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洵摔得有点懵,伸手摸了摸身下,这土怎么有点软,还带着些温度?他诧异地抬头一看,才发现绊倒自己的居然是个人,而且自己的手还放在对方胸口!他赶忙将手撤了回来,那人原本枕着手臂闭目养神,被他撞到又摸了好几把,这才不悦地睁开了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没撞疼你吧?”景洵尴尬地从对方身上挪下来,心想这人大白天的怎么躺在外面草丛里?
男人坐起身来,震颤地打量着景洵,眼神恍若隔世一般。
景洵不由怔住,他发现这人俊眉修目,好生温文尔雅。浅麦色的皮肤有种透明感,像被阳光亲吻过一般,一身黑袍上绣满繁复精致的金纹,那衣料仿佛是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既低调又贵气。
“快看,刺客在那边!”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景洵急忙起身逃跑,男人却兀自扣紧了他的手,他错愕地回眸看着对方,男人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惊心动魄的熟稔。他扭手想挣脱对方,男人却紧紧箍着他不放手。
“放开我!”景洵低斥一声,对方仍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眼看敌人追上来,他只好躲在男人身后道:“既然你不松手,那你就是我的同伙。”
男人镇定地转向众人,人们纷纷僵住步伐,只见他长身玉立,一身尊贵的落日熔金玄袍,显然是政南王常穿的那件。只是政南王喜欢戴面具示人,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所以人们还不确定是不是本尊。
“怎么办?”江彦书焦头烂额地走出人群,他拽了拽身旁的秦赫川,想让他帮帮自己,但秦赫川却沉着脸一言不发。
“你是——”景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胆怯地抬眸看向男人,男人也正好垂着眼睛看他,那眼神仿佛在叫他别害怕。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小王爷机灵地钻出人群,朝景洵和男人跑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喊着“父王”。
景洵也终于确认,抓着自己的这个人就是名动天下的政南王。准确说,他名叫云屹,字政南,十七岁封王,如今二十六岁,手握南国兵权。
云屹见儿子过来,这才松开景洵,宠溺地将幼子抱了起来。幼子嘟着嘴撒娇道:“父王,我好想你,每次过生日你总是躲起来不陪我。”
“乖,父王在。”
景洵怔怔看着这对父子,心跳莫名加速,脑海中闪过一连串诡异画面。他捏着额角,一步步后退,心里告诫自己,自己不是李鹤汀,这对父子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自己来这里只是想完成任务。
就在这时,景洵忽觉身侧袭来一股恶寒,他本能地侧身躲避,但还是迟了一步,那一剑赫然从身后穿破胸膛,飚出一抹艳丽的血红。
变故就发生在顷刻之间,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景洵颤颤回头,行刺他的是一个面容娇丽的紫衣少女,她眼神凛然,骂了一句“刺客”。她好像就是九柔郡主,上来就要人命,果然是个狠角色……
“你做什么!”云屹厉喝一声,目光杀向对方,眼神寒冷得如同利刃出鞘,激得她浑身一颤,小王爷也吓得当场大哭起来。
景洵无力地瘫倒下来,一阵天旋地转,红色枫叶片片飘落,紧接着是云屹心急如焚的眼神,还有小王爷响彻在耳畔的哭声。
“快传御医过来!”云屹摁住景洵的伤口,抱着他快步往寝殿内走去。
江彦书焦急万分地跟上,秦赫川也抱起哭泣的小王爷追了过去。只剩九柔还愣在原地,这个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历?政南居然会为他冲自己发火?她甩了甩手心的血迹,带着满腔疑虑离开了。
万幸的是,由于景洵躲避得及时,那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御医悉心为景洵包扎好伤口,随后退守到门外待命,其余人等也在殿外守候,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云屹和景洵两人。
云屹小心翼翼地剥开景洵的衣物,直到他完全呈现在自己眼前。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检查着他的身体,左边唇下有一颗尖牙,右肩刺着一只展翅飞舞的白鹤,腹部有陈年的剖割伤,就连那里也是一样……
“真的是你吗,鹤汀?鹤汀……”云屹轻声喊着,眼眶泛红,连呼吸也变得凌乱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当年死在怀中的也是这个人。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他还活着,为什么消失了整整五年?为什么见到自己和孩子却像陌生人一样?
景洵拧住眉头,像是在做噩梦,手无意识地抚在了腹部的旧伤上。云屹眼神微颤,心疼地问他道:“你这里还疼吗?”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云屹不悦地扫眼看向殿外,听声音好像是秦赫川在和谁争吵。景洵也在这时惊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着片缕,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云屹,耳根一片烧红。
云屹正要开口解释,对方却一巴掌扇到了脸上,打得有气无力的。云屹丝毫不恼火,笑着为他披上衣物,柔声道:“真好,还有力气打我,看来伤得没那么严重。不过伤口才包扎好,不准你乱动,你若还想扇我就说一声,我自己动手,扇到你解气为止。”
“你……”景洵羞恼地避开视线,看来他是把自己误认成李鹤汀了。
“欢迎回家。”云屹伸手扣住景洵的手指,将额头轻抵在了他额上,温润的气息扑在他面颊上,撩得人心神荡漾。
景洵再一次怔住,这个男人温柔坚毅,和花砾的乖张暴戾截然相反,又不同于江彦书的风流多情,他给人一种安心可靠、至死不渝的感觉,仿佛只要待在他身边,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与此同时,殿外的争吵声愈演愈烈。景洵好像听到了江彦书的声音,于是穿好衣物,让云屹扶自己出去看看。
听到开门的声音,正在斗殴的秦赫川和江彦书蓦然停了下来。江彦书鼻青脸肿的,嘴角还在渗血,显然打不过身强体壮的秦赫川。他回头看见景洵,急切地要过去,秦赫川却横臂拦住了他。
“你回去罢,再纠缠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别拦着我!我要带我的人回去!”
“要我说多少遍,那个人已经不属于你了。”
“你闭嘴!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他走,你口口声声说当我是兄弟,可你却一点都不帮我,你算什么狗屁兄弟!”江彦书奋力踢打着,想推开秦赫川的手臂,但对方就是拦着死活不让他过去。
景洵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云屹,云屹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镂金面具,仿佛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变得杀伐决断、六亲不认。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站在这里,便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严。
“够了江彦书,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回去罢!”景洵高声道,担心江彦书再这么闹下去,云屹会直接把他拖下去斩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那是骗你的,像你这种一无是处的男人,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天天看你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吗?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
江彦书眼神刺痛,讷讷地摇头道:“你在说什么?你肯定是被迫的,是云政南逼你的,因为你长得像他那位亡妻,所以他要你留下。”
“没有人逼迫我,是我自己想留在这里。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罢!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你骗人,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你说,要怎样你才肯跟我回去?”江彦书还是不死心,甚至有点歇斯底里。秦赫川又给了他一拳,猝然将他打倒在地,“你清醒点罢,他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快走!”
江彦书又气又伤心,撒泼打滚地哭嚎道:“你杀了我罢,杀了我算了!”
“赫川,成全他。”云屹冷冷开口道。
秦赫川脸色一沉,索性一脚将江彦书踹飞了出去,又快步走到他身旁低声道:“书生,你若再不走,我真的救不了你了。”
“要我把他拱手让人,还不如让我死在这儿算了。我从来没有对谁认真过,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不甘心,好不甘心!”
景洵看得有点心焦,急中生智道:“若你真想带我走,那就回去把书读烂,等你成为比你爹更有名的大文豪,我就跟你走。”
听到这话,江彦书像是回血了一般,勉强支撑身体站了起来。他眼眶血红,一字一句愤恨道:“这是你说的,今日在场这么多人都听见了,等我超越了我爹,你就得跟我走,日后你不能赖账!”
“是我说的,说到做到。”景洵笃定道,他知道江彦书有文豪的天赋,只是他不愿意学,按照故事的发展,江彦书最终确实会成为一个旷世文豪,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那一言为定,你给我等着!”江彦书擦了擦脸上的血,负气地转身,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秦赫川目送江彦书远去,随后回到云屹身旁,恭敬地冲他鞠了一躬。
“去把阿棠带过来。”云屹吩咐了一声,扶着景洵回到了殿内。
不知为什么,景洵有点害怕戴面具的云屹,不太敢与他对视。云屹慢条斯理的点燃炉香,故作随意地问道:“你和那个江彦书——”
“和他不熟!”景洵立即辩解,万一云屹知道自己和江彦书的那档子风流韵事,说不定随便找个借口就把江氏满门抄斩了。
约莫盏茶的功夫,秦赫川就带阿棠过来了。
阿棠跪坐在地,虽然戴着面纱,但仍能看出她很憔悴。上次她擅自封城惹出祸端,云屹念及旧情赦免了她的死罪,但活罪难逃。她挨了一百大板,在地牢关到现在才被放出来。由于她的误判,云屹不得不向南元帝请罪,还被迫答应了与九柔的婚事,她觉得自己活该。
进门看见景洵,阿棠先是愣了一愣,然后试探地喊了一声“哥”。
“你喊我什么?”景洵神色讶异,仔细打量对方的眉眼,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他这才意识到阿棠的真身就是李棠溪,李鹤汀同父异母的妹妹李棠溪!难怪上次她能一口喊出李鹤汀的名字。
“你是棠溪,你还活着!”景洵伸手想将阿棠扶起来,但想到她以前做的那些狠事儿,又后怕地将手撤了回来。
云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景洵的反应,心下更加纳闷,为什么他还记得李棠溪,却好像不记得自己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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