兰极少吃菜,连心心念念的荞麦面,也只是匆匆吃了两口。
“吃完饭我们去哪个寺庙听敲钟?”我问道。
苏格兰抿了抿嘴唇:“橘酱,我头疼,不想去寺庙了,作为补偿,我给你两百万日元的年玉,好不好?”
好家伙,最重要的敲钟活动都找借口取消了!
“不好!我不接受!别说你头疼,你就是头掉了,我也会把你拖过去。”
强势如我,一丝不肯松口。
他眸色一沉,淡淡道:“知道了,我洗锅,你去准备一下。”
看他郁闷的样子,我试图开导他:“敲钟会得到神明的保佑。”
他自嘲地笑笑:“神明大概不会保佑我,不说了,你快去换衣服吧。”
“那不去听敲钟,去看水无怜奈喂鲨鱼怎么样?”
苏格兰顿住了脚步。
“……你一定要如此吗?”他轻声问道。
由于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悲伤压抑的情绪。
“这是Boss的指令,哪怕不择手段,哪怕错杀,也要肃清所有的卧底。”
黑衣组织远远比这些残酷。
即使不存在背叛,完不成任务的成员,很多也会遭到杀害。
“橘酱,对你的工作,我无权过问。但就个人而言,我对你很……失望。”
……他说对我失望。
这些天我表现的这么好,他居然还敢对我失望!
愤怒使我张嘴咬在了他的后颈上,我有两颗尖锐的虎牙,稍稍用力,咸腥的气味便充满了我的口腔。
……我冷静下来了。
“你在共情卧底吗?可他们是卧底啊。”
“卧底也是人。”苏格兰叹气,“杀死他们很正常,糟蹋遗体不正常。”
我不服气:“国外的黑手党里还有将卧底的尸体喂狗呢,那不是更残酷?”
苏格兰回眸望了我许久:“但我希望我的橘酱是个温柔的人。”
“那你不应该在黑衣组织找女朋友。”我也叹气,“那尸体应该怎么处理呢?”
“人死之后,遗体火化,入土——”他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黑衣组织不会把卧底当人。
好好安葬更是不可能。
他捧住我的脸,给了我一个湿润又狼狈的吻。
如同我们第一次接吻时那样,尽是血腥的味道。
“……橘酱,我喜欢你。”他闭着眼睛说。
“我也最喜欢苏格兰了。”
我没把从爱伦坡那里定制的书送给苏格兰。
他想要的不是虚幻的完美。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真实的宽容。
于是在两个小时后,苏格兰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看着组织基地里燃烧的大火,听着周围人拼命救火的声音,悠闲地啃着晚上没吃完的苹果派。
我吃的很慢,毕竟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吃苹果派。
苏格兰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他是全世界做苹果派最好吃的大师。
“橘酱,这里难道——”
“是我放的火哦,我已经跟Boss自首了,他好像蛮生气的。”我咽下嘴里的苹果派,“我想把那个卧底的尸体烧了,但是后勤部的人阻止我,我干脆就把这里整个烧掉了。消防器材和水管都被我破坏了,他们谁也救不了火,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焦土。”
苏格兰震惊地问:“为什么?”
“人死之后,遗体火化,入土为安。”苹果派吃完了,我拍了拍手,微笑着看向苏格兰,“这是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苏苏,新年快乐。”
第87章
组织卧底伊森?本堂的尸体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我依然没学会共情他人, 可能永远也学不会了,但我实现了苏格兰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代价是我的自由也到此为止了。
“你不用担心,里面的人都逃出来了。因为今天是新年, 就只有值班的人在。”
我单手托腮,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再瞥一眼苏格兰,他面色沉凝应该是想批评我, 我怕他憋死, 于是说道,“我明白放火是犯罪,想骂就骂吧,你说的话都有意义。”
夏油杰的名言是万能话术。
“为什么是最后一件礼物?”苏格兰问。
……他的关注点是这个?
见我不吭声,他又问道:“难道情人节你不打算送我本命巧克力吗?”
他的语速有一点急, 辉映残余的些许火光,紧张的情绪在他的瞳孔里迅速蔓延开来。
“橘酱,”他顿了顿,“你和Boss解释的理由是?”
看到他越来越慌, 我的心里涌出了丝丝缕缕报复的快感。
那个会担心我闯祸的苏格兰又回来了。
“没有理由。”我掸了掸旁边的台阶,做了一个邀请他坐下的手势,“就是心血来潮。”
苏格兰拧起眉头, 思索片刻后说:“那你跟Boss重新解释一次, 就说——”
说什么呢?
他说不上来。
他自己也没有替我承担罪行的勇气, 或者说不是勇气, 而是他背负的东西比我重要。
……我不能拆穿他, 我得给他一个台阶下。
“苏格兰, 听好了,今天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 不要试图替我顶罪,否则不仅是你小命不保,我今后的日子也会更艰难。”
我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藏在右手的针筒往他的后颈刺去,却被他敏捷地捏住了手腕。
“我已经被你打晕过一次,不可能连续大意两次。”
“是吗?”
我抬脚朝他的腰部踢去,也被他避开了。
很神奇。
我和苏格兰经常吵架,但从来没有打过架。
“苏苏,我们好像还没打过架,为了不留下遗憾,今天来个尽兴吧。”
“别闹!”
尽管他竭力劝阻,但我没有停止攻击,苏格兰只是防御,并不还手。
然而他十分擅长缴械,几个回合下来,我的针筒、枪和匕首,全到了他的手上。
“挺有一套啊。”
“还打吗?”他将那些东西扔到了地上。
“休息十分钟。”我看到匆匆往这里跑过来的水无怜奈,停下了动作。
“哟,是怜奈酱啊,工作结束了?”
水无怜奈看着浓烟滚滚火光四射的后勤部,疑惑地问道:“津岛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我拍了拍手,毫不在意同一件礼物送给了两个人,“那个卧底被我火化了,你不用加班去喂鱼了。”
“……呃,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组织的鲨鱼该减肥了。”实际上让她将卧底的尸体喂鱼是Boss的意思,我只是代为转达和执行。
伊森?本堂原先是能直接联络Boss的重要成员,在组织卧底多年,可见心思缜密,城府之深,却突然被一名新晋成员看出端倪,并被逼到自杀,实在是太可疑了。
Boss想要更进一步地考验她。
而我打断了他的计划,在组织里视同背叛。
“以后你别和苏格兰走得太近,不准你们之间擦出什么狗血的火花!”
面对我的警告,水无怜奈挑了挑眉:“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尽管试试呗。”
*
我和水无怜奈打了一架。
是我先动的手,不讲武德,揪人头发。
苏格兰迫于无奈,也参与了进来,被我挠花了脸。
最终他一手拦住了水无怜奈,一手拦住了我。
“橘酱,不要再闹了。”苏格兰劝道,“冷静下来,我们继续商量对策。”
然后他又对水无怜奈解释:“抱歉,水无小姐,橘酱她……今晚喝多了,有些失礼的行为。”
未成年人压根不能饮酒,这是他给我立的规矩,他居然说我喝多了。
为了给我找借口,他连自己的底线都不管了。
趁着苏格兰分心,我倒出藏在袖子里的最后一个针筒,扎进了他的后颈。
组织特别研发的药物几乎瞬间起效,苏格兰只来得及将头扭向我,甚至没能说出一个字,就往我这边倒了下来。
我抬脚将他踢向了水无怜奈那边。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将他踢给别人。
水无怜奈扶住了他:“苏格兰先生,你没事吧?”
松弛剂的药量不多,顶多让苏格兰失去行动和语言能力,但他意识清醒。
夜空也被火光熏得染上了一层深红色的光,烟雾滚滚,不多时,开始有雨落下。
琴酒和伏特加是在雨势渐猛时赶来的。
我坐在台阶上,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新年快乐,琴酒大叔,伏特加二叔。”
回应我的,是琴酒狠狠的一踹。
直接将我踹飞,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琴酒没有家人,脾气太狗也没交到朋友,每次过年,他都是和伏特加一起边喝酒,边看红白歌会,这次是紧急接到负责处理我的任务后赶来的。
他懒得开口,于是伏特加成了他的嘴替:“津岛,是你放的火吗?”
“废话,不然是你吗?你有那个胆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那就不说了吧。”
琴酒和伏特加不可能理解苏格兰的心情。
他们和我是一类人。
现在想想,苏格兰投身黑衣组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琴酒从怀里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笑嘻嘻地:“要瞄准这里哦。”
……反正也打不死。
下一秒,琴酒忽然将枪口移向了苏格兰和水无怜奈,拇指一动,拨开了保险栓。
我距离琴酒有三米,距离那两人是七米,到底是应该飞扑过去抢下琴酒的枪,还是扑过去为他们挡子弹。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影响到我制造的与他们决裂的假象。
……忍住。
琴酒绝对是在测试我。
他就是喝酒也不会喝醉,不可能随意射杀组织有代号的成员。
砰——
一颗子弹射出,我没有抬头,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听到任何人的呻吟声。
——果然,琴酒压根没想杀他们。
“水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琴酒冷淡地问道。
“我刚到这里没多久,津岛小姐和苏格兰先生在打架,好像是后者阻拦前者放火的事,不知道津岛小姐给他注射了什么,他就倒下了……”
水无怜奈的话成全了我。
绝对不能让他和这场火扯上关系。
“骗人的吧。”伏特加说,“他不是津岛的男朋友吗?……哦不,波本还是津岛的前男友呢,津岛交往过太多的男人了,翻脸也很正常。”
太好笑了,因为过去的私生活混乱,没人相信我对苏格兰的感情。
我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但她为什么突然发疯?”伏特加疑惑地问。
“我猜是突然发现了。”苦艾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走得风情万种,身旁竟有一只波本在为她撑伞。
……这小子真骚,他可从来没给我撑过伞。
苦艾酒微朝我抬了抬下巴:“苏格兰威士忌是Boss安排在你身边的卧底。”
“……”
苏格兰是Boss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
我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苏格兰。
他同样在看着我。
时间线倒回到彼此认识的第一天。
他的资料被送到了我的手上,他的人也送到了我这里。
他轻而易举就猜出我喜欢甜食,他送上的蛋糕符合我的口味,他在琴酒面前对我舍命相互,他在浓盐酸泼下来时也在为我挡灾。
接着是表白,然后引起了我的怀疑,顺理成章地搬进来同居。
阻止我喝酒,阻止我抽烟,阻止我无证驾驶,给我做饭,给我做点心,他付出了很多,逐渐让我觉得,我是被人在意的。
……
但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苏格兰是组织的狙击手。
狙击手本该是最低调的存在,却大张旗鼓的,以一副极其热烈的姿态闯进我的生活中,一如当年的白州威士忌。
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他不怕被我杀,更不怕被组织杀,因为他知道这是Boss的意思。
难道我真的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吗?
恐怕我是理性上怀疑了,感性上又说服了自己。
……妈的,苏格兰真的是卧底。
……幸好,苏格兰只是我身边的卧底。
“太不长进了。”出人意料的,苦艾酒没有朝我落井下石,“两次掉入同一组威士忌的蜂蜜陷阱里,津岛,或许不接触外面的世界对你反而是好事。”
我气恼地朝苏格兰走过去,波本似乎想阻拦,但他也忍住了。
水无怜奈护着苏格兰,后者的面部肌肉在动,他想说话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连口型都无法表达。
“我和Boss有过约定,如果我违背他的意愿,就要重新回到监狱里。”
我应该给他一拳,再连踹三脚,最后扒了他的衣服,羞辱他,让他干净的身子被全世界看光。
心理活动虽多,最后却是连一句诅咒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鼻子一酸,我竟然掉下了眼泪。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流进了胸前的围巾里,我这才想起这是苏格兰给我织的围巾。
“监狱里没有一年四季,也没有风,”我解开红围巾,将它围在了苏格兰的脖子上,“这条围巾,你留着自己用吧。”
第88章
“教育的本质, 是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诸伏景光第一次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到雅斯贝尔斯的这句名言时, 是在一个晴朗的中午,他刚过完七岁的生日。
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他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父母的话他都会记住。
比如——
“不可以挑食哦。”母亲看到他剩在盘子里的胡萝卜,微笑着说, “胡萝卜的营养价值很高, 会让你变得更加健康。”
见他嘟起嘴不高兴,母亲又说了一句:“你要珍惜食物,世界上还有很多小朋友吃不上饭,喝不到干净的水。”
他立刻不嘟嘴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
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父慈母爱,兄长也十分爱护他,因此他很难想象吃不上饭喝不到干净的水是什么样的生活。
父亲放下手里的报纸,对他说道:“景光, 我带你去书房看纪录片吧。”
于是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看关于贫困地区灾难和犯罪相关的纪录片。
他的共情能力很强,看到一半已经是眼泪汪汪:“没有假面超人去帮他们吗?”
父亲叹气:“假面超人也很忙, 需要帮助的人实在太多了。”顿了顿, 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温柔地说, “景光, 你以后要成为正义的伙伴, 尽可能地去帮助别人。”
“是!”——这是他对父亲的承诺。
第二天,诸伏景光在全家人的陪同下, 去邮局捐出了自己攒下的全部零花钱,并把生日收到的礼物也一并捐给了贫困地区的小朋友。
邮局的工作人员看到他恋恋不舍地望着要捐赠出去的假面超人玩偶,有些不忍心地问:“小弟弟,要留下这个吗?”
“不留。”他收回了目光,坚定地说,“请让正义的伙伴也去到那些小朋友那里吧。”
假面超人对他来说固然重要。
但他更愿意将假面超人送给最需要的人。
幼年的诸伏景光已经是一个温柔善良,讨人喜欢的男孩了,他唯一的烦恼不过是关于梦想的选择。
他既想成为像父亲那样教小朋友的老师,又和小伙伴山村操约定了,要一起成为专门抓大坏蛋的警察。
……难以抉择。
“不着急,你离长大还很早,可以慢慢考虑。”母亲总是这样对他说,“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妈妈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是!”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永远拥有这样幸福的生活,永远无忧无虑,却在不久之后,经历了青梅竹马生病去世,父母被人闯入家中杀死,而他由于惊吓过度患上轻微失忆和失语症,被亲戚带去东京收养,不得不与兄长分开的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
从此以后,争吵与告别贯穿了他的整个梦境,而他关于梦想的选择也不再摇摆不定——他要成为警察,亲手抓住杀死父母的凶手。
*
二十二岁这年,诸伏景光与挚友降谷零一同考入警校。在一个冬天的周末,他与兄长诸伏高明约定回长野祭拜父母。
长野的冬季很冷,他走在落满白雪的街头,心事重重。
父母被杀一案依然没有任何头绪,噩梦始终笼罩着他的夜晚。
滴滴——
他止住了脚步,红灯了。
刚一抬眸,他的瞳孔骤然紧缩,马路对面的建筑大楼上,一根钢板从绳子上脱落,直直地砸了下来——
正下方站着一个玩手机的男生。
被砸中必死无疑。
“小心!”他高声喊了一声。
男生像是有心里感应似的,抬头往上看去。
诸伏景光拼命往对面赶过去,但来不及了,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马路,还有车流。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蓝色的身影匆匆推开了男生。
——这是诸伏景光第一次见到津岛橘。
少女橘色的头发在夕阳的映衬下,像是一团火焰。
她蓝色的裙摆像摇曳在雪地里的海浪。
然而下一秒,他大跌眼镜。
少女竟然用头撞向了那块掉下来的钢板,然后像顶篮球那样,将钢板重新顶回了起重机上。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
诸伏景光震惊地揉了揉眼睛。
难道是魔术演习……?
等他过了马路,听到少女对被救下的男生说:“喂,你没有一点表示吗?”
对方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喃喃道:“谢谢。”
“大恩不言谢。”少女理直气壮地拍了拍手,“我救了你,作为谢礼,你请我吃神户和牛。”
……呃。
诸伏景光愣住了,他头回见到这么超人类的救援方式,她的头不痛吗?
而且张口就主动问人要吃顶级料理……这形式太复杂了,他无法评价。
男生挠了挠头:“抱歉,神户和牛太贵了,我请不起,我只能请你吃蛋包饭。”
这个降级幅度有点大,诸伏景光原本以为她会闹,她却立刻答应了:“好耶,终于能吃上饭了,我饿了三天了,又没有钱吃饭。”
完全看不出是饿了三天的样子,但这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在他们离开后,诸伏景光去提醒了建筑大楼的工作人员关于吊绳的安全问题,并亲自去确认了那块钢板——他单手举起都费力,她是怎么做到用头顶回去的?
铁头功还是超能力?
他把这件事发邮件告诉了降谷零,对方立刻回复:【说不定是外星人小姐,坏笑.jpg,如果是我,一定会跟上去问问。】
……嗯,的确想问问,不过对方已经离开了。
从建筑大楼出来,他觉得肚子饿了,随便找了一家店吃饭,刚进门就遇到了那颗橘色的脑袋和对面欲哭无泪的男生。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好家伙,她已经吃光五个盘子,四份点心了,还在扒拉一份蛋包饭,而男生正在扒拉钱包。
“小姐,我的钱已经不够付了,我要留下洗盘子了。”
“那你就洗呗。”少女满不在乎地说,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管周围的一切。
诸伏景光也要了一份和她同款的蛋包饭,咳,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她的是儿童款,插了小旗子,而他是成人款,没有小旗子。
这时候,他听到餐厅里传来了小男孩的哭闹声:“妈妈,我的小旗子断掉了!”
年轻的母亲安慰他:“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不需要小旗子了。”
……原来是要插在蛋包饭上的小旗子。
诸伏景光瞥了一眼少女的手边,她手里有六个小旗子。
少女也发现了哭闹中的男孩,拿着小旗子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个?”她问男孩。
……果然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暗中观察的诸伏景光心里一热。
男孩点了点头,响亮地回答道:“想!”
少女问:“那你想要哪一个?”
男孩贪心地说:“我都想要!”
他的母亲斥责道:“佑酱,你太贪心了!”
但少女居然大方地同意了:“好的,都给你吧。”
诸伏景光勾了勾嘴角,他喜欢看人世界所有美好和睦的场景。
下一秒,少女拿起了男孩还没舍得吃的冰淇淋。
“作为交换,这个我吃了。”
男孩:“!!!”
诸伏景光:“……”
她头也不回地拿着冰淇淋离开了,留下了没钱支付餐费的男生和嚎啕大哭的男孩。
诸伏景光叹气,这个女孩子已经超出他的思维模式了。
他重新买了一根冰淇淋安抚男孩,又帮惨兮兮的男生付了剩下的饭钱。
“你他妈就是我爸爸!”男生激动地说。
诸伏景光汗颜:“不,不用这么客气。”
他出门没多久看到空旷的广场上,少女叼着冰淇淋,蹲在路边挫雪球。
她忽而回过头,朝他狡黠的一笑。她的唇角沾着雪白的奶油,这使得她的表情看上去纯真可爱。
“我已经发现了,你一直在跟踪我。”
……明明没有在跟踪。
只是偶然遇到的次数多了一些。
在这样的笑容里,他却莫名的心虚了一下。
他想纠正她的一些行为,比如与小孩交换东西应该是经过双方同意,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立场。他现在只是考上了警察学校,还不算是警察。
诸伏景光经历着相当复杂的心路历程,她手里的雪球朝自己砸了过来。
……不对,不是砸他。
而是贴着他的脸,砸在了他身后人的身上。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被砸的满身是雪。
再转过头时,少女已经在电线杆上了。
……这家伙是怎么爬上去的?
她在电线杆和树之间穿梭跳跃,像一只灵巧的猫。
“危险,快下来!”诸伏景光提醒道。
少女压根没有理他,黑衣男追着少女离开,于是他也追了上去。
砰、砰、砰。
黑衣男竟然朝少女的方向开了枪,诸伏景光没有丝毫犹豫,飞扑过去,踹掉了对方手里的枪,并与他扭打在了一起。
等他制服对方,并将他送进警局录完口供时,少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沿着刚才的路线一路打听,得知了她一路的“英雄事迹”——
将两名下象棋的老人依次打败,并嚣张地奚落两人都是菜鸡;
两个小男孩为了多出来的一块巧克力的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找她评理,她评不出来,于是干脆吃掉了巧克力;
她无意中抓到了一名小偷,把小偷脱到只剩内裤捆在树上,并拿走了小偷身上的钱包……
老人们气到跺脚:“那个没礼貌的丫头!”
小男孩们气到捶胸:“那个姐姐是魔鬼!”
小偷气到颤抖:“那个女的是小偷!”
最后诸伏景光在公园里找到了少女。
月光下,雪色里,她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左手夹着一根烟,右手握着一瓶酒。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酒瓶。
——未成年人饮酒抽烟。
——烟酒购买钱款来历存疑。
——乱扔垃圾破坏环境。
诸伏景光一个头三个大,在心里组织完语言,他走了过去。
“抱歉,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是你应该还是未成年人吧,在我国未满二十岁是不能抽烟饮酒的,这会追究监护人的责任,还有,麻烦你配合警方的调查,关于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份……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饭吧。”
少女歪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颊染上了醉意,眼睛却出奇的清亮。
然后,她闭上眼睛,歪歪扭扭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最后一秒,诸伏景光伸手接住了她,没让她摔在地上。
幸好这次赶上了,他心想。
第89章
啪嗒——
从少女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只钱包, 拉链是开口的,里面是空的,诸伏景光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刚才那个小偷全身都被扒光了, 还在控诉钱包被她抢了,该不会是——
“这个是你的钱包吗?”他问少女。
少女歪了歪头:“……是小偷先生的哦!”
“那不是小偷先生的, 是失主先生的,你怎么能打开呢, 被当成同伙怎么办?”
诸伏景光扶额, 联系少女之前的种种行为,不难猜出这是她认为自己抓到小偷有功,作为奖励,就花了钱包里的钱,他忍不住教育起来, “你听好,以后不能做这种事了,帮助别人本该是无偿的行为,就算、就算你想有偿, 也要和对方商量,征得同意才行。还有,未成年人不能抽烟喝酒, 这是违法的, 要追究你监护人责任的……”
少女垂下眼眸, 抿着嘴唇, 看上去委屈极了。
仿佛再说一句就要哭出来了。
诸伏景光瞬间开始反省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改口道:“那个, 只要你保证在成年以前不再抽烟喝酒,这次的事, 我就不告诉你的监护人。”
少女抬眸看他,神情似懂非懂。
他也不确定少女醉到了什么程度,于是试着问道:“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少女重重地点了点头:“……记得!”
“那我先收拾掉这些酒瓶,带你去向失主道歉,再送你回家休息。”诸伏景光拿过她手里的烟盒和半瓶酒,“这些我也要没收。”
少女小手一挥,很大方地表示:“送你了!”
“不是送我,是被我没收的。”诸伏景光认真地纠正她的说法,“对了,你是从哪里买到这些东西的?”
“对面街!”
居然向未成年人贩卖烟酒,这也是违法的行为。
诸伏景光在警校三天的学习也没有今天一下午遇上的违法案例多。
然而在问清原委之后,他才从颤颤惊惊的店家那里得知,这纯粹是一桩强买强卖。
……很好,是她的风格。
于是他不仅要向店家赔礼道歉,还要向被花光钱的失主道歉,并自掏腰包垫上了损失,以防止少女被当成小偷的同伙。
……他鞠躬道歉道得腰都疼了,当事人跟个没事人似的,诸伏景光不禁心想,如果是自己的父亲,在面对这样的问题少女时,会怎么教育呢?
咚——
耳边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诸伏景光回过头,看到少女栽倒在了地上,他急忙俯身查看:“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困。”少女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走不动了。”
“那我背你吧。”诸伏景光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上来。”
“好~”
下一秒,脖子一重。
少女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诸伏景光:“……”
这哪里是背?
这分明是把他当成坐骑了!
“下来,我脖子会闪到的。”
“小鸡快跑~”少女夹住他的脖子晃了晃腿,玩得乐此不疲。
没办法了,诸伏景光武力镇压,将对方从脖子上揪了下来,又将她调整成乖乖被背着的姿势。
“你家在哪边?”他问道。
“……在前面哦。”
不知道醉鬼的话可信度有多少,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直接把她送去警局,那未成年饮酒的事也瞒不住了。
诸伏景光听从少女的指示,左拐右拐,最终在……长野当地有名的高级料理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是你家开的?”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还是你家里人在这里面工作?”
“饿了。”少女扁了扁嘴,“我要吃饭。”
吃饭……吃饭!!!
原来她是为了吃饭,还挑了这条街最贵的饭店!
“……抱歉,我身上的钱根本不够在这里消费。”
诸伏景光今天破费了三次,三次都是为了帮她善后,钱包瘦了一大圈,回警校都要吃土了。
“还是先找到你的家人吧,之后我再请你吃饭。”他先给她画了一个饼。
“吃饭!”
“会有饭吃的——”
他突然身体一僵,险些踉跄,话音也戛然而止。
……背上的人竟张口咬在了他的后颈上。
力道不大,甚至说得上是轻,可正因为轻,才更加微妙,因为后颈处是他的痒痒肉。
说来也是神奇,他与其他人不同,痒痒肉不长在咯吱窝下面。
警校组里五人平时打闹,互相偷袭痒痒肉的时候,他总是能不战而胜,连好友降谷零都以为他天生不怕痒。
……谁知道有一天会被人攻击到痒痒肉大本营。
“你、快松口——”
轻柔湿润的呼吸萦绕在他的颈间,温热的,痒痒的,令他一动不敢动。
“没饭吃,我就吃你。”少女漫不经心地恐吓道。
“……知道了。”诸伏景光无奈认输,“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吃饭。”
所谓更好的地方,不单单是体现在价格优势上,也勾起了他对长野的回忆。
他七岁就被亲戚带到了东京抚养,在长野生活的时间不算长,但在七岁之前,每年冬天父亲都会带他去居酒屋里吃寿喜锅,吃得浑身暖和再回家。
他凭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那家居酒屋。
十五年过去了,原本崭新的招牌都斑驳了。
诸伏景光站在门口,内心百感交集,犹豫着进还是不进。
自从父母过世后,他会更加珍惜一些东西,比如父亲的教诲,母亲传授的厨艺和乐器。但同时也会下意识避开一些东西,比如留下他惨痛回忆的衣橱,比如留下过他欢声笑语的居酒屋。
——有些东西,注定永远都回不来了。
“老板,把这里最贵的酒和最好吃的料理拿过来!”
“小姐,你在对着酒桶说话啊,老板在桶旁边呢。”
“小姑娘是喝多了吧,哪家的孩子,看着像是没成年——”
听到居酒屋里传来的窃窃私语,诸伏景光这才回过神来,大事不妙,她已经进去了。
“等一下!老板,我们不要酒!”他赶紧制止并重新点餐,“请给我一杯蜂蜜水,一份寿喜锅,两份南瓜蛋挞。”
胖老板一听有人点南瓜蛋挞,立刻笑眯眯地说:“年轻人,你真有眼光,南瓜蛋挞可是我们店里的隐藏菜单!”
被诸伏景光死死按住手,以防止她去别人的桌上拿酒瓶的少女好奇地问:“好吃吗?”
胖老板膨胀了:“那当然,它是全日本,不,全世界最好吃的!”
“行。”少女点头,“不好吃,你跳楼。”
胖老板:“……”
众人:“……”
诸伏景光恨不得光速跑路,但烂摊子总还是要收拾的,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朋友她喝多了,其实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不好吃的话,你要加油努力,更上一层楼。”
胖老板压根不信,但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便麻利地准备好了他点的东西。
“蜂蜜水可以防止酒后宿醉头疼。”诸伏景光将杯子推给了少女,“下次可不能再喝酒了。”
少女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甜的。”她吧唧了一下嘴,“好喝。”
“热乎乎的东西喝下去,身体也会变暖和的。怎么样,这家店很不错吧。”他心情很好,声音也带上了笑意。
“不错!”
“试试这个寿喜锅吧。”
“嗯!”
看着少女有滋有味的吃相,诸伏景光自己看饿了,于是也拿起筷子吃了一片牛肉。
诸伏高明的电话是在这时候打来的。
“景光,抱歉,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自己吃晚饭吧。”
……其实已经吃上了。
“没关系,你先忙吧,高明哥哥。”
听到哥哥一词,少女忽然凑了过来,“高明哥哥!”
——她也喊哥哥!
电话那头的诸伏高明顿悟:“景光也长大了啊,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在女孩子面前太过害羞。”
诸伏景光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偏偏有人跟他捣蛋:“就是这样的!”
“不用解释,景光,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诸伏高明淡定地说,“好好照顾人家。”
“……是。”
挂了电话,诸伏景光看向旁边的人,叹气道:“被我哥哥误会有女朋友了,但我根本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话音刚落,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手很小,手指又白又细,不仅牵了他的手,还与他十指相扣。
诸伏景光刚要脸红,就听对方幽幽道:“那我扶贫一下。”
扶贫?!谁要扶贫!
“我幼儿园就牵过女孩子的手了!”他小声嘀咕道,也没说谎,当时的青梅竹马外守有里与他上学放学都是手牵手。
然后他看到少女的脸色沉了下去,变得杀气腾腾,立马说:“我吹牛的。”
对方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开始专心对付冒着热气的寿喜锅。
……太不可思议了。
他竟然与一个陌生的女孩,坐在十五年都不曾踏足的居酒屋,吃同一份食物。
这是萩原研二那个社牛的风格吧。
诸伏景光侧过头,看到少女盯着店里的射击游戏牌看……嗯,她好像很想要那些奖品。
自己的枪法虽然在警校不是第一,但也还算不错,应该能帮她赢一个礼品。
“你喜欢哪一个?”他问少女。
少女反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诸伏景光想了想,“樱花御守吧。”
“能吃?”
“不能吃,但那是会有神明保佑的东西。”
居酒屋拿御守充在礼品里,可见有多抠搜,但诸伏景光一直都很喜欢樱花。
“要那个。”少女转头去找老板,“樱花的那个。”
“那是结缘御守,很灵验的。”老板朝她笑笑,“可以帮你找到男朋友的。”
少女指了指诸伏景光:“帮他找,他还是处男。”
她的声音很大也很坦然,整个居酒屋大半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诸伏景光大囧:“你快别说了,坐下吃饭。”
“长这么大也没和女孩子牵过手,还得靠吹牛。”
“……”老底都快被她掀光了。
结缘御守需要十发游戏弹命中六发以上,诸伏景光本来没抱希望,却发现少女握枪的姿势十分标准。
……她应该练过吧。
她几乎没费力就命中了六发,并且是只打了六发就放下枪收工了:“给我樱花。”
樱花御守被交到了诸伏景光的手上。
他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有特工之类的工作吧。
“谢谢你请我吃饭,扯平了。”她晃晃悠悠地推门出去,“高明哥哥的弟弟。”
咚——
少女又栽倒在了门口。
这回是真睡着了。
看来只能先送去警局了,虽然很想先带回家,但这样做感觉对女孩子来说会觉得很危险。
实际上在陌生男人面前喝醉就已经很危险出格了。
……不对劲。
诸伏景光越走越觉得头皮发麻。
好像被人跟踪了。
而且数量还很多。
结合之前射杀少女的那名持枪杀手来看,这次的成员们很可能也带着枪。
……难道她是□□的人?
诸伏景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背上的人,悄悄腾出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发邮件。
【高明哥哥,帮忙报警,有人跟踪我和我朋友,疑似有枪,地址在……我会尽量拖延时间。】
自家哥哥从不令自己失望,希望这次也能赶得上。
“不怕。”背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摸了摸他的头,“高明哥哥的弟弟,不要怕。”
“嗯。”诸伏景光说,“你放心,高明哥哥的弟弟不会怕的。”
他心说,自己还得保护她,怎么可能怕。
“你一定会找到女朋友的,所以不要怕!”
“……”喂,谁在怕这个了= =
第90章
“听好, 我去引开他们,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诸伏景光压低了声音对少女说,“会有人来救你的。”
对方不止一人, 枪也不止一把,他心里清楚两人不可能一起逃脱。
少女抬起脸, 呆呆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了。”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笑了一下, “要努力活下去。”
他心想, 自家兄长在收到自己的邮件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带警方赶来,只要他努力争取时间,最起码她能熬到获救。
至于自己,则全看运气了。
但愿他运气足够好, 因为他还没能亲手逮捕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三米远,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回头一看,是少女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正在朝他挥手。
诸伏景光:“!!!”
靠, 他要打人了!
“在那里!”不远处的黑衣男子们发现了他们的踪影,立刻朝这边追了过来。
砰、砰——
子弹密集地射来,诸伏景光不得不拽着少女藏进角落里。
“这样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的。”他叹气, “我们连个应付的武器都没有。”
少女歪头, 牵起他的手, 往他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诸伏景光低头一看, 是颗手榴.弹。
哦, 原来是手榴.弹。
手榴.弹!!!
“你哪来的?”他赶紧将手榴弹塞到了口袋里, 以防止被她拉掉引线,“身上还有吗?”
然后他的怀里被塞了一堆手榴.弹, 数了一眼,好家伙,足足有四个。
要是引爆的话,这片区域都得完蛋。
……枪声忽然停止了。
周围出奇的安静。
诸伏景光扭头看去,幽暗的路灯下,一个穿着单薄风衣的少年缓慢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而他的身后,那几个黑衣男子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他们怎么了?”诸伏景光下意识地问。
“死了。”少年说,“他们看过你的脸,就不能再活着了。”
这是什么话?
诸伏景光急忙过去查看那些人的伤势,无一例外被捏碎喉骨,没了生命迹象。
“津岛小姐,你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少年握住少女的手,叮嘱道,“下次不要乱跑了,我会困扰的……你还喝了很多酒。”
“等等!”
眼见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出于责任感,诸伏景光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吧。”少年扬了扬眉,“让开。”
……知道。
但是不能让。
诸伏景光抬眸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身上带着手榴.弹,一个面带微笑地杀了几个成年人。
他们的身份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放任他们离开,很可能会出现更大的灾难。
“你是警察吗?”少年忽然问。
“现在还不是。”诸伏景光坦诚地回答,“目前正在警校就读,我以后会是一名警察。”
“那太遗憾了。”少年划破自己的手掌,幽幽道,“你没有以后了。”
诸伏景光看到对方掌心的血液流出来,迅速流淌成一条红线。红线的一端,连接到了他的眉心。
……莫名的瘆人。
一瞬间,他的身体不能动弹了,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这是他未知的领域。
少年仿佛日本神话中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神秘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同时身体也变得很轻盈。
而少年的手掌也恢复如新,没留下任何伤口。
……刚才的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陷入了怀疑,直到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诸伏高明的声音。
“景光——”
他又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自己紧闭双眼,倒在了地上。
灵魂和身体竟然被分开了!
这怎么可能?!
“景光!”
诸伏高明已经看到他了,也带来了长野的县警。
“振作起来,景光。松冈,麻烦你帮忙叫一下救护车,另外的人去查看那些人的情况……”
他看着自家兄长抱起自己的身体,压下悲痛有条不紊地部署工作,他本人却无法发出一丁点声响回应。
他试图躺回自己的身体里,人工实现灵魂身体合二为一,但是无果。
——他的身体已经被抬上担架,他的灵魂还躺在地上。
灵魂状态下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十分轻盈,诸伏景光心酸地发觉自己可以飘了。
他飘了一夜,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和昨晚的酒鬼少女正在旅馆里吃早餐。
【喂,你这家伙,快点把我恢复原样。】
他很肯定少女看不到他,但是少年能看到,因为他朝他挑衅地笑了笑。
少年并没有搭理他,转头问少女:“津岛小姐,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吗?”
“抱歉,喝了太多酒,脑子断片了,但我记得好像有个好心的大叔在照顾我。”
神特么大叔,诸伏景光气呼呼地想,自己才二十二岁!
“是一个好心的大叔,他说你和他的女儿很像,所以一直守着你直到我过来。”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说着谎。
名为津岛的少女没太在意,哦了一声后继续低头吃东西。
“我出去买车票。”少年瞟了诸伏景光一眼,“半个小时后回来。”
下了楼,诸伏景光飘在他的身后,斟酌着用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你能不能让我回到我的身体里?】
……够卑微了。
但是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成为一只阿飘。
这都不在科学能解释的范围了。
“那我放了你,你能帮忙隐瞒我杀人的事吗?”
“……”
少年诱惑道:“这样你就可以回去继续读警校,当你的警察,而我也可以和津岛小姐继续旅行了。”
【抱歉,不能。】诸伏景光拒绝道,【你在做错误的事。】
其实他完全可以先假装答应,等拿回身体再对付少年,但是他不想说违心的话。
算了,最差也就是一直当阿飘,那他就整天在少年面前飘,烦死他。
“日本的警察如果都像你一样靠谱,那我们的组织早就被端掉了。”少年不笑了,神情有些惆怅。
片刻的沉默后,他又说:“我们要去青森了,你也一起来吧,兴许我心情好了,就会让你回到你的身体了。”
【……好吧。】自己都变成阿飘了,还有的选吗?
“我是白州威士忌,她是津岛橘。你叫什么名字?”
白州威士忌很明显是酒名而不是人名,津岛橘倒是个正常的名字。
【诸伏景光。】
*
阿飘牌诸伏景光和疑似恋人的一对未成年人踏上了去往青森的旅程。
“其实做阿飘也没什么不好的。”白州坏笑道,“你可以尽情偷窥女浴室,不会有人发现,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诸伏景光羞红了脸,斥责道:【闭嘴,不要有那种猥琐的想法!】
抗议无效,他被白州直接踢进了浴室。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洁白的背部——她的背上有一个十字的印记。
津岛橘疑惑地回过头,视线与诸伏景光相交。
明明他没有被发现,但他还是落荒而逃。
罪恶感使得他追着白州揍,后者被闹得无法听音乐,提醒道:“你是警察,殴打未成年人合适吗?”
【你就是挨打太少,才会这样无法无天。】诸伏景光能忍受自己被捉弄,但无法忍受身为女生的津岛橘也被同等捉弄。
“不就是看了一下女孩子的身体么,你太保守了。我们组织性观念很开放的,乱搞是常有的事。”
“咳咳咳——”诸伏景光没喝水也被呛到了,“你少胡说八道。”
“真的,不信你看——”
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津岛橘裹着浴巾走了出来,湿哒哒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白州勾了勾嘴唇:“津岛小姐,过来。”
“有事吗?”
下一秒,少女已经被少年压在了身下。
“今晚让你体验一下成年人的快乐。”
“诶?”
【住手!她还是未成年人!】诸伏景光扯住了少年的后颈,奈何身为阿飘的力气太小了。
可恶,等他恢复身体,他一定要狠狠揍对方一顿!
这样想着,面前突然出现了少女的脸。
从她鸢色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变成了少年的样子。
“津岛小姐?”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这也不是自己的声音。
他附到了少年身上??
【没错,出于异能力的Bug,你暂时进到了我的身体。】旁边浮在空中的少年慢悠悠地说,【但是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的时间,足够他拨打少年的手机,向诸伏高明说明事情的原委了。
【我和津岛小姐的手机都不能用,我们早就欠费停机了。】少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贴心地开始倒计时,【还有三十秒。】
来不及出去借电话了。
那么,总能做点别的事。
于是他将少女拉了起来。
“津岛小姐,你听好,这种事,只能在你成年以后和自己喜欢的人之间发生,绝对不要被乱七八糟的男人欺骗。”他假装严肃地板起脸,认真地教育道,“刚才那是演习,你正确的回应,应该是一巴掌拍向我,并狠狠踹我一脚。”
津岛橘拍拍手:“明白了。”
白州:【……还有五秒。】这股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再来一次。”诸伏景光掐准时间,按倒了少女,“照我说的做。”
啪——
是响亮的耳光声。
咚——
是人被踹到柜子上的声音。
“我学会了。”津岛橘骄傲地宣布道。
诸伏景光在挨揍的前一秒,变回了阿飘状态,看到白州蹲在地上疼得直吸气,他的心情十分舒爽。
“最毒警察心!”白州咬牙道,“好一招借刀杀人。”
【谁让你不尊重女性,也不尊重你自己。】他批评完白州,又为对方担忧道,【你没问题吧,能自己站起来吗?】
“两个蛋碎了,但是不要紧,我没打算传宗接代。”
蛋碎了都不管,年轻人还真是看得开。
“诸伏君,你打算怎么利用明天的一分钟?”
【哈?】
见诸伏景光不解,白州又解释道:“你每天的这个时间点,都能占用我的身体一分钟,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诸伏景光只想快点把事情告诉诸伏高明。
一分钟之内必须找到一只可以联系的电话,并且将事情原委告诉对方。
如何才能言简意赅呢?
“津岛小姐和正常女生不一样吧。”白州的话打断了诸伏景光的思考。
诸伏景光点了一下头:【她有些言行需要纠正。】
“她七岁时就被她的亲生父亲卖掉,用于我们组织的人体.实验,在地下室被关了七年,现在和我正在组队逃亡……”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令诸伏景光十分震惊。
震惊之余也是震怒。
如果这是真的——
【你们没报警吗?】
“警界也有组织的人。”白州耸了耸肩,“而且我也不相信警察。”
……这话在预备警察听来有些刺耳。
但诸伏景光决定听一听他的心声。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能帮你什么忙,但是你说出来,我可以听着。】他自嘲地笑笑,【我现在这个状态,也无法向外界透露你的秘密。】
【我的朋友告诉过我,说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
“诸伏君,我身患绝症,只剩下最多一年可以活了。”白州说,“在此之前,我想让津岛小姐像普通女生那样活下去,不被组织抓回去当工具人。”
“我照着书上的教她了,但是好像失败了,我给她读理想的生活,她总是打瞌睡……”
诸伏景光心情复杂,他确实发现了,少年的包里装了几本教育相关的书,打扮的也很像个学霸。
但真正的教育又岂是一两本书能学得会的?
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七岁那年从父亲那里听到的那句雅斯贝尔斯的名言——
【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诸伏景光不是老师,无法给出更多的意见,幸好白州也没有询问他的意见。
第二天,他在得到身体的一分钟控制权时,人在电话亭的旁边,并且口袋里有一枚硬币时,天时地利人和,他却放弃了拨打电话的机会。
因为他看到津岛橘正在强行帮助一个盲人过马路。
“你是新鲜瞎子,又不是熟练瞎子,不要再逞强了。”
白州只教她去帮助别人,却没有教她帮助别人的正确方式,也没有教她语言的杀伤力。
那名盲人因车祸失明,暂时无法接受这一现实,也拒绝别人的帮助。
诸伏景光放弃了这一分钟打电话,他心想,反正可以等明天的一分钟。
“津岛小姐,帮助别人时,要考虑对方的心情。”他小声对津岛橘说,“试试看让他独自行走,你在旁边保护他。”
“事后也不要向别人索要回报,”实在是担心津岛橘的作风,怕她送完盲人就会抢了对方的手杖当回礼,诸伏景光只能抓紧这一分钟说,“你想要的东西,尽管跟我要,我都会给你。”
牛替白州吹下了,反正是他自找的。
津岛橘的眼睛亮了:“那我要吃十个鲷鱼烧。”
“成交。”
一分钟时间到了,诸伏景光又变回了阿飘。
电话没打成,但津岛橘的“学习”进步了,她走在盲人的身侧,环顾四周,耐心地等着盲人用手杖敲敲打打地过了马路。
全程没有一句抱怨。
“很棒哦,”她朝盲人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你已经是半个熟练瞎子了。”
诸伏景光捂脸,心想这还不如不夸。
于是第二天,他教了她不伤人的说话方式。
第三天,他教她不去偷窃普通人的财物,不去便利店顺手牵羊。
第四天,他鼓励她去和同龄女生泡温泉,她短暂地交到了朋友。
第五天,他拿出白州的钱,让她去买一盆野玫瑰回来,悉心培养,作为以后送给兄长的见面礼。
……
“白州,我觉得你变了。”第七天的时候,津岛橘忽然对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少年说道,“变得有些讨人喜欢了。”
少年睁眼:“讨你的喜欢吗?”
“对呀。”津岛橘吸了吸鼻子,“我很喜欢现在的白州,总觉得生活比以前有意思了。”
诸伏景光的心蓦的一软,脸似乎也有些发烫的趋势,幸好他现在是灵魂状态,并不会脸红。
白州望着诸伏景光说:“你脸红了。”
津岛橘看不到后者,误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惊讶道:“我为什么要脸红?”
哎。
诸伏景光在心底叹息,对方终究不知道自己这只阿飘的存在。
……
津岛橘打算找一片四叶草。
她从书上看到,四叶草会带来幸运。
“我没钱买礼物,也不能去偷,那就送一片四叶草给白州当圣诞礼物吧。”她自言自语道,然后在雪地里刨起了坑。
冬天的青森有多冷,光看她时不时停下搓手就知道了。
诸伏景光蹲在她的旁边,陪她一起寻找。
他们找了一夜,最后被诸伏景光找到了,但他无法提醒津岛橘,眼看着她就要换地方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幸好树上的一滴水落下,滴落在了那片四叶草上。
津岛橘终于看到了。
“总算找到了,真不容易啊。”她对三叶草堆拜了拜,“不好意思啊,我要把你们家的四叶草独苗带走了,因为我希望白州也能活下去。”
诸伏景光突然明白了,其实津岛橘一直知道白州病入膏肓。
她捡过他的止疼药,也清理过他吐在洗手池上的血迹。
她甚至每天夜里都会醒来两次,去触摸他的鼻息。
……这个世界上除了白州,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去医院治疗吧。】诸伏景光劝少年,【为了津岛小姐,也为了你自己……如果是费用方面的问题,我还有一些存款。】
他心知肚明那些存款肯定不够,但他有一些筹款的好点子,他还会乐器可以组织活动筹款,也能组织警校的同学们捐款。
白州望着他,用死一般沉寂的眼神凝视着他。
……是在怀疑他说话的真伪性吗?
诸伏景光解释道:【我平时用钱不多,很早就有存钱的习惯了。】
“你不知道我是杀人犯吗?”
【……知道,但你要活下去,才能赎罪。】
“诸伏君,输给你,我不遗憾。”
那天的最后,白州扔掉了津岛橘送给他的四叶草,此举令诸伏景光十分火大。
【这是她找了一夜才找到的。】
这也是一个女孩子珍贵的情谊。
“但她是想送给你的,她喜欢你。”白州淡声说道,“一年的陪伴,一天的二十三小时零五十九分钟,比不过你的一分钟。”
诸伏景光无言以对,讷讷道:【你不能把吃饭洗澡上厕所的时间也到自己的那部分里。】
“诸伏君,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就不要说了。”白州抬起细瘦的手腕,“等津岛明天过完生日,我会放你回去,并且乖乖让你用手.铐铐起来。”
“作为交换,你要好好地教她。”黑暗中,少年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她一生未做任何坏事,不应该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第八天的一分钟,诸伏景光依然没能成功打电话给诸伏高明。
他拿起纸巾,擦掉了少年的眼泪:“我还不是警察,无权抓捕你,但我会陪你去自首。你还很年轻,往后的日子很长。”
这一分钟,他留给了一个心碎的少年。
“白州君,手铐从来不是铐住自由的东西,而是为了阻止犯人坠入更罪恶的深渊。”诸伏景光笑了笑,“津岛小姐,你,我,大家都会有不错的未来。”
“未来呀。”白州用无比怀念的语气说,“真想看看啊。”
“那就活下去,先治疗身体,再好好赎罪。”
……
津岛橘的生日,两人一飘都凑不出买一份蛋糕的钱。
她不贪心,只想买一个小小的荔枝蛋糕,却只凑了一份买红豆年糕的钱。
她并没有难过,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买红豆年糕,诸伏景光跟着她出门。
“白州说明天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她嘀咕道。
诸伏景光心想,是个能给你做点心的朋友,等他变回来,一定要给她做许多生日蛋糕作为补偿。
一路下着雪,她一路都面带笑意。
她和点心店的老板打招呼,她救起了掉在水塘里的麻雀,她欣赏一株漂亮的梅花,伸手准备摘,最终忍住了冲动。
诸伏景光为她的改变而感到欣喜。
然后,他便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白州。
他以为白州是来接他们的。
——白州却是来告别的,他甚至是灵魂状态飘来的告别。
【抱歉,诸伏君,津岛小姐不让给你了。】
诸伏景光微怔:【她年纪还很小,你可以等她长大了再选择。】
【你忘了她吧,也忘了我吧,我已经畏罪自杀了,我唯一的请求,是你不要告诉她关于你的事,我想让她心里有我。】白州挥了挥手,【再见,诸伏君,你以后会是全日本最优秀的警察】
【等一下——】
灵魂体仿佛被撕碎了,诸伏景光看到白州消失在了阳光下,也看到津岛橘捧着红豆年糕汤,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
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兄长诸伏高明担忧的脸。
“景光,你醒了,我去叫你的同学。”
不一会儿,以降谷零为首的四人一齐涌了进来。
“Hiro,你终于醒了!”
“担心死我们了。”
警校组的五位,齐齐整整。
“圣诞节快乐!”
……已经过了平安夜么?
诸伏景光头疼欲裂,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很多悬而又悬的东西,都很难用科学解释。
萩原打开电视,电视机里刚好在播放一则早间新闻。
“青森某地发生大火,一名男子被烧死在苹果树上,初步判断是自杀,警方讨论的疑点是,该名死者的手腕上,有一副警局遗失的手铐……”
那是白州。
那是津岛橘的苹果树。
诸伏景光很难想象,在这样的世界里,一所所有的她要如何活下去。
遗憾的是,他去过很多次青森,却一次没有找到她。
她像是人间蒸发了,又像是从未出现过。
偶尔诸伏景光也会梦到她。
他不再是白州,不用再借那一分钟的身体。
他终于能以诸伏景光的身份,回头对身后的少女说:“津岛小姐,请让我成为你的心。”
然后他听到她声音,在月光下,在雪色中,澄净地四散开来。
“那你不准抛弃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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