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里绫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倘若忽视随后加进去的牛奶、炼乳、芋泥以及一些过了凉水的小芋圆的话,阿丽娅觉得,他抬手将茶汤倒入杯中的姿势还是挺风雅的。
——然后她表示,自己要来一套和神里绫人一模一样的。
额,把芋泥和芋圆换成黑糖珍珠的话她会更喜欢一点。
神里绫人:“黑糖珍珠熬起来可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我若是你,现在便不会要这份茶水。”
阿丽娅挑眉。
神里绫人将芋泥在杯子里面搅拌开,芋圆飘浮到奶茶的表面然后又落下去。
“毕竟,发生在散兵身上的事情太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所以我打算让你自己去问他。”
阿丽娅:“……”
有被神里绫人懒到。
但她转念一想,发现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好像也很不乐意在除了八卦的任何时间花上不少的时间只为了说某个人的心路历程。
再说,既然是别人的心路历程,那么自己说出来的,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合理,再怎么合乎逻辑,也都只是推测而已,未必就是真实而准确的。
阿丽娅于是从善如流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神里绫人轻笑,端起刚刚搅拌均匀的芋泥芋圆奶茶喝了一口:“他在鸣神大社——至少从神里屋敷离开的时候,他跟在八重宫司身后。”
神子那边啊。
阿丽娅问:“那我现在过去,会打扰到些什么吗?”
比如说发生一些她开口就是“对不起,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然后八重神子一伸手,微笑道“不,你来得正是时候”的情况。
神里绫人微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再怎么说,我也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神里绫人: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此时发生在数百里之外的事情呢?
阿丽娅离开木漏茶室的时候,脑中还在回荡着那句“平凡的普通人”。
从梢小姐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呸”了一声。
什么平凡的普通人。
神里绫人,你不要太荒谬了。
说起来,从上次离开稻妻之后,阿丽娅还没有再去过鸣神大社。
只是过去这么多的时间,她沿着石质的阶梯绕着山往上爬的时候,看着那四季都吹落得十分均匀的粉樱雨,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刚离开没多久。
鸣神大社就像是没有变化过一样,矗立在永恒之中,对应着稻妻的那句名言——“不动鸣神,恒常乐土”。
难怪哪怕并不是雷电影的信徒,在走进这个神社之后,都会想要去神樱树下参拜一番、再去一旁的抽签处给自己整根签子看看。
阿丽娅心想,实在是这个地方的神性太明显。
她忍不住将自己的呼吸也放轻了些许。
——可能就是这一会儿的放轻,外加散兵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讲话的八重神子以及掌心那颗此时已经归于沉寂的心脏上,他都没有注意到阿丽娅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当八重神子越过他,向阿丽娅微笑着问好“终于打算来把这个小家伙领回去了吗”的时候,他甚至被身后突然有人出现这个事实惊得一怔。
虽说并不是多么明显,但阿丽娅还是意识到了,并觉得……
还挺可爱的。
就像是一只打着盹,然后发现两脚兽什么时候已经侵犯了自己的领域的猫咪。
虽然因为关系不错,不至于当即逃开,但是身上的毛倒是已经炸得差不多了。
阿丽娅差一点就想伸出罪恶的手,摘掉散兵的帽子,在他头上rua上两把。
嘿嘿,可爱。
这要是放在她上辈子,是能直接张口闭口来一句“超了”的程度。
八重神子对阿丽娅的来意知晓得不要太清楚了。
“唔,我这边要说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你们自己聊吧,不用担心旁边有人偷听,今天光华容彩祭还没结束,我把抽签这项活动都放去离岛了,应该是不会有别的上山来的。”
说完,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哼着阿丽娅听不出调子的音律走开了。
留下这边,阿丽娅略有点尴尬地和散兵对视一眼。
散兵看着她那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像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因此说不出来的样子,半晌“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问吧,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
他松松地双手插兜,身形站姿中透露出几分放松感,让阿丽娅也跟着安心了不少。
“有实效性的,你现在要是不问,我不确保以后还会回答。”
阿丽娅:“说什么呢,老板来关心关心你而已——所以,你知道我遇到博士了吧?”
散兵点点头,神情仍然还比较从容:“这件事要是没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不过,”他抬手捏住自己的下颌,“我还是不太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我叛出愚人众之后,愚人众内部打算解决掉我吗?”
针对那些愚人众里头中下层的角色,比如说在奥摩斯港的那两个,或者是现在接替了原本百代小姐成为玄东林檎的柳达希卡,他们在脱离这个组织之后会被追杀。
但到了执行官这个层面上……
散兵:“啧。”
阿丽娅:“你先别啧,我这边没什么好说的,博士甚至只是让我们看了一场没有结尾的现场直播,你快点把后面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急着想要知道雷电五传那边的态度呢。
虽然现在看到散兵这样站在这里,不论是姿势还是语气都透露出一种比以往要轻松不少的感觉,她猜也能猜出来结果肯定是好的,但好奇还是要有的嘛。
散兵:“……你能不能别用这种仿佛把我当作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
“瞎说,我才没有打算无痛当妈,理论上来说,我应该算是你干姨。”
阿丽娅认认真真地算了算辈分,表示应当如此。
“影制造了你,算是亲妈,那么纳西妲和她同一辈,算是收容了你的干妈,我和纳西妲情同姐妹,这么算起来,你现在就可以客气一点,喊我一声小姨。”
散兵:“……”
他“啧”了一声:“虽然我现在心情确实不错,但你要是再这样无休无止地占便宜下去,我不保证不会把你挂在这儿的屋檐上。”
散兵很清楚,凭阿丽娅的那比三脚猫还要蹩脚的战斗力,她大概是不敢从屋檐的高度自己跳下来的。
果然,阿丽娅一下子就闭嘴了。
她瞪过去一眼。
算他狠。
“雷电五传的后人,以及那位社奉行一致认为,此事首恶在于博士。”
散兵慢慢道,吐字很缓。
“我会把博士的心带回去。”
做为那笔罪孽,他身上所欠的业债的第一次偿还。
所欠的都要偿还,哪怕还不清也要偿还,这是这个世界的道理。
另外……
他顿了顿,对阿丽娅说:“还有就是,我的……一位故人,他告诉我,他希望我好好地生活下去。”
丹羽的心脏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点力量。
散兵听到从自己空荡荡的胸腔,沿着人偶体内的那些装置,声音传上来。
很轻,轻到一阵风吹过,就能把这些声音吹散了。
心脏问:离开踏鞴砂的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心脏是有记忆的。
它记得少年倾奇者在离开踏鞴砂的时候,神情悲伤,背影萧瑟,像是一只被扔掉的小猫。
但其实……没有任何人舍得扔掉他,只是有一个,有一个包藏祸心的家伙,骗了所有人而已。
它知道,那样离开踏鞴砂的倾奇者,在外面漂泊无依的生活一定不会怎么好过。
踏鞴砂的人对他太好,好到除了桂木告诉过他:你呀,不能把自己是人偶、是从借景之馆里面出来的事情轻易告诉给别人听之外,他几乎没有学到多少,怎么在外面那个充满了危险的世界生存的知识与技巧。
散兵愣了愣。
然后他对心脏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不论是从当年那个单纯的白纸一样的少年的角度,还是从丹羽希望的角度,他现在的生活,都是在安宁的这个前提下,最好的生活了。
心脏知道。
现在很好,如果说出了这句话,那么在现在之前的时间里,一定不够好。
但它没有戳破少年给自己贴上的这张窗户纸。
心脏说:“现在过得很好吗,这样真好,以后也要一直过得很好。”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心脏想。
可惜,这样在少年口中,是“好”的生活,终究间隔了四百年,才终于降临在他身边。
现在的这颗心脏,已经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执念。
祟神的力量——虽然是一种伤害,但对于心脏来说,却也是让它可以以凡人心脏的姿态,被相对稳妥的保存上四百多年的唯一保证——现在正在逐渐消散。
它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件死物,一件因为经历过的时间漫长而相对不那么容易被朽坏的物品,除了保存时间之长令人感叹之外再无一分神异之处。
阿丽娅:“所以,也就是说你之后会一直给我做数值策划。”
散兵噎了一下,片刻之后不得不承认阿丽娅说得对。
丹羽希望他过上的是快乐而简单的生活,而散兵自己,其实也并没有那些常年在冒险家协会里面接取任务,目标是攀登并翻越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又或是抵达烬寂海的深处、再或者是征服一头巨龙,作为自己的坐骑……种种充满着奇幻和探险色彩的目标。
散兵想要的东西也很简单。
一颗心,或者更简单一点:真正地成为一个人。
阿丽娅这边提供的一切,恰好是他实现丹羽和自己的想法的保障与条件。
最后他点头,像是勉为其难似的:“对,我想不开,还要继续在你手下加班。”
然后,阿丽娅的虚空终端里突然外放出一个声音。
是纳西妲的:“除此之外,你还有另外需要做的事情。”
散兵脸上那种轻松的神色稍稍收敛。
理论上来说,他现在应该算是在为纳西妲做事,对方手上一些不方便解决、或者说以她的武力值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交由他来处理。
散兵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但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
纳西妲好像在看什么东西,因为外放的声音中同时也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纸张翻动的声音。
她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根据我对人类观察做出的研究总结来看,长辈们普遍希望晚辈拥有良好的学术教育环境,获得足够好的学业成绩。所以,我想,如果你能在教令院内学习并获得不错的成绩的话,你的那位朋友丹羽应该会更高兴。”
纳西妲: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的她正在给散兵准备一份课表。
“课表的内容涵盖了绝大多数的课程,不过请放心,这些课程的难度只在入门等级。”
她将课表通过虚空终端发送到散兵这里:“不过你还可以继续做述职策划,因为这些课大多都有通过虚空终端的线上上课途径,阿丽娅说的那个词是怎么讲的来着……哦,对,网课。”
“除了到课程结束的时候,可能要撰写论文和报告,会多占据一点时间,其余时候应该都不会对你造成什么负担。”
纳西妲微笑。
“希望你能够好好学习哦。”
阿丽娅被纳西妲突然跳出来,给到散兵的这一长串的通知先是弄得有些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就开始狂笑。
阿丽娅抱着肚子,扶着一边鸣神大社的红围栏。
“哈哈哈哈哈——散兵你也有今天,没关系的,我们天命游戏不介意员工半工半学,甚至我们非常鼓励员工追求上进,你要是付不起摩拉的话,我可以帮你免费付掉学费以及实验课需要的耗材费用!”
散兵:“……”
散兵:“啧。”
一分钟后,阿丽娅的笑声还没有停下,于是原本今天因为和丹羽又一次对上了话,心情不说变好了多少,至少没有刚刚得知四百年前真相时那样心续复杂而低沉,勉强算是半个开朗少年的散兵又一次恢复了当愚人众执行官时候的那张臭脸。
“还想要笑多久?”
“你的嗓子在平时也不是摆设,用不着在现在那么着急地使用它——如果你要是觉得,从今天往后就再也用不到它的话,你大可以笑个尽兴。”
但是现在散兵的威胁对于阿丽娅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阿丽娅:我还能怕你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她大胆抬手,摘掉散兵的大帽子,在少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时候,顺手把他顺滑的头发给揉乱了。
“好啦,不笑了。”
阿丽娅说。
“但是呢,考虑到你很快就要投入到紧张严肃的学习生活中去,所以老板我决定,今天先带你去光华容彩祭上走一走,至少稍微放松一下嘛,等到开学之后,你想出来玩都没那个机会。”
阿丽娅的话无疑是经验之谈。
而散兵——哪怕散兵并不相信区区凡人学习的东西可以难倒自己,还需要他费苦心攻读,也不相信自己在需要兼顾学习和工作之后就没时间放松自己,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而且就算给了他拒绝的权力,散兵也未必会说不。
毕竟……算了,反正她也是因为好心。
但是,阿丽娅嘴上说着带散兵前往光华容彩祭的现场体验是为了让他在学习生活开始之前稍稍放松一下自己。
而实际上,刚刚从鸣神大社离开,来到离岛,她就在这场春日祭典欢快的气氛中迷失了自己,压根没再分出哪怕半个眼神给散兵。
散兵:“……”
到底是谁带谁。
他看着阿丽娅去排鸣神大社玄冬林檎抽签的摊子,心中相当不能够理解——难道平常鸣神大社里面就没有抽签这项活动了吗?
今天抽签还要排队。
散兵看着前方那长得在摊位前面甚至还转了个弯的长队,深深意识到:自己距离能够理解人类这个层次,尚且还有很远。
但如果人类全都是这副模样的话,他会觉得自己还不如继续当个没有心的人偶。
阿丽娅继续排队,一边排队一边甚至还身长了手臂,从路的另一边的小摊贩手上买了两个树莓水馒头慢慢吃。
两个全都吃完,她看着好像移动距离不是很明显的队伍,思考片刻之后转头对散兵说:“你要不先去找你自己喜欢的项目吧?我感觉我这里还要有好久才能排到呢。”
散兵并不是很想参加那些活动。
但他也同样觉得,原地静坐着是一种比较傻里傻气的行为。
他有点儿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挣脱阿丽娅的手,真的失了智和她一起到光华容彩祭的现场来。
最后四周都找了一圈,只找到一个勉强还算是他能够接受的项目。
这个摊位没有摊主,只有一群人在玩《重现魔神战争的一角》。
做为数值策划,散兵其实并不合格。
因为,他压根没有意识到,其实天命游戏的运营部门也在光华容彩祭上承包了两个摊位,并且准备了一些礼物,送给到摊位上来打游戏,并且能打出最高分数的玩家。
也就是线上pvp,线下领奖励。
最高的奖励甚至很是丰厚。
是两百万摩拉的一个红包。
要是早柚能拿到手得开心死——十个月的工资呢。
而稍微次一等的奖励也是很吸引人的,包括官方出品官方认证的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像(p.s.还是战甲版本的,算是市面上用钱买不到的类型),能拿到并找到最合适的买主的话,从中赚到哪怕超过两百万摩拉的钱也说不定可以。
(以及,此处并没有在隐晦地指名道姓内涵九条裟罗,此处是把她的姓名清晰准确地点明了出来——她就是那个,肯定乐意溢价收下这款限定版人偶的买家。)
散兵在摊位上随便找了个空的座位做下,一边就有临时招聘的工作人员来邀请他,问他要不要和另一边还没有组队成功的玩家组队。
或者,就是单人加四个ai,和另外一队单人以及四个ai对抗。
工作人员:“我们这边的奖励很丰厚的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项目”
工作人员:“您试试看呀”
散兵看了一圈四周,发现有几个小孩正拿着虚空终端在那边匹配,好像是赢了一局,于是几个小萝卜头全都欢天喜地,在原地蹦蹦跳跳的,管工作人员叫“漂亮姐姐”,然后拜托“漂亮姐姐”帮他们拿胜利之后可以免费畅吃的小蛋糕。
散兵:切,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也就只有凡人才会为了那么点分数兴高采烈。
再说了,甜食,谁稀罕那点甜食。
然而,他没能及时收回来的目光,被一个对四周的打探都非常敏锐的小孩子抓住了。
那个些微有一点点肉嘟嘟的小男孩看向散兵,对着他举起了自己手上那个裱了一朵颜色很是漂亮的奶油花的纸杯蛋糕。
“大哥哥你是想吃蛋糕吗?打不赢也没关系的,我的蛋糕可以分给你吃!”
人类幼崽,多么可爱啊,至少一旁刚刚被喊“漂亮姐姐”到脸颊都红扑扑起来的工作人员双手合拢,这样想。
诶呀,这位先生想必是会接过这个象征着孩童纯真的感情的小蛋糕的吧?
但是,在工作人员耳中,可以写成儿童教育话本的这样一段对话,落在散兵耳中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句。
——“打不赢也没关系的”。
打不赢也没关系的。
什么叫打不赢也没关系的?!
散兵震怒了,他好歹也是个游戏数值策划!多少角色的技能都是他亲自设计出来的,这个小孩居然对他说打不赢也没关系?
散兵沉着脸。
“你觉得我赢不了?”
小男孩被他的目光一盯——这样年纪的小孩子哪里见过什么世事险恶啊,更别说被散兵这种当过愚人众执行官的盯着看了,当场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就要把小蛋糕掉在地上了。
他呆呆地看着前面。
那么漂亮的大哥哥……怎么脸沉下来之后那么凶啊……
接着就听见这个长相漂亮到他都想帮自己的妹妹问问将来能不能有机会嫁给他的大哥哥咬牙切齿地对工作人员说:“我参加,一个人和四个ai的比赛。”
他说话的时候,牙关还紧紧地锁在一起,以至于吐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样:“我还能赢不了这场游戏?呵,荒唐!”
小男孩不明所以,但是看到这个漂亮哥哥开始玩游戏之后,哪怕刚刚确实有被他吓了一跳,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偷偷走近了一点,去看这个大哥哥打游戏打得怎么样。
小男孩:要是漂亮哥哥这一局打输了,没有免费的小蛋糕吃,他就把自己的小蛋糕给他,安慰漂亮哥哥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更不要掉金豆子。
小男孩挺挺胸,稍微有点圆滚滚肉乎乎的肚子也跟着一起顶起来。
他是好孩子,他懂得分享!
然后小男孩的世界观就被刷新了。
做为一个普通玩家,小男孩的水平最多也就是在他的这个年龄阶段还算玩得不错,反应挺快,而且从网上学到的连招也都能用出来。
要说有多么高端的操作,那还真不至于。
于是,当他看到散兵拿出了七叶寂照秘密主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的是怎样一场风暴。
开局三分钟。
刚刚被散兵瞪了一眼都还坚强地没有掉下去的纸杯蛋糕这会儿还是顽强地挣脱了他的小肉手。
奶油花朝下,落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但是小男孩已经完全顾不得他的杯子蛋糕了。
因为——虚拟屏幕里面,随着镜头一起移动的战场上,七叶寂照秘密主的身姿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表演!
用稍微中一一点、轻小说里面会用到比较多的台词来说:这就是一场关于血腥和屠戮的表演,是杀戮和毁灭的艺术。
整个赛场已经变成了散兵的舞台,而他,甚至可以在敌方的塔下表演上一支舞蹈。
就像是当年,在踏鞴砂,皎洁的明月之下,纯白的倾奇者为铸成的刀剑翩翩起舞那样的舞蹈。
小男孩一整个直接看呆了。
这个漂亮哥哥……这个漂亮哥哥他好强啊!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是啊,他怎么能以为漂亮哥哥赢不了游戏呢!
小男孩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看东西还是太表层了。
面前这位漂亮的大哥哥,明显就是那种隐世高手,只不过是寻常人不值得他出手而已。
小男孩对自己说: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想当然了。
倘若纳西妲这会儿在场,一定会把小男孩的内心想法说给阿丽娅听,然后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就散兵在这方面甚至还没人家一个真实年龄不到十岁的小男生通透展开一番议论,以及对于某心智未见得就真的成年了的人偶未来的思想道德这门课应该怎么学才能拿到高分互相叹气。
散兵三下五除一地推平了对面的城。
一旁的工作人员负责计时。
她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没有长大嘴巴到下巴脱臼,而是仪容包括表情都非常得体地,告诉散兵他打出来的速度破了目前这边记载下来的记录。
散兵冷笑一声:“呵,就算你去查后台,你也查不到比我更快胜利的人。”
他的胜率那可是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的百分之一,之所以会输是因为自己这边的队友里头有傻逼,上来就搞投降。
单纯论技术,他的技术怎么可能出问题!
散兵相当自信,单论技术,他就是这个游戏的第一人!最多也就是和阿丽娅平分这一荣誉。
工作人员虽然仍旧没有认出来散兵的真实身份,但也可以从他的操作以及言谈中判断出来: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佬。
于是,她郑重其事地表示:“您可以再打上两盘,就能获得我们这边最高的奖励了!我可以直接帮您安排我们这边最强的玩家!”
散兵张开嘴,刚想说他才不稀罕那些奖品,但是余光一扫过站在一边的小男孩,心里泛嘀咕:如果这会儿拒绝了,会不会让这个小孩以为他的实力仅限于此?
一生要强的散兵于是矜持地点点头,下巴上下动作幅度不超过一厘米:“可以。”
在他打第一局的时候,阿丽娅拿到了自己排队取到的签子,转头在四处看了看后,找到了这里。
她从外头走进来,探头:“哟,这是在打游戏呢?”
散兵正很是严肃地和对面兵戈相接,听到了她的问话,没有心思回答。
阿丽娅也不介意他这会儿的沉默,她凑过来,意识到散兵用的角色是七叶寂照秘密主。
阿丽娅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嘶——你用着七叶寂照秘密主呢?那对面是谁啊,雷电影吗?和你那么大仇那么大怨的还要你掏出自己最强的英雄?”
散兵的技术她一直是服气的,甚至偶尔会担心如果对方继续进步下去,自己会不会从一开始的压着散兵打、现在的和他五五开,往往需要靠战局之外的力量才能获胜,变成被散兵压着打。
这就叫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扯远了。
阿丽娅做了个深呼吸。
心说,一般情况下,除了解决私人恩怨,现在的散兵都很少出七叶寂照秘密主了。
这少数用上的时间,也都是在和她玩对抗的时候——毕竟嘛,两个人水平相当,不管是谁稍微放了一点点水,都会被对方迅速抓住小辫子然后一顿狂殴到倒地。
今天也不知道是被谁刺激了——难道他还匹配上雷电影了?不会吧,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于是阿丽娅稍稍眯起眼睛,去看场上两人的昵称。
散兵正在按着暴打的那个,昵称是她不认识的。
但是!
在看到看到散兵用的账号的一瞬间,阿丽娅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面,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杀气。
这昵称,她好眼熟啊!
诶呀,这不是上一次被她举报了之后,和她匹配完了一局反手把她也给举报了的那位老兄吗?
她说那位老兄的操作怎么那么好,说话怎么那么毒呢?
原来是散兵啊。
阿丽娅心里的声音已经拖长到了几乎可以说是阴阳怪气的程度了。
就连这会儿回到净善宫中,只稍微分出了一点点注意力挂在这里的纳西妲都在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后颈一凉,紧接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纳西妲:“阿丽娅你别这样,我害怕。”
阿丽娅挑眉,抬手,用掌根压了压手指关节,骨节之间发出三五声不怎么连贯的噼里啪啦脆响。
气势不算够,但好歹也有。
她耐心地站在散兵身后,一直等到对方玩完这局游戏——之所以还有耐心等完,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把散兵的游戏进度打断了,那么今天就不是她声讨散兵,而是她被散兵拎起来锤——这才轻飘飘地将手按在了散兵的肩膀上。
散兵在看到金色的象征着胜利与的标志旋转着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嘴角挑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到肩膀上传来很不容易被觉察到的一点儿压力。
散兵从游戏中回过神来,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杀气朝着自己袭来,他下意识地做出应对——搭住那只手,按死在自己肩膀上随即转头起身过肩摔一条龙——
当人被摔在了地上的时候他才看清楚。
出大问题。
他砸的是阿丽娅。
要不是地上垫了毯子,阿丽娅觉得,今天她的腰大概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她倒在地上,抬头看着澄澈湛蓝的天空,耳边是纳西妲小心翼翼的“那个……你没事吧”,心里想:散兵,好样的。
今天她要是不让他为了自己鲁莽的行动付出代价,她就不叫阿丽娅。
散兵其实也被吓了一跳。
他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在深渊和怪物干架干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把战斗融入自己生活的每一刻了。
这会儿他看着躺在地上,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很难凭自己的力气坐起来的阿丽娅,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麻了。
他沉默地弯腰,把阿丽娅从地上扶起来,在附近找了个有靠背有扶手的椅子让她坐上去,然后继续一言不发——但是低着头站在一边。
一旁将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的小男孩:虽然但是,这个漂亮哥哥在新来的姐姐面前低头沉默的样子,好像是他考试成绩不够好的时候站在妈妈面前的样子哦。
阿丽娅揉着腰——其实也没有多疼,因为散兵把人过肩摔到一半反应过来这是在离岛,于是收了力气,只是还没来得及将人往上提,她的背就已经和毯子亲密接触了。
然后她说:“你小子,行啊。”
散兵:“……抱歉。”
他最近道歉越来越利索了。
一方面是过上了几个月的正常生活的原因,另一方面——先前对着刀匠们,一句一句的道歉以及自我反省数量也足够他将这个词,这个过去已经有三百多年快四百年没说过的词补回它原应该有的频率了。
阿丽娅:“今天下午回花见坂的时候,我要坐车。”
散兵点头:“嗯。”
阿丽娅:“你付钱。”
散兵继续点头:“可以。”
阿丽娅:“好了现在你可以坦白为什么当初要举报我的游戏账号了。”
散兵:“……”
他顿了顿,半晌之后问。
“你用别人的号?”
阿丽娅:“废话,我带朋友上分呢,就我那个号的积分她能有多少游戏体验感。”
散兵:“……昵称是什么?”
他换了新号之后举报过的人太多了,光说一句举报,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发生的事。
阿丽娅补充信息:“就是连着两局和你匹配到了一起,第一局是对手,第一局是队友的。”
阿丽娅挑眉:“你不记得了吗?虽然你举报别人这种事我知道肯定经常发生,但连着两局匹配到一起应该还是不经常发生的吧。”
“再提醒你一下,在游戏结束之后,我想给你发一条消息,然后发现自己被拉黑了,几秒钟之后系统显示我被举报。”
这事的确不经常发生。
尤其是阿丽娅还把整个流程描述得那么详细。
散兵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他瞪大眼睛:“你先举报我的!”
原来当时那个举报了他,害得他没过几局之后再吃了个举报就直接集齐五个举报进小黑屋一十四小时的人是她?!
阿丽娅觉得自己的行为半点问题都没有:“怎么,你在游戏里骂骂咧咧我难道就不能举报吗?”
阿丽娅:“你还……你还先蹭了我的战斗力,先赢了一局再举报我!”
阿丽娅:“你这个人,貌美但是心黑,以后我见一次举报一次。”
不,不止见一次举报一次。
她还要去把散兵的号给封了。
哼。
身为打工人居然敢和老板斗,他下辈子都别想占到便宜!
散兵:“……”
他想反驳的,但是看到阿丽娅的手还贴在后腰上,在那慢慢地揉啊揉,顿时觉得有点心虚起来。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阿丽娅其实本来也没想要怎么样。
反正她当时也举报了是真事。
这会儿说上两句,口头上占了上风她也就知足了。
等散兵任劳任怨去帮她拿小蛋糕,转身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随口又问了一句:
“哦对了,我用新号是为了带朋友上分,你为什么也用新号?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也有需要带上分的朋友。”
散兵:“……”
散兵:“…………”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暗杀阿丽娅的冲动,咬着牙回答道:“因为我每次都针对御建鸣神主尊,只要敌方队伍里有这个就越塔去杀,时间久了,被队伍里的稻妻人举报次数太多,最后就封号了。”
谁叫他等级冲得太高,匹配都不是地区内匹配,而是全服匹配,于是人在璃月,队友在稻妻,对他这样针对御建鸣神主尊的行为非常不满意。
哪怕自己这一局被带赢了,都要先举报散兵,然后再反手举报自己,以全对将军大人的忠心,以及这一局被带赢的恩情。
散兵,赢了游戏,场外却被那些稻妻人举报输了。
这输的理由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偏偏没法一个一个反举报回去。
于是就只能自己在心里面骂雷电影不讲武德。
阿丽娅听完,一边差点笑死一边又觉得味道很正。
没错,是散兵和稻妻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而一旁,原本打算去帮散兵取奖品的工作人员,以及站在一旁当吃瓜群众有好一会儿的小男孩,都在听到散兵的回答之后,对他露出了不那么友好的表情。
——什么?专门越塔杀御建鸣神主尊?
长得再好看,也必然不是好人。
就算是流浪武士,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真是太过分了!
于是,散兵在摊位上玩了两局游戏。
免费蛋糕给了阿丽娅。
两百万摩拉红包没有到手。
回花见坂时候的车费还自掏了腰包,又给阿丽娅买了一管用来涂开皮肤上淤青的药膏。
累计一共亏损七千摩拉,少赚了两百万零七千五百摩拉。
但让热心吃瓜群众八重神子一边和阿丽娅分享着刚刚炸出来的油豆腐,一边笑到差点拿不住炸串的签子。
所以……
整体,从整体上来说。
牺牲他一个,快乐所有人。
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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