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陶令仪被人从梦中一把拽了出来,她睁开眼,对上燕臻不算平静的凤眸。
那眼底好似盛着冻了千年的寒潭水,寒意冰冷彻骨。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燕臻这幅模样,从前的他总是淡然的、冷静的、居高临下的。
这样的燕臻,让人畏惧。
唇齿轻碰,陶令仪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只是挣了挣小腿,想从她的掌中退出来。
却不想这个动作更加触怒了燕臻,他松开握着她脚踝的手指,直接伸手揽在他的腰间,而后掌下一动,便将陶令仪整个人都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两人相识两个月来,第一次这般的亲密。
从前燕臻守礼克制,从未对陶令仪做出过任何逾矩之事,一是他不屑于如此,二是警惕自己不要沉沦女色,忘记真正的目的。
可就在这一刻,纤细柔软的女体整个落入怀中,细腰不堪一握,单薄的肩背轻颤,满掌柔软。
他忽然有些遗憾,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忍到现在。
长发遮不住陶令仪绯红的耳廓,一双杏眸填满了愕然,“你……”
燕臻喉结动了动,趁着她仍在愣怔中,倾身吻了下去。
才刚从回忆中醒来的陶令仪反应有些慢,且她怎么也没想到燕臻会这么对自己,眼前的面孔不断放大,她下意识挣扎,想将他推开,又紧紧抿住唇,不让他再得寸进尺。
燕臻环着她的身子,自然能感觉到她防备的姿态,脊背如铁板一块,只差全副武装了。
他哂笑一声,犬齿衔住陶令仪的唇瓣,包裹、研磨,再用唇舌轻吮。
他分明也是初次与人亲吻,却这般的驾轻就熟。
相比之下,青涩的陶令仪全然不是他的对手,此时不自觉地檀口微张,正好由着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两人不知何时已然抱得更紧,燕臻伸手将陶令仪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一手环腰一手扶住她的后颈,按着她不让她有分好的动作,只能被迫的承受。
他像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唇齿相贴,勾着她的舌尖搅弄了个遍,放肆又强势。
陶令仪挣扎不动,眼底的神情由愤怒转向绝望,她紧紧闭上眼睛,不愿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有眼泪顺着脸颊不自觉落下,滴落在燕臻的手背上。
燕臻松开唇齿,“这么怕?”
陶令仪连忙合住嘴巴,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燕臻低笑一声,再度捧住她的小脸,只是这次没再攻唇,而是将唇瓣印在了她的泪痕之上,温热的舌尖轻动,吻去了她滚滚而落的泪珠。
“是咸的。”燕臻在她耳边低声评价道。
陶令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双手终于被松开,这会儿也顾不得旁的什么,羞恼占据上风。
啪!她扬手给了燕臻一个耳光。
如此以下犯上,她以为燕臻会暴怒之下将她摔开,却不想他只是挑了挑眉,仿佛并不意外。
对于燕臻而言,陶令仪这点子力道还不如发狂的野猫,他用手背蹭了蹭方才被打过的地方,不过一道温热。
陶令仪方才被亲的没力气,抬手也只碰到他的下颌上侧,力道更是软绵绵的。
他眉目微动,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后颈,警告一般地捏了捏,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略显粗糙的拇指在她的唇侧轻轻摩挲了一下,评价道:“这儿是软的。”
这时候的燕臻,褪去了矜冷的高贵,眼底还带着些许情.欲之色,好似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
他调笑地啧了一声,“整个人都是软的,怎么就不会说一句软和话呢?”
他故意问:“还是你笃定,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陶令仪脸色涨红,说不出是羞恼更多还是怒火更多,面对着这样的燕臻,她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自小到大困于深宅之中,除了父亲与几位堂兄,再见的男人就是佛寺里的老和尚。
还从未见过像燕臻这样的男人,强势又混账,他分明只想利用她、戏弄她,却又这般地轻薄于她。
他把她当什么?随意采撷的娼妓吗?
唇上尚留有潮湿,陶令仪抬袖使劲擦了擦嘴唇,像是要把方才的荒唐也全都抹去一般,气道:“从前我失忆认错了人,难不成如今太子殿下也失忆了?”
太子殿下……燕臻轻哼一声,看来她这是恢复记忆了?
他神色淡了淡,道:“怎么,你还想给荣九川守贞?”
他毫不客气,语调更是恶劣至极,“你跟在我身边两个月,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觉得,荣九川还敢要你?”
陶令仪气得额头发蒙,口不择言道:“便是叫我死,也不会当你的女人。”
燕臻凤眸轻眯,神色危险地将她单薄的身躯框在视线里,而后才缓缓道:“放心,孤不会叫你死。”
说着,他侧身朝外面唤了一声,“薛呈。”
难道他要唤人进来?
陶令仪一下子慌了起来,她和燕臻如今共处在一张床榻上,面对着面,膝腿相撞,这般姿势实在不算清白,更何况她眼尾晕红,唇角红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若是让他的侍从们看见,他们会怎么看她?
陶令仪慌忙抓住燕臻的手腕,“不要,不要叫人进来……”
但燕臻显然不会因为她的哀求而改变主意,房间的门被推开,陶令仪下意识要缩进床侧,却被燕臻握着手腕一把拉回身侧。
他伸手勾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好似抚弄宠物一般掐了掐她红艳艳的耳垂,“怕什么,又不是生人。”
……他是什么意思?
陶令仪怔了怔,而后被迫抬脸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竟是荣九川。
他原本就清瘦,这些时日不知受了何等折磨,更是皮包骨头一般,此时手脚拖着镣铐,站在屏风外,双腿打颤,仿佛下一刻便要跌跪下去。
他直勾勾地盯着陶令仪,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交汇,带着说不尽的欲语还休。
燕臻不悦地抬了一下眉。
立在荣九川身后的薛呈立时会意,抬腿狠狠踢在荣九川的膝弯处,“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不——”
陶令仪下意识出声阻拦,但膝盖磕在地上沉重的闷响让她生生止住下半个音节,荣九川没有半点缓冲地跪倒在地,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却没有低头,仍旧盯着陶令仪不放。
陶令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所有的念头在这一刻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赤着脚爬下床榻,想把荣九川扶起来,却被燕臻拦腰挡了回去。
男人在耳边低声地威胁,“你若再动,我便当着他的面办了你。”
方才的荒唐再度席卷而来,陶令仪感觉一盆冷水将自己浑身浇透,又想是一把火将她浑身的血脉点燃,烧的她坐立难安。
表哥方才就在门外吗?那他有没有猜到什么?
白净的面皮由白转红,陶令仪想到荣九川站在放门外听着她和燕臻亲吻的动静,只恨不得整个人昏死过去,但燕臻在身后死死掐住她的腰身,不让她倒下去。
男人冷静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怎么哭了,故人相见,不该是喜事吗?”
荣九川看着眼前的表妹,苦涩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自幼相识,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也是关系亲近的表兄妹,很小的时候,他便听阿娘同他说,曾在家住过几年的小表妹会是她未来的妻子,要敬她爱她,一辈子对她好。
他记住了这句话,对她很好,但不知是陶令仪身子孱弱的缘故,还是两人成年后便分隔京宿两地,基本上没再见过,每一次见,都会被表妹的仙姿玉貌若慑住。
在他的心中,表妹就如玉般干净,如仙女般高贵。
可方才在门外,他听着表妹的娇泣,实难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今看她被掌控在旁人的手里,腿下的衣袍还勾在男人的膝盖之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这真的是他的表妹吗?
荣九川闭了闭眼,说不出旁的话来。
陶令仪似乎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张了张嘴,甚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表哥,我没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如梦中一样,她伸手要去拉她,却感觉腰上的力度一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勒断一般,原本守在门外的薛呈也上前一步,正好拦在两人之间。
燕臻低声警告,“陶令仪,安分点。”
陶令仪抬眼看他一眼,下一刻却又拼命挣扎起来,她身子骨瘦弱,却带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儿来,燕臻单手环着她的腰身,险些被她挣退开来。
他朝薛呈示意了一下,薛呈会意,带着荣九川便要退下。
“放开我!”
眼见着荣九川如破布口袋一般被连晖拖走,陶令仪使劲咬了一下他的胳膊,趁着燕臻吃痛之际,立时跑到荣九川的身边,“表哥,你……”
她甚至问不出一句“有没有事”,此时的荣九川浑身都是伤痕,那里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她哭着将他抱住,“对不起,表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看着心爱的表妹在怀中落泪,荣九川心如刀割,他艰难地抬手想回抱住他,却见坐在床尾的燕臻手里不知握着什么在掌中把玩,见他看过来,对他摊开手掌晃了晃手里的物件。
一枚镂空的金叶子吊坠。
安慰的话一下子被噎回了喉咙里,荣九川痛苦地张了张嘴,抬起的手臂生生转了个方向,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推离怀中,“你放过我吧。”
陶令仪一颤,便又听荣九川道:“若非是你……我又怎至于沦落如此地步,你还是放过我吧。”
他将愣怔的陶令仪彻底推开,看她浑身僵硬地跌坐到冰凉的地砖上,生生顿住想去扶她的手,狠心道:“是我荣家高攀不上定国公府,陶娘子自重。”
陶令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他威胁你了?”
荣九川看着不远处燕臻气定神闲的模样,心疼又绝望,哀求道:“表妹,你何必如此……我们,我们不可能了。”
他痛苦地看着陶令仪纯澈的眸子,“表妹,你难道还不知,定国公府已被抄家下狱……”
抄家……?
陶令仪只觉得脑袋上轰的一声劈下一道惊雷,将她所有的神智炸得粉碎。
她原本以为,燕臻将她扣住,是想借此向定国公府谋求什么好处,但她也深知,对于阿爹而言,公事更重。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可在这一刻,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陶、荣两家虽早有姻亲,但因为她阿娘早亡,一直不算亲近,直到近些年因着她和表哥的关系,才有悄悄的走动了起来。
这对于燕臻这个太子殿下来说,必定不是想看到的,所以他当初会将她救下,定然是发现了陶家和荣家的往来,又或者是发现了更多。
他借由她失忆的空档,并瓦解两家的姻亲关系,再逐一击破……
她又忽地想到,千秋节那日,骊山出事,连晖提到太子殿下下令将群臣软禁,定国公不满。
他便是利用那次几乎切断阿爹与京中联系的?
但她一向知她阿爹的性子,虽眼高于顶,有些自负,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蠢人,任由旁人给他下圈套。
燕臻定然也是早有预谋。
从前她也曾在父亲的书房见过燕臻,整日捧着一本书,同她见过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旁人知她是定国公的女儿,总要来讨好问候几句,又知她身子不佳,大堆大堆地东西送来。
可陶令仪不喜欢旁人用那般同情的眼神看自己。
只有燕臻,他永远自矜身份,高贵的如天边月亮。
但或许,他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想着怎么铲除了整个定国公府。
陶令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而她呢,却在这个时候对着仇人百般体贴亲热,甚至还……
想到方才的事,陶令仪只觉得心口像被扔进了黄连水里,苦涩难耐,额角更是嗡鸣作响,想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
最后眼前一黑,蓦地晕了过去。
荣九川下意识便要去扶,却见燕臻已经先一步地将人捞进了怀里,“传刘医正。”
荣九川一怔,抬头见他神色之间竟带了几分焦急,他心口一跳,难不成太子真的对簌簌动了心?
他正想再仔细观察,便见燕臻朝身后的薛呈挥了挥手,而后他便被薛呈强行带了下去。
两刻钟后,刘医正匆匆赶来,看着坐在床边黑着脸的燕臻,假忙行礼,却见他摆摆手,“先给她把脉。”
“是。”刘医正敏锐地觉出气氛不对,待摸上脉才恍然道,淤血尽消,只怕这陶小娘子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可恢复记忆便恢复了,这不是太子殿下自己要求的吗?
他悄悄觑着燕臻冷若寒霜的脸,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便听燕臻出声问道:“若想让她再度失忆,可有办法?”
刘医正一愣,“殿下是说……”
燕臻深呼一口气,说:“若是孤想让她再度忘掉一些事,你可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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