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非常善良的纪将军正在训诫下官。
纪府花厅内摆了会客的茶水点心,却是一口都没动过。承恩侯带着次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向纪无忧赔罪。
“犬子无状,冒犯了将军,下官已经着家法处置,还望将军饶恕一二。”
“哟。”纪无忧拈了块点心,站起来,侧身避过他行礼,“侯爷这就折煞我了,受不起。赶明儿万一又有人弹劾我僭越皇亲,可就是侯爷的责任了。”
“……怎么会。”承恩侯连忙道,“将军大可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
“而且,这次的确是犬子有错在先,我这个当爹的厚颜替他求个原谅,还请将军大人大量,饶过犬子。等他伤愈之后,我一定再行责罚。”
“人是锦衣卫打的,跟我纪无忧有什么关系。”纪将军说。
承恩侯目瞪口呆。
……
虞宁正在和同僚吃饭,突然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哎哟,虞副指挥使。”同僚拍了他一下,嬉笑道,“这是谁又念叨你呢?”
“可别。”虞宁把他的手挥开,“赶紧吃,吃完我还有事要办。”
“还有什么事啊?”同僚有些莫名,“陛下不是已经吩咐撤了人吗?不用再盯着那位了?”
“没什么。”虞宁避而不谈,“是我自己不太放心,跟着去看看。”
纪无忧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甚至都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可不能让那位在京城出事。
就当他是为了家国大义好了。
……
文曜三年,六月二十五日。
以一己之力敲打了全京城的纨绔后,纪大将军终于回朝了。
今日的早朝风平浪静。
纪无忧等了半天。
咦,居然没人找她麻烦。
她还以为会被御史当面弹劾呢。
纪无忧不由得有点手痒痒。
想聊一下人。
她左右环顾一圈,最后还是把目标锁定在了上方。
“臣有本奏。”她装模作样地举起笏板作了个揖。
“……啊。”文曜帝脸上的微笑微微紧绷,“爱卿请讲。”
“臣觉得京郊治安不太好啊。”纪无忧说,“应该好好整顿一下。”
“将军说的很是。”文曜帝重重点头表示认同,“朕这就让五城兵马司加强巡查。”
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
“……”纪无忧没话可说了。
文曜帝看着她坐回去,松了一口气。
此事至此,终于算是翻篇了。
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
早朝结束后,纪无忧回府。
青杏替她换下朝服,突然想起一件事。
“马上就是千秋节了,将军要不要准备礼物?”
纪无忧愣了一下。
“哦。”她反应过来,“千秋节啊。”
皇帝要过生日。
“准备啊。”她挠了挠头,“等我先想想。”
想想送什么。
送礼着实是个技术活,纪无忧想了半天,都没想清楚送什么。
送轻了,感觉显得小气;送重了,又感觉显得对皇帝过于重视,纪无忧自个心里不舒服。
究竟送啥不轻不重最好还能膈应一下皇帝呢?
纪无忧冥思苦想半天,灵机一动。
……
文曜帝的生辰在七月初二,纪无忧六月底才开始准备礼物,这时间比起其他朝臣,的确显得十分仓促。
“我居然还送他礼物,已经很不得了了,要求不要那么高。”纪将军如是说。
终于到了千秋节当天。
因为是宫宴,纪无忧就没穿官服,找了套礼服出来穿上。
周朝开国皇帝定下了女官礼服的服饰制度,不必和男子礼服相同。后世有官员奏请命妇着相同礼服,先帝批准了,这就导致周朝女官和命妇着同一套礼服,只是细微处有些差别。
纪无忧穿着绯红的宫装礼服,挽了十字髻,两侧发髻垂落下来,让她的面颊显得更柔和了。
纪无忧:乖巧.jpg
这份乖巧在礼官呈报礼单的时刻结束。
“西北大将军纪无忧,呈送画轴一张,是前朝张六家的……”唱名的礼官愣了一瞬,抹了把汗,“是前朝张六家所绘的多子多福图。”
“什么?”内阁首辅以为自己听岔了,“纪无忧送了啥?”
“陛下连后妃都没有,纪无忧送什么多子图?”他身边的阁臣也皱起眉头,“这可是千秋节!外国使臣都看着呢!实在太不像话!”
从来没见过给未婚青年送多子图的。
画轴展开,一堆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小娃娃嬉笑玩乐,上面还有纪无忧盖的印章,还有一行端端正正的题字。
《贺陛下廿五生辰所赠》
文曜帝:“……”
感受到了一万点嘲讽。
“谢谢纪将军。”他遥遥对着纪无忧的方向点了下头致意,挥手让人把卷轴拿下去。
再往后,他的注意力就不在仪式上了。
文曜帝暗自猜测,纪无忧,难道是还在记恨上次他当众提出赐婚那件事?
他承认确实有点想借舆论压力让她应下婚事的意图,但这门婚事也是他精心挑选的,并没有恶意,而且她当时不是都当场反击了吗?
都这么多日了,还惦记着?
心眼真是比针尖还小。
……
外国使臣还没上前献礼,纪无忧就借故离席了。
一堆礼物非要一件一件呈,又不是送给她的,有啥好看的。
纪将军抓了个小太监,让他给自己指路,准备去附近随便逛逛,认认路。
她以前看话本子,好多情节都是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什么嫔妃争宠,什么阴谋诡计……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去溜达溜达。
纪无忧离席后,轮到番邦使臣进献礼物。
一位身着皮制大氅,头发编成辫子的壮汉上前,有模有样地对上首的帝王行跪拜礼。
“东辽可汗胡钦图贺大周天可汗千秋!”
这是东辽派来的使臣。
“平身。”文曜帝道。
使臣起身谢恩,奏报礼单。
东辽使臣一边念,眼神一边偷偷摸摸往右侧武将的席位上瞄。
没找着人。
文曜帝善解人意道:“纪将军方才出去了。”
“啊,是,是。”使臣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视线。
文曜帝微微一笑。
他生得温润俊美,那一丝笑意却令人捉摸不透,不敢过于亲近。
东辽使臣本想趁着上前献礼的机会,看看纪无忧长什么样,却扑了个空。
三年前,周朝新帝继位,东辽单于瞅准时机,仗着兵强马壮,想一展宏图,于是挥师二十万,南下中原。起初势如破竹,然后……就听说老家被人抄了。
西北军派了两万精兵,直取王帐,其行动之快,几乎让人以为他们对王帐早有预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们能准确找到王帐位置,多半是早就安插了奸细。
单于听闻消息,急忙率军回援,在半路上就被包了饺子,二十万精兵被尽数围歼,自此之后,他们就不得不向周朝纳贡,直至今日。
那一仗的主帅就是纪无忧。
这实在是闻所未闻的打法。以中原惯例,别说觊觎王帐了,眼见敌方主力直取京城,纪无忧居然敢不救京城,而是在他们回援路上重兵埋伏。
使者琢磨着,这位将军要么就是跟皇帝关系非常好,好到兵行险招,也不会被皇帝记恨;要么就是跟皇帝关系十分恶劣,恶劣到压根不把他的死活当一回事。
那么,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使节心想,这位将军先前还给皇帝送多子多福图,这个嘛他知道,在中原人的观念中,多子是非常好的祝福了。
不过送礼选个好寓意很简单,实情如何,还要看看他们两人相处,再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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