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反复按住门铃,无人来应。


    苏燃伸着僵硬的手臂在衣服口袋摸了摸,找出钥匙开了门。


    当他走进去的时候,整个院子里一片漆黑。


    苏燃这才想起来,今天出发前池海霖给家里的佣人放了假,现在这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


    也好。


    他现在这失魂落魄的鬼样子,没有人看得到了。


    不会看到任何面孔,也不用打起精神来应付任何人。


    苏燃已经精疲力尽。


    他走进客厅,把灯打开。


    “啪嗒啪嗒”的轻盈脚步声响着。


    小哈士倏然窜过来,尾巴摇成了风火轮,贴着苏燃的小腿转来转去。


    苏燃蹲下去,曲起腿蜷缩起来,背靠在玄关墙边坐下。


    他双手往前一伸,把凑过来的小哈士奇搂抱住,冰冷的手被小哈的体温烘暖。


    狗总是比人更热情,抱住也不会闪躲,反而往苏燃怀里凑的更紧密一些。


    他心里无限酸涩,脸贴在毛茸茸的脊背上,悄无声息的泪水扑簌簌滚下来,沾湿了狗毛。


    小哈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嗷呜,汪呜—”的叫着,前肢搭在苏燃肩膀上,陪他拥抱良久。


    好像过去了几分钟,又好像过去了漫长的千年万年,苏燃把头抬起来。


    对着哈士奇好奇的眼睛,忽然自责自己没出息。


    好好一个大活人,还得狗来安慰。


    他擦了擦泪,刚刚嗡嗡乱想的脑子终于安静下来,努力不去想那个令他心如刀绞的名字。


    苏燃真的很乱。


    碰上池海霖就很乱。


    他站起来,迈着有些麻木的腿上楼,抱着小哈走到卧室门前,忽然想起池海霖排斥狗进卧室,低头看了老实趴在他怀里的小哈一眼,松开了手。


    哈士奇能安静一会已经是在压抑天性了,主人一松开手,它就四处撒欢狂奔。


    看着小哈跑得远了,苏燃又有些后悔。


    他自嘲的低语,“我在干嘛。”


    人都不在,还下意识为他着想,贱不贱呐。


    他进去,打开卧室的灯。


    只有一个人在的卧室,空气都透着一股落寞冷清气。


    窗帘的颜色是另一个人喜欢的颜色,桌子上的香水是另一个人常用的清香气息,花瓶里的玫瑰时常被另一个人伸手抚慰……林林总总,全都有池海霖的影子在。


    明明是两人相伴依偎的私密空间,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住。


    苏燃耳畔还回响着池海霖的斥责——“实在不行就去看心理医生。什么时候你脑子彻底清醒了,我们再联系”


    他眼神空洞,身上的礼服没脱,呆呆的在床边上坐着。


    霖哥说等他脑子清醒再联系。可是,到底什么才是清醒?


    难道眼睁睁看着尤君柏插到他们感情中间,装聋作哑?


    做不到,苏燃真的做不到。


    尤君柏刚冒出一点苗头,他还可以骗骗自己是想多了,可是这苗头就要烧成一把火,危及到苏燃和池海霖的感情了,他无法坐视不管。


    说他嫉妒心旺盛,连关系好的朋友都容不下也行,说他想多了,被害妄想症也罢。


    他爱池海霖,爱到快失去自我。


    不夸张的说,为了池海霖苏燃做什么都行。


    但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池海霖只是他一个人的池海霖。


    任何别的东西,都不能加入他们中间。在苏燃的认知里,池海霖是他的,是独属于他的光。只要在池海霖身边一天,苏燃决不允许别人染指他的位置。


    今天的事,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苏燃也不想和池海霖闹掰。


    明明不想把事情搞砸,可为什么,又是这样?


    苏燃急促的呼吸着,瘫倒在床上,侧过脸鼻尖嗅着被子上熟悉的气息。


    那味道已经很淡很淡了,就像是落在手心里的一捧沙子,无论怎么想抓紧都在不停的流失,这让苏燃有些绝望。


    他握紧拳头,对着被子硬砸几下。


    床垫软被反弹,“砰—砰——砰——”的闷响。


    没骨气,真的没骨气。


    池海霖可以一走了之,他苏燃为什么不能走?


    说到底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喜欢,所以把他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苏燃大脑里胡乱冲击着,一会儿悲伤绝望,一会又压抑不住的后悔。


    他深吸一口气,坐起来。


    走进衣帽间,拉开衣柜看了一眼,才想起家里没有行李箱。


    自从和池海霖同居后,他总是待在他身边,很少出门,池海霖每次出差之前都去老宅收拾东西,和亲人告别,所以导致这边的别墅,连一个大的行李箱都没有。


    苏燃意识到这一点,心里自嘲的挖苦自己。


    真是荒唐!


    折断翅膀的金丝雀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


    苏燃把衣柜的门合上,走出衣帽间。


    落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看样子有一会了。


    苏燃拿过来,发现是周秘书的电话。


    他划开通话键:“喂。”


    “苏少,”周秘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忐忑,他试探问着:“池先生在您身边吗?”


    苏燃沉默片刻,说:“不在。”


    “是这样,生日宴散了,池先生这些礼物有时候送到别墅,由您帮忙整理,有时候是送到老宅,那现在……”


    “你去问池先生。”


    周秘书很少听到苏燃这么冷淡的声音,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如实相告:“池先生早走了,他走的匆忙脸色不太好,现在联系不上,电话也不接。我猜想出了问题,这才给你打电话。您看现在怎么办?”


    苏燃听他说池海霖脸色不好,口中酸涩。


    原来池海霖还在生气啊。


    之前他说对我失望。


    可是现在,失望的不只他一个人。


    苏燃告诉周秘书:“把这些东西全部送到老宅吧,有什么事,给他发短信,他应该不会不理你。”


    作为枕边人,苏燃很了解池海霖的想法。在他心里亲人是第一位的,工作是第二位,为他工作的员工是第三位。


    即使一时气恼关机,但是只要开机看到员工发消息询问,池先生也会立刻回复。


    想到这里,苏燃又想起死水一眼的微信聊天框,暗自悲哀。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再次低沉,哑声说:“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先这样吧。”


    周秘书客套的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苏燃疲倦的闭上眼睛,把手机扔到一边,靠在沙发上休息。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池海霖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让他下意识思考——周秘书说他关机了,他会去哪里?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他,苏燃睁开眼睛,放空自己的大脑,天马行空的发呆。


    他心里想告诉自己,不要想到池海霖不要想这个名字。


    可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他想到池海霖的次数越来越多。到最后,满脑子都是这个人。


    苏燃只好盯着桌子发呆,眼睛只看摆放的小物件,什么都不去想。


    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无意识落在桌面上的六面纸壳魔方上。


    苏燃拿起那个魔方,把颜色整齐的方块顺序随意打乱,因为是纸做的,他小心翼翼的慢慢拧转。


    他做这些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尽量专注,但过了几十几分钟,仍然没有把魔方拼回去。


    一点长进都没有。


    十几岁的时候,不会拼魔方,二十几岁还这样。


    苏燃干脆把小的魔方拿下来,里面有磁铁组合,可以重新拼接。他把打乱的小方块依次拆开,同一个颜色对准,重新安装上去。


    磁铁紧密吸附到一起,转眼又是一个颜色整齐的六面魔方。


    做完这一些,已经过去了好大一会,苏燃嘴角无意识浮出笑容,多了一些平静感。


    可他拿着魔方,忽然又意识到这是池海霖亲手制作的,笑容逐渐消失。


    喜怒哀乐,总是离不开这个人。


    池海霖就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影子,无论在哪里,都有他在。


    苏燃悲哀的意识到,他真的很需要这个人。如果命运是上天安排的,那他的命运估计已经和池海霖紧密缠绕起来,难以分开。


    说句难听的,他从小母亲走得早,成长路上算是上有爹生没爹养,浑浑噩噩被欺负着得过且过,改变他命运的就是池海霖。是这个人燃起了他的希望,苏燃迷茫的时候,总是能在他身上汲取到能量。


    苏燃落在黑暗里,池海霖就是最先靠拢他的光明。


    有时候他在苏燃面前扮演哥哥的角色,有时候又比父亲可靠,他向往光明,可在光明处得到温暖的人,从没想过也会被灼烈的光明刺痛。


    但即使刺痛难耐,也难以狠得下心决断。


    只有池海霖存在他生命里,才会觉得生活美好。


    一但池海霖不在,他呼吸的空气氧气都被抽干了。


    苏燃的眼神有些黯淡,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他觉得自己走进死胡同,前面没路了。唯一的退路,就是池海霖回心转意,早点回来。


    一转眼,天上落着鹅毛大雪,寒冬过了一半。


    过圣诞节的时候,苏燃等的人还没有回来,他闭着眼对夜晚的星星许愿,希望他爱的人回来。


    漫长的充满期盼和忐忑等待的日子又过了一周,已经元旦了。


    别墅的员工提前放了假,只剩苏燃一个人在的时候,他意识到圣诞节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他等的人依然没有只言片语传过来。


    静寂的夜里,苏燃模糊的想着,也许是外国的圣诞老人听不懂种花人的愿望。


    元旦过去不久后,又下了几场小雪,转瞬间到了腊八节。


    这天清晨,苏燃早早地煮好了腊八粥,按照池海霖的口味,放了很多冰糖。除了甜美的粥之外,还准备了六七道菜,摆上餐桌的时候,可以称得上非常丰盛。


    他拍了照片修的精美一些,发了照片和一条微信问池海霖【腊八节到了,我煮了你爱喝的粥,回来过节吧!】


    然而忐忑的从早等到晚,菜冷粥凉,没有任何回应。


    苏燃甚至不确定,池海霖有没有看到这条消息。


    晚上十点,吃了狗粮仍然馋嘴的小哈溜达到餐桌底下呜呜乱叫。


    苏燃起身,给家里唯一活跃的小哈煮了份肉沫特别多的清淡肉沫粥,说了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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