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钢筋铸造成的高架桥上,一个个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有锦衣卫,也有天衡的人。
杨芒收回吴钩,看向港口的方向,他仿佛看到了草木生枝,白骨积山,星辰坠地,苍生问罪。
草木白骨,一生一死,一死一生。
然而杨芒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明明与越剑并列的,本该是吴钩才对……
“咻——”
有破空声传来,杨芒却依旧专心地看向木摇光所在的方向,心无旁骛,一动未动,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即将靠近的危险……直到这暗器即将冲向他的心肺,他才右手一挥,将这冷箭挡下。
那藏在暗处的持弩者正要继续射箭,突然远处便失去了目标的踪迹,他心中大骇,正要匆忙逃离……然而却已经晚了。
他只听到了一声忧愁的叹息。
——于是高架桥上,便又多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天衡安排的持弩者并不止一个,他们过去是无疆专门培育出来的暗杀者,是特意来阻碍锦衣卫、六扇门和军方的——当然,主要还是军方。
谁料军方还没出现,他们便尽数被眼前人给尽数挑出,然后破除了威胁。
直到最后一个暗杀者被杨芒找到,在叹息声中轰然倒地时,他依旧无法想通,自己明明隐藏得如此隐蔽,甚至都没有朝任何人发动攻击,就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所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如何发现他的?
即便暗杀者合上了眼睛,他也仍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却是不知,因为他眼前的这个人,便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暗杀者。
——天下第一杀手,杨花钩。
“杨芒,这里已经解决了吗?”一个锦衣卫从远处走来,对他问道。
高架桥上,其他受伤的锦衣卫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都解决了,这里已经没有埋伏的人了……除了地上。”杨芒擦了擦自己的兵器,依旧望着港口说道。
“很好!”锦衣卫精神一振,“接下来,就可以让鲲鹏军落地了……”
“——等等,杨芒,你要去哪里?”
锦衣卫在杨芒身后呼喊道。
锦衣卫:“你别忘了,是草木剑让你协助我们的!”
然而杨芒没有理会他,只是轻叹一声道:
“答应你们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我该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说罢,便跃上了周围的高楼,几个起落,就在锦衣卫面前消失了踪迹。
“喂——”见劝阻无果,锦衣卫叹了口气,转身又看向高架桥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天衡成员和血淋淋的地面,不禁有些头疼。
又要开始搬运和清扫了……等等,差点忘了,他们现在不是已经和六扇门合作了吗?还是把这种收尾的杂事交给六扇门吧!
于是他很快就拨通了六扇门的电话:
“喂,六扇门吗?”
“没错,这里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就是稍微有些尾巴要你们再收一下……”
“什么?抱歉,这里信号不太好,我有些听不清……这样吧,我们锦衣卫就先撤离去下一个地点了,你们到时候直接来这里就好了,地址我已经发过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唉,这里风太大了,我实在听不清,那就先这样吧,我挂了!”
不顾对方气得要骂人的声音,锦衣卫火速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后,这锦衣卫吹了口哨,就冲身后那些受伤不重还能行动的锦衣卫说道:“兄弟们,走吧!”
“咱们直接去下一个地方!”
其他锦衣卫也纷纷如重释放,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喜色:“太好了,总算不用清理杨花钩打架后的现场了……”
“想当初咱们偷懒,去请别人帮忙清理,可是花了不少钱呢!”
“是啊是啊,最后入不敷出、财务告罄,还是得自己拿着水枪拖把打扫……”
“现在多亏有六扇门!”
“嘿,要我说,咱们就应该早点和六扇门合作!”
“没错!”
其他锦衣卫纷纷附和。
打电话的锦衣卫挑了挑眉,拿着手机眉飞色舞道:“放心放心,以后我们和六扇门一起工作的日子,还长着呢!”
众锦衣卫精神一振,总算感觉这以后的日子有了盼头。
于是锦衣卫们便无事一身轻,清清爽爽地离开了。
……等六扇门的人过来,看着这被血糊满了擦也擦不掉的地面,还有上面哀嚎着无法行动的天衡成员,心里简直有无数句话想和锦衣卫说。
“我”
一些要被消音的语句发泄出来后,六扇门众人暴躁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们心如止水,面容宁静,对还在地上哀嚎的天衡成员说道:
“嚎什么嚎!老子都还没有嚎呢!”
“把右腿移一下!什么?你右腿断了?那还不快把左腿移一下!”
“没吃饭啊?翻个身也没力气啊!”
“瞪什么瞪!怎么着,你难道还不服气不成?噢,原来是因为被打了眼睛眼球充血了啊……抱歉抱歉……抱什么歉!被打也是你活该!”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打别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哭呢?现在自己被打了,就知道疼了?就会哭了?”
“把手里的刀放下……人都废了还想打架呢?躺在地上顶着满脸血吓唬谁呢!待一边去,别逼我揍你!”
“你这里的血怎么那么多呢?都凝固了,黑乎乎的一团,这怎么清理啊……噢,一部分是你自己的血,一部分是你偷偷带来的猪血啊!很聪明嘛,想看到时候局势好不好,不好的话就可以趁机装死逃跑……不错不错,是个聪明人——那你还不快站起来帮忙打扫卫生!装死又不是真死了!自己带的猪血自己清!啥?你装死被锦衣卫发现了,现在双腿骨折?血也流得不少?好吧,那你吃点剩下的猪血吧,补补血……”
“什么,锦衣卫太残暴了?你要指控他们?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到时候会把你意见反馈上去的……等等,你长得好像有点眼熟,上次那个在淮南道炸大桥的人是不是你?哎呀,抱歉,打到你脸了,真是对不住啊……哎呦,你腿怎么在这呢?眼睛不好使,踩到你腿了,不好意思啊……”
……
却说这头六扇门焦头烂额收烂摊,锦衣卫清清爽爽扛大刀……而那头,杨芒几个起落,却也同样遇到了一个来拦他的人。
这是一个女子,看上去也很年轻,面上颇有几分傲气,是过去和赵虚月等人一样的原天衡成员,现在加入了施弦衣麾下。
她手持双钩,弯钩若月,身形如风,矫健迅疾。
“月明垂叶露,云逐渡溪风。”
——垂叶逐云钩。
“你的对手,是我。”垂叶勾对杨芒说道。
然而杨芒却依旧望向着港口的方向……见到自己赶去那里的时间,又被人为增加了,他原本清亮的眼眸黯淡了下来,越发显得忧愁。
总有那么多人,总有那么多事,挡在他和瑶光的中央。
见杨芒心思压根就不在和她对战上,而是不知飘到了何处,垂叶钩心中不满,只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当即愤怒地提起双钩,欲向杨花钩攻去。
谁料此时杨花钩终于望向了她,眼里充满愁绪。
“唉……”这看上去有些病弱的年轻人叹息一声,愁容满面。
忽地,垂叶钩莫名想要落泪,这声忧愁的叹息似乎将她感染,她只觉自己心中猛然涌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初时只有一缕,可随后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满,愁肠百结,仿佛要将她的心脏压垮……宛如她的心肺中都被装满了柳絮,几乎让她窒息。
愁能断肠。
……她眼前好似出现了漫天飘絮、漠漠杨花——而随着这满天柳絮而来的,还有那冰冷刺骨的吴钩。
……
“平老,你也来了。”
港口,施弦衣对平老平静一笑,仿佛和以前那个谦逊礼貌的后辈没有区别。
然而平老却知道,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你利用了我。”平老叹息道。
“当初如果不是你以我的名义,或许天衡并不会那么容易建立,你也不会那么顺利地就聚集起这些桀骜不驯的年轻人……”
“不,”反倒是施弦衣摇了摇头,“当初我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建立天衡,还是因为无疆威胁……”
“所以就算没有用你的名义,天衡也依旧会被建立。”
“平老您不必太过介怀。”
平老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是在宽慰我吗?”
施弦衣面色平静:“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平老:“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施弦衣:“若我说我想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更适合武者生存的世界,你信吗?”
施弦衣本没有指望得到平老的答复,谁料平老说道:“我相信。”
施弦衣一愣,却见平老拿起了剑,原本慈祥温和的眼眸,变得如火般暴烈。
他须发皆白,垂暮之龄,手中老茧粗糙,面容沧桑一片,可唯有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少年。
“但是你做错了。”他暴喝道,声音洪亮如钟,振聋发聩。
“——而错了,就是错了!”
……
靠近港口的小巷,浮生刀、乱蝉棍、浮沉戟,皆伏倒在地上。
木摇光收回了剑,她感觉到港□□发的剑意,知道平老已经开始和施弦衣交战,便提剑准备朝那里赶去。
突然,她见到原本先她一步而去的白丘生被人击退回,重新落到了这里。
木摇光抬头望去,只见满目星辰、杂草丛生……下一瞬,她死死盯着那个出现的人,猛然爆发出剧烈杀意:
“——刘夷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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