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得到房氏的肯定答复后, 嬷嬷回来关夫人这边复命:“大奶奶同奴婢说了,这次和恩公主的赏花宴,到时会跟夫人一起过去。”
正在给关夫人点香的沈若锦手一抖, 将盒中一大半香料都倒了进去,呛得在那里直咳嗽。
关夫人转头,对着沈若锦无奈道:“方才还吵着说要换你自己亲手仿制的古香,怎么到了这个年纪了, 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 换个香料都能呛成这副样子?”
沈若锦连忙道歉,说是自己一时大意,还望母亲勿怪。
看关夫人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之后,沈若锦才轻声问道:“和恩公主的帖子是送到了母亲手上,母亲自然想带谁便带上谁, 几个妹妹倒还罢了, 为何还要告诉大嫂呢?”
关夫人叹道:“如今老大去了都察院,和以往自是不同。最近朝中风声又这般紧, 若是真有什么事,到时候也能给你父亲和暮云通风报信。”
说白了, 这次给房氏送这个人情, 说白了并非真心想带她去, 只不过是为了老大的位置。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沈若锦也无可辩驳, 低头说了声“是”。
毕竟这事也关系到关暮云的仕途,关夫人做得是对的。
关暮云是她终生的依托, 只有关暮云好了, 她才能真的拥有一世荣华和所有想要的所有东西。
听到桃笙这次会去公主的宴会,房氏也要跟自己一起去, 沈若锦不由想起那次在后院相遇的时候,房氏当着桃笙的面,一点情面也不给自己留,句句戳心窝子的场面。
一想到要再跟这两人一起参加宴会,沈若锦就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但这毕竟是和恩公主的赏花会,和恩公主也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儿之一,能够得到请柬参加并不容易,这次也都是沾了关夫人的光才能过去。
倘若自己因着这些隐约的害怕而选择不去,让房氏代表家里年轻一辈儿的夫人过去,出尽了风头,别说自己心里过不去,关夫人也不会同意。
沈若锦加好香料后,走到关夫人身边轻轻扇着扇子:“那我也陪母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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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会前一日的宁园热闹非凡,和瑄公主、和庆公主都提早过来,帮着妹妹和恩公主筹备宴会。
两位公主嘴上说着帮忙筹备实则也就是过来动动嘴皮,跟着指挥,顺便同和恩公主谈天。
和瑄公主年纪最长,说起话来也最是随和温柔:“妹妹这次要办宴会的事情,我最开始还是从父皇那里听到的,妹妹这次的赏花宴当真不同凡响,连父皇都支持呢,真是难得。”
和庆公主也好奇道:“我方才还听妹妹身边的嬷嬷说起,这次的宴会父皇允准了洛大人过来府上,可是真的?”
睿王想要独占洛大人,然后栽了跟头的事情在皇族里面并不算是秘密。所以大家虽然心里一直都对桃笙的琴声十分向往,但多少也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并不敢主动招惹什么。
“自然是真的。”和恩公主道,“那日洛大人也在,父皇可是亲自应允我的,这次赏花会也是为了洛大人才改了时间呢。”
和恩公主同和庆公主年纪相仿,才情相当,这些年来一直暗中较劲,而这次和恩公主请来了桃笙参加宴会,理所当然就压过了和庆公主一头,和庆公主连眼神都有些酸溜溜。
洛大人的琴声那是只有皇帝才能听到的琴声,而且听了不光可以文成武就,出将入相,还可以发财。
只有真正有实力的人才能请来。
而桃笙已经快一年不参与这些场合了,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就是在自己的宁园,
和恩公主突然有种自己脸大如盆的感觉。
说完了前情介绍就开始安排座位,桃笙无疑是宴会之上最贵重的客人,毕竟是皇帝亲口同意了过来的,其他人可都没有这个殊荣,自然要把最中央的位子留给她,就连几位公主也不能夺了贵客的风头。
几个公主的都表示对于这个座位安排没什么意见,和恩公主微笑了一下,继续道:“我昨儿还特意去找大哥问来了洛大人喜欢的吃食和戏曲,已经大都安排妥当,这会儿正在让人查缺补漏。”
和庆公主有些佩服这个妹妹的勇气:“你连大哥都敢去沾,胆子当真不小。”
“大哥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和恩公主摇头道,“父皇见他怕是比见咱们几个加起来都多呢,你还当是老黄历呢。”
这边为了赏花宴紧锣密鼓准备,而那边首要参加的桃笙也比较重视。毕竟和恩公主这人不错,跟生母洛昕关系又好,为人热情又大方,自己穿好一些,盛装出席也是对主家的一种尊重。
和恩公主府上的人一早便过来季宅,等着接桃笙过去。
毕竟和恩公主下帖子时跟全世界的人都说了桃笙要来,府上生怕这个贵客会出什么意外,到时人去不了不好交待,所以特意派了车子来接。
桃笙上了车子后走了不远,迎面便遇上了令国公府的女眷。
关夫人认出了是和恩公主的车子,命车夫稍行避让,自己则亲自下车跟随车嬷嬷打招呼:“不知这车中可是和恩公主?还是殿下安排来接的哪位贵人?”
对方摇头道:“都不是,是太乐署的洛大人,我们特意奉公主之命来接。”
既然车上只是一个七品官员,关夫人顿时觉得没了打招呼的必要,她回到车上对着沈若锦叹道:“你父亲上次就说洛大人是个靠谱儿的,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能把皇帝和楚王哄得团团转,还把自己父亲进了兵部,当真也是厉害。和恩公主那样一个傲气的人儿,竟然亲自使了车子来接,可见对其重视。”
沈若锦心口泛酸,脸上却强撑着道:“可这样的宠臣,古往今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咱们还是能避则避。”
想到她支持楚王一步一步上来,会对太子和睿王造成威胁,关夫人难得同意沈若锦观点:“你说得对。”
楚王跟大位无缘的事,他们都很清楚,这个洛桃笙想来也蹦跶不了几天。
跟他们令国公府根本不是一路人。
桃笙刚进了宁园大门,就有和恩公主亲自过来迎接。
桃笙跟着她一路走来,才发现今日参加宴会的大多数人竟都已经在了,心中觉得奇怪,但还是对和恩公主解释道,自己收到的帖子上面所写的就是这个时辰。
她甚至还提前了一刻钟过来,怎么大家都来得这样的早?
和恩公主笑了笑:“你是父亲御前之人,哪能让你跟她们都收到一样的帖子?”
桃笙毕竟也是在衙门里待过的人,也知道重要人物一般都是压轴出现。
但没想到和恩公主竟然会在帖子上做了手脚,把自己的帖子时间和别人不一样,也着实惊讶到了她。
桃笙被公主挽着胳膊一路走进来,全场的眼光也都定格在她的身上,议论声音由小及大逐渐传了过来。
“这就是洛大人吗?听说皇上一刻也离不开她,所以很少出来参加这些诗会赏花会,这次当真是难得一见。”
“洛大人生得当真好看,这品貌,这气质,难怪能弹出那样仙乐一般的曲子。”
“洛大人那衣服是什么料子的?看起来很是有些不一般。”
“我听我母亲说过,内廷司刚刚从江南进了一批新的料子,和从前京中时兴的那些不太一样,难道就是洛大人身上穿得哪一件?”
“好像是真的,我可是从未没见过这样飘逸的料子,难怪京中到如今都没有仿制,只有洛大人身上这一件。”
其中有位真相帝悄悄表达疑惑:“要我说,其实这料子似乎也是一般,不像是内造的款式。”
这话很快就被好几人给怼了。
“洛大人穿得衣服怎么可能不是内造的料子,你在想什么?”
“就是,内造的料子千千万,你总不能因为自己没见过就说洛大人的衣服也不是。”
“嘘,那可是洛大人,不能不尊敬,会出事的,妹妹别说了。”
桃笙:……
这的确是内廷司的料子,但是去年的款式,布料还是楚王妃之前送年礼带过来的,在家里搁久了,苏宛也是回来之后才发现了这压箱底的料子,便给桃笙做了两件衣裳。
桃笙想着毕竟自己来参加公主举办的宴会,要给主家面子,所以特意穿了这件衣服。
后来身后的大家意见逐渐达成统一,认为这就是京中今年最流行的内造款式,是只有洛大人才有的料子,就连和恩公主都相信了这个说法。
面对这些议论,桃笙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皇帝的新装原版再现的即视感。
还有人是担负着家族使命来的,楚王最近风头正盛,隐约有要起复的意思,但从前跟着楚王的人大都倒了霉,那些家里做官的不敢直接结交楚王,想要示好就要另辟蹊径,其中有不少就把主意打到了桃笙身上。
毕竟女眷之间的交往是最正常不过的,就算皇帝再过段时间生了楚王的气,也算不到这些事情头上。
所以如今跟桃笙结交就成了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最佳路线,也让更多的人跃跃欲试,眼睛连眨不眨地盯着桃笙,就等着有机会上去说几句话结交一下。
洛昕许久不出现,听说回了金陵老家去处理一些事情,这次也出现在了宴席上,且因为和桃笙是亲戚的关系被安排到了主厅。
和恩公主带着桃笙一路向里来到洛昕所在的花厅,陪在这里的都是这次宴会当中级别最高的重量级人物,还有一个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的张心悦小娘子。
桃笙见到好友高兴地笑笑:“真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你。”
四处都是一些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难免尬聊,这会儿看到张心悦之后,桃笙心里立马有了底。
张心悦在桃笙耳畔悄悄道:“是公主怕你人生地不熟,特意找了我嫂嫂请我来的,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跟这些贵人混在一起,当真吓到我了。”
张心悦边说边对着桃笙俏皮地笑了笑:“这在我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真是沾了你的光,回去跟我父亲说一声,没准他都能觉得我光宗耀祖了呢。”
和恩公主一看桃笙跟张心悦聊得火热,就知道自己这次请她来请对了,若不是和瑄公主提起了自己这个女婿家的堂妹和桃笙相熟,自己都忘了这一茬儿。
众人围着桃笙说了会儿话后,话里话外开始暗示桃笙,都想瞻仰一下洛大人的曲子和琴艺。
桃笙原本今日过来已经做好了要表演节目的准备,和瑄公主一说,也就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弹了一首《望江南》。
花厅里面一片欢声笑语,花厅外面的人却在暗暗着急。
房氏原本想着在桃笙面前揭露沈家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桃笙一直在贵宾席坐着,几个公主王妃和郡主陪着,就算关夫人这样的也只混了个外围,自己根本就挤不进去。
谁都知道桃笙一直在御前打转,想要在这样的赏花宴会上见她多不容易。
她难道当真要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房氏的心沉了下去。
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和恩公主几个听完桃笙的曲子之后,带着她出门赏花,正好就落在了房氏等人的不远处。
而沈若锦在这种场合一向如鱼得水,这会儿已经挤了进去公主们身边,房氏微微一笑,也跟了过去,故意放高了声调对沈若锦道:“弟妹,你跟洛大人是不是也很熟悉?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
今天的桃笙是正常宴会真正的焦点,房氏声音又大,所以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沈若锦,就连前头带着桃笙赏花的和恩公主都停下了脚步。
若锦不知道房氏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听到桃笙的名字就是不由自主地慌了一下。
“只是跟家中母亲和洛大人同宗,我们两家也算有些亲戚关系,若真真儿细论起来……倒也并不算相熟。”
“你就别哄我了。”房氏再上前来一步,对着沈若锦皮笑肉不笑道,“可是我上次听你和文远侯说起洛大人之时,似乎很是相熟的样子。”
沈若锦面色开始变白:“我什么时候跟父亲说起桃笙?嫂嫂慎言。”
“就是在咱们府上的尹兰亭中,”房氏幽幽道,“我想了许久都没有明白,你那句‘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究竟什么意思?”
沈若锦手脚冰凉,几乎站都有些站不稳,一个清晰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完了。
第62章 062
到底是有些多年宅斗经验的人, 沈若锦的嘴比脑子更快:“今日是公主举办的宴会,咱们能过来参加都是公主的恩典,家里的这些私事回去再说, 莫要扰了公主的宴会才好。”
“这并非我的本意。”房氏唇角勾起一丝微笑,“我也是平常见不到洛大人,这次难得见到一次,才想起来了这事, 请弟妹给我解惑。再说了, 这事是你们沈家不光彩,我不过随便提了一句,你怎么就扰乱宴会的事算到我头上,沈若锦,你这么说也太冤我了吧?”
“我们沈家什么不光彩了?”沈若锦一时气血上头, “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房氏冷笑道道, “你和文远侯都商量得明明白白,沈家欠银还不上债, 就要打洛大人名下庄子和铺子的主意,怎么这会儿反而成了我的不对?”
这两人的谈话信息量实在太大, 不光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情的吃瓜群众全都愣住, 就连桃笙这个知情人也怔在了原地。
那日沈裕去季宅口口声声都说为着认回她, 后来也证明了其实对方只是想占有一些资产,认回自己也不过是顺带的, 很符合他平常一贯的做法,只有利益驱动想起来了自己, 桃笙都已经习惯了。
没想到这其中还大有文章。
这件事情竟然还跟沈若锦有关, 还是她教唆的沈裕。
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桃笙今日是抱着赏花的心来的,原本并不想多管这些令国公府的纠纷, 结果听了此话后当场停下了脚步,想要了解一些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要坑自己的事。
关夫人狠狠扯了房氏一把:“你素来无状,在家里犯浑就是了,这是什么场合?也有得你在这里浑说?”
房氏原本只是想敲打沈若锦一下,听到婆婆这样说了之后心中越发不满:“是您在家中总说,少夫人当初就带了那么点嫁妆,沈家多少有些不做人。可那沈家不做人是沈家的事,她外祖洛家是什么人家,洛夫人当年嫁妆有多厚您不会不知道吧?您就不觉得蹊跷吗?被骗了这么多年,难道您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关夫人道,“你身边的嬷嬷说你身子不好,不宜过来参加宴会,我还以为她太过小心胡乱说的,如今看来真的是这么回事。今日我们先回去吧,还是莫要在这里叨扰公主了。”
虽然房氏这个庶子媳妇倒霉了她也不心疼,但是在这种场合出洋相难免会连累关家被人说三道四,而自己也是关家内宅的掌权人,所以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特免得回去落令国公的埋怨。
和庆公主原本是落在后面的,此时刚刚出了花厅,看到前面有纠纷迅速挤了过来。
她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跟和恩公主的关系又微妙,自然恨不能让这场闹剧继续扩大。
和庆公主听了关夫人这话连忙出声阻止:“先别着急让人回去,说明白了再走。洛大人是皇上允准七妹妹请来的客人,你们在这里胡乱议论败坏洛大人清誉,想要说完就走哪有这么容易?”
和庆公主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和恩公主也意识到,桃笙是皇帝的人,这次出来也是跟父皇报备过的,如果说这会儿不弄清楚,到时都不知怎么跟父皇汇报,甚至不免沾上什么其他嫌疑。
和恩公主看了桃笙一眼,见她也一直在盯着房氏看,大概也想知道沈若锦和沈家怎么算计自己的事,就顺着和庆公主的话对关夫人道:“令国公夫人也别着急捂嘴,让这位年轻夫人把话说完,究竟是什么人在算计洛大人的私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不说也不成了,房氏本来也没想说这么明白,只是想给大家种下一个怀疑的种子,让沈若锦和沈家有所隐瞒的事情渐渐被拨开,却不想关夫人和两位公主出来插言,这会儿说不明白反而不好离开。
她对着两位公主行了一礼,回忆道:“我那日的确听说了,沈若锦跟文远侯说起,她和洛大人既然都是沈家的女儿,应该为着沈家出力。所以文远侯不该只问自己要钱还债,也跟让洛大人也出钱才是。”
房氏故意略去了沈若锦没有答应给沈家钱的事,关夫人也跟着面色一沉。
沈若锦看到关夫人脸色不好,下意识解释:“我手上本无什么余钱,所以并未借钱给父亲。”
“我作证,弟妹说说得是真的。”房氏道,“她说自己手上没钱,要文远侯以父亲的名义去找洛大人。”
房氏此话一出,众人看向沈若锦的目光越发鄙夷,她和关暮云一向以恩爱夫妻在京中著称,关暮云宠爱妻子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这样一个侯府嫡女,国公府少夫人,竟然跟自己生父推脱说自己没钱,教唆他跟一个无依无靠的七品典乐要钱,真的是让人笑掉大牙。
和庆公主对这十万八万的银子没兴趣,但是对于沈家姑娘错综复杂的身世却十分关心:“既然都是洛家的女儿,为什么如今沈家的姑娘只听说这位令国公府少夫人,从未听说过洛大人其人,这其中是否有其他隐情?”
和庆公主对沈裕其人也有所听闻,知道这人是个惯会投机苏巧也好钻营的,该不会是看人家洛大人发达了就要上去认女儿吧,那如果是这样,那这家人可是真够不要脸的了。
“这就要问弟妹了。”房氏道,“弟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如你就实话实说了吧。”
就在刚才进场的时候,沈若锦见大家都都以桃笙为中心,上赶着去奉承巴结,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看轻。
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姑娘,靠着迎合皇帝有了今日地位,究竟有什么好?这些京城贵女们还要不要脸面?有没有一点儿世家的风骨?
即便如此,沈若锦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洛桃笙在公主宴会之上成为全场焦点之事,无疑是羡慕的。
可现如今自己如愿成为了全场焦点,甚至连刚才没有注意到桃笙进场的人也过来围观。
她如今却希望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事情闹到这个程度,沈若锦心中后悔万分,早知今日,就算当初把所有攒下的体己都给沈裕也在所不惜,绝对不会诱导他找桃笙的麻烦。
只是这会儿后悔已经太晚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虽然知道这件事情早晚要摊开在众人面前,但也知道现在不能认,尤其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认了,就算日后要认,也要沈裕公布自己和桃笙是双生胎,拿到侯府嫡女出身后方才可以。
京中类似这样身世有谜团的事情倒是发生了不止一起两起,很快便有人结合从前听过的稀奇事情小心猜测,洛大人这样正直的人,不会竟然是侯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这怎么可能?”另一个人坚决否定道,“你看她和洛夫人生得多像啊,和洛老夫人眉眼之间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就算真如你所说,这其中有一个是私生女,那也应该是沈若锦吧?”
那人同意道:“也是。”
毕竟桃笙的相貌在这里摆着,洛夫人也是宁园的常客,大家都是认识她的,所以如果说桃笙并非洛夫人女儿,沈若锦才是洛夫人亲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大家都知道,桃笙的养父母刚刚回京,但是从来没听说亲生父母的事,这个猜想是可以成立的。
可沈家如今对外公开的唯一嫡女到底是沈若锦,再没了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围观群众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大嫂,我也知道咱们素有积怨,如今大哥去了都察院后,你心里欢喜,腰杆也硬了,说话也更加肆无忌惮。”沈若锦声泪俱下,“可我们毕竟是妯娌,就算从前有再多的私怨,你也不能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这样作践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房氏一脸为难,似乎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证明自己。
正在这时,她身边婢女睦儿突然跑出来跪下,对着房氏一脸中肯道:“大奶奶您别忘了,这事可不是咱们府上自己的事,您当初答应姑太太的事情,这么多日过去了可不能没个交代。再说了,明明都是少夫人犯下的事情,您这样拖着不说,连累了整个国公府可怎么得了?”
关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很有可能这沈若锦是沈家的私生女,但是不知道为何阴差阳错被沈家记成了嫡女。这事虽然丢人却也没什么,但这个婢女说沈若锦犯了事,还是很严重到能够拖累国公府的事情,不由让关夫人心头一跳。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扯上了你的姑母?”
和恩公主也看出来了,房氏不光知道真相,而且手里人证物证至少握了一个,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来,今天不弄清楚这件事情,谁的心里都悬着,便对着房氏催促道:“别卖关子了,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这样惺惺作态像什么话。”
为了今日的聚会,房氏提前做了三日的工作,也算是有备而来。
“是……我的姑丈家侄儿开了镖局,那天出门送货的时候,遇上一起追杀,便顺势帮了一把,不想伤了人又丢了货,很是狼狈。也是后来他们才知晓,那个被救了的年轻人,竟然是我们府上世子爷身边的小厮,被弟妹派去福建办事。“
“我姑母听说之后连忙托人联系了我,又夜审了两个落单的杀手。那两人都说了收人钱财替人丨消灾,这收得正是弟妹的钱财。而那个小厮听说是弟妹找人截杀于他,便也道明了缘由,因为他从前帮着世子查过少夫人的身世,才会遭此暗算。”
“你说清楚一点。”和恩公主道,“什么身世?”
“就是……当初洛夫人生产之际,府上仆妇不慎弄丢了府上的嫡出姑娘,也就是洛桃笙洛大人,而如今的弟妹沈若锦,是那仆妇担忧被主家怪罪,随便从当地买来的孩子。姑母听说后便让我问一下弟妹,此事是否属实,毕竟当地官府查得紧,也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房氏交待完了这些事情,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如今事情都说完了反而轻松了几分,这会儿又开始撇清关系:“我这人素来健忘,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得空找弟妹证实此事,今儿看到洛大人才想起这一辙儿,扰了公主宴会和大家雅兴,还望大家莫怪。”
不得不说,房氏这些话实在信息量太大了。
短短几句话的秘密当中藏着家庭矛盾,经济纠纷,真假千金和雇凶杀人,单拎出一条来就够人津津有味议论好几日功夫,众人再没想到会在同一件事情里面爆出来。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京中宗亲命妇和世家女眷,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但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明明是这么劲爆的消息,房氏话音落定好一会儿后,却依然无一人开口议论。
终究还是经历过朝中诸事的和庆公主先开口:“关家大奶奶所言可是真的?”
房氏看了睦儿一眼,睦儿会意,将两份签字画押的证词呈了上来,一份是许响本人的自述,另一份则是杀手被审后的证词。
“这是家中姑太太派人四百里加急送来的,奴婢和大奶奶再不敢隐瞒公主。”
如此一来,尘埃落定。
京中有名的才女,曾经的东宫郡主伴读,平时温婉可人的令国公府世子夫人,不光跟沈家毫无血缘关系,顶着侯府嫡女的名字招摇撞骗,还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会雇凶杀人的女人。
沈若锦在京中的人缘不错,一开始房氏对着沈若锦发动攻击之时,众人对她还有几分怜悯 ,现如今全部变成了鄙夷。
沈若锦虽然这些年宅斗实在辛苦,但也算一路顺风顺水,从没载过大的跟头。
眼见着众人心中有了决断,沈若锦辩白无力,眼睛一翻,当场直直的晕了过去。
和庆公主看今日在场的侯夫人洛昕和桃笙都很平静,显然沈家之人都已经知晓和接受了这件事情。
但为什么桃笙好好的侯府嫡女放着不做,却要坚持留在洛家不回去?
任沈若锦一个冒牌货在这里耀武扬威,还占了令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子。
在众人越发疑惑的目光里,和庆公主忍不住对着桃笙开口:“既然你有这样好的家世,为什么不早早认回侯府中去?”
第63章 063
桃笙从没想过, 自己和沈家的事情会以这样一种形式公开在大众面前,她跟沈家恩恩怨怨也不是三两句能解释得清楚的,真要坐下来细细说上半日也是说不完,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图个清静。”
看桃笙一句都不愿多说的样子,和庆公主了然。
看样子是她不喜沈家, 所以根本就不想回去。
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故事, 只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挖掘出来了。
看到沈若锦晕了之后,碧琴呼天抢地抱住姑娘,求关夫人想想办法。
不管怎么说,地上晕着的都是自己的儿媳妇,至少现在还是。关夫人虽然觉得丢人, 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和恩公主借房间, 先把沈若锦安置了,再找大夫过来诊治。
不管怎么说, 这位就算不是侯府千金,也是令国公的世子夫人, 况且关夫人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和恩公主应道:“来人, 先把少夫人送去花厅的贵妃榻上休息, 再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碧琴走上前来,搀扶沈若锦的过程中暗中捏了两下她的小臂给她报信儿。
如今情况对沈若锦甚为不利, 沈老夫人又没有过来。宁园距离沈家并不算远,房氏一发难的时候她就怕出事, 赶紧命车夫回宁远侯府把老夫人请了过来。
老夫人一辈子的心血都在她们姑娘身上, 也是家中最坚定支持沈若锦的人,她们如今已经处于完全的劣势当中, 只有沈老夫人过来了,她们才能有可能打赢了这一仗。
这场大戏的女主角之一都已经倒了,众人也没了赏花的心思,总觉得沈若锦醒来之后还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此时便聚在一起继续等待大夫的到来。
正当此时,一个身着玫红色撒花齐胸襦裙的姑娘走上来,对着桃笙不客气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从前沈家姐姐好意告知定亲的消息,你却置之不理,连句恭喜都没有的人。沈家姐姐一直对你笑脸相迎,你却连话都懒得答一句,甚至还骗我们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她。”
桃笙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姑娘应该是上次偶遇沈若锦时,站在她身边的姐妹团成员之一。
这人上次对着自己说话就是这个口气,如今又过了两三年的时间,依然还是这样的肤浅张狂,当真是一点长进也无。
这人明显是沈若锦身边的坚定拥护者之一,说话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你这性格也实在古怪,一看就是小镇出身,没什么教养。是不是文远侯府当初知晓这件事情之后,因你行事粗鄙不肯要你,才要了温婉知礼的若锦姐姐?”
桃笙冷冷瞥了对方一眼:“不知阁下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方才还在盛气凌人的年轻姑娘把头一缩。
洛桃笙突然问自己来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在皇帝面前胡乱进言报复自己?
“她是兵科都给事中家薛大人家的薛二姑娘。”张心悦方才听了这些事情也深感震惊,但因着她和桃笙素来亲近,从前对于桃笙和洛家的关系也多少猜到了一点儿,但现在已经从震惊当中缓了过来,并迅速上阵。
“你是沈若锦的跟班,想看她脸色行事是你自己的事,这不等于所有人都要跟你一样唯唯诺诺。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而已,难道我们阿笙还要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不成?”
两人争论之间,沈老夫人走了进来。
见看沈若锦还在昏迷,当即伏在哭了起来:“我的锦儿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人把你逼到了这个份儿上?说出来,祖母给你做主。”
沈老夫人这会儿哭成这样实在不好看,隐隐还有指责宴会主办人和恩公主的嫌疑,唐亦芝虽然不待见这位自利自私的祖母,但还是咬了咬牙,上去扶住了对方:“妹妹就是一时气急攻心,不碍事的,祖母莫要担心。”
“你妹妹都这样了,我怎能不伤心?”沈老夫人拔高了声调,“是谁把家里商量好的事情说出去?又是谁把她弄成这个样子的?你说!”
唐亦芝原本是想劝一劝沈老夫人息事宁人,先过了这次宴会再说,不想沈老夫人不光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还冲着自己抖威风给人看。
唐亦芝当即松开了搀扶老夫人的手,再不说话。
沈老夫人见自己发威过后无人应答,越发烦躁起来,想起方才来请自己的车夫的话,一咬牙走到桃笙身边:“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的策划?你自幼性格古怪,自私自利,不顾全大局,一直对我们喜爱若锦心生怨气,所以才安排人对若锦做这样的事情。”
“沈老夫人说话要有根据。”桃笙冷冷道:“究竟是我还是关家内斗把事情捅出来,您一问便知。”
沈老夫人想当然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自己扣帽子,也是从前的惯用的伎俩。
可她也不想想,这会儿不是在文远侯府的德寿堂,这里也不是她的一言堂,这么多双眼睛都在这里看着,京中贵女总不会都像沈家人一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碧琴见状连忙走过去,在沈老夫人耳畔轻言几句,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交陈述了一番,沈老夫人脸色越发黑了起来。
关夫人是一直看不上沈家人的,觉得这家人实在上不了台面,若不是自己的儿子执意要求娶沈若锦,她甚至连亲家都不想跟这家人做的。
可就今天的情况而言,想要在此扳回一局,给关家赚回一些颜面,便也只能跟沈老夫人联合。
“这几个孩子各说各辞,实在让人头疼,我这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关夫人道,“您是文远侯府的太夫人,通晓事理又德高望重,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快跟我们说上一说。”
“不瞒你们说,我们家中的确是知道当初抱错孩子这件事的。”沈老夫人道,“当年满心欢喜找回了亲孙女,可也是见到了桃笙才知道,这丫头脾气实在性情古怪得很,不管家中之人如何劝说,都不同意认回来。倘若我们公布了真相,桃笙又不回来,原本的女儿又没了,府上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个好姑娘?”
“况且锦儿从小就极其懂事,知书达礼,温婉可人,家里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不光是我,就连父亲母亲和几个兄弟也都想留下她,舍不得离开。既然桃笙不愿,若锦又愿意亲近我们,住在家中,为着孩子们和侯府的面子,我们便一直没有对外公开。”
“至于雇凶杀人一事,还要从长计议。说不定就是我们锦儿身边什么人,打着主子的名号去做的,也说不定是什么人自导自演,说服许响背主,做了这么一出戏出来。否则怎么就那样的巧,自家的镖局正好遇上了有人行凶只会死?此事还待查验,不能因为若锦身世并非我们府上女儿,就什么事都往她的身上扣,夫人您说呢?”
关夫人很快抓住了沈老夫人话语中的重点:“这事你们虽然做得不够地道,但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桃笙明明是你们自家女儿,为何坚持不想认回侯府,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不成?”
“不过就是小女儿心思,看自己处处不如若锦,又见我们对若锦喜欢得紧,心中赌气,不愿回来。”沈老夫人这套说辞本就是说惯了的,此时说起来格外得心应手,且显得很是自然真实。
“岂有此理?”关夫人眼睛一瞪,“为了这点子小事就赌气不回?我听闻府上侯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也不知道去母亲身边尽孝,哪里就是为人子女的道理?”
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桃笙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这俩人脑回路还挺像的,来来回回也就几句话,一个是自己脾气古怪自愿放弃回去,一个是没有好好尽孝。
正当桃笙要出言反驳反驳之时,一个声音在她前面响起:“既然都是母亲的孙女,那又为何要如此偏心?只说桃笙的不是?就算若锦自幼养在母亲膝下,感情深厚,也不能罔顾事实,把这些事情都加在桃笙的身上。”
是洛昕。
看到儿媳第一个跳出来拆自己的台,沈老夫人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侯府主母,说话也该有些分寸,当初因为若锦生病,我没心思管她,想让她晚一些回府,就能赌气成这幅样子,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这事我倒是略有耳闻。”话说到这里,人群当中突然有位夫人插言道:“我家夫君曾经跟我提到过一件案子。”
正是京兆尹包大人的妻子柳氏。
这事越来越离谱,牵扯到沈、关两家也就算了,这会儿竟然还牵扯到了京兆尹府,和恩公主站累了,坐下来自顾自斟了杯茶,轻轻打着扇子等待后续。
别说睁大了眼睛吃瓜的众人,就连桃笙都有些听不明白,这有关京兆府尹什么事。
柳氏说话一向简洁,三言两语就说了当初丈夫审过的一个案子。
有一位在京中也算颇有名望的潘大夫,后来因为用药过量治坏了人,被告到了京兆尹府,后来经由包大人查出,这位潘大夫不按规则治人的事不止一件,其中就牵扯到和当地药铺勾结牟利,给文远侯府沈二姑娘开药过量。
包大人素日是不怎么把这些办案的事情跟家里人说,但这事毕竟是牵扯到侯府千金隐私,便请夫人帮着去侯府询问,此事是否属实,沈二姑娘身子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柳氏也是从沈若锦那里得知,她并未怎么服用潘大夫开得药物,身体一切正常。后来潘大夫也画押承认,自己的确是跟药店合谋,为病人虚开药方,但那是文远侯府的嫡女自己要求装病开药,纵然拿了药方也不会吃,他这个做大夫的只是照章办事,就算要怪也不该怪到他的头上。
这样一来,潘大夫的确就不算损害病人利益,包大人就事论事,觉得此事跟本案没什么关系,便也放了过去。
而许响在供词当中也提到了沈若锦的生病,潘大夫交代的时间,正好和许响所说的沈家意欲接回桃笙的时间临近。
也就坐实了沈若锦是装病博得长辈怜惜,为得就是不叫桃笙认回侯府中来。
京兆尹夫人出自一门七进士的清河柳氏,最是刚直不阿的人家,没有过硬的证据,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况且不管跟关家还是沈家和洛家都跟她素日并不算熟悉,也没有利益纠缠,所以对于她的这番话大家都是相信的。
沈若锦装病的事,就连沈老夫人都是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在消化的功夫,也在一瞬之间丧失了主动权。
唐亦芝看到洛昕挺身而出,已经要跟老夫人撕破脸的节奏,心中狠狠挣扎。
一方面,她恨不能把沈若锦按死了,让她再不能翻身祸害自家;另一方面,自己和沈樾夫妻关系还不算太差,如果沈樾知道自己拆了沈若锦的台,大概还会站在沈若锦这边,和自己闹上一场。
唐亦芝真的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徒然之间生出一种勇气。
如果这次知道沈若锦是这样一个会雇凶杀人的女人后,沈樾还要坚定地站在自家妹妹那边,就算和离她也认了,这样的生活实在是过够了。
正在唐亦芝也要说话反对沈老夫人的时候,娘家长姐唐亦蕾拉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沈家的那些事情妹妹总回娘家一通批判,这些破事自己都快能背下来了,如今自己替妹妹说了也是一样,还能给亦芝在婆家留点余地,何乐而不为。
唐亦蕾出列缓缓道:“自打我妹妹嫁进了这家,家里父亲祖母和兄弟几个就偏心不像话,不管对的错的,都只向着沈若锦一个。就拿沈若锦出嫁这事来说,就因着家里嫁妆给得不足,文远侯府世子便满世界的去给二姑娘淘置嫁妆,沈若锦一哭求,险些连我妹妹自己的嫁妆都算计了,的确少见。”
在座诸人有不少都已嫁做人妇,一听唐亦蕾这话立马都带入了嫂子的角色当中,对沈若锦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好感又减了几分。
就连结发妻子都要居沈若锦之下,那照这么说来,桃笙这样一个后来者,还同样也是妹妹,岂不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张心悦也道:“阿笙上个月请我找专门的账房先生帮忙打理过私产,我和账房先生登记造册的途中,发现他们沈家从来没有给桃笙什么东西,除了洛夫人给过节礼和两间铺子外,父亲祖母和兄长几个别说是私产,过年连个红封都是没给过的,哪里又有半分情分可言?”
“张姑娘此话不假。”洛昕的长嫂萧氏也出来说话道,“心在不在孩子身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父亲就特别喜欢桃笙这孩子,说她在家孝顺知礼,在外克己奉公,于公于私都我们洛家小辈儿当中的佼佼者,每次提起来都是夸的。”
“文远侯府行事不当,父亲对沈家不能认回桃笙颇有怨言,一早就给了桃笙宅子,也实实在在当成自家孩子。再说了,这些年妹妹生病,都是她去庄子里陪着侍疾的,光是我去就撞见了四五次,不得不说,沈家老夫人这说法,实在是有失公允。”
萧氏的丈夫洛大人已经入阁,而且是洛老太师的长子,妻子萧氏更是故去的仁懿亲王的女儿,也是皇帝曾经亲封的文安郡君。这两口子可谓是实打实的权贵结合,说出来的话自然比沈老夫人有分量。
况且洛老太师都说了,桃笙很孝顺,还当成自家孩子赏了宅子,而萧氏也曾多次遇见过桃笙给母亲洛昕侍疾,否则洛昕也不会如此维护女儿。
如此一来,沈老夫人的话就越发站不住脚了。
第64章 064
沈老夫人捂着胸口看起来很不舒服, 沈若锦眼看形势要坏,努力撑着身子“悠悠转醒”。
她扶住祖母,泪水连连, 一副孤儿寡母出门在外被人欺负狠了的样子,若是关暮云也在这里,看到她这副样子,一定会对她怜惜至极。
只可惜今日关暮云并没有过来, 沈若锦环顾四周, 除了对自己素来看不上的关夫人外,竟然无一人帮腔。
她这些年在圈子当中熟人不少,桃笙却甚少出现,其中有大多可以确定,相比桃笙而言跟自己关系一定更好, 但一直都没有动静。
既然没有外援, 那就只能从自己人身上下功夫了,沈若锦定睛一看, 今天跟着过来的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琥珀,是祖母身边最伶俐的丫头。
她正了正神色, 对着琥珀道:“祖母一向身子不好, 受不了这个气, 琥珀,你来说。”
琥珀一脸为难走上前来:“老夫人, 姑娘,今日宴会上可是有三位公主, 奴婢虽然没读过几天书, 但也跟着夫人听过几次戏文,这欺瞒公主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奴婢……奴婢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
沈若锦一听这话有些不对:“你这是什么意思?”
琥珀小心地看了一眼沈老夫人的神色:“奴婢胆子小,不敢随便乱说,更不敢欺瞒公主,还望老夫人和二姑娘明鉴。”
“你的意思是我方才的话都是欺瞒了?”沈老夫人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诬陷主子?”
和恩公主这会儿歇够了,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这次洛大人过来赏花会,是并经过了父皇允准的,今日闹出了这样的动静,我日后是一定要禀明父皇的,你若帮着沈家欺瞒,这敬不敬还是两说,一个欺君之罪总是逃不掉的,你自己掂量着看。”
琥珀看了沈老夫人和沈若锦一眼,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地应道:“公主明鉴,奴婢无意欺瞒。正如包夫人所言,当初知道家里找到了洛姑娘后,沈姑娘就病得厉害,后来老夫人和老爷又要为着参选东宫伴读考量,所以一直拖着不想认姑娘回府。”
“好容易等到沈姑娘身子好了一些,也入选了东宫伴读,老夫人终于想起了洛姑娘。可老夫人和侯爷觉得桃笙姑娘是乡下来的姑娘,怕认回沈家之后再有其他不当言行,给家里抹黑,所以就想着只认作嗣女或者养女,如果实在不成再对外称两人是夫人当年诞下的双生胎。”
和恩公主皱起了眉头。
刚才听柳氏说起若锦的时候装病,她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沈若锦成了东宫伴读之后,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病痛。
照这么说来,沈若锦知道真相是在参选东宫伴读之前,也就是说,沈家明明知道沈若锦身份是假的,还让她以侯府嫡女的身份参选了东宫伴读。
如果一旦坐实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恐怕沈家又要扒一层皮。
沈老夫人怒极反笑:“就算你说得都是真的,可作为子女本就理应顺从长辈,她因着种种理由不愿认回家中,对长辈之言并不依从,难道不是事实?”
“可当初洛姑娘明明不是这样说的。”琥珀道,“她并非赌气或者什么,只是考虑到养父母过逝,又没有其他孩子,养育一场在过身之后还想以女儿的身份处理身后之事,每年的忌辰祭日都能上一炷香,这恰恰是真正有情有义的表现。“
经琥珀这样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虽然这会儿人家洛大人的养父母已经回来,但也是实实在在失踪了这些年,早已按着已故之人对待,在这样的情况下,桃笙能够顶住认回侯府的诱惑,只为了给把自己养大的养父母一个交待,才是真正有情义的表现。
沈老夫人不死心道:“出门见到生身父亲的车子都不让路,连个招呼都不打,难道也是为了养父母?”
“据我所知,从前姑娘还是尊敬侯爷的。”琥珀道,“若不是当初府上几位主子以家人名义逼迫姑娘嫁人,但凡她不点头这门亲事就不许进家门,且还要断了关系,她又何至于如此?”
“逼迫嫁人?”和庆公主瞪大了眼睛,难道是跟睿王相关,这件事情可是皇室机密,在这里说出来明显不合适。
结果琥珀却道:“当年二姑娘和令国公世子暗生情愫,但她当时已经定了亲,定得还是长兴侯府世子,家里必须要给长兴侯家一个交代。”
“所以他们就逼着洛姑娘和长兴侯府定亲,还觉得这是对姑娘天大的恩典。洛姑娘不愿,所以侯爷跟她翻了脸,老夫人也说了,以后家里和姑娘再无关系。既然再无关系,那侯爷也就不再是姑娘的生父,洛姑娘此举,也没什么不妥。”
大家都是知道长兴侯世子是怎么样的人,如果桃笙那时真的嫁了这样的人,怕是也没有了今日的她。
这家人什么都偏向沈若锦不说,连她不要的夫婿都要硬塞给桃笙,真不是人干的事。
如今都闹成这样,已然断绝了关系,竟然还去再跟桃笙要钱,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得出来!
“说起姑娘不孝顺,更是无稽之谈。”琥珀镇定道,“姑娘思念夫人,但是老夫人和老爷说不准她回去,只能在外面私下相见,从前沈二姑娘备嫁之时,夫人身体不好,都是桃笙姑娘在一旁侍疾的。”
此话一出,家里有女儿的几位夫人都甚是动容。夫家不许女儿回来,捧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假货,洛昕作为一个当家侯夫人,见一面女儿都要偷偷摸摸,实在可怜。
想到自己刚刚嫁人不久的小女儿,和瑄公主甚至当场落了泪。
沈老夫人终于觉察出一些不对:“你才来了府中不过两年,哪里又知道这些几年前事情?可见都是胡说了。”
“这些事情家中议论还少吗?”琥珀道,“别说是我,就是后来的玛瑙、芍药,也从妈妈们口中听得不少,对这些事情也都是知道的。老夫人,公道自在人心,洛姑娘可是您的亲生孙女,您不能这么昧着良心对她,否则日后到了地下也无法和老侯爷交待,趁着这会儿还有挽回的余地,要不您就认了吧。”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几乎要气个仰倒:“你血口喷人!”
“公主明鉴。”琥珀转身给和恩公主叩了个头,“奴婢是不是血口喷人,公主只管对府里夫人、少夫人和其他知晓此事的下人一问便知,即便上了公堂,奴婢也问心无愧,还是一样的证词。”
“琥珀所言的确句句属实,桩桩件件都是侯府做下的事情,并无半句虚言。”洛昕也是听到琥珀如此清晰有条理的叙述,才越发笃定了侯府亏欠桃笙太多,“是我们看顾不利,让这孩子这些年在外受了好些委屈,回家之后反而遭受更多。”
父亲当初骂自己的话都是对的。
琥珀这话有血有肉有逻辑,听起来毫无破绽,再加上洛昕强有力的坚定支持,众人稍加判断便知此事不假。
虽然琥珀口口声声说不敢欺瞒公主,但是这个说法句句都是向着桃笙的,所以应该不是当场反水,而是有备而来,一早就站到了桃笙这边。
洛昕不由思考起了这个丫头的来历。
那是在侯府逼迫桃笙嫁人,和桃笙闹掰之后,季晏明突然来找过她,说琥珀是自己一个远房亲戚,被贬了奴籍,但有一颗奋发向上的心,所以请洛昕帮着收留。
洛昕觉得桃笙毕竟如今住在季宅,用得着表哥季晏明的事情不少,所以便将收琥珀留了下来,又想着两家毕竟是实在亲戚,所以就连身契的事也没有多问,就把这丫头带回了侯府。
后来老夫人看中了这个婢女,跟洛昕要人,洛昕去找琥珀谈心,询问她的想法,并道她毕竟是季家送来的,如果不愿去老夫人那边侍奉,自己愿意保下她。
可当时琥珀却委婉表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老夫人是整个侯府家中后地位和辈分最高的人,她是愿意去伺候老夫人的。
现在看来,琥珀想去老夫人身边大抵并非当年说得那样简单,而这一切大概率都是季晏明布下的局。
桃笙也觉得很惊讶。
今日的这个环境当中,沈若锦搬出了沈老夫人,的确对她、对洛昕甚至唐亦芝都有着绝对碾压的优势。
不管沈老夫人有什么错处,沈裕做事多么的不地道,她们这些当小辈的都不能直言指出,更不能在外言说家里人的不是,否则就算解释清了这个问题,也会被怀疑自己人品不佳。
就连关夫人那么不喜房氏,这会儿都还没对外人说她半分错处,而她们作为沈老夫人的小辈儿,便更不能公然对抗,表达对老夫人的不满。
这样反而更加坐实了沈老夫人说她有违孝道之语。
若是沈老夫人一个装晕,将气病了的责任摊到她们头上,再拿孝道压人,怕是更加不好。
桃笙如今的身份是大周朝臣,和这些靠着夫家娘家身份的命妇贵女有着本质不同,士大夫们最是讲究这些事情,她不能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被都察院上弹劾折子,误了楚王“东山再起”的大事。
而这个中情由,除了自己家里人之外,旁人都不了解,只能从一些小事旁敲侧击说几句“公道话”。自家人守着实话不能说,外头人根本不知家中秘密,想要破局的确不易。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先撑过了今日,再想办法让府里的婢女仆妇出来说话,证死了沈老夫人这些胡乱指责的话语。
可如今有了琥珀,一切便明朗起来。
琥珀以沈老夫人身边大丫鬟说出这些话,对于老夫人那些胡言乱语才算是最完美的回击。
桃笙转过头,对唐亦芝轻声道:“这位琥珀姑娘从前倒是从未见过。”
“好像是前年才被母亲采买来的。”唐亦芝道,“因着这丫头年轻,又长得好,还通好些医理,闲来还能帮忙做一些推拿,被祖母看中了,要了过去,如今拿得是一等丫鬟的月例。”
桃笙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和侯府闹掰之前,也曾去过几次,但从来没看到老夫人身边有这么一个婢女。
听唐亦芝的说法,应该也是自己跟侯府彻底决裂之后,琥珀才进得府中,故而自己没什么印象也在常理之中。
可看着琥珀这张脸,桃笙总觉得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之间,桃笙记起来,大概两三年之前,曾有一次一个妇人带着女儿来家中谢恩,好像是季晏明因着帮了家中什么事情,两人对着他谢了又谢。
而那妇人带着的女儿,和琥珀容貌有八分像,远远一看,简直就像双生胎一样。
桃笙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季晏明那次过来侯府接应自己,知晓自己和沈家发生冲突并决裂之后,便安排了琥珀入侯府,潜伏在了老夫人的近处。
既然琥珀是在两方决裂之后才进的文远侯府,按理说今天说的这些东西琥珀应该都是不晓得的,想来是季晏明的指导之下,一点一滴搜集来的。
季晏明怕自己日后对上沈家会吃亏,用了两年时间精心埋好了这颗钉子。
琥珀平常时候待在沈老夫人身边不动,一动就钉死了沈家。
有这走一步想三步的能耐,日后能够坐到多高的位置都不奇怪。
正在这时,洛夫人萧氏也走过来,轻声对桃笙道:“别怕,那日季大人从家里离开后,父亲就叮嘱我们了,不管出什么事都护你周全。”
桃笙心中一暖。
季晏明安排好的不光有琥珀,还跟外祖达成了某种协议,为今天的事情提前做了双重保险。
有这样的表哥,真的是让人太有安全感了。
季晏明果然是很好很好的人。
第65章 065
如今此事几乎可以说已成定局, 沈若锦哭得再哀婉也掩盖不了这桩桩件件的事实。
在座之人大都是出身世家的千金,也大都主动代入了桃笙的角色当中。
一想起桃笙这些年的委屈,都觉得感同身受。
和恩公主也拭泪道:“真没想到你这些年来竟受了这样多的苦, 真跟戏文里唱得那般,这有家倒不如没家了。”
这也是实话,桃笙靠着自己出了一条路,他们从桃笙出生起就弄丢了这个孩子, 这些年从未养育帮扶过她不说, 还不停地给她扯后腿败坏名声。
这家人宁可给鸠占鹊巢的沈若锦锦衣玉食,也不愿给桃笙一个笑脸,实在是过分至极。
“我的养父母都是温和正直之人,这些年来对我极好,表兄和姨母也都把我当成自家亲人, 衣食起居可谓无微不至。”桃笙道, “我这些年其实过得很好。”
桃笙说得是实话,众人却都不信。
被自己家人这样背刺, 一定很难过的吧?洛大人一定是在强颜欢笑。
方才和庆公主问她为什么不回去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说自己想要清净。说是自己想清净, 又何尝不是想给大家清净呢?
这些人的妄议和指责, 在反复论证之下,反而更坐实了桃笙品质的美好, 简直比高山上的晶莹的冰雪更加高洁。
也难怪皇上这样喜欢。
大家表示非常理解。
做官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个白璧无瑕的好名声,让人说不出任何短处, 相信这位桃笙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和恩公主看火候也差不多了, 转头对沈老夫人道:“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如今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连我身边的婢女都收买了, 说什么你们便信什么,连个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沈老夫人被气得头疼,也不免有些口不择言,“这事我们府上不会就这样算了,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讨还公道。”
和恩公主淡淡挑眉:“这么说来,老夫人是指责我这做主人的处事不公了?”
到底是公主,刚才一直在吃瓜看戏,并未有什么过人之语,这会儿突然脸色稍稍一冷,气势上就压住了人。
沈老夫人平日在家里再是跋扈,此时也不敢跟公主过不去。
她连忙改口道:“老身此乃就事论事,并非蓄意指责,还请公主明鉴。”
“沈老夫人也够胡搅蛮缠的,也很会颠倒是非,看来你这婢女说得倒也不错。”
如果说和恩公主刚才还对那婢女的话有些将信将疑,这会儿基本已经确定,这沈老夫人就是这种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之人。
这件事情是房氏先起的头,即便沈老夫人和关夫人等人轮流上阵,也没有掰扯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更没有能够污蔑得了桃笙分毫。
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然发展到了这个程度。
沈家真假千金的事情也真的是迂回曲折,比戏剧里演的还要精彩。
不得不说,洛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沈若锦这又装病又排挤又教唆父亲要钱,还雇凶杀人的,一定没有少针对洛大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一般人就被压迫到了抬不起头来,可洛大人没有。
她放弃了侯府荣华,凭着自己的能耐,先进了太乐署,然后又入了国子监,成了皇上的御用琴师,远离侯府的是是非非,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真的是太励志了!
和恩公主目光在琥珀脸上久久停留,最后开口道:“沈老夫人带过来的这个婢女我很喜欢,很投我的性子,这几日就先留在我这里吧。她的身契这会儿可还在侯府?”
这次的赏花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父皇肯定是要问的,有这个说话清晰的婢女在更容易把事情解释清楚。
而且看沈家老夫人那副心狠手辣的样子,如果放任他们回去,指不定这婢女就要没了,日后更不好交待,还是在她这里保护起来最好。
洛昕道:“琥珀是家中亲戚送过来的,身契也还在那边,公主先将人留下,改日我再把身契送来也是一样的。”
和恩公主听说连身契都不在老夫人这边,心里越发亮堂起来,她冲着洛昕笑了笑:“那就有劳夫人了。”
这样一来,一切就妥当了。
= =
楚王前两日和王妃出门去京郊踏青,昨日傍晚才回到王府,第二日一早就接到下人奏报,和恩公主来了。
在所有的姊妹当中,和恩这个妹妹最先对自己释放善意和表示亲近的,所以楚王对她也有一些好感。
和恩公主今日是特意过来请教的。
楚王对皇帝一向很有办法,从前都被圈了三年,现在还能起来,这次赏花会上出了事,涉及到了洛大人,和恩便来找楚王那一些主意。
“大哥,妹妹这里有一件事正为难着,正好你和洛大人关系不错,所以想请你帮着听一听。”
楚王对于大清早送上门来的八卦很感兴趣,示意和恩公主细说。
和恩公主便将那天赏花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楚王。
楚王越听越是火大。
楚王妃也收到了和恩公主的邀请,但那会儿楚王已经定了计划要带王妃出门踏青,所以王妃就没有去参加这次的赏花会。
如果王妃那天也在,桃笙一定不会那样的孤立无援。
要是自己昨日不带王妃出门就好了。
楚王一想到这里便后悔不已,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大耳刮。
和恩公主犯愁的还是皇帝的那边的事:“这事究竟要如何跟父皇说才好?”
“父皇眼睛亮着呢。”楚王道,“你就照实说来,当然有证词最好。”
“人证琥珀和物证供词我都已经拿到了。”和恩公主道,“只是父皇今日去了上林苑散心,并不在宫中,我找个机会尽快禀告便是。”
和恩公主离开后,楚王去找桃笙送温暖,到了季宅后才得知桃笙一早去了国子监,因为昨日请假去宴会了,今日会更忙一些,大概率会加班。
这些事情不宜拿到衙门里说,楚王回府后感慨良多,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文远侯这样的父亲。从前他觉得皇天家父子薄情,跟文远侯沈裕这么一比,瞬间就感觉父皇待他还是不薄的。
桃笙的事情先由妹妹去说,等父皇听完之后自己再去拱火。
他现在的情绪也很珍贵,不能浪费,楚王喝了几口酒,趁着这份情绪停留之际给皇帝歇了一封长长的表白信,命人送到了上林苑去。
皇帝收到信后十分非常感动,不光亲自给楚王回了一封长长的信,甚至还在信中提到,楚王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该这样蹉跎下去,转头就下旨给楚王了一份差事!
虽然只是督办工部修缮上林苑的小事,但这是四年来给楚王的第一件差事。
这是皇帝想要启用这个皇子的信号,也是有了这个差事,楚王才真的从当初的阴霾走了出来。
楚王对着王妃感慨,果然桃笙是很幸运的所在,接近她的人都会有好事发生,甚至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亲情和权力。
楚王决定送桃笙一份礼物表达感谢,但却不知送什么好。
他去到鸿胪寺中找到季晏明表明来意,自己想要送桃笙一份有诚意的礼物,请季晏明帮自己参谋参谋。
季晏明合上书卷:“殿下您近来对我表妹也实在太殷勤了些。”
“这不是殷勤不殷勤,而是出于做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
说罢,楚王便将自己受了桃笙启发给皇帝写信,继而被皇帝再次启用的事情告知了季晏明。
“不管怎么说,我这次能有这件差事,都是沾了阿笙的光,我总要给点什么表示一下的吧。”看到季晏明冰山一样万年不变的神情,楚王突然就想要皮一下,“那要不我给她做媒找一门好亲事”?
季晏明给了他一个“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
对方这样带有强烈警告意味的眼神一出,楚王越发笃定起来,季晏明这厮定然对桃笙的想法不寻常。
最近光忙着吃瓜了,忘了要撮合这对兄妹的事情。
楚王想了想,道:“你下月就要出使凌国了,走之前很该好好放松一下。我在京郊庄子里有处温泉,不如就这几天,你抽个空,就我带着王妃,你带着阿笙,咱们不叫别人,就自家人一起过去放松一下,你觉得可好?”
季晏明转过头,想在楚王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对方这次和往日不同,倒是难得的一脸正经,十分真诚地发出邀请。
季晏明最终应道:“好,殿下安排就是。”
第66章 066
今日在宁园看了这样精彩的一出戏, 柳氏回到家后久久不能平静,等到丈夫京兆府尹包大人回家之后,便将今日在宁园赏花宴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丈夫。
包大人一听这事就来了精神, 最近的确有个杀手组织屡屡作案,且总部可以确定就在京城,他们如今也摸到了一些行踪,包大人心中有些怀疑, 这次令国公府少夫人沈若锦就是牵扯进去了。
听到这件事情可能会牵扯到丈夫查案的杀手组织, 柳氏心中一惊:“这些人究竟什么来历?这样的无法无天?”
“现如今还说不清。”包大人道,“有人说是当年附逆的梁王身边暗卫,因为做得是暗中的事情,后来朝廷处置之时不知道有这些人在,便也没有收拾。可这些人都有些一身的武艺和本事, 想要杀人越货可以说易如反掌。”
形成新一代杀手组织也不奇怪。
柳氏蹙眉:“没想到令国公府少夫人竟然如此大胆, 只是这事倘若最后牵扯到了令国公府,皇上偏向哪边就说不准了。”
“我近来正派人追查这个事情, 想来很快有眉目了。”包大人道,“既然那天你们都说开了, 我就抽空去令国公府问一下吧。你放心, 只要令国公是个聪明人, 他就该知道如何跟儿子儿媳早作切割。”
= =
令国公府。
沈若锦一回府就病得走不动路,一直昏迷在床上没有醒来。
令国公夫妇再想处理这件事情, 可面对着一直卧床不起的儿媳沈若锦,也无从下手。
他们一向自诩是体面人家, 自然不会做把生病的儿媳从床上拉起来对质这等没品之事, 这会儿对着沈若锦没了办法,只能转头去骂自己的儿子。
关暮云如今一直在工部就职, 这两天陪同皇帝去了上林苑,也是到了第二日才回来。
结果这次一到家来,看到的不是沈若锦出门相迎的笑脸,而是母亲劈头盖脸的质问:“你看你自己挑的好媳妇,不光人品极差,就连人都是假的。”
“人是假的?”关暮云蹙眉,“母亲此话怎讲?”
“她根本不是文远侯府的亲生女儿,你可知道?”
“这事我早就知道。”关暮云道,“但那些都是府里那些人的错,一早抱错了孩子,却不是她的错处。母亲这句人品极差又是从哪里说起?”
关夫人简直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了,明明知道是个假的,还要执意求娶,怪不得当初洛昕不肯给沈若锦准备嫁妆,原因早就在这儿。
这样大的事情,关暮云一早知道,但却迟迟不说,也不告知家里,也不知到底被这沈若锦灌了什么迷魂汤。
令国公也道:“暮云,你这次做得也实在太过了,你先听你母亲说一说今天发生的事,就知道你当初的做法有多么愚蠢了。”
关夫人便把今天公主赏花宴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关暮云。
关暮云睁大眼睛一脸不信:“锦儿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这其中是否有人诬陷?”
“当初几位公主在传阅证词时候,我也是亲眼见了的。”关夫人道,“桩桩件件都有口述和签字画押,可谓是证据确凿。”
关暮云皱眉:“有没有可能是下人打着主子的名号去做的?这些他们可有查证?”
关夫人气道:“你可以对外人这么说,维护家里的名声。但你也是做主子的,谁最想要掩盖这件事情,让人永远闭嘴,你能不清楚吗?”
说话之间,有人来传,说是京兆府尹包大人请见,询问少夫人如今在不在府上,想要请教一些问题。
京兆府尹是京中的重要位置,令国公道:“别让他站在外头说话了,快先请进来吧。”
包大人进来后,令国公又是同他一阵寒暄,等看到时机差不多后,包大人才又点明这次过来的主题,问起了沈若锦之事。
关暮云歉意道:“若锦这段时日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卧床休息,不好见人。”
包大人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嘀咕,不会又是装病的吧?毕竟这位夫人可是有装病前科的。
可如今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沈若锦还是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不是他一个京兆府尹能带走的。
案子还要继续查,需要关家配合,所以包大人也没打算一上来就翻脸,他想了想,对关夫人和关暮云说道:“这些杀手很可能跟之前附逆的梁王手下有着极大关联,如果少夫人醒了之后说出什么线索,还请诸位能够及时配合告知。”
包大人离开之后,关夫人直接摔了茶盏,对着关暮云厉声道:“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还要沈氏做你的妻子,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正在这时候,房氏走了进来。
关夫人对这个儿媳越发没好脸色:“你这是笑话还没看够吗?这会儿又过来干嘛?”
面对着嫡母的指责,房氏当即跪了下来。
令国公对着关夫人不满道:“你又何须对她这般疾言厉色?难道要一直知情不报,害了一家人不成?”
“那也应该分清楚场合!”关夫人道,“她这样在公主宴会上大庭广众之下揭发出来,图得什么老爷难道不清楚?”
令国公觉得虽然大儿媳也有不妥之处,但是跟二儿媳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关夫人这番行事还是有失公允。
他对发妻淡淡道:“这些责备的话你就莫要说了,先问问老大媳妇有什么事。”
“我知道父亲母亲这会儿都忙,没什么大事也不敢打搅你们。”房氏道,“只是今天有一对老夫妻找到了府里,说是在兵部都给事中薛大人家里当差,听家里二姑娘说起那日在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后,这会儿赶来了咱们家中认亲。”
说起这事后,关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愈发生气道:“都说了这种事情不能在这种场合讲出来,你看这还不是闹得满城风雨?
连薛家的仆妇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外头还能有什么人不知道的?怕是在京中的达官显贵圈里都传遍了吧。
如今让所有人都知道令国公府两房媳妇在家内斗,简直是丢人现眼到家了。
令国公的关注点就正常多了,他想了想,对着房氏问道:“认什么亲?”
房氏道:“那人说是姓邵,从前在家中务农,偶尔做点小买卖,后来因着年景太差了,只能卖了家中唯一的女儿。不想那女儿很争气,被人牙子卖入官宦之家后,在主人家里一步一步从洒扫丫鬟做到了一等婢女,后来又被府上老爷看重,成了都察院庞大人的侍妾。”
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少,令国公没工夫听这个大儿媳瞎扯,皱眉道:“你捡紧要的来说。”
“是。”房氏道,“后来这对夫妇就带着小儿子来了京城投奔女儿,还想像从前那样投机取巧做点小本生意,不想京城这地界并不好混,很快就赔得血本无归。还好家里男人从前在家务农,有些种菜种花的功夫在身上,女儿就请相熟的薛家收留了这对夫妇,帮着采购和打理一些草木。”
“今天那男人听薛二姑娘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想起了自己当年曾被人买过一个女儿,身世年纪都跟弟妹一样。那人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这么大的生意,想着女儿不过就是一个婴孩,卖得很便宜。”
说到这里,房氏略显为难道:“那对夫妇说了,他们已经可以确定,当年卖的第一个女儿就是弟妹,自己便是弟妹的生身父母。”
关暮云大脑一片空白。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过跟着皇上去了趟上林苑的功夫,回来之后天都变了。
沈若锦有养父,也有生父,而他也在短短一天之内,又多了一个岳父。
不得不说,一个沈裕就够难伺候的了,如今又加了一个过来,甚至还不如之前那个,的确让人头疼。
关夫人的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你没答应她什么吧?”
“自然没有。”房氏道,“我一听了这话,就先过来先跟您和父亲请示。”
令国公道:“他们这会儿过来找沈氏,可有提什么要求?”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来打秋风的。”房氏道,“说是这些年家里少了一个劳力,这些年在外净是享荣华富贵,没帮着家里承担一点,想要赔偿,还要跟咱们府里和世子攀亲戚。”
“知道了。”令国公道,“你先稳住那边,等家里的事情有定论了再说。”
房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喜。
家里的事情闹这么大,令国公夫妇一定是要处理沈若锦的,这句“有个定论”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沈若锦再厉害又怎么样?最终还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场战役,她赢定了。
房氏离开之后,令国公才对着妻儿叹道:“他们沈家也不一早跟咱们通个气,事情闹得这样不可收拾,真是想瞒都瞒不住。不过依着我说,这事是他们做得不地道,我们是受了害,也无需刻意隐瞒。毕竟我们当初商定了要娶的是文远侯嫡女,沈家蓄意欺骗,货不对板,我们有权要求这门亲事作废。”
令国公这句话对于关暮云来说,简直就是锥心之痛。
他当即便对着令国公跪了下来:“父亲,锦儿毕竟是我当年明媒正娶来的妻子,若是咱们因着这些事情便不要了她,京里一定会有好些不利我们府上的说法。锦儿是个好姑娘,她这么做也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文远侯原就不是她的生身父亲,我们这会儿再不要她了,岂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了吗?”
“难道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吗?”令国公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你是要认那对卖儿卖女的乡野夫妇为岳父岳母,还是想让令国公府也有这样的亲家?我们家也算是世代勋贵的清白人家,丢不起这个人,也不能有这样的少夫人。”
沈若锦刚刚被婢女搀扶着走进来,听了这话眼看又要晕过去。
她努力走到关暮云身边,和他跪到了一处:“世子不要这样,作为儿女,我们要时时谨记孝道当先,你若是为了我跟父亲母亲过不去,那就是我这做儿媳的罪过了。”
关暮云本来有所动摇,此时看到摇摇欲坠的沈若锦,将她抱在怀中,脑子里浮现出的全都是她桩桩件件对自己的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关暮云对于这样咄咄逼人的父母越发不满起来。
“你们当真一定要这样逼我吗?”关暮云拥着沈若锦,声嘶力竭道,好,“既然这样,那我宁愿让出世子之位,母亲这样看不上我的妻子,不如就让我们分家出去,叫我和若锦做一对苦命鸳鸯,也好过成日在家中碍了你们的眼!”
世子之位是当年令国公府上了折子,皇帝亲批,礼部册封的,这会儿若是令国公府出尔反尔无故要更换世子,不光是令国公府要落埋怨,关暮云的前途也要到头了。
关夫人想得更多一层,这回儿关暮云放弃了世子之位分家出去,令国公一定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半分家产都不会给他,到时世子之位也要落在庶长子身上,一切都便宜了旁人,那房氏岂不是事事如愿了?
“哪里是我要逼死你?”关夫人急道,“你这是要逼死了我和你父亲!”
双方久久僵持不下。
令国公看着肖像自己的儿子,再看着哭得梨花带雨随时就要晕过去的儿媳,另外出了一个主意:“你若当真喜欢沈氏,把她留在家里便是。但不管怎么说,沈氏现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出门再出门交际应酬,也不好做你的正妻。”
沈若锦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国公:“敢问……父亲什么意思?”
这是要把她的身份从正妻贬作妾侍吗?
“锦儿一向刚烈,您不能这样对她,您这样她可怎么活?”关暮云显然没有想要跟父亲母亲妥协。
“你们两个当初什么捂着什么都不说,也不告诉我和你父亲,怎么没想到如果事情公开,我们该怎么活?”关夫人冷冷道,“就算我们还同意她做你正妻,你且问问她,还有没有脸面日后再出现在京城当中?”
“我们府上也不是什么见风使舵的势力小人,少夫人即便没有显赫的家世,只要身家清白,人品过得去,倒也不是不成。”令国公道,“但既然许响被刺杀的事情牵扯到了附逆的梁王,我便绝不能让她占着府上少夫人的位子,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平白将整个关家都拖下水去。”
一个侍妾犯事最多也就担个治家不严的罪责,少夫人犯事后果就很难说了。
关暮云也知道父亲说得有理,但奈何心中始终过不了这一关:“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绝不同意让锦儿为妾,我不能让她受这个委屈!既然父亲执意如此,那就娶个平妻。”
“混账东西!”关夫人骂道,“那些外面不讲究的商贾之人同正妻分居两地,为了应付在外的事宜,才不伦不类地弄个平妻,咱们是什么人家?也弄个平妻出来,可不是笑掉了全京城人的大牙?”
关暮云咬牙:“那我只能不要这世子之位了。”
这是拿自己和府里的前程做威胁了,关夫人正打算开口再骂,就听得令国公出声阻拦道:“你以为这世子是你想当就想当,不想当就不当的?陛下怪罪暂且不论,你以为当初若你不是国公府世子,沈氏会愿意退了长兴侯府的亲事跟你成婚?”
从关暮云和父亲母亲短短几句对话当中,沈若锦迅速做出判断。
一个世子的贵妾或者平妻,跟一个执意分家离了令国公府的亲眷相比,明显是第一个更有前途。
她要的是一世荣华,不是这片刻的虚名。
只要关暮云还是世子,也能喜她怜她,她一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里,沈若锦掩面道:“世子为了我这样,实在不值得,如果世子一定要这样坚持,伤了父亲母亲的心,我也只能下堂求去了。”
令国公看关暮云是铁了心的要保沈若锦,况且如今已经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上上下下的眼睛都盯着令国公府,甚至可能连皇上都会过问,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关暮云不过是想要给沈若锦一个平妻的说法,那便给他一个名字就是了。
令国公道:“那就依着你说的,沈氏可以继续做你的妻子,但你必须要再娶一房妻室,一切都以这一房妻室为重,不论外出交际还是入宫领宴都由她出席,族谱和礼部记档都要更换成她的名字,你觉得如何?”
其实令国公也是跟关暮云玩了个文字游戏。
这样一来,沈若锦就空有一个平妻的叫法,但没了族谱记档也没了世子少夫人头衔,虽然叫平妻,但真论起来其实也就是个贵妾而已。
关暮云还在沉思之际,沈若锦突然出声:“我答应。”
关暮云见沈若锦答应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起来,轻轻将她弄乱的鬓发别到了耳后:“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这会儿还是父母说了算,等到日后他成了国公府的掌门人,下一代天子的近臣,一定要将当家主母的位置留给若锦。
关夫人看着一脸委屈的沈若锦心中不屑:“我们也算厚道人家了,侯府这样瞒天过海,欺骗于我们,能把你留在府中已是不易。你不信看看你亲生妹妹,如今只是个普通四品官员家中的姨娘,按理说在国公府中,你该连个姨娘都算不上。”
想到接下来还要为沈若锦收拾这些烂摊子,关夫人就觉得没由来的恶心。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看紧了她,再给关暮云寻一个得体的正妻,把影响降低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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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下衙回到家中之时,在季宅门外遇上了季晏明和谢怀安两人,正并肩向着她走来。
谢怀安最近很受翰林院领导重视和赏识。
季晏明正在准备出使凌国的事,这段时间工作重心都在这件事情上,而谢怀安是跟季晏明同期进来的,工作能力和业务水平也都不错,季晏明从前手头的很多工作如今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如今谢怀安是三人当中工作最忙的人,也有些日子没来季宅了,这次随着季晏明过来也是听说了桃笙的事情,特意过来慰问。
谢怀安之前也将这件事情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想着桃笙可能无拘无束不愿回去,但是没想到沈家竟然这样不要脸面,做下这样多令人不齿的恶行,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谢怀安将带来的慰问礼物交给了桃笙,是两盒京中的时兴果子和兔子灯。
桃笙笑着收下了礼物,道了一声“多谢”。
谢怀安又道:“我都听说了,那府上有个丫鬟当真厉害,不畏权势,仗义执言,也不知道这家人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弄得这般天怒人怨,就连老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婢女都反水。“
桃笙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把眼神转向了季晏明。
季晏明正在低头为两人泡茶,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谢怀安可能是真的很忙,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嘱咐桃笙千万不要想不开,一定要往前看。
“如今朝廷需要你,皇上也离不开你,这些人终将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史书工笔都没有他们只言片语,为了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我不生气。”桃笙眉眼弯弯,她心态一向是好,大事小事都能稳得住,“只怕他们这会儿吃了亏,无处申诉,反而要被我给气坏了呢。”
昨天季晏明回来晚,自己只跟父母和姨母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并未来得及跟他说话。
既然如今谢怀安都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想来季晏明也已经知晓。
谢怀安离开后,桃笙对着季晏明欲言又止。
最后反而是季晏明先开口道:“有什么想要说的?”
“我就是有一个疑问。”桃笙道,“表哥当年究竟帮了琥珀家里什么忙?能让她这样死心塌地为你办事。”
“当年我被借调刑部之时,曾经替她蒙冤的兄长翻过一件案子。”季晏明道,“沈家颠倒黑白的功力实在太过厉害,所以我就早做了一些打算。”
桃笙立身太正了,又不屑于跟这些人纠缠,以为远离了就能相安无事,却不知像沈家这样的破落户是不讲道理的。
虽然桃笙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这家人,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的关联,但沈家却是世人眼中是好家世,又有长辈孝道牵扯不清,所以难免会起事端。
他不想她遭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一丝一毫。
桃笙对着季晏明真诚道谢。
她也是在前几天同和恩公主一起出门之时,听对方无意中说漏了嘴,才得知睿王曾经有过想要占有她的心思。
如今想来,那次季晏明联合楚王和洛太师给睿王使绊子,恐怕不光是因着看睿王不顺眼,想要消除潜在威胁,跟睿王动自己的心思大概也有关系。
稍加推断不难猜测,季晏明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她默默保驾护航,在关键时候都能拉她一把,且从来不明言邀功,也不求什么回报。
桃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表哥明里暗里实在帮了我太多太多,单纯说一些道谢的话语我都觉得有些无力,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
“那就为了我休沐一日吧。”季晏明道。
“什么?”桃笙以为自己听错了。
“休沐一日吧。”季晏明声线一如既往的干净好听,“楚王殿下邀我们去京郊踏青。”
第67章 067
东宫。
惠安郡主觉得十分后悔。
她刚刚定了和裴将军家里二公子的亲事, 最近一直被太子妃拘在宫中绣嫁妆,她平日对这些东西最是不屑,从来不拿剪刀不懂针线, 但这会儿为着应付亲事,也不得不在衣服上绣上几针。
就是因为这次被拘在家里绣嫁妆,导致她没有参加和恩姑母的赏花会,也没有在第一时间看沈若锦倒霉的事情, 惠安郡主心中有些恼火。
可后来听和庆公主家的表妹原原本本说了这件事情后, 惠安又觉得十分丢人。毕竟沈若锦是自己从前的伴读,跟自己也能扯上一些关系,沈若锦被京中议论的时候,一定也会有人不断地提到自己名字,从而心中更是恨上了沈若锦。
听过整个故事后, 惠安郡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说不出来,等到送走了表妹, 回到自己宫殿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依着表妹的说法, 沈若锦装病在前, 入宫在后, 也就是说,沈若锦在进东宫之前, 家里人就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沈家女儿。
即便知道她并非侯府千金,但沈家仍旧送假的进来参选东宫伴读, 却不许真的出现, 这又是何用心?
惠安郡越想越气,嫁妆也不绣了, 转身来找太子妃要说法。
太子妃看到又被气成了河豚的女儿有些无奈,拉着惠安郡主坐了下来,无奈道:“你如今也大了,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婚了,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日后进了裴家一定要把自己当成是人家媳妇,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别说你父亲还没有成为新君,就算日后继位了,你在婆家也不能这样横冲直撞,你看看你那些姑姑们,哪个不是在家温良恭顺,相夫教子?”
惠安郡主撇嘴,对于母亲的这番教导有些不屑,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
等太子妃说了之后,惠安郡主才道:“不知母亲有没有听说和恩姑母赏花宴上的事情?”
太子妃就知道女儿会来说这个,她叹气道,“听了又能如何?”
“母亲就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吗?”惠安郡主急切道,“听那情况明明是沈家知道沈若锦并非家中女儿在先,送她入宫参选在后,这样一来,犯得可是欺君之罪!”
“什么欺君之罪?”太子妃呵斥道,“这是什么时候?就敢称呼你父亲是‘君’,你不要命了?”
惠安郡主一缩头:“就算不是欺君,那也是欺瞒皇室的罪名。”
“这件事情终归还是要你父亲拿主意。”太子妃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你父亲没几个可用之人,还是要先探一探关家和沈家态度,如果他们还愿意继续支持于你父亲,这事就先缓缓。”
“可那关暮云的姑母毕竟是睿王妃,杀一儆百岂不是更好?再说了,如果父亲连储君的威严都丢了,这个太子又做得什么意思?”
以后只会越来越难以服众。
“这些东西哪里就是你这样一个女孩子能懂的?”太子妃道,“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父亲的,你且先回去备嫁罢。”
惠安郡主刚刚离开不久,太子就进来了。
太子对着太子妃奇道:“惠安又来找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又对这个夫婿不满意了?看着方才一脸怒气冲冲地就出去了,还险些撞到了我。”
太子妃说了方才惠安郡主的那些对话,颇为有些无奈地对太子道:“这样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要我们处置了沈若锦和沈家,否则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来。”
太子皱眉道:“现如今朝中形势不算太好,和我刚入东宫时候没得比。令国公以前在军中有些权威,关暮云在工部也一直很得陛下喜爱,他家老大又在都察院做事……少不得还要用到,不好轻举妄动,咱们先装糊涂便是。”
这些东西对于他而言都是小事,现在要面对的最大的事,就是刚刚知道父皇给了老大差事。
当年楚王有多么盛宠,太子最知晓不过了,只要老大往那里一站,父皇眼里就再见不得其他人了。
那简直是想一想都能做噩梦的程度。
太子坚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把对方给按下去。
近来父皇性情有些古怪,自己明明所有事情都是顺着他的,但他却总淡淡的,还时不时有些不虞,倒让他这个太子越发不好做了。
这样一来,父皇那边使不上劲,就要获得更多的朝臣的支持,尤其是像令国公这些在朝中影响力深远的人,所以这会儿能做好人就做点好人。
不能轻易结仇。
再说了,如今洛桃笙是楚王的人,他怎么会为了楚王的人出头伤了自己人的心?
想到这里,太子有了主意:“这件事情就先这么过去,莫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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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楚王也听说皇上回来的消息,而自家妹妹和恩也一早带着证人去宣政殿汇报,想来父皇已经把事情消化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过去拱一拱火了。
皇帝上午刚跟和恩公主感慨了一番,看到楚王之后忍不住继续叹道:“本来以为桃笙没了养父母,在姨母家里住着寄人篱下就够不容易了,这会儿养父母回来能有点好日子过。谁想这生身父母这般不是东西,也难怪平日里从未听她提及过沈家之事。”
“可不就是这样吗!”楚王一拍大腿,“我听到之后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气得七窍生烟,真是从心里气到了头上,洛大人受了这么多委屈,从未吐露过只字半语,想想都让人心疼。”
皇帝觉得楚王这孩子不错,跟他说话也透气儿:“是啊,朕也在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简直糊涂透顶。”
方才那些都算是蜻蜓点水,这会儿就该进入正题了。
楚王放下手中茶盏,挺直了身子,对皇上道:“文远侯府驭下不严,又处世糊涂,实在太过不讲究,关家识人不清,纵得家里女眷在家无章无法,在外无法无天,现在朝中这些有爵之家也不知都怎么了?全然没有了先祖时候的英勇无畏,一心为公,说是一帮糊涂蛋也不为过。”
楚王话音未落,太子就来到了宣政殿中。
皇帝正有话要问他,一见了他人就问可曾有听说过沈家的那件事情?
一直没听说东宫那边有什么动静,皇帝怀疑是太子还不知道当时东宫伴读的事情不是侯府姑娘参选,所以有此一问。
太子也没想到皇帝会亲自过问这件事情,他一脸宽宏道:“当初的时候也只是看中了那姑娘的品貌性情,家世什么的倒也不重要。况且那姑娘如今已经不是惠安伴读,嫁入了令国公府中,跟东宫也没什么关系,也就罢了。”
“可他们府中当时到底有所欺瞒。如果人人都敢这样大胆,肆意妄为,那皇室威严和在?就算你觉得用这个说法不合适,可以找个其他缘由发落了便是。”
起码让人知道,皇室威严不得侵犯。
“可是令国公跟您关系深厚,沈家也素来规矩,儿臣不能枉顾您的心意和他们这些年来为朝廷做下的贡献,况且从前皇祖母一直教我们要宽和驭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皇帝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一点气性也没有,就为了这么一点臣子支持,连作为储君的尊严都不要了。
皇帝对太子心中失望。
楚王在一旁看得心里直摇头。
这太子到底怎么当上的?真的是矬子里面拔高个儿选出来的?其他兄弟都出事了才轮到了他。
太子这次在父皇面前处理得实在太过差劲,毫不夸张地说连他都不如。
就算是真的出于其他考量,不愿意处置这些大臣,可父皇都只差明说了,先阳奉阴违答应一句,日后再打折执行难道很难吗?
果然太子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储君,明天的皇帝,连阳奉阴违的事情都不屑于干了。
太子还有事情要汇报,楚王如今的身份不好探听这些朝堂机密,也就先告退离开了,但是心里却依然美滋滋的。
因为这件事情让父皇和太子产生了分歧,父皇失望的眼神骗不了人,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又把太子给坑了一遍,桃笙可真是自己的福星。
太子汇报了几件事情离开之后,外头卢将军又来求见。
卢将军这次求见的事情非常紧迫,跟西郊大营军队的异动有关,经过几位高级将领的查验,其中蛛丝马迹的指向,跟太子有些关系。
也就是说,太子开始动了军队的脑筋。
原本这次是为了对抗凌国开始的军事拉练,却也成了太子塞人的练兵的好时机。
卢将军离开后,皇帝气得摔了折子。
“朕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有胆识了。”
一屋子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满室寂静之中,皇帝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些孩子究竟像谁,朕从前做太子那么些年,却从不敢做出这些荒唐事情。”
皇帝都这么开口了,几个内侍在这么装鸵鸟下去也实在也不合适。
高镇笑着走上前来,道:“其实这父亲和孩子们倒也不定是一脉相承,洛大人多好的人啊,机敏果敢,琴艺超绝,可她的父亲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高镇这话也算是提醒了皇帝。
他的儿子们虽然都是一帮子糊涂蛋,但是他很聪明,是个明君,这会儿也能有解释了。
毕竟像文远侯沈裕这种蠢得挂相的男人都有桃笙这样的孩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皇帝瞬间找到了安慰。
太子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他却不打算这么算了。
“高镇。”
“奴婢在。”
“你即刻叫人传旨,把都察院赵御史给朕叫来,朕要问问他该如何处理此事。”
约束朝廷官员的,除了法律之外还有道德,为官者如果没有一个正确的价值观,很容易走上歪路,所以这种不正之风不可长。
楚王说的对,沈裕这些人仗着祖上功绩,把旁人的路堵死了,多年来没有什么贡献不说,朝廷还要花钱养这些废物,一年两年总不到头。
很该把左都御史叫过来问问,看看到底该怎么处置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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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沈家也是热闹得过分。
族中几乎所有京中的亲戚今日都来了沈家,目的也都十分一致,就是来指责沈裕这支做事实在荒唐,败坏了整个家族的名声。
沈裕的弟弟作为这当中官阶最高的五品通政司左参议,第一个带头表示了对哥哥的不满:“桃笙是你们的女儿,也是整个沈家的姑娘,不管她上不上族谱该如何上族谱都是你们一家的事,这样大的事情,你们连族里都不知会一声,就这么定了下来?这又是何道理?”
关键你这定的好也行啊!这都弄了些什么?简直可以说让整个京城的人看尽了笑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了沈裕和沈老夫人,甚至有个被沈裕称呼“四叔”的,说着说着坐不住了,眼见着就要起身拿拐杖打他。
另有一人出声道:“咱们且先别说这事了,我可是听外头都说了,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国公府里不想承认当初嫁过去的若锦,闹着要休妻,这可怎么是好?”
如果沈若锦还算是沈家的姑娘,她这样出了事被休妻,名声可就全都毁了,家里的其他的姑娘想找个好的夫婿也会更难。
面对亲戚们的阵阵指责,沈裕头上冒汗,也觉得这事办得实在有些短见。
从前刚刚找回桃笙的时候,他就总担心桃笙这样在乡下长成的丫头不上台面,在外面丢了侯府的人,所以并不想要认回来,现在发现桃笙发展得越来越好,沈若锦却名声尽毁,甚至可能被逐出关家,开始后悔当初的选择。
如果当初选择公开沈若锦不是家里女儿,桃笙才是,现在又是另一种光景。
众人吵吵嚷嚷,一致认为应该跟沈若锦切割,不允许府里会有这样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儿,反正本来就不是亲生的,那就切割了吧。
一向耳根子软的沈裕又开始动摇。
其中又有长辈开口道:“眼下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把咱们家的姑娘认回来才最重要。”
毕竟是皇帝的御用琴师,真正的御前红人,搁谁那里不眼红?不如早些去请回家中落户。
但是介于之前桃笙和侯府之前的矛盾,如今又闹成了这幅样子,所以不让沈裕去找桃笙再说此事,而是由她们这些做叔伯长辈的代劳就好。
沈裕最终也被说动,打算和沈若锦切割,也同意他们去劝回桃笙。
外面父亲和长辈们吵得越来越是厉害,沈辞坐在书房房中,烦躁地踢着脚:“这个家真的让人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姐姐和祖母在外干了些什么事?从不为着家族和大局考量,一天天尽是丢人现眼。”
现在自己出门去,见到的都是周围探寻和鄙视的目光。
毕竟琥珀说起府上事情的时候也把自己给装进去了,现在大家都觉得他们沈家除了母亲之外都是一丘之貉。
当初他最怕的是认回桃笙这个姐姐让他丢了面子,让外人看笑话,如今桃笙发展得越来越好,反而他之前一直追随的姐姐沈若锦,让外人看尽了家里的笑话。
沈樾也觉得十分迷茫,母亲和父亲已经到了连路人都不如的程度,桃笙拖着不回来,若锦又被曝出来了这些事情,祖母也成了众人眼里胡搅蛮缠为老不尊的代表人物。
当初的时候若是劝父亲好好把桃笙认回来,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就在今天清晨,有一个和沈辞特别不对付的同学特意来找他,那人跟关家有亲,估计也听到了风声,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通嘲笑,说是姐姐要被休了。
沈辞越发烦躁起来,对着兄长劝道:“虽然若锦做得这些事情实在不地道,当初装病把父亲和你我都骗了,但毕竟她现在还是府上女儿,代表得也是咱们府上的脸面,大哥还是过去劝劝吧,就算和离也总好过被关家休弃。”
“不是休弃,是关家想要给关暮云再娶一房平妻。”沈樾道,“我就算说破天也没有用,她执意不肯,说是就算是在关家一头碰死了也不出去。”
当时的沈若锦一脸的胜券在握,跟沈樾畅聊着自己的未来。
她自己已经全部都想好了,先答应了那边父母,稳住世子不要分家,然后再一天一天拖下去。
只要关暮云能被她拿住,顶住压力,阳奉阴违不娶新的妻子,那么面子里子都是她的。
沈若锦对自己很有信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沈樾也没了什么好说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姐姐半点风骨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富贵荣华,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崩塌。
沈老夫人刚好散步到此处,听到兄弟二人这番对话犹如五雷轰顶:“你们在说什么?”
她当初可以选择抚养的孩子很多,最终挑定了沈若锦这个孙女儿,半辈子的心血也都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不想到头来令国公府竟然连个正妻的位置都不给她留,这关家当真一狠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况且自从闹出这件事情以来,自己一直都站在沈若锦这边,如果沈若锦没了少夫人的位子,那不光是她,就连自己这个祖母也在京城再也抬不起头。
她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沈老夫人也顾不上气得胸口疼的事,套了车子就去往了关家。
闹到了现在令国公终于清闲了些许,便请了京兆府尹包大人过来喝茶,询问对方杀手组织调查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如今可有了定论?
包大人如是道,“如今还在调查过程当中,但已经基本有定论了。”
令国公问道:“如何?”
“不太乐观。”包大人直言道,“大概真的和梁王有些关联,也请府里早作打算。”
关暮云听了这话缺不认同:“我记得咱们律法本就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这许响本来就是我们自家仆人,要打要杀都归主人,锦儿没必要雇人做这些事情,这其中想来是有些误会在里面的,究竟是她的意思还是手下人的意思也未可知。”
这就是抬杠了,包大人不悦道:“你可以在家喊打喊杀,但是雇凶杀人又算怎么回事?”
关暮云已经想好了脱身之法:“许响的身契还在我这里,我这个做主人的不告,他有什么资格去告?再说了,当初也不是锦儿,是她的婢女自作主张,你们倘若不信,大可以将我们府上婢女带回去提审。”
若锦身边的婢女原就是家生子,家人性命都捏在沈若锦手里,自然不会胡乱攀咬。
包大人觉得关暮云开始耍无赖了,脸色越发黑了下来:“就算你们可以钻律法的空子,这样揭过去,可那些杀手却是抹不掉的关联。虽然这些事情属于朝廷禁忌,皇上不会明着因为这些事情降罪府上,可世子夫人若是掺和了这些事情,陛下为着杀鸡儆猴,也不会轻易放过去,你且等等看吧。”
说话之间,令国公身边的随从来报,沈老夫人请见。
令国公脸色一沉:“就说我现在没空,让她先回去吧。”
那随从一脸为难道:“沈老夫人说了,她今日一定要见到您,若是您不应她,她就要一直站在咱们府门外头,直到您见她为止。”
哪有体面人家的太夫人这般行事?沈老夫人这番做法可以说是丝毫不再顾及脸面了。
令国公咬牙:“请她进来。”
沈老夫人一进屋子,劈头盖脸对着令国公就是一顿指责,表示自己绝不接受令国公府贬妻为妾的说法,她们若锦究竟犯了七处的哪一条?你们要这样对她?
况且休妻三不出第一条为“有所娶无所归”,现在沈家要从族谱上拿掉她,若锦没地方可去,依着律例也是不能休妻,难道你们府里当真就没有王法了吗?
令国公听了此话也卡壳了。
虽然他们跟关暮云商量的是让沈若锦做平妻,但他们也都知道,关暮云是朝廷的世子,不可能在礼部登记两个妻子,其实说白了还是休妻,只是在府里有一个平妻的名分。
可现在经老夫人这么一说,这事也变得真正难办起来,那边侯府看情况是要跟沈若锦切割,而那对所谓的亲生父母并没有证据,并不能证明他们就是沈若锦的生父生母。
况且即便他们就是真的,沈若锦也可以用钱堵住嘴,不许他们再出来相认,以谋求最大的利益,所以也的确是应了七不出当中的这一条,这么说来的确就难办了许多。
“老夫人,我不会让锦儿受委屈的。”关暮云再说出这句话时,也觉得有些干巴巴的,没有丝毫力道。
“你这样还不叫委屈?那你要怎么委屈他?”沈老夫人怒斥道,“你要是真心待她,就绝对不会让她失了正妻的位子。虽然她不是侯府嫡女,但也是我们当成唯一的嫡女养大的,一直以来都心高气傲,你当真不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出事吗?”
一想到要失去沈若锦这事情后,关暮云立时上头,对着父亲也腰杆硬了起来:“若锦这些日子在府上操持庶务,服侍母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昨晚已经跟我哭了一夜,字字句句都是对日后停妻再娶的害怕,如果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受不了的,还望父亲开恩,给她一条生路。”
令国公闭上眼睛,迅速将这件事情在自己脑海当中过了一遍。
如此一来,休妻已然不能,若是让两人好聚好散,沈若锦和离出府,她也一定是不肯的。
可如果沈若锦不去处置,任由她占了府上少夫人的位置,名字也在礼部登记为令国公世子的妻子,皇帝一旦知道这位少夫人曾经跟附逆之人有牵扯,一定会影响到整个令国公府和自己的前程。
况且现在太子和睿王势同水火,如果不分家,他们一家人肯定不能两边下注。
一边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一边则是妹妹的丈夫睿王。
而太子如今已经逐渐失了圣心,令国公也能感受到皇帝对太子态度有着很大变化,到时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好。
如此说来,倒不如把关暮云分出去支持睿王,自己府上继续支持太子,到时也好相互有个依托。
想明白了这一层后,令国公对着关暮云道:“你昨日不是执意要分府出去吗?”
关暮云一时语塞,只是简单应了声“是”。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你的妻子,那就分府出去过罢。”令国公道,“皇上那边我亲自去说,也不劳你们夫妻再费心了。”
沈若锦也是听得下人来报,包大人来了府上,大概要说的事情跟案情有关,所以也想要过来探听一下这件案子的进展。
结果她刚刚来到令国公书房,就听到了祖母和关暮云的这番对话,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窒息过去。
昨天关暮云为了保她,说要出府单过,令国公一直没有松口,今天突然就答应了,这也表示令国公府放弃了他们。
昨天她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关暮云,让他暂时耐下性子留在府上,保住世子的位子,今天因为祖母的这一通闹,他们就什么都没了。
沈若锦不由想起自己这些年在沈家的生活。
她自幼就知道不是侯府亲生,唯恐哪一天这个秘密爆出来,他们迎了真正的侯府千金回府,而后抛弃了她,便极尽所能讨好老夫人,从不敢忤逆她一分一毫,就这样在完全顺从中长大。
她如今的身份再不是侯府嫡女,就算做了关暮云的平妻也认了,她所追求的是一世荣华,并不在乎一时的名分,她只想嫁给令国公世子这么个人,就有这么难吗?
这会儿沈老夫人过来的这一通闹,所有的事情全毁了。
想到这里,沈若锦再也忍耐不住,把多年来心中对老夫人的诸多不满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当初你说得那样好听,怕母亲身子不好照顾不周,把我接到身边抚养,不过都是为了贪图日后的回报。想当初我出嫁之时,你一分的嫁妆都不想出,就是因为一早就拿好了主意,我是夫人的女儿,夫人嫁妆丰厚,不需你为我出嫁添妆,才想到要养我的。”
“从我出嫁之后,你就耳提面命要我报答于你,万万不能忘记这些年你待我的恩情,这几年也从我手上刮走了好些银钱。如今我被你害得出了事,你不在家劝着父亲接受我,就算只给一个养女名分也好,却来劝着我夫君出府。你所做的这一些不过就是为着你自己的面子,从不是为了我着想!”
沈若锦话音未落,就看到沈老夫人口吐白沫往一边直直栽了下去。
令国公也吓了一跳,看沈老夫人这幅样子,十有八九是要中风。
不管怎么说,人都是在自己家中出事的,令国公连忙喊道:“来人,赶紧请大夫过来看看。”
第68章 068
近日府中几乎日日都有突然事件, 令国公对着包大人疲惫道:“这两日家里事情多,就不留您了,等日后得空了我请大人小酌几杯。”
包大人今天原本也只想着过来简单讨论案情, 不成想最后竟然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略显尴尬道:“好,那我改日再来。”
包大人离开后,大夫也很快就被请至了令国公府上,给沈老夫人诊治过后下了结论, 这位老夫人的确是被气到中风了, 而且病情相当严重,日后能不能说话都很难说。
令国公了然地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经过了最近的轮番刺激,身体已然出现了问题,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加上被自己疼爱的沈若锦一通数落揭短, 气急攻心, 才出了这些事情。
沈若锦方才也是听到自己和关暮云要被赶出府中,一时气性上头, 才对沈老夫人说了那些话出来。
这会儿看到沈老夫人中风,冷静过后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当即伏在老夫人身上痛哭起来:“祖母对不起, 我最近经了太多的事情, 心情实在太过糟糕,只能向最亲近的人发泄……却因此伤到了你, 真的对不起。”
看着昏睡不醒的老夫人,沈若锦心中一阵惧怕, 他们一直以来都说桃笙性情古怪, 不遵孝道,不想认回家中孝敬父母长辈。
可这会儿却是自己把沈老夫人气成了这副样子, 还是在顺天府尹包大人的跟前,沈裕一向重视沈家这位老夫人,就算是为着给家里一个交待和说法,也一定会将自己逐出家门。
桃笙自从宁园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刻意去打听相关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作为风暴中心的她一直没有被人遗忘,四面八方的相关消息还是雪片一样入了她的耳朵。
打着慰问旗号过来的人并不少,同样带来了很多消息和八卦。
首先是由和恩公主带来的东宫的八卦,据说反馈路线也是相当曲折,是和庆公主的女儿告知母亲后,再由和庆公主传过来的,消息来源也是相当可靠。
惠安郡主的脾气桃笙是知道的,她生气这件事情倒是在桃笙的意料之内,只是太子那边一直没有任何表现倒让她有些意外。
不管在原文还是桃笙穿越到的这个世界里,太子都不是一个心胸宽阔之人,而这会儿太子听说沈家蓄意欺瞒之事不光一点都不追究,甚至连训斥都没有,装作没事人一样,的确有些反常。
可在桃笙看来,太子这样无原则的装好人不是个好的信号。
太子已经入了东宫,是未来的储君,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引起皇帝忌惮的位置。
这会儿如果再表现出能忍的特质,能低得下去身段,拿捏了朝臣,皇帝难免也会多心。
太子这样一步步把自己推离储君的位置,对楚王殿下来说是好事,桃笙跟东宫可以说是对家,自然也就懒得多管。
第二个过来说八卦的人是洛太师家的长媳文安郡君。
文安郡君和柳家关系亲近,而柳氏又是顺天府尹包大人的妻子,包大人跑关家最近跑得很勤,也都是第一手消息。
沈若锦这次雇凶杀人可谓是踢到了铁板,如果是寻常的杀手组织,杀得还是自己的家奴,且属于未遂,关暮云钻个空子上下打点一番就能摆平。
但这次事件牵扯到了附逆的梁王,就注定了包大人不可能高举轻放,起码要报到皇上那里,就算明面上皇上不会因为这个罪名发落关家,那也会用其他的说法找回来。
而令国公府也毫不含糊,开始只打算休弃沈若锦,但后来关暮云执意不从,所以令国公府已经决定了和关暮云夫妇切割。
最近家里也是闹得沸反盈天的,沈若锦要跳河,关夫人要上吊,但也都动摇不了令国公想要跟儿子分家的决心。
桃笙记得原文当中提到过,关暮云是关夫人唯一的嫡子,也是令国公寄予厚望的儿子,如果按照原文时间线推算,这会儿沈若锦应该已经有了孩子,也是家中最金贵的小少爷,很得老国公喜欢,也是沈若锦最大的筹码之一。
而如今沈若锦不光没有孩子,就连关暮云都失去了令国公的欢心,可见这个世界还是逐渐被改变的。
但想到原文当中对于令国公喜爱关暮云,对他寄予厚望的那些描写,桃笙对于令国公下定决心撵走关暮云夫妇还是有些意外。
这几年来的从政经验告诉桃笙,令国公应该不只因为这一件事情抛弃关暮云,这个耗费心血培养了大半辈子眼见着就要回报家族的儿子。关家应该还有其他的算计在里面,只是她们如今并不知道。
桃笙对于关家那些恩怨并没多少关心,她更感兴趣的是如今外面都在传的,沈老夫人在关家中风的事。
“我听说沈家老夫人在关家出事了,还是因为沈若锦顶撞,这件事情可是真的?”
“这个是真的。”文安郡君道,“关家想抬门平妻进门,实际咱们也都知道,说是平妻,其实也就是将沈若锦贬妻为妾了。毕竟那关暮云不是普通人,是令国公府的世子,世子的正妻是要进礼部记档的,如果没了这笔记档,就是不认这门亲事,不过就是府里叫着好听罢了。””沈家老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听了这件事情,过来指责关世子,那沈若锦原本是接受了想做平妻的,但这会儿争吵之间让关世子和令国公都改了主意,令国公便让世子和她单独分出去过,这世子之位自然也没了。沈若锦听了之后心生怨恨,跟沈老夫人一通争吵,把她气成了那副样子。”
桃笙捋了一下其中的关窍。
沈老夫人此举的确是在为了沈若锦争夺权益,但她并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也不晓得令国公明哲保身的决心,如果关暮云不同意休妻,就要他和沈若锦一起打包分出府去。
所以沈老夫人当时一心想得只是维护沈若锦的权益,不让关暮云休妻,想来也口出了好些威胁之语,却不想最后将矛盾激化,被沈若锦捅刀。
如果沈若锦提前跟老夫人沟通,说自己宁可当平妻而已不出去,以她的口才也许可以说服老夫人,但事情闹成这样,每个人都不能心平气和讲话,更兼里面存在了一些信息差,才会导致沈老夫人中风出事。
自幼养在身边的孙女把祖母气得中风了,在这个家庭矛盾一切以孝道为先的时代里是件极大的事,几乎等于是从源头上否定了这个人的品质。
可现如今沈若锦的名声都成了这样,大家对她的事迹基本都已经麻木,听到之后也没有多少震惊,反而有一种“她果然是这种人”的想法,且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老夫人的确是在令国公府中风出事的,这点无可辩驳,尤其还有包大人在场看着,想赖都赖不掉。
既然决定了要分家,令国公府自然就不会替沈若锦担了这份罪名,第一反应就是将国公府先摘出去,将气倒了老夫人的罪责都推到了沈若锦身上。
所以如今外面关于沈若锦气倒了沈老夫人的传闻,反而是令国公为了把自己家里摘清而放出来的。
文安郡君离开之后,再来到季宅的便成了沈家亲戚,一见了桃笙就对着她介绍,自己是家里的二叔,今日特意作为族中代表过来看她。
面对桃笙明显冷淡的面庞,沈家二叔却展现出了火一般的热情:“小笙,我也知道,你对侯府太夫人和我大哥沈裕,原来的侄女儿沈若锦都有着诸多不满,可二叔跟他们不一样,绝非此等胡搅蛮缠是非不分之人。”
这个开头的自我介绍实在有些太长,桃笙耐着性子听完后,对着对方询问道:“请问这位沈大人有什么事?”
沈二叔从怀中捧出一本族谱,拿给桃笙来看:“这次二叔可是诚心诚意把你请回去,只要你愿意,咱们即刻回去开了祠堂,就在这族谱上加了你的名字。”
桃笙还是那句话:“我没打算回去。”
“别呀,你听我说完。”沈二叔道,“那沈若锦把太夫人都气成了那副样子,这不是自家孩子呀,就是不成,难怪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本来你父亲还在犹豫,觉得多年父女感情不好割舍,现在看老夫人躺在病榻上的样子后,简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逐出了族中。也都是因着她的缘故,叫你在外受了这么多年苦,如今这件事情都已经处置完毕,你也该回家了吧?”
看来这些人已经说动了沈裕,将沈若锦逐出了家中,以后再也不能说是沈家的女儿。
原文当中沈裕这个父亲可以说对沈若锦极尽宠爱,就连沈樾沈辞兄弟都要靠边站,更何况后面来到府中的沈桃笙,简直可以说是被沈若锦按在地上摩擦。
沈裕这次能够这么决绝地将沈若锦逐出族中,实在很是出乎桃笙意料之外。
不过通盘考虑一下这件事情之后,桃笙也有了答案。
沈裕一向耳根子软,以前什么都听母亲沈老夫人的,现在沈老夫人中风了,大概说话都难,亲戚们连番轰炸,给沈裕提足了建议。而沈若锦又要在关家处理那边的事情,焦头烂额,没工夫跑到沈裕跟前哭诉。
最终的结果就是沈裕听进了这些亲戚的话,也不想因为若锦的事情连累了家里其他姑娘,所以果断同这个曾经最放在心上的女儿做了切割。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女儿,说断就能断了,不得不说沈裕和令国公都是狠人。
虽然沈若锦实在做得过分,但这个二叔明知道她不想回去,还拿着族谱贴上来,显然心思也没那么纯洁。
桃笙悠悠道:“记得那年初三时候,在宁远侯府的宴席上,您一直说沈若锦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风范,说我们这些亲戚家的孩子不论容貌气质都比不上她,不论待人接物还是待上孝顺都是若锦最好,怎么这会儿就成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沈家二叔听了这话讪讪的:“当初也是识人不清,我也是活到了现在才明白,其他都说不好,唯有人品才是最为重要。我们都打心眼儿里看好你这孩子,你若总这么漂泊无依在外,我们实在寝食难安,还望你看在同宗同源的份儿上,早些回去,也好了了家里人的心愿。”
“我还是那句话,沈大人莫要多说了。”桃笙道,“这么多年大家各过各的,都过得不错,也没有要强行住在一处的必要。今晚我还有事要接待贵客,这会儿就先有事不留你了。
第一时间听说桃笙不肯认回侯府之事,沈家二叔也认为桃笙是在赌气,毕竟侯府富贵在那里摆着,成了侯府嫡女就有了最高贵的出身,不管什么人都很难以拒绝。
所以他们速战速决,让沈裕快速处理了沈若锦,做到了从根源上的拨乱反正,再没了这鸠占鹊巢的荒唐事,以为桃笙这会儿消气了就会回来。
结果今日桃笙决绝的目光和话语让他知道,对方是真的不想回到侯府,这件事情跟赌气无关,跟沈若锦无关,跟一切都无关,可能就是很单纯的看不上他们。
他一直以为天下之人都会贪慕侯府富贵和千金嫡女的身份,这样小镇来的姑娘不管表面上表现怎么样,其实心底里还是想跟他们攀亲戚的。
却没想到现实给了他们狠狠一个耳光。
沈家二叔就这样失魂落魄的出门去了。
桃笙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对身边周妈妈道:“嘱咐门房,之后不光沈家侯爷来了一概不接待,沈家其他亲戚来了统统不要放进来。”
看样子沈家的一厢情愿还要持续一些时候,只有采取一些物理隔绝才能让自己变得清净。
桃笙说得今晚要招待客人倒也不是虚话,谢怀安一早就派人来传话,当晚要过来季宅跟桃笙和季晏明小酌两杯。
谢怀安及在宫中当值,早上跟随者皇帝上朝,也拿到了今天第一手资料,下了衙连官服都没换就来找桃笙说话。
“你是不知道,今儿早朝的场面,真是叫我大开眼界。”谢怀安往椅子上一坐就打开了话匣,“令国公上前来公然请罪,说自家儿子儿媳行为不端,是他这个父亲教养不利之责。关暮云也没脸再待在令国公世子之位,所以令国公主动请辞,将儿子儿媳分出府去,不让他们借着国公府的势力乱搞事情,以观后效。”
不得不说,令国公不愧是皇上幼年好友,能摸透皇帝的心思,这话说得也实在漂亮。
自己家里都这样严重的处置了,皇帝肯定不会再处置什么,可谓是先声夺人,恰如其分。
但沈裕就没了这样好的运气,他欺瞒东宫在前,户部欠银死活不还在后,到现在还欠着朝廷六万多两银子,而沈若锦又把老夫人气成了中风,说明此人无才无德,家中孩子管教无方,没有为官的基本素养。
皇帝先罚了沈裕两年俸禄,然后点了京城几家有爵之家,这么多年不光没有做贡献,甚至都没带个好头,思想觉悟连平头百姓都不如,如果这样的人长期坐在上面,一定会不利于社稷稳定和民心的聚拢。
皇帝说完这话之后,重点圈了其中几人,都是都察院重点观测和弹劾对象,除了排第一的沈裕之外,后面几个不是行为不端,家中子弟缺乏管束,就是拉帮结派跟太子明面上过于接近。
皇帝下了最后通牒,这些列入重点观察对象的几人,如果这几年做不出什么成绩来,子孙后代一律降等袭爵。
其他被点到名字的几人都恨死了沈裕,大家尸位素餐多年,彼此相安无事,如果不是他得罪了皇帝,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如此这事也算告一段落了。”谢怀安最终总结,“听说弹劾沈家和关家的折子雪花一般地飘向了内阁,皇上经过这番处理后才消停了一些。”
桃笙觉得这些人都是现世报。
当初沈若锦用种种手段设计原身,导致原身众叛亲离,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只能被迫离开。
现在则是沈若锦暴露了自己从前种种行径,又气倒了老夫人,被沈家抛弃。
而沈老夫人从前一直捧着若锦,对家里人直言,桃笙这孩子性情古怪,不够孝顺,而若锦有礼节,知进退,是家中最为孝顺和体贴长辈的孩子,现在却被若锦气得中风,不光丧失了行动能力,就连正常说话都成了奢望。
只是这宅斗大女主离开了关家和沈家,失去了宅斗战场,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塌。
桃笙有些怀疑。
“对了,还有一件喜事,没告诉你。”谢怀安道,“今天早朝之时,陛下宣读了一批晋升官员,其中就有季兄,如今已官至六品。”
桃笙听了这话之后一个失神,季晏明成了六品副使,这也同时意味着出使之事近在眼前,他很快就要离开。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桃笙派人去太白楼购置了酒菜,邀请几位相熟的亲友过来,为季晏明庆祝。
楚王,卫先生,洛家父母和谢怀安都在,苏嘉对着桃笙感慨,如今这个家才总算有了些人气,不似以往只有他们三人对酌。
皇帝也知道出使在即,难得主动的心疼了一次臣工,给了季晏明等人三日的休沐,桃笙闻言后也跟着休了两日。
近来桃笙的事情在京中传播广泛,知道之人不少,桃笙如今几乎去到哪里都能迎接到周围人同情和心疼的目光,单位上的同事和同学更是如此。
国子监徐祭酒听说了桃笙想要请假散心,立马就给准了假,主动地加了一日。
桃笙谢过徐祭酒后,对方又道,最近皇上打算做一些官学方面的改革,重点就是修订礼乐相关的教本。修订教材古往今来都是大工程,也就是说,桃笙接下来会比从前要增加一些工作量。
所以这会儿徐祭酒给桃笙放假放得痛快,希望她散心过后消除心中的烦郁之情,以更加积极的心态和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
楚王一早就为这次踏青安排好了路线,先去月老祠中上香,再去自家农庄当中吃农家菜,最后便是泡温泉放松心情。
桃笙本来以为这次是简单的踏青,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项目,最后竟然还能泡到温泉。
她来京中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京城外头有温泉一说:“咱们这京郊真的有温泉吗?”
楚王嘿嘿一笑:“大概十几年前的时候,太子还是越王,我两个同时听工部说了此处有温泉之事,都看上了这一处庄子,最后争到了父皇跟前。父皇那时最向着我,最终以先来后到为由,将那处庄子和汤泉都给了我,把太子气得……脸那叫一个绿!”
说起那段父子相和的时光,楚王眉飞色舞,喜笑颜开,桃笙看着心里也飞扬了起来。
楚王人生经历过将近四年的低谷,也是在认识季晏明之后才渐渐得了皇帝喜爱,回归到了正途。
楚王对着桃笙感慨,等到季大人离开之后,他一定要要谨言慎行,少出风头。
毕竟季晏明离开了,很多事情没人提醒了,说多错多,会走很多弯路。
如今最让他欣慰的事情之一便是季晏明终究还是一步一步上来了,目前已是六品副使了,如果这次能够解救人质顺利回来,一定还能再升一品。
楚王摇头晃脑道:“这为朝廷做事也有学问,就跟江湖上差不多,冒的风险和官衔回报原也是等同。我当初还以为你要在翰林院扎根下去,日后从文臣路子坐上来,没想到半路出家做了这些事情。”
季晏明道:“当年我在书院念书之时,先生就说我文章写得差了一层,遣词造句多少有些潦草,不得作文章的要义精髓。好在我反应还算不慢,也有几分随机应变的能力,难得陛下看好,做了这份差事,也算不枉费了朝廷的一番栽培。”
楚王听了这话之后,战术性后仰,默默离得季晏明更远了几分,一向端庄的楚王妃也看不下去了,捏着团扇的纤纤玉手扶住了额角。
作为一个连中六元回回考试写文章第一名的季状元,在这里说自己写得文章差了一层,不得精髓,那他们这些人写得文章岂不是没眼看了?
这应该就是凡尔赛而不自知的最高境界了吧?
桃笙无奈微笑。
天才的世界,她不能理解。
第69章 069
几人出发之后, 很快就抵达了本次行程的第一站,月老祠。
临到下车之前,楚王丢给了季晏明一个“这次都是为了你”的眼神, 季晏明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也等于是承了对方的情。
只是桃笙觉得有些奇怪,如今不年不节的, 不是上元节也并非七夕, 为什么这会儿楚王会安排他们过来月老祠游览?
面对桃笙的疑问,楚王轻声咳了一下:“是王妃想来。”
王妃:……
好吧,就是她。
在封建社会里,讲究的就是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姻缘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今日过来月老祠中求姻缘的人明显不少, 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在这次出行之初,楚王曾想让长史过来祠中打个招呼, 单独开辟一个宫殿出来,供他们上香观赏, 却被楚王妃阻止了。
“殿下不是想为新人做媒吗?那自然是应该让他们和其他求姻缘之人待在一处, 彼此影响才会更好一些。”
楚王当即就被王妃所说服:“你说得对。”
京中的月老祠跟其他寺庙道观相比并不算大, 也没有太多景点,主要活动除了拜拜月老, 就是去树上挂上象征姻缘的红绳。
桃笙在挂红绳的时候出了一点小纰漏,不慎交缠在了一处, 季晏明站在她的身后, 抬手将她的红绳取了下来,理顺之后交到了她的手中。
桃笙也是这会儿突然发现, 季晏明似乎比两人初识时候更高了一些,桃笙原本个子就算京中女眷当中不算矮的,季晏明更是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这样的季晏明站在身后,层层气息包裹住她,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安全感。
桃笙想起原文当中季晏明的结局,回到马车之后还嘱咐他,以后来月老祠拜神仙的时候一定要虔诚。
季晏明笑着“嗯”了一声:“我很虔诚。”
临到要离开出使凌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唯一担心的最放不下的就是桃笙,不来月老这里拜拜还真的不安心,所以这次可谓是格外虔诚。
说起这事,楚王突然想起来:“我上次找高僧问前程的时候,顺便请他给小季批过命,那高僧说小季这命是不错,事业上能有一些不小的建树,唯独桃花一事上单薄了些。”
高僧虽然说得很委婉,但他也听出来了,如果季晏明不在姻缘这事多上一些心,很有可能就是孤独终老的节奏。
所以桃笙说得很对,平常一定要努力,拜神一定要虔诚。
桃笙听着楚王的说法越发忧伤了起来。
季晏明对于这些鬼神之说一向信得不多,没有继续跟楚王询问批命之事,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桃笙:“我看你在殿内也很虔诚,在想些什么?”
桃笙想着季晏明到底也是马上要出门的人了,而且这次出门要办的事情难度不小,决定要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我从前也听姨母说过,曾经请过一个道长给表兄批命,说你这红鸾星动得艰难。所以我这会儿也不止给自己求的,万一……万一日后这些说法真的应验了,表哥只管放心,我会让孩子们都好好照顾你的。”
楚王和楚王妃坐得远,桃笙声音又越来越小,两人都没能听清最后一句,季晏明却听了个完全。
桃笙的意思是说,即便自己当真应了高士们的说法孤独终老,她也会让自己的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的么?
季晏明刚刚拿起茶盏吃茶,听了这话当即呛在那里,咳嗽得惊天动地。
楚王看着季晏明此举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季状元虽然看着有些唬人,但到底年轻,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压根儿就不够稳重,想当年他楚王殿下即便洞房花烛夜都沉稳淡定,也没有像季晏明这般失态。
果然季状元比他还是多有不如的。
依着楚王的计划,从月老祠出来之后,就要去自家庄子吃点农家菜。
桃笙也听说过京城贵族人家的农家菜,说是农家菜,只是就地取材用庄子里的鸡鸭鱼肉和小青菜,大厨还是家里的大厨,调味用得也是家里寻常的调味料。
只不过把以前的山珍海味从主菜变成了配菜,名字上也做了一些改动。
譬如用野山鸡和瑶柱鲍鱼和鱼翅来吊汤,而后配上新鲜春笋熬粥,但就叫春笋粥;再譬如在汤底加了鱼翅蟹黄和泡发海参做成的捞面,最后点缀了几把新收来的爽口小青菜,上菜时候就叫爽口捞面。
楚王从太子手中抢来的那处汤泉距离庄子不远,如今天气也渐渐热了,楚王觉得这样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结伴散步前往也是不错。
而楚王妃和桃笙方才用了点酒,此时都觉得有一些累,不想走路,所以选择乘坐软轿过去。
楚王妃不是第一次跟着楚王过来泡温泉,准备可谓是相当充分,也提前给同行的桃笙做好了衣服。
桃笙接过王妃给的纱衣试了一下,发现衣裳大小还成,就是腰部大了好多,几乎是多了两指有余,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松松垮垮的。
楚王妃也没想到这纱衣上身竟是这种效果。
“我原本想着这些泡汤泉的衣裳不用量体裁衣,就疏忽了些。我们府上的绣娘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上次你来府里穿得是官服,她看着那个尺寸比着做的。”
真没想到洛大人到里面腰竟然这样的细。
“这样好的身材,不穿点好看的衣裳当真可惜,待会儿咱们洗过汤泉之后,再让嬷嬷给你量一下尺寸,做几件修身的夏杉来穿。”
楚王妃说罢,又伸出纤纤玉手,在桃笙的腰上轻轻掐了一下。
楚王妃的双手保养得很好,又细又滑,温凉的手指触到肌肤的瞬间,桃笙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古代女子可真奔放啊!
温泉那边准备很充分,美酒佳肴水果都一一备足了,楚王妃也是个会享受的,请了好看的小姐姐过来奏乐起舞,一个一个腰肢柔软,妆容精致,赏心悦目。
桃笙心中再次感慨,这次踏青之行真的没有白来。
楚王和季晏明散步过来的时候,桃笙和王妃已经泡汤池去了。
楚王不太喜欢泡汤泉,本来也只是想讨桃笙和王妃的欢心,这会儿看季晏明对于泡温泉也没多大情绪,便又让人在水榭上了酒菜,拉着季晏明谈心。
桃笙和王妃离开后,楚王和季晏明说话就更加随意了一些:“今天为什么这样安排,你应该知道吧?”
季晏明自然知道楚王这些安排的原因,也表示自己承了这份情。
“多谢殿下。”
不得不说跟这种敞亮人说话就是舒坦,点到即止就好,楚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父皇会喜欢季晏明这种臣子了。
既然话都说开了,楚王就不免开始得瑟表功,又对着季晏明说了自己之前赶跑说亲媒婆以及搅了礼郡王女儿亲事的事情。
季晏明再次举杯道谢。
楚王豪气地大手一挥:“谢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给季晏明找到一个坚定的自己派系的妻子太不容易了,况且桃笙不光是坚定的自己人,就连她的父亲也一早承诺了会成为自己的派系,这样符合要求的姑娘去哪里找?
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楚王给季晏明交了底,道是自己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他“成事”,不过桃笙现在大概还不开窍,也需要季晏明本人的积极配合响应。
从桃笙最近的表现来看,明显是把季晏明当做兄长来待,并没有把季晏明放在姻缘相关的考虑之内。
所以楚王觉得,季晏明表露心迹还是要趁早,毕竟像桃笙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外面多少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若是被人捷足先登日后难免被动。
说起这事,季晏明一脸幽怨的看着楚王:“殿下若能争气一些,我也就能早些同她明说。”
季晏明从前借调刑部跟着办案时候,曾经亲眼目睹过党争失败后被困诏狱的下场,也知道夺嫡是这世间最惨烈的事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得善终。
可他如今已被皇帝亲手绑在了楚王的船上,如果将来楚王真的夺嫡失利,他也有信心把桃笙从中摘出去。
毕竟桃笙真正意义算起来还是皇上的人,跟楚王的“相交”也大都浮于表面,最多就是一个吃喝玩乐逗鸡遛鸟的朋友,而自己涉事已深,若是一旦楚王出事,自己一定脱不开这一层关系。
在一切有定论之前,他对桃笙的爱慕只能藏在心里,只能做不能说,这也是日后保全她的唯一途径。
面对楚王明显开始迷茫的目光,季晏明怕把事情说重了反而吓到了他,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总之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劳烦殿下帮我照看阿笙。”
两人又在这儿喝了好一会儿之后,桃笙和王妃才泡完汤泉走了出来。
桃笙在里面大概又饮酒了,脸色比起方才多了几分红润,眼睛也亮得不像话,想来还是度过了一个十分开心的夜晚。
楚王妃看他两个还在这里喝酒谈天,不由好奇:“你们都在聊些什么?”
都说了一整天了还没说够,这会儿还在聊呢。
“这不季大人马上就要出门了,正嘱咐我一些话呢。”
楚王将杯中酒饮尽之后才意识到,今日好像要么就是就是大家集体行动,要么就是桃笙和王妃在一起活动,有些偏离了今日踏青的主题和初衷。
楚王拉着王妃去月下散步,给季晏明和桃笙单独相处的机会。
泡过汤泉之后,桃笙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顺势坐到了季晏明的对面,抬手露出了半截皓腕,拿过一盏新的青玉盅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水解渴。
“上午我说得那话其实没有别的意思,表哥别忘心里去。”桃笙晃着酒杯道,“我就是觉着你这次出门难免有些不太平静,希望你能没有后顾之忧,在外照顾好自己。”
季晏明看桃笙酒杯中的酒水已空,不动声色地拿过酒杯为她另倒了一杯蜂蜜水:“嗯,我知道。”
桃笙已然有些醉了,青梅酒的香气还萦绕在唇齿之间,此时喝着蜂蜜水怎么都不是那个味道。
她看着季晏明将酒杯搁得老远,想要取回酒杯就要绕过他半叩在桌面的右手,再顺过宽大的袍服取回酒杯,难度太大。桃笙心中无奈,只得将堪堪伸出小臂又收了回来,低头喝完了余下的半杯蜜水。
桃笙的小动作季晏明都看在眼里,他将那酒杯捏回了手心当中,对上桃笙懊恼的目光,突然就不忍心再欺负于她:“你素日不怎么用酒,今日饮酒不少,明日难免头疼。”
桃笙轻轻“唔”了一声,看样子大概听了进去。
这些年来,桃笙一直都是以冷静而清醒的状态生活,如今醉酒之后多了几分难得的迷糊状态。
但即便有了些许醉意,她所做的事情也都并不出格,几经试探之后略带委屈抽手回去的样子也显得分外可爱。
这样的桃笙难得一见,面对着这样的表妹,季晏明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搁下手心杯盏,定了定心神,对桃笙缓缓道:“兵部那边我已经帮你父亲打点过了,姨丈初来乍到,若得尤侍郎看顾,日后遇上问题也能有个人商量。睿王来者不善,日渐心大,且与东宫、楚王不睦,难免会有狗急跳墙之嫌,你一定要当心于他。”
桃笙也知道,这是季晏明放心不下自己,她一一点头应了下来,又道:“我给你准备了几本琴谱,都是你从前听着好的,我都找出来修订了一番给你带着。你琴艺素来不错,日后我不在你身边,等到想听之时,自己来弹也是一样的。”
季晏明道:“那不一样。”
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所在,即便和你用同样的乐器弹同样的曲子,都跟你是不一样。
话说到这里,季晏明又想起一事:“出使凌国在即,皇上派了三万大军随行北上,前往西北边境加固防线。皇帝询问几位将领出征前心愿,几位将军都道,当年听说傅将军事迹之后,心中向往,想要在出征之前听你弹奏一曲,权作送行。”
桃笙回忆了一下从前看过的古早小说,其中就有两军对垒时候女主阵前起舞的情节,现在几位将军提出让她在大军出征前弹琴鼓舞士气……桃笙突然就有种从前看过的玛丽苏小说照进现实的错觉。
自从那些奇奇怪怪的传闻传出之后,她好像就在社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第70章 070
相比于沈家将沈若锦直接从族谱上抹去的低调, 关家这次的切割可以说是相当大张旗鼓,令国公恨不能敲锣打鼓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跟关暮云夫妇已经切割完成。
令国公也没有做得太绝, 到底给了这对年轻夫妇一栋宅子和仆从若干,也等于给了他们在外生活的必要条件。
令国公给的这栋宅子地理位置还算尚可,就是面积实在太小了些。
沈若锦不由想起从前跟沈辞的一番谈话,桃笙一直没有认回侯府中来, 寄人篱下住在季家, 那季家宅子又小又挤,唯一的优点就是位置好一些,坐落在在内城,距离皇宫和那些达官显贵府邸相对较近。
可如今看来,他们的宅子不光位置比不过季宅, 甚至就连占地面积也多有不如, 且只是家里寻常购置,并没有皇上御赐的体面。
沈若锦心中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 她提心吊胆这些年,在家里斗了小半辈子, 如今弄丢了侯府嫡女的身份, 丢了国公府少夫人的头衔, 就连容身的住处也比从前最看不上的季家低了一档。
明明从前一直顺风顺水,无往不利, 也不知为何上天突然跟她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
自从关暮云同意离开令国公府之后,也感觉周遭之人态度有了很大变化。
从前只要他这里有事, 无需要多说什么, 就会有诸多发小同僚前来帮衬。而这次他搬家这样大的事情,竟然无一人前来帮忙, 也算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现在想来,当初自己拼着一口气要求分家离开国公府的事情,的确是有一些冲动。但事已至此,反悔已是不能,也只能继续往前看。
搬家当晚,关暮云安顿好了侍妾和庶子后,便过来正院沈若锦房中说话。
“看你这几日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人也恹恹的,是不是身子还没有好全?”
“许是这几日搬家时候累着了吧。”沈若锦道,“不是什么大事,歇几日就好,夫君莫要担心。”
“怕不止是搬家累着这样简单吧?”关暮云感觉到了沈若锦这两日的明显冷淡,“总看着你近来有些深思忧虑,也不似从前那般爱笑了。当初那些事情,我从未质问过你,都是因为相信你的为人,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之处,也尽可提出来,大不了我们和离便是。”
沈若锦再想不到,一心护着她的关暮云,竟然突然说出了这些话来。
一定是因为最近周围人对他态度变化太大,加上关夫人一次次哭闹让他心中有所动摇。
如今她落得如此境地,关暮云是唯一能够抓住的浮木,沈若锦听后当即敛了神色,伏在关暮云身上哭了起来。
“我不是家里亲生的事情,当初并未瞒你,是你执意要娶我为妻。之前我在家中也并非是装病,是真的自幼就身体不好,那个被人屡屡告至府衙的潘大夫本就不配从医,被顺天府抓获之后,大抵也是为了减轻罪责才这样诬陷于我。”
“当初我听说大嫂对许响示好,就知道此事并不简单,大嫂素来不能容人,一定是动了什么其他的歪心思,我想封了许响的口,就是为了防止这些事情影响到你。我那日对祖母说出那些话语也并非出自本心,是听说她让你分家离府心里生气,你要知道,我是宁可跟你和离都不会想让你分家的……”
关暮云听了沈若锦哀婉的表态后大受感动,这些事情都是阴差阳错,虽然若锦有错,但罪不至此。
再结合之前自己和沈家兄弟发生矛盾,若锦从来都站在自己身边的事可以得出,她的确是一向事事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这番谈话结束之后,关暮云方才那些对沈若锦的不满和怀疑也都烟消云散,他将伏在自己膝上的妻子扶起来安慰道:“我们离开国公府也未必是坏事,依着我的能耐,即便不靠着父亲母亲,也能凭着自己闯出一片天来。”
如果关暮云这句话放在从前,沈若锦一定会顺从地应着并为他加油鼓劲,可如今看着只有两进的小小院落,失去世子身份的丈夫,沈若锦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关暮云给沈若锦交底道:“其实这次将我们分出来父亲也不忍心,可睿王毕竟是我的亲姑父,如今又和东宫闹得水火不容,我们关家也不能置之不理。父亲想让我们分出来后能够多帮着些睿王,这样两边下注,不论哪边日后登上大宝,总能保得关家百年富贵无虞。”
原来令国公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面。
听了这话之后,沈若锦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也听闻睿王内宅情况复杂,睿王妃面对前王妃留下的子女和几个不服管教的侧妃侍妾很是头疼,她在这些方面能耐一向不小,日后一定能成为睿王妃的左膀右臂,在内宅当中大显身手。
= =
皇帝那日在早朝之上已经明确点出了侯府欠债不还之事,沈裕为了保住府上爵位和朝中地位,开始拼尽全力凑银还债。
正当文远侯府极度缺钱之际,府上一名婢女家中做小本买卖赚了一些银钱,兄长便带着银子过来为妹妹赎身。
沈裕收了银子,很痛快地将人放了出去,也同时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若是下人们人人都想要赎身出门,自己再适当提高价格将他们卖出去,裁掉一半府上的下人,就能堵上好大一块亏空。
毕竟如今洛昕已经全然不回家中,老夫人中风之后不能移动不能说话,也不需那么多人伺候,沈若锦已被逐出族中,从前给她看屋子的嬷嬷婢女也能遣散出去……
沈裕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且这会儿洛昕不再回府,老夫人也不能说话,他连跟人商量都不必了,自己说了都算。
而那个从沈家赎身出去的第一个婢女春红,一出门就被楚王给盯上。
春红本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对内宅之事知晓颇多,楚王将她传至府中细细一问,就知道了沈家老夫人好些针对桃笙的行径。
楚王便给春红提供了一条路子,让她把沈老夫人这些年所做的非人之事用说书的途径讲出来,让京城百姓也都知道桃笙这些年的不易和多年来自强不息的珍贵品质。
桃笙一直都是京中的顶流人物,春红又是文远侯府从前的下人,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言语有着极强的说服力。
春红的说书节目一开摊就火爆极了,一日能赚从前府中一月的月例,很快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紧接着就是文远侯府仆从大规模离职事件,毕竟在外面说书能赚那样多银钱,谁愿意在府中伺候这几个不成器的主子。
楚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倒霉别人,快乐自己,对于提供说书平台一事甚为积极。
如今见得京中百姓听了说书之后,都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沈家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把洛大人这样的仙女抛弃在外,却把品行恶劣的外来女捧在手中当宝,实在眼光太差。
楚王找到了久违的快乐。
而这些话自然也传回了文远侯府和令国公府内外,也引起了两家的不小轰动。
桃笙再见到沈裕是半个月后一个清晨,她正乘车赶往衙门,恰好看到沈裕下了车子进了户部,大概是凑够了一部分银钱前去还债。
桃笙发现对方近日有些格外沧桑,想起来这位文远侯爷从前是一个“妈宝男”,事事都要沈老夫人来拿主意。
而现如今老夫人据说已经中风瘫到了床上,动又不能动,话也不能说,有她和没她差不多了。
如此一来,沈侯爷的主心骨没有了,内心世界也不免开始崩塌,也难怪成了这样一幅失魂落魄的潦倒样子……
桃笙表示理解,但并不同情。
第71章 071
自从那日季晏明说了邀请她阵前弹琴的事情之后, 桃笙就开始琢磨。
大军出征之际,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弹琴那肯定相当尴尬。
不过送军出征时加点背景音乐倒是可以,从前看阅兵时还有管弦乐队演奏呢, 既然有了这个要求,不如整个大活。
接下来的时间里,桃笙争分夺秒,在帮着徐祭酒整理教材的同时, 联合太乐署和教坊司进行了出征送行礼乐排演。
将士们觉得这次出征送行很震撼, 皇帝很是满意,几位将军也表示,听了桃笙亲自作曲并演奏的曲子之后,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也许可以像傅将军一样, 神功大成指日可待。
可谓是一次相当成功的演出。
沈若锦从前对于京中发生的这些大事都很感兴趣, 也很喜欢打听,但最近多的她了一个毛病, 就是一听到桃笙的名字就头疼到不行,精神也有些失控, 碧琴今日同她刚说了个开头, 沈若锦就道自己头疼到不行, 吓得碧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从前在令国公府时候,家里一年四季都会有燕窝供应, 如今出府单过后就没了那样好的待遇,今日沈若锦的甜品也变成了简单的红枣枸杞银耳羹。
关暮云今日回来得早, 看到沈若锦手中的炖盅笑了笑:“这个最养气血, 你如今身体正虚,这会儿吃点最好。”
沈若锦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只吃了两口便将炖盅放了下来,对着关暮云问道:“张员外那边可有其他消息?”
关暮云神色一僵。
“这件事情我正打算要跟你说。”
沈若锦也立时紧张起来:“什么?”
“许响逃了。”
最近许响也算是京中有名的人物,外面先生们说书之时总不免带上他的大名。
京中那个商业奇才张员外这些年赚钱多了,就喜欢做点慈善,听说了许响的可怜身世后,表示自己愿意花重金帮他赎身,几次跟关暮云交涉却屡遭拒绝。
关慕云也知道,许响如今的身份实在太过重要了,落在自己人手里还好,若是落在了别人手里,很有可能会成为对付自己和沈若锦的一把剑。
尤其这个张员外还和桃笙交好,京中一直也有传言,两人在一起做了一些生意,张员外还帮桃笙赚了不少。
关暮云不允许许响脱离他的掌控,更不会允许张员外将他接走。
事情结束之后,房氏大概觉得许响没有了利用价值,便难得做了一次好人,将他交给了关暮云。
关暮云领回许响之后觉得这个人相当棘手。
首先许响必须留着,起码再好好活上一段时间,不能让他短时间内就这样没了,否则就真的坐实了他们想要杀人灭口的事情,但如果将这么个人放在身边,日日看着,难免心里也会堵得厉害。
关暮云干脆许响派去了京郊的庄子里,眼不见心不烦,但将他的行动严格控制在了一处房屋之内,日夜轮流看守,封死门窗。
可即便如此严密防范,许响还是在某个深夜药翻看守之人,劈开门锁外逃了。
关暮云对于许响还算了解,也知道这次要是没有人出手帮衬,以许响的能耐不可能出逃成功。
至于这背后操纵之人究竟是谁,他就有些说不好了。
沈若锦听到此事后心虚异常,许响跟自己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现在被人帮着逃去了外面,还不知道将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关暮云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刁奴,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已跟姑母说好了,今晚去用饭,你准备一下,选几样礼物,咱们带着一起过去。”
睿王妃从前在家时候和关暮云关系最好,也最是心疼这个侄儿,她一直觉得都是沈若锦的原因,让关暮云失去了世子的位子,跟令国公府分家,所以对于沈若锦一直意见不小。
后来还是睿王劝慰了她一番,如果不是因为和令国公府分家的事,关暮云也不会过来投奔,说不定还要站太子那边,一切都是天意。
睿王一直都觉得,女人是成事的关键,如果没有沈若锦的事,也不会有关暮云的支持。
既然关家想着两边下注,只要自己足够争气,那以后关暮云的支持很可能会变成令国公府的支持。
就算关家动机不纯,投机取巧,但现在太子处于上风,自己手下可用之人太少,还是先接受投诚为好。
也正是因为睿王的这些说法,睿王妃才开始试着接受了沈若锦,两家也开始常来常往。
= =
这日一早,桃笙接到了来自楚王妃的邀请,说是那天量了尺寸做好的夏装已经完成,请桃笙过来试穿。
桃笙应了之后,传话嬷嬷又道,王妃说她今天还有些事情,可能回家较晚,洛大人只管下了衙过来就行,无需着急。
桃笙卡着点下班来到楚王府,听嬷嬷说王妃还没有回来,便留在正院等待。
以往桃笙过来府上,楚王总会第一时间过来招待,今日却不见了踪影。
果然有了事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从前日日斗鸡走狗以吃喝玩乐为己任的楚王,如今开始过上了加班加点的打工人生活。
楚王妃今日回来得实在是晚,比起桃笙寻常下班时候还要晚了半个时辰。
从刚才跟嬷嬷的对话得知,王妃方才是去了和庆公主府中参加了一场聚会,而看着楚王妃感慨良多的眼神略显疲惫的神态,桃笙就知道今天的聚会并不简单。
沈若锦频频出入睿王府的事情并没有瞒着人,很快就传到东宫和惠安郡主的耳朵里,惠安郡主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气得七窍生烟。
父亲当初冒着风险保下了关暮云和沈若锦,而他们竟然转而就去投奔了睿王。
简直无耻至极!
惠安郡主很想对沈若锦好好惩治一番,只是父亲和母亲盯得紧,不让她插手和沈若锦相关的事,让她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而接下来和庆公主府中举行的诗会让她心中一喜,便让表妹乐安县君也给沈若锦下了帖子,请她过来坐坐。
毕竟自从沈若锦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家愿意请她参加这些活动,惠安郡主没能亲眼看到最后的落魄样子,心有不甘,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请表妹给沈若锦送去帖子。
而让惠安郡主意想不到得是,沈若锦不光来了宴会,还是伴着睿王妃一同来的,沈若锦在睿王妃面前做低伏小殷勤备至,比起从前给自己当伴读时候更是尽心好些。
惠安郡主看到此情此景难免心里不平衡,在宴席之上处处针对沈若锦,把她做的那些事情又翻出来说了一遍后,还给沈若锦增加了一条罪名,即当初都跟关暮云订婚了,还勾搭来东宫做客的表哥。
距离上次和恩公主的赏花会已经有了一段时日,大家都已经逐渐淡忘了沈若锦做得这些事情,惠安郡主这么一闹,等于又把沈若锦从前做得事情又给翻了出来。
沈若锦脸色十分不好,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晕倒,现场之人没有一个为她出头,却只有一人例外。
睿王妃看似中立说话,但实际上处处偏向沈若锦,指责惠安郡主说话不尽不实,连自己曾经的伴读都会背刺,可见人品实在一般。
惠安郡主背靠的是东宫,是太子;而睿王妃却是当朝亲王的妻子,也是惠安郡主的长辈。
两方可谓是势均力敌,但惠安郡主明显更加泼辣,一上来就对着睿王妃阴阳怪气道:“婶母耳根子也太软了些,沈若锦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记得睿王叔家从前那位婶母却不是这样,一向最是明辨是非的。”
惠安郡主口中“从前那位婶母”说得是睿王的原配,如今的睿王妃关氏只能算是续弦。
睿王妃最听不得这句话,直言自己并没有偏袒什么人,只是想说句公道话,而惠安郡主这样对长辈说话就是没有家教……两人就这样当场互相阴阳起来,场面一度不好收拾。
楚王妃作为亲戚又是长嫂,自然要带着几位公主劝架,最后闹得厉害,所以才回来晚了。
桃笙也没想到这次楚王妃出门聚会又遇上了这样的事。
沈若锦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即便离开了原有的宅斗战场,也依然会成为旋涡风暴的中心,衍生出好多戏份。
只是沈若锦名声都成了这个样子,睿王妃还能明着出来支持,也就是说关暮云一定是坚定选择了睿王这边。
桃笙听到这里,终于知道了当初听说关暮云分家后的违和感是哪里来的。
她一直觉得令国公放弃了培养二十几年的关暮云一事甚为蹊跷,现在看来此事很可能只是令国公其他计划中的一环,目的就是让关家得以明面上支持太子,关暮云暗度陈仓支持睿王。
看这意思大概就是准备要两边下注了。
这样无论哪边赢了,关家都有了出路。
历史往往由胜利者填写,也就是说,如果睿王上位了,沈若锦从前犯下的事情那都不叫事,依然能够风光做她的令国公夫人。
关家算盘是打得很好,但是他们没想到还有一种可能。
倘若两边都没赢呢?
楚王殿下已经慢慢起来了,有皇帝的喜欢,长子的身份,还有季晏明的支持。
日后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关家的美梦做得有些太早了。
等到同桃笙八卦完今天发生的事情后,楚王妃看外面天色已晚,便热情留了桃笙在家吃火锅。
楚王一直没回来,等到了天都完全黑了下来,桃笙和王妃吃到尾声烩面下锅之后,楚王才回来。
楚王妃觉得有些奇怪:“殿下方才去了哪里?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虽然这段时间楚王的确很是认真工作,但认真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却很是少见。
楚王显然是有些饿了,脱了外衫坐下来,自顾自拿了个空碗捞面来吃:“方才有事去了父皇那里。”
“是正事吗?”楚王妃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就在今日宴席之上,睿王妃看看似“无意”说起,楚王运气一向是好,胡搅蛮缠跟皇帝要东西总能事事如愿。
虽然楚王这人是个混不吝的,但楚王妃脸皮一向是薄,想着自家夫君到底不是从前那个不受重用的皇子了,而是被皇上委派了差事的王爷,多少也应该收敛一些。
“自然是正事。”楚王正色道,“我要罢了关暮云上林苑督建的职,自然要征得父皇同意。”
俗语云,新官上任三把火,楚王也不例外,这一上任就把火烧到了关暮云身上。
就在昨日清晨,楚王突击检查建工处材料档案的存档情况,最后检查得出结论,建工处存档大都符合规定且保存完好,只有一本标注宫殿建造系数和两张外景图纸不在。
经查明,这些材料都是由关暮云手下的一个六品主事保管,而就在三日之前,关暮云借走了这几样材料后,登记两日后送回,却至今尚未归还。
上林苑是皇帝的专属园林,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利用,里面的宫室布局图纸按理说是严格保密的,而关暮云就这样无视规则将图纸带出了安全范围之外。
桃笙记得这一段剧情在原文中曾有隐晦提及,关暮云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是带去和睿王研究一下这个即将新建成园林的构造,等到来年万寿节时准备合适的礼物送给皇帝。
也是为着帮睿王争宠。
只可惜这次关暮云空子钻得实在不巧,正遇上了楚王新官上任想要立威之事。
而楚王对令国公府意见一直不小,之前就因为关家支持东宫一事十分不满,而面对现在两边压注同时支持东宫和睿王的关家,就变成了双倍的不满。
所以这次关暮云落在了楚王手中,注定讨不了什么好处。
楚王也没含糊,直接让手下师爷将此事整理了一份详细报告,光捡着关暮云玩忽职守的罪过来写,措辞要多严重有多严重。
师爷在楚王的不断催促下将文书完成后,楚王便亲自将此奏折送至了宣政殿的皇帝手中。
桃笙听得入神:“然后呢?”
“父皇听了此事后十分不满,认为关暮云近来当差疏忽懈怠,行事越发荒唐,责令停职反省,为期两个月。”
关暮云把上林苑图纸带了出去,就有了泄露机密之嫌,且一定程度上关乎皇帝人身安全。
皇帝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而这时候皇帝用得“停职”这一说法有些巧妙,关暮云从前的正经职位是令国公府世子,在工部只能说是挂职,并没有正式任命的品级文件。
关暮云停职两个月后,如果皇上想起了这么个人,官复原职那还罢了,没准还能有个正式任命文书。可若是皇上心里对他有成见,不想再继续启用此人,那这次停职就会一直停下去,朝中也就再没了关暮云的位置。
这就要看楚王殿下接下来如何操作了。
= =
宣政殿。
李盛走上前来,给皇帝换茶盏的同时对他报道:“陛下,令国公请见。”
皇帝一听“令国公”三个字当即皱起了眉头:“他可有说什么事?”
李盛道:“说是有要事求见。”
通常臣子请见之时,说不出具体事由,都是没啥正事的。
皇帝一猜就知道对方是打感情牌给儿子求情的。
“就说朕在忙,不见。”
撵走令国公后,皇帝又批了几份奏折,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有些寡淡,便吩咐高镇把桃笙请来说话。
这就是要听洛大人弹琴的意思,高镇连忙让小徒弟出门找人。
桃笙这会儿正在外面一处茶室跟楚王妃喝茶。
自从那次前往京郊汤泉掐过桃笙的腰后,楚王妃这段时间和桃笙的关系渐渐亲近起来。
桃笙今日休沐,楚王妃说京中有一处茶室点茶做得极好,邀了桃笙过去品茶。
桃笙听说高镇的徒弟找了过来也是惊讶:“陛下召我去宣政殿说话?我要不要先回去换套衣服?”
“来不及了,洛大人。”对方着急道,“您还是这会儿先随奴婢赶过去吧。”
他从皇宫去季宅找到王府再通过王府门房找到这里,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若是洛大人再回府换了官服一阵儿耽搁,估计皇上在宣政殿就要拍桌子了。
桃笙也不欲为难这些御前侍奉之人:“那好吧,我同你一道儿过去。”
桃笙一曲《南风》刚刚弹毕,睿王就走了进来。
睿王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今天的桃笙,今日的她和往日着装很是不一样。
她今日穿了一件妃色玉兰纹广袖留仙裙,梳着精致的瑶台髻,额间是银红色的莲纹花钿,腰身处盈盈一握,更是添了几分娇娆。从前看她穿着官服之时,就知道是难得的清秀佳人,如此妆扮之后……几乎就是他魂牵梦萦的神女的样子。
睿王从进殿后就拿眼睛直勾勾看着桃笙,皇帝看着这个不长进的儿子,越发的不高兴起来。
睿王膝下的大女儿和桃笙差不多年纪,这个年纪说是桃笙她爹都毫不违和,这样一脸为老不尊的样子,也不知道像谁。
皇帝对着睿王淡淡开口,询问他今日过来何事?
睿王收回目光,恭敬递上了两幅画来:“儿臣偶尔得了前朝许大家的两幅画作,带来给父皇观赏。”
皇帝点了点头:“呈上来吧。”
皇帝的确很喜欢这个画家的画作,只是这人擅长工笔亭台,睿王却选了写意山水,明显鉴赏能力有些不足。
皇帝刚刚展开画作还没细看之时,太子又紧跟在睿王之后走了进来。
太子也不是空手来的,他给皇帝带来了几盆拿白玉盆栽成的盆栽:“这些并非由内廷司培育而来,而是儿臣闲时亲手栽种修剪而成,送来给父皇换换。”
皇帝看了一眼这歪七扭八的盆栽,心道这次太子倒是没有说谎,这样差劲的盆栽定然不是出自内廷司的匠人之手。
太子本来就不是干这事的,这段时日想法太多又静不下心来,修剪得实在一般,没什么意境。
说是来给他换口味,但他口味明显是没这么差的。
两人不知道皇帝内心吐槽,还在极尽所能地奉迎讨好。
桃笙听着两人过分谄媚的声调有些难受,但是皇帝没有发话让她离开,也只能坐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睿王今天也是带着目的来的,看皇帝心情似乎还不赖,转头就说起了楚王对关暮云成见不小,这次罢黜关暮云官职存在蓄意报复的嫌疑。
如果在往常的时候,有人来告楚王的状,可爱班 太子一定会跟着多说几句,坐实了楚王的罪名。
但他现在也很清楚,楚王不过就是上林苑的监工,睿王已经帮着督办户部欠银的事情,谁在皇上心目中更靠前可谓是一目了然。
太子冷冷一笑,对着睿王道:“父皇都说大哥近来长进了,再不做那等混事。再说那关暮云都被令国公逐出府去,想来也是个无才无德之人,有娶了一门那样的妻子,能成什么样气候?”
睿王反击道:“三哥当年不是说看中了沈若锦的品性,才让她入东宫做伴读的么?怎么现在又成了她的不是?”
太子稍稍卡了一下壳,不过反应依然迅速:“人都是会变的,当年也曾是个不错的姑娘,嫁了关暮云之后变成了这副样子,可见这关暮云人品堪忧,沈氏所嫁非人。”
两人争来争去都忘了开始的初衷,就想争皇帝一个态度,想知道如果两兄弟争执起来,皇帝究竟向着谁。
只是这两人争论了半天都不知道,楚王其实已经提前来找过皇帝,关暮云的职务是皇帝停的,这会儿自然不会打自己的脸,所以便面上看似乎是选择了支持太子。
可即便结果如此,桃笙依然觉得皇帝对太子的情绪非常不对,明明结论是肯定了他的说法,但在言语当中却有着多番打压。
桃笙全程目睹了皇帝对这两人态度之后,才发现皇帝对楚王是真正的喜欢。
也只有在面对着楚王的时候,皇帝眼角眉梢才透着真正的愉悦。
两人的争执有了定论之后,皇帝道了声乏,太子和睿王也就双双告辞离开了宣政殿。
两个儿子离开之后,皇帝又吩咐了桃笙弹一曲《清宁》来听。
这就是心里觉得累了的意思。
一曲《清宁》完毕,皇帝又对着桃笙突然提起,下个月出发去承德避暑的事情。
桃笙记得原文当中也曾有过这段,皇帝有意向想要前往承德避暑,因为楚王出事病倒了,所以最终并没有去。
原文当中的楚王郁郁不得志,日日借酒消愁,并于某日出门踏青之时不慎坠马,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而这会儿楚王还好端端的活蹦乱跳,每天上班积极整人下班组织唱曲说书,整个大周再没有比他更快乐的皇子,根本不存在郁郁寡欢的情况。
皇帝这会儿还没有病倒,所以出门避暑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皇帝对着桃笙发出了邀请:“朕已让内廷司加了你的名字,你提前准备一下,到时随驾一同北上。”
楚王妃也曾跟桃笙透露过,这次跟着避暑的人很是不少。光是内廷司提供的名单就有长长一溜,除了太子监国之外,几个在京中还活得不错的皇子都要跟着去,楚王也在随行伴驾之列。
桃笙应了下来。
按照原文推算,很快就太子和皇帝摊牌的日子。
桃笙心中隐隐升起一种预感,这次北上避暑会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距离尘埃落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第72章 072
桃笙回到国子监后, 对国子监祭酒徐大人说了自己要随驾出门避暑之事。
徐大人拉着桃笙一阵难过,这几个修订教材的年轻官员里,他觉得就数桃笙的思维最为缜密, 思路也最为清晰,和他们从前修订教材的路子很不一样,他本来想着将这些工作方法推广到其他几个组里,没想到这会儿桃笙就要随皇帝北上。
既然是出门伴驾, 只要皇帝不回来, 桃笙也就不会回来了。
如果皇帝一高兴再去塞上转转,桃笙可能回来就要下半年了。
徐大人难免有些失落。
面对徐大人的夸奖,桃笙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徐大人表扬的这些事情并非她的个人能耐,很多都是后世编写教材的思路,虽然有些太过超前的这会儿用不上, 但还有一些是可以融合使用, 而且有一定先进性的,都是几代人智慧积累的结晶。
很快家中几位长辈也听说了桃笙即将跟着皇帝北上之事。
苏嘉感叹这次实在不凑巧, 季晏明如今已经带着使团去了凌国,这会儿不能随行, 也自然不能在途中照顾桃笙了。
苏宛也道:“伴驾出门虽是好事, 但长途跋涉难免不易, 你一个女孩子出行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洛修因为近来皇帝和楚王的优待心生亲近, 言语当中也对朝廷充满信心:“是皇上亲自发话让桃笙伴驾,还有楚王殿下的看顾, 难道还会有谁为难她不成?”
楚王殿下随行的确是很让人心安的事情, 桃笙也道:“楚王殿下人好,楚王妃也热心, 若到时当真有什么难题,再请他们帮忙便是。”
皇帝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并不算好,也开始越发的随心所欲起来。
原本定了要北上避暑的事情已是四月底时候,桃笙原以为最早也会在五月中旬出门,没想到皇帝动作这样迅速,刚进了五月就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去,差点没给内廷司留出来准备的时间。
像桃笙这样年纪的官员基本都是骑马随行,只有几个官阶较高年纪较大的文臣才有坐车的资格。
但桃笙一个女孩子跟着骑马显然不现实,高镇就偷偷给桃笙出主意,让她蹭一下楚王妃的马车。
毕竟楚王是皇长子,楚王妃的马车就在嫔妃之后的第一位,距离皇上较近,传唤的时候也能快速前来。
桃笙要和自己乘坐同一辆车子前往承德,这对于楚王妃而言是一件再惊喜不过的事情。
此次北上路程不短,路上闲着也比较无聊,桃笙便选了几支新曲练手。
楚王妃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能享受皇帝的待遇,可以听桃笙的专属演奏,还能根据自己的喜好点歌,简直太值了。
听说桃笙的琴声能够帮文官清明神智,作出好的文章;也能帮着将让习武之人精神百倍,神功大成,说不定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这次出门之后,没准回去还能年轻上几岁。
楚王妃心里美滋滋的,待桃笙也更加尽心了几分,
一路走走停停,也会时不时停下来安营扎寨,野炊散心。
桃笙很快发现,关暮云被停职之后便没了伴驾资格,这次没有跟来,而沈若锦竟然出现在了队伍当中,打得还是陪伴睿王妃的名义。
看着睿王妃和沈若锦亲近的样子,楚王妃对着桃笙悄悄感慨:“睿王妃从前跟谁都不太亲近,防心有些重,说起话来总觉得总隔着一层,这次竟然会带了沈氏出门,也着实让人意外。想来是看来是真的很看好这个关暮云侄儿,所以对沈氏才会这样的不设防。”
桃笙点了点头。
这位毕竟是原女主,在这个世界里有点光环很正常。
沈若锦似乎就是有着这样的洗脑功力,即便犯下了再大的事情,也能够让周围亲近之人觉得全世界在冤枉她诬陷她,而后坚定地无原则地站在她那边,话术可谓是相当一流。
和恩公主此时正好经过,听了楚王妃和桃笙的话,冷哼一声道:“什么不设防?不过就是利益相关罢了。”
桃笙瞬间来了精神,难道又有大瓜?
楚王妃也好奇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事?”
“沈若锦的确有手段,前段时日没少给六嫂出主意。”和恩公主道,“我听说六嫂在出门之前,就把那几个侧妃侍妾都服服帖帖,家里世子如今也跟父亲关系不比从前。”
睿王妃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
她是睿王的续弦,而前头那位已故的王妃一早生下了孩子,还是嫡长子,早在几年之前就被封为了世子。
这也导致现睿王妃关氏的两个孩子处境分外尴尬。
睿王在意世人眼光,也重视嫡长子,并没有想要更换世子的打算,而睿王妃后来诞下的两个儿子反而跟父亲隔着了一层。
沈若锦解决了睿王妃最大的心事,所以王妃欣赏她也是理所当然。
= =
队伍走走停停,眼看着快到承德反而越行越慢,这日刚过了申时,皇帝便道坐得有些乏了,让人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谢怀安瞅准时机来到桃笙身边,对她轻声道:“方才经过官道岔路之时,远远看到一处酒肆,来往宾客很是不少,要不要一同过去看看?”
谢怀安官职低,这会儿出门在外路上物资匮乏,所以难免有些吃不好,不像桃笙跟着楚王妃吃香喝辣。
桃笙想起昨天楚王也说这路赶得累,到了晚上就想来点小酒,再吃点新鲜一些的酒肴,桃笙觉得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正好今天有这个机会,也就同意和谢怀安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结伴出行,走了大概刚刚一刻钟的功夫,突然就见得有人从林中出现,扑到了桃笙跟前。
桃笙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谢怀安也是一惊,伸手将桃笙护在后面。
此人大概是经过了长时间赶路,衣服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整个人都有些蓬头垢面,已然看不太出本来面目,但桃笙就是看着有些眼熟。
她细细回想,大概一个半月前,自己曾经去往鸿胪寺给季晏明送膳,当时他正跟一个年轻将领在看一张军事地图,应该就是这个人。
桃笙对着来人问道:“请问阁下可是苏成苏将军?”
“末将苏成。”那人抹了一把面上的尘土,一脸感动道,“洛大人,我总算见到你了。”
谢怀安对着桃笙问道:“你认识他?”
“认识。”桃笙道,“他是齐将军身边的八品副将,苏成苏将军,从前我们之间也算曾经有过一饭之缘。”
谢怀安听说两人一早认识,这才放松了些许警惕。
苏成这时候只身一人找到这里不是个好的兆头,桃笙蹙眉道:“苏将军怎么找到了这里?可是有事跟陛下禀报?”
“是,此事事关重大,卑职想请洛大人代为禀告。”
谢怀安还是觉得对方来者不善:“那你直接去跟陛下禀报就好,又在这里装神弄鬼些什么?”
苏成不说话了,拿怀疑的目光看着谢怀安。
桃笙对着谢怀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这会儿先退开一些,等苏将军说完之后再一同回营地也不迟。
谢怀安却不退步:“依着我说,此人行事十分可疑,谁知道安得又是什么心?若是你出了什么问题,要我怎么跟季兄交代?”
苏成解下腰间佩剑给了谢怀安:“我无意伤害洛大人,你若不信,只管取了我佩剑便是。”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谢怀安无奈,只能拿着佩剑去到一旁回避。”
苏成这会儿才跟桃笙开口说明了来由:“我是好不容易冲破边境防线来的这里,在不确定皇上身边卫队身份是否纯粹之前,不能贸然陷进去,还望洛大人见谅。我也是追到这里之后,才想到您也在伴驾之列,知道您和季大人感情深厚,又能面见皇上,所以过来找您。我这几日一直跟在圣驾后面,却又不敢太近,一直等到您落单的时候告知此事,今日才终于等来了机会。”
苏成这一路听起来实在不易,桃笙越发疑惑起来:“凌国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值得苏成一个八品将军这样大动干戈,只身一人冲破边境防线过来求援。
“入住凌国王城驿站之后,季大人也被宣召去了几次宫城,发现了不少事情。凌国国主这两年来一直在做一个局,看似同代国关系不睦,实则已经暗中联手,想要对大周边境做一些手脚。如今两国军队异动,一旦战事爆发,白城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桃笙吃了一惊:“这样重要的军事动向,你们为什么不往京城中报?”
“从四月二十二日开始,我们往京中派了两次八百里加急,第一次没有消息,第二次才有了回音。太子回话说道,边境一直安定,这些都是凌人放出来的假消息,用以离间代国和大周关系,不用理会。后来凌国国主也知晓了我们频频传递消息之事,盯得也越发紧了。”
所以他这次能够突破重围找到这里实属不易。
桃笙皱眉。
自从皇帝开始准备北上之事开始,就让太子坐上了监国的位置,算算时间,太子入主宫城担任监国已经半月有余。
也就是说,皇上还没有离开京城之时,太子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并没有禀告皇帝。
那太子为什么这样大的事情不肯告知皇帝,甚至在皇帝离京之后,依然不予理会?
肯定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到底有什么事情比边境来犯更加重要?
对于已有了不臣之心的太子来说,自然是大周的皇位。
而这次皇帝北上避暑,就是他的机会。
第73章 073
在苏成临行之前, 季晏明写了一封详情陈述的奏书交给了他,苏成也知道这奏书的重要性,这些日子都是贴身带着, 即便一路之上风餐露宿还曾遭遇截杀,都一直保护得很好。
他如今见到皇帝比登天还难,桃笙却可以随意进出御帐,苏成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 还是将那封奏书交给了桃笙。
桃笙翻开奏书, 见里面果然是季晏明的字,心中对苏成所陈述的事情更是相信了大半。
季晏明将这些日在凌国宫中见闻和两国军队异动之事写得十分详细,只要将奏书交给皇帝之后,皇帝就能大概判断出了什么事情,不用自己这个外行多言什么。
虽然把苏成带回去给皇帝亲自汇报显然效果更好, 但是这会儿圣驾在此安营扎寨, 几乎所有人都聚在一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其中就说不定就有太子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
他们一行出来时候只有两人,回去的时候成了三个, 显然有些太过招眼。
桃笙将奏书收在怀中:“你先在外面等消息, 就像从前那般远远跟着车驾就好, 如果事情有所进展,我就找机会出来跟你商议。”
苏成应了下来。
事情说定之后, 桃笙回到营帐,先去楚王妃那边报到。
楚王妃笑着对桃笙问道:“那酒肆当真有你们说得那般好么?你和谢探花买到了什么酒肴?”
桃笙见到苏成之后就把这些事情一早忘了, 此时面对着楚王妃的询问, 有些无奈地应道:“我们出了营地后,看那边人烟稀少, 路途又远,心里有些慌慌的,便没有继续行进。”
楚王妃看桃笙脸色不好:“可是方才出门时候吓着了?脸色怎么这样的差?”
桃笙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正当此时,高镇走了过来,对着桃笙行礼道:“皇上请洛大人过去御帐说话。”
楚王妃有些担忧地看了桃笙一眼:“阿笙你现在还能过去御帐侍奉吗?要不要跟皇上告假?”
“不碍事的。”桃笙道,“王妃放心,我去去就来。”
皇上刚刚用过点心,正在那里喝茶,看到桃笙前来后对着她笑道:“方才膳房呈上来的酒酿圆子味道不错,朕让他们另做了一碗,你也尝尝。”
桃笙垂眸:“谢陛下。”
皇上听着桃笙的声音很有些不对,抬头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桃笙想了想,道:“方才在车上闲来无事,和楚王妃一起翻看话本子,今日正巧看到《软玉记》中“相见”一节,心中有些感慨。”
桃笙说话向来言简意赅,直抒胸臆,尤其在上司面前不喜故弄玄虚,拐弯抹角。
皇帝记得这个戏以前也陪贵妃看过一次,说得是一个姓田的尚书,致仕之后回到了家乡,膝下有两个两个女儿,都生得月貌花容,知书达理,等到这二人到了出嫁的年纪后,来到家中求亲之人几乎挤破了门槛儿。
大女儿嫁得是翰林院钱大学士之子,嫁回京中之后过得很是幸福美满。
小女儿喜欢得是当地一个刚刚考取功名的秀才,此人家境并不富裕,父母算计,兄弟混账,本人性格也并不讨喜,但他同样有着一个极大的优点,那就是生得极好,可谓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
尚书和夫人都不看好这门亲事,多次轮番劝告,奈何小女儿就像着了魔一样,眼里再没了其他人,寻死觅活就要嫁进去。
最后就尚书两口子都没办法了,只能请大女儿从京城回来劝说小女儿。
这节“相见”讲的就是大女儿从京中回到家乡之后,摒退下人和母亲关起门来商议如何掰正妹妹的姻缘,哪怕是用极端一些的非常规法子也在所不惜。
桃笙这会儿提到这出戏曲,皇帝不觉得是随口胡说。
既然桃笙并不想直言说明,皇帝也就干脆跟她打了一个哑谜:“上次朕问洛爱卿所作《瀛洲》进展如何,你说这曲子只能弹给朕听,且还要在清心静气之时方能演奏,洛大人觉得现在如何?”
桃笙没想到皇帝这么上道,这么快就悟到了自己提到这出戏曲的意思:“这《瀛洲》是根据当初始皇前往蓬莱仙山寻求长生之术所作,自然只有真龙天子能够听得。如今曲子已经完成,若是陛下今日有此雅兴,微臣愿意演奏。”
皇帝点了点头,对着身边李盛等一众侍奉之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很快御帐之中就只余了桃笙和皇帝两个,皇帝示意桃笙坐下来谈:“究竟出了什么事?”
桃笙将季晏明的奏书呈上去,皇帝翻着奏书,眉头越皱越紧。
“此事可派人告知了京中太子?”
“已经派人告知过了。”桃笙道,“只是京城那边出了一些纰漏。”
说罢,桃笙就将今日遇到苏成之事原原本本告诉皇帝。
桃笙说完之后就感知到皇帝气压变得很低,让人喘不过气。
他握着奏书的右手开始颤抖,他脸上肌肉都有些抽搐,若是平常时候,一定会摔点东西或者痛骂太子几句,可如今不确定自己周围有没有太子的人,情绪甚至不敢发泄,只能憋了回去。
“洛大人给朕弹一曲吧。”
既然说是要弹曲子,完全没有琴声肯定也不成。
这个皇帝当真做得窝囊至极!
桃笙轻轻点了点头,低头弹起了曲子。
= =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各处营帐陆续点灯之后,四周巡逻的卫兵也多了一倍。
楚王这些年在京中养尊处优,连日赶路整个人都有些疲惫,回来之后从下午一觉睡到天黑,刚刚睡醒之后就听得长史来报,睿王来了。
楚王听到“睿王”两个字就觉得十分心烦,但也知道睿王此时过来肯定不止说话这么简单,一定能够透露一些什么事情。
即便睿王透露出的消息都是假的,他楚王也有信心,可以根据其中蛛丝马迹推导出正确的方向。
“让他进来。”
这是睿王第一次过来楚王营帐,进来之后不免先是前前后后一番打量。
睿王很快就发现,楚王的帐子又大又好,就连桌椅屏风摆件也比自己那边的上档次了好些,可见皇帝到底还是宠爱。
不过这些小事并不足以动摇他的根基,睿王不动声色的坐下来,对着楚王问道:“父皇突然说要分三路北上行进,前往避暑山庄,大哥可知出了什么事?”
楚王刚刚睡醒,尚未听人汇报此事,面对睿王的讯问整个人都有些懵:“这事倒是从未听过,你又是从哪里得来?”
睿王看楚王神情坦荡不似作伪,就知道这事也不是楚王捣鬼。
“没什么,我也是偶然出了营帐赏月之时,听御前两位将军说起,明日就要兵分三路向北行进。这可是从前东巡南巡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所以有些觉得奇怪,过来请教大哥。”
既然楚王对这件事情也不清楚,睿王便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里跟他继续磨蹭,又简单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睿王妃在帐子当中等了许久,一见到睿王回来就急忙迎上来问道:“楚王殿下可知究竟怎么回事?”
睿王道:“大概是不知道的。”
他有预感,这次事情似乎不小,而楚王到底被圈了三年,在夺嫡之事上可谓早已出局,这些事情皇帝不告诉他才是理所应当。
睿王妃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又提起了另外一事:“刚才小秦过来找你,说还是那个时候在那里见面。”
小秦是上次科考进入翰林院的进士,如今也在皇帝跟前侍奉,做一些草拟诏书相关的工作。
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是,这秦润是睿王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暗中培养的人,算是睿王埋在皇帝身边一颗钉子。
睿王的心又提了起来:“我去看看。”
这次事发实在突然,皇帝已经下了命令,明天就整顿车驾,严格按照分好的人员单兵,兵分三路前往避暑山庄。
就算睿王想要做一番操作,最多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等到天亮之后一切便尘埃落定。
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睿王也没跟秦润绕弯,而是直接询问:“父皇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才会这样急切的分兵北上。
“此事下官实在不知。”秦润道,“李大学士只是向我们传达了草拟名单之事,除了皇上亲领的一路人马之外,其他由您率领一路,还分派给了楚王殿下的一路。李大学士的意思,是让我们今晚誊写好了名单之后发到各处,不得有误。”
睿王听了此话之后,越发觉得这件事情很不简单。
“父皇下午都见了什么人?你可知道?”
“今日并不是下官当值,下官并不清楚。”秦润道,“不过听其他几位大人说起,今日皇上见了好几位大人,来往之人不少,不好断定究竟这番动作究竟跟哪位大人相关。”
“兵分三路……兵分三路。”睿王就这句话反复念了两遍,脑海当中突然闪过一个红衣美人的身姿。
“那你可知,太乐署的洛大人在哪一路?”
这个秦润倒是知道:“洛大人同楚王殿下一路,不在陛下那儿。”
只要不跟皇帝在一路那就好办。
睿王道:“你想办法在誊抄时候做点手脚,让洛大人与我同行,能办得到吗?”
这次需要誊抄的人名众多,且并非皇帝亲选,就算日后被出现问题也不过是抄写错漏,渎职之罪,并不是什么大的过失。
想起自己如今捏在睿王手中的把柄,秦润一咬牙:“卑职遵命。”
第74章 074
这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子时刚刚过半, 整个营地都开始动了起来。
桃笙因为是御前之人,又是皇帝钦点跟着出来的,还有幸混了一个单独的营帐, 也算有一个入睡相对安静的空间。
但即便如此,桃笙今晚也没打算入睡,一早就泡好了茶水,坐在那里修改一本曲谱, 安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突然来了一个小太监宣旨,说是皇上做了一番新的安排,洛大人在最后一队,同睿王一路,等明日过了午时再跟队出发。
虽然桃笙大概知道原因, 但到了这时候不多问一句就显得太假, 她恰到好处地惊讶了一下,而后对着那内宦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那内宦道:“皇上身体身体不好, 需要快些去避暑山庄医治,但此次出门人多, 还有几位年纪较长的大人随行, 行程也难免拖拉, 无益于龙体安泰,所以皇上先行带人前往避暑山庄, 今晚先走。楚王殿下他们五更天走,大人随着睿王过了午时再行出发便是。”
桃笙觉得这行程安排得说不出的古怪。
皇帝这会儿身体不好要赶往避暑山庄医治可以理解, 但楚王要半夜离开, 睿王却是过了午时再走……怎么看都有些说不通。
而自己被分配跟着睿王,一听就知道接下来没什么好事……
桃笙想了想, 道:“劳驾问您一句,这名单是陛下钦定的吗?”
那内宦道:“是皇上提前交待给了身边几位总管,高总管带人和李大学士商定之后,最后由翰林院几位当值的大人拟定了名单。”
如果这人是高镇的小徒弟或是其他相熟的御前侍奉之人,自己还能多问几句,但今日过来宣旨的内宦桃笙实在陌生,大概从前也并非皇帝跟前侍奉之人,对着桃笙也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所以反而她不好多问。
两队人马陆续出发,很快就只余了最后的睿王一队。
桃笙又开始发愁,自从昨晚子时开始,整个营地就戒严了,不允许人员随意走动,她也没了法子出门给苏成反馈。
如今三队人马分时段出发,怕是苏成也不知道该跟哪一队。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令人犯难的事情。
她从前都是跟着楚王妃同行,这会儿却不可能跟着睿王妃。
尤其是身边还带着沈若锦的睿王妃。
桃笙也认命了,跟着皇上出门就要做好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的准备,好在现在距离避暑山庄已经不远,最多也就两三日的路程,骑马上路难不倒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午时,正当桃笙准备拔营准备出发的时候,睿王来了。
以前的桃笙只是因为原文中睿王坑了季晏明的事,对他这个人喜欢不起来,后来听说睿王也对她没安好心之后,看到他越发不顺眼起来。
只是碍于臣下的身份,还是不得不上来行礼。
睿王先是认真打量了一番桃笙,见她穿得是寻常的官服,看不出什么曲线,和其他朝中七品官员装扮无异,也就收回了目光。
“方才也是看了父皇留下的名单才知道,洛大人这次也同本王一起前往避暑山庄。洛大人到底是女子,骑马多有不便,本王已让人给大人准备了车子。”
桃笙不想受睿王此人的任何恩惠:“劳您费心了,我骑马就成。”
睿王本来就是偷偷把桃笙留下来的,这会儿还在保密阶段,自然不会容许她出现在大众跟前。
“我让人准备的车子很是寻常,也比不得大嫂的车子舒适宽敞,若是大人不喜欢,那跟着我的王妃便是。”
睿王妃身边还有个狗头军师沈若锦,这两个也都是狠人。
桃笙道:“下官不敢打扰王妃。”
睿王语气声音不容置疑道:“那你就乘小车。”
说罢,又指着身边婢女对桃笙道:“这是晚香,从前也是在我书房侍奉的婢女,一向最是聪明伶俐,由她在路上照顾你,我也放心。”
这是派了个什么人来监视她吗?
桃笙虽然心生反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殿下,您一向忙碌,日理万机,我也不留您了。”
睿王也看出来了桃笙对他的抗拒,不过这样不顺从的女子在他看来似乎更有意思。
“好,你先收拾,我不打扰了。”
日子还长,等他坐在金殿之上,坐拥社稷天下,总能等到她俯首的一日。
不远处的一处帐子内,沈若锦要马上拔营启程,睿王却迟迟不来王妃这边安排,心中也不免有些着急:“睿王殿下这会儿还不过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儿?”睿王妃给了一个白眼,“自然去了洛家那丫头那里。”
沈若锦也没想到,过了这样久的时间,睿王对桃笙依然还有着这样的念头。
自己现在连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都不再是,而桃笙却可能即将成为睿王的侧妃,想想心中越发不平衡。
“她可不是一般的狐媚,王妃可要好好劝着殿下才好。”沈若锦道,“我和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从来没有从她手上讨到过半分便宜。她就是有那样的心计有手段,陛下和楚王都被她玩得团团转,如果她进了睿王殿下的后宅,还是侧妃的位子,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着殿下,事事都依从于她,到时可就棘手了。”
睿王妃虽然没有沈若锦宅斗的那些手段,但她跟了睿王多年,比起擅长宅斗沈若锦更加了解他:“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自然不是我能说动的。”
沈若锦看睿王妃似乎并不想多管,便也不再说话。
睿王后宅的事情已经够复杂了,这会儿若是再加上一个洛桃笙,恐怕会难上加难。
睿王妃跟睿王跟得久了,脾气也同丈夫越来越像,这会儿自己帮她把事情解决得妥帖,她自然跟自己说得花好月也好。可若是自己斗不过桃笙,把事情给搞砸,睿王妃一定也会让自己好看,到时自己处境只怕也会越发艰难。
不管怎么说,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睿王纳了桃笙的事才好。
= =
车子开动之后,晚香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桃笙。
睿王已经暗示过她,如今她伺候的这位“洛大人”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睿王侧妃,若是自己侍奉得好,得了洛姑娘认可,就会被提拔为侧妃身边的一等丫头,也算是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晚香脸上的笑意更是浓了几分:“洛大人您生得真好看,睿王对您也是极好,原本这车子是董庶妃和王庶妃乘坐的,现下这两位庶妃被安排跟孟侧妃去了一处,就为了给您腾车子呢。”
桃笙闻言打开帘子,果然看到自己车子前头还有两辆规制相同的马车。
这几辆车子当中乘坐得可都是睿王的姬妾,而他又把自己的车子和她们安排在一处,睿王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她就觉得睿王没安什么好心,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睿王所率的第三路人马过了午时才开始出发,没走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也到了要安营扎寨的时间了。
睿王不需要像皇上那样保持绝对人身安全,也明显比皇上还有会享受,这次安营靠近一处村落,睿王没有再像从前几日跟着大家一起住帐篷,而是找了当地乡绅几间房子,带着几个妻妾和随侍住了进去。
桃笙则留在原地,继续分析所发生的这些事情。
皇帝对太子比自己了解更多,也应该会有更加确切的判断。
皇帝当真在昨晚离开的队伍了吗?这三支队伍的最终目的地当真是避暑山庄吗?
她如今拿到的并非第一手消息,猜测事情走向难免有一些难。
晚膳开餐之前,又有一个贴身侍奉睿王的内侍走了进来,对着桃笙恭顺道:“奴婢给洛大人请安,睿王殿下差奴婢过来,接您过去一趟。”
桃笙坐在原位上没有动弹:“睿王殿下可说了因何事召我?”
那内侍道:“殿下说是有要事相商。”
“你少哄我。”桃笙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就算是从前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来宣我觐见,也会把话都说明白,皇上究竟宣我去做什么。难道睿王殿下比皇上还要金贵吗?这点小事都不愿说?”
皇上派人来宣召桃笙之时,自然也不会什么都说,但这并不影响桃笙用来诈一下这个睿王派来的内宦。
桃笙拿出这样一副御前红人的张狂样子,反而让那内侍有些摸不准了。
他其实也知道,皇上不可能宣召每个臣子的时候都提前把事情提示,但是桃笙是真正的御前红人,有可能真的是一个例外。
睿王殿下说得对,这姑娘的确不好惹,在她面前还是要小心行事。
还好他们还准备了第二套说辞。
“睿王殿下他说怕吓着您,还是想着请您过去后再行商议。”
“我经得住。”桃笙淡淡道,“公公但说无妨。”
“奴婢也不甚清楚。”那内侍道,“只是听着似乎是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来送信,凌国那边出了一些事情,有关楚王殿下和副使季晏明大人,所以殿下想请大人过去商议。”
桃笙心中一惊。
睿王这些话听来不像是胡言乱语,而这几句话跟苏成那边的消息是能够对上的……难道睿王这次真的是出于公心,想要跟她谈一下季晏明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次睿王的相邀事关真相和楚王季晏明两人,她愿意冒这个险。
桃笙最终点头道:“好,我跟你们去。”
第75章 075
睿王妃虽然没有答应沈若锦, 但心里却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沈若锦虽然人品算不得好,但手段的确高明,尤其是在后宅出谋划策方面, 似乎有着十分独到的天赋。
近来只要是听了她的话做成的事情,都获得了相对不错的成果,而其中两次没有听从她的事情,都出了不小的问题, 证明此人的确有才。
可这样厉害的沈若锦最终还是栽到了洛桃笙的手里, 说明了此人更非池中之物。
沈若锦说得对,不能放任她和睿王的发展,早晚会出问题。
洛桃笙有手段,做了侧妃之后一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浪,但如果让她做不成侧妃呢?
皇子的侧妃和民间的已年过侍妾不同, 是有品级有能量的侧室, 在礼部和宗人府都挂号了的。
侧妃要么是直接四抬大轿抬进来,要么就是产下子嗣后晋升而成, 现在府上另一位侧妃孟氏就走得是生子晋升的路子。
睿王妃突然想起从前家中嫂嫂的一个手段,家中哥哥爱极了来家中借住的远房表妹, 可偏生这表妹身份实在差劲了些, 是卷入谋逆的罪臣之女, 而且到现在还尚未翻案,若夫君要纳了她, 自己夫婿和孩子日后的仕途难保不会受到牵连。
那嫂嫂就做了一个局,让表妹和丈夫有了夫妻之实, 而就在兄长得到美人之后, 就不再对她有什么执念,也非她不可了。
男人就是这样, 得不到的时候当成是白月光供着,得到了就不喜欢了。
睿王为了哄着洛桃笙,想要尽快把她弄到手,所以想要给她侧妃之位。
可若是她失身在前,可就不值这侧妃的位子了。
不过睿王一向谨慎,尤其对上桃笙,总有那么几分怜香惜玉的情感在作祟,所以不肯轻易下手,只想玩点儿暧昧。
她这个王妃的便可以适时推上一把。
= =
睿王看到桃笙果然被请了过来,心中欣喜,面上却不显,只是亲自执壶给她倒了自己泡好的茶水:“洛大人请坐。”
桃笙站在原地没动,睿王笑了笑,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方才一路走来,吃了好些风,这会儿不宜饮茶,殿下还是有事说事吧。”
“好,咱们先说事。”睿王道,“皇上那日临行之前,调看了所有跟凌国来往的折子,还召见了两位将军,其中一个就是从前在西北威名赫赫的常将军。翰林院几位待诏也说,李大学士提了一句季晏明,父皇就冷下脸来。我猜着这季晏明十有八九叛变了,父皇提前一步赶回行宫,是同几位将军商量西北的事情。”
说到这里,睿王脸上的笑意更浓:“季晏明只要出了事情,父皇就不会再信任大哥了,所以能帮洛大人的也只有我了。”
桃笙一听这话就放松下来,她相信睿王的线索是真的,所以才能这样一脸自信地将自己叫来这里。
只是睿王终归不够聪明,即便有了线索,猜出来的结果离着真相还是有着很遥远的距离。
如若桃笙不知情,不是报信人,不知道其中原因,没准真的会信。
可既然睿王掌握得还不比自己多,那她也不用在这里同睿王多说什么:“我跟表哥其实没那么熟,我养父母如今回到了京中,没准哪日我就能搬出季家。他跟着楚王殿下,但我却是皇上的人,所以就算他跟楚王做了什么,也都跟我没有关系。”
睿王也怔住了。
他没想到桃笙会这般不按常理出牌,明明从前和季晏明楚王感情那般深厚,这两人出了事情,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撇清自己。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确是混官场的好材料。
正当桃笙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年轻侍女匆匆走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一份香料。
睿王看到来人坏了好事,低低骂了一句,那侍女吓得连忙跪下给睿王磕了个头,匆匆离开了屋子。
还不待那侍女离开之时,桃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份新的香料刚刚换上便存在感十足,香味甜暖却又霸道,和桃笙从前用过的香料都不一样。
桃笙头里有些不舒服,身上也开始发热。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既然已经跟睿王说开了,也就没什么继续停留的理由。
桃笙强忍着不适:“这里是殿下和王妃下榻的地方,我一个外臣在这里终究不合适,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你等一下。”
睿王上来就抓住了桃笙的袖子。
桃笙本能一缩,可睿王毕竟是习武之人,正值壮年,力气也大,又正好抓在了一个布料相对脆弱的位置,左臂外袍的袖子就“扑哧——”一声被撕开来。
桃笙冷了神色:“睿王自重。”
睿王轻笑了一声:“本王若不自重,洛大人又待如何?”
依着桃笙在原文和这个世界当中对睿王的理解,尤其是从前被皇帝斥责过的情况下,今天请自己过来最多也就过过嘴瘾,展示一下自己个人魅力,最多再用点小恩小惠笼络人心。
毕竟他现在最想要的是皇位,而自己也没到西施陈圆圆的程度,不会让睿王因小失大,甘愿将把柄送上。
可理论和实践永远存在差距,桃笙此时听对方声音很是有些不对,抬头一看,果然睿王也受了香料的影响,而且比她的反应几乎强烈了十倍。
桃笙不说话,冷着脸往外走。
却被睿王挡在身前。
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桃笙紧张得心如擂鼓,她一步步往后倒退,最后退到了屏风之上。
看着睿王那张大脸越靠越近,桃笙握紧了一早就攥在手心的金钗。
这金钗是她托工匠制来防身的,锋利无比,桃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准睿王脖颈,又怕自己一击不中,反而激起了对方征服欲,变得更加无法控制。
就在桃笙手上的金钗即将刺向睿王颈部之时,突然听到一记陶瓷破碎的脆响,睿王的身体直直地倒了下来。
而睿王身后的出手之人,正是前几日桃笙刚刚见到的苏成。
桃笙松了口气,收起金钗,上前来看睿王的伤势。
苏成的这次攻击力度不小,睿王的后脑勺已经开始流血,人也倒地不起。但好在鼻上的气息还算稳定,大概也只是被敲晕了,距离断气还有一定距离。
苏成此次使用的工具是从博古架上取下的甜白釉暗花青桃梅瓶。
苏成是练家子,随便一出手杀伤力就很不小,幸而这次出门在外,为了轻车简从,睿王带出来的东西都是最轻最薄的,这个花瓶也是一样,比寻常宫中的花瓶更是轻了许多。
若是宫中寻常用得那些厚重古董花瓶,没准这一花瓶下来,睿王当真就没了,反而对他们不利。
桃笙定了定神,对着苏成道:“苏将军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苏成在军营当中摸爬滚打多年,看了这样被砸晕过去的睿王,心中毫无波澜,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下手轻了,睿王醒来太早,如今看来睿王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心里放松了一半。
“在你们队伍出发的时候,我就跟在路上了。”
皇上不按常理出牌,前头两支队伍于夜半时分先后离开,苏成那时还睡得正香,自然也就没有跟上去。
等他醒来之后,看到得就是队伍迟迟不动,等到了午时才开始出发。
虽然圣驾看起来似乎少了很多人,但是他现在也没有别的方法联系上桃笙,所以也只能跟着过去。
苏成这次仍然在队伍当中没有看到桃笙,再想起之前桃笙跟得也是王妃的车子,所以不在骑马之列也算理所应当,便也不慌不忙跟在后面,等待机会找到桃笙说话。
后来队伍在天黑之前停了下来,他也终于等到了桃笙出现,她跟着一个内侍离开了营地,被带到了一处院落中来。
苏成觉得事情变得越发古怪,找准时机翻墙进了院子,想找到桃笙打探一下事情发展的近况。
他在睿王门外暗处等了片刻,听到里面动静有些不对,当即破门而入。
没想到睿王人前道貌岸然,背后竟然这般禽兽,这样年轻的小娘子也不放过。
苏成气急之下,一时气血上头,并没有去想太多,随手拿了一个花瓶直接砸倒了睿王。
而正是这一举动,敲晕了睿王,也给自己和桃笙的离开赢得了一个时间缓冲。
桃笙看着倒地的睿王,有些头疼。
不管怎么说,睿王都是这一队伍的领头人,如今皇上和楚王都不在自己身边,就算睿王醒来后没什么大碍,但凡想起来此事,就一定不会轻易揭过去。
说了这会儿话,苏成才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那件事情您告知皇上了吗?”
“已经告知了。”桃笙道,“皇上分为三支队伍前去承德,应该就是为了应对此事。”
“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苏成道,“我这会儿跟来就是想来找您询问这件事情的,如果此事已经告知了皇上,我这次任务也就算了完成了。我看如今情况也对您不利,不如你跟我去凌国,咱们先去季大人那里避一避风头。”
桃笙开始盘算。
苏成说得很对,现在情况对她十分不利,如今掌管一切的就是睿王,就算这次不成,他也会找其他法子来膈应她。
况且皇上到底去不去避暑山庄还不好说,如果皇帝没有北上,她和睿王去了行宫当中,出事一定是早晚的事。
桃笙伴随皇帝多日,对他这个人还是了解的。
就算皇上知道她擅自离队的事情,只要她说明了其中原因,让皇上知道睿王是真的过分,想来也不会责罚于她。
想到这里,桃笙有了主意:“好,我跟你走。”
第76章 076
沈若锦听说了睿王妃的计划之后半晌无语。
“就像您说的, 能成事自然是好。可那洛桃笙性子素来清高执拗,未必就肯妥协,到时若捅到皇上那边, 再让殿下和您受了牵连,岂非更是不好?”
毕竟皇上和楚王对桃笙的袒护不是假的,如果这事当真闹到台面上,对方有皇帝和楚王撑腰, 就算是尊贵如睿王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这个我都想好了。”睿王妃道, “她若是肯妥协就还罢了,若是不肯妥协,就让她永远回不了京城。”
睿王妃这是动了杀意?
看着睿王妃寒冰一般的眼神,沈若锦有了算计。
能借着睿王妃的手除掉桃笙,的确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您说得对。”沈若锦舒怀地笑了起来, “她在皇上面前说话分量太重, 又一心向着楚王,除掉了她, 对您和睿王来说都是好事。”
说话之间,有婢女匆匆来报, 睿王出事了, 似乎是被什么人打了一顿, 头上满满都是血,身上也有被踢的伤口, 更重要的是人到现在也没醒来。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睿王妃拔高了音调,“快带我去看看。”
虽然睿王脾气差, 最近做事也有些离谱, 但到底是多年夫妻,又是她未来富贵荣华的希望, 看到这样的睿王,睿王妃还是又惊又惧,就怕睿王有个万一,前头王妃诞下的世子继承爵位,而自己和孩子们没了前程。
“到底是谁要害殿下?查!给我查!方才殿下都见了什么人?”
在睿王妃的推动下,整个团队的人都动了起来。
睿王被袭这事不小,也没什么人想要偷奸耍滑把这事混过去,睿王妃的调查也很快有了起色,得知睿王最后见的人正是桃笙。
睿王妃连忙让人通传桃笙过来,而整个营地都没有找到桃笙。
她竟然离奇的失踪了。
这次跟着皇帝出门的都是御医,且最有能耐的几位已被带走,而留下的一位随行太医又不擅长跌打损伤类的诊治,所以这会儿睿王的伤势连个能验看的人都没有。
睿王妃也没办法,只能找当地县衙里的大夫和衙役来验看,毕竟是常年办案的人,在这些方面也算专业。
睿王妃觉得一定是桃笙下得手,可这边县衙找来的仵作验看伤口和凶器之后,直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尤其是养尊处优的京城文官,用如此轻薄的瓷器根本不可能有此力道,行凶者一定是个男人且大概率是个习武之人。
睿王妃不甘心道:“那一定就是同伙。”
皇帝这会儿带着出门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任由睿王妃胡来,其中的皇上的弟弟,睿王也要称呼一声王叔的祁王看不惯睿王妃这副跋扈样子,当即站了出来:“凡事要讲究证据,老六媳妇切莫胡乱攀咬朝中官员。”
祁王也曾经在宣政殿和皇帝一起听过桃笙的琴声,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好,觉得就算桃笙的琴声没有外头传得那般玄乎,但也是绝对是个正直高洁之人,跟睿王妃这副跳脚小人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睿王妃却坚持道:“若不是自己犯下的事情,只管明说便是,为什么要这般畏罪潜逃?”
“那我还说是有歹人作祟,是你们看管不力,洛大人也是被绑走呢。”祁王在宗亲大臣前的话语权可比睿王妃大多了,说话起来也硬气,“我还是那句话,凡事要讲证据,此事还是先报给皇兄,再继续查案便是。”
= =
睿王这边乱成一团的同时,楚王这边也开始出现了情况。
这次分派名单是皇帝派人亲自发的,即便作为领队,楚王也没有拿到所有名单,只有自己队里这一份。
楚王也一直关注着桃笙,看到自己拿到的名单当中没有桃笙时,楚王惯性思维,觉得是父皇喜欢桃笙,一定将她带在了身边,所以也没有多管。
他们的队伍刚刚启程向北只走了半个小时,高镇突然带人过来传旨,请楚王殿下返往京城,不得延误。
“要这会儿启程回京?”那岂不是避暑山庄都不去了?楚王越发有些不懂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高镇道:“江阁老身子连年不好,皇上的意思是请殿下带着阁老回京,找太医院诊治,切莫耽搁。”
“江大人他身体不是一直不好的么?”楚王觉得这个要求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再说了,前两天我见到江大人的时候他还红光满面的,看着比父皇还健朗呢,能出什么事?”
这次可是父皇带着大半个京城的官员去承德避暑,若是那江阁老身体实在抱恙,自己带几个人回京也就是了,难道他一个阁老比皇帝比还金贵不成?
“陛下一向敬老爱贤,江阁老又为朝廷和社稷付出良多,自然与旁人不同。”高镇对着楚王一脸杀鸡抹脖的眼神,“这是陛下的话,殿下照做就是了,不要多问。”
楚王也知道,高镇这些年从来没有坑过他,尤其在很多关键的时候,更是为他提供了好些重要的指向性信息,也正是凭着这些关键的消息,他才能安生混到现在。
所以楚王对高镇是信任到骨子里的。
既然高镇都这么说了,又有父皇手谕,他也不必多问,转头就下令队伍掉头回往京城。
高镇回到“江阁老”的马车上,上面坐着的江阁老神采奕奕,满面红光,一点都看不出来病了的样子,而坐在江阁老身边的,正是声称已经抵达避暑山庄的皇帝。
听得高镇回来,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老大怎么说?”
高深道:“殿下已经下令返回京城。”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
不管避暑山庄有没有问题,太子有没有那里提前埋伏,他都不信任这个儿子了。
况且这件事情关乎边境实在紧急,需要尽快赶回京中处理,皇帝又怕太子摸到他的行踪,行什么不利之事,所以干脆分了三队人马,自己跟在楚王这里以江阁老的名义回京。
= =
楚王这日过得很不容易,一开始是半夜赶路,后来又是奉命折返,而他这里没有其他两队的详细名单,而皇帝也“没有”在这里,楚王无法和皇帝联系,但想着桃笙跟着皇帝吃不了什么苦,便也撂开手去。
而皇帝这几日都跟江阁老坐在车里,没有出来再见任何人,觉得自己只要不出现在返程之列,宫里也能放松警惕。
李升已经带着“皇帝”去了避暑山庄,高镇虽然在这里伺候,但也基本没怎么下车。
这个时候皇帝肯定也不能召桃笙过来弹琴,桃笙只是一个七品的掌乐,楚王这一队都是皇帝安排的心腹,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比桃笙分量要足,所以皇帝和高镇也没有特别关注她,觉得有楚王妃庇佑,出不了什么问题。
再想不到桃笙竟然真的出事了。
皇帝留在避暑山庄的暗探飞马来报,睿王妃正在派了人四处寻找桃笙,并笃定桃笙行凶伤了睿王,畏罪潜逃。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高镇懵了,皇帝也懵了。
高镇记得当初他们已经跟翰林院中几位大人都说得很清楚了,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失误?
桃笙的性格皇帝也知道,一向最是乖巧懂事,而且大多数时间都一心扑在音律上,对于周遭事物尤其是睿王这样的男人不会感兴趣,更不会主动招惹。
而睿王早就打过了桃笙的主意,只是碍着自己这个父皇还在上面,上次被自己训斥搞了个没脸,这才稍稍消停了一些。
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名单弄错了,桃笙去了睿王那里,一定是他又动了什么歪心思,才逼得桃笙不得已离开。
皇帝重重冷哼一声:“我看他是老毛病又犯了。”
睿王这个儿子实在让他太失望了。
不过这可不是一件小的疏漏,这些人能在名单誊写之时弄错桃笙,也能弄错别人,若是将太子的心腹划归到了楚王的队伍里……这事情就更严重了。
必须将这件事情查个明白,如果有人敢在名单上动手脚,他绝不姑息。
皇帝沉着脸对高镇道:“你把楚王给朕叫过来,朕有话要跟他说。”
= =
楚王见到皇帝之后惊讶得半晌合不拢嘴,没想到父皇竟然没有去避暑山庄,而是和江阁老一道儿,就在自己的队伍里面。
可那个去了避暑山庄的圣驾之中坐得人又是谁?
楚王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不管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这样重要的事情,父皇未必也愿意说。
那就暂时先什么都不做,难得糊涂好了。
皇帝倒是主动解释了几句:“京中出了些事,朕需要回京主持大局,但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让这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楚王的脑子迅速转了起来,原来父皇突然要求队伍掉头赶往京城是因为这个。
照这么说来,京中监国之人已经不能主持大局,所以父皇才会用这种法子迂回回京。
说明了父皇对太子的信任已经开始崩塌。
而此时父皇选择跟着自己的队伍而非跟着睿王的队伍,更是基于对自己的信任。
也就是说,在被父皇信任这一块儿,自己已经占尽先机,比起睿王和太子不知道上了几个台阶。
楚王刚刚有了些得意,却不想皇帝接下来的话就犹如兜头泼了自己冰水,让他如坠冰窖。
“我原本将桃笙安排到了你这里,想着她一个年轻姑娘,有你照应,路上也能轻省不少。但据我说知,她如今并没有在你这里。”
“这怎么可能?”楚王瞪大了眼睛,“我拿到的名单之上根本没有桃笙的名字!”
“是啊,问题就出在这里。”皇帝道,“我也是刚刚才接到信,她不光在了老六那里,还袭击了他,如今失踪了,再不见人。”
“难道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替换了桃笙的名字?”楚王连在圣前礼仪都顾不得了,“呼——”得一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查!”
不查清楚此事怎么跟季晏明交待!
“朕也是这个意思。”皇帝心里的着急并不比楚王更少,但看着这样冒失的儿子,还是忍不住拽了一把,“朕已让高镇送信给了留在那边的暗卫,四周寻找桃笙的下落。你先别乱了方寸,查的时候一定要谨记,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显露太多。”
毕竟他们在明,太子在暗,又失了京城这个先决条件。太子如今掌控京师,又有众多官员站队,难保不会
楚王应道:“儿臣遵命。”
第77章 077
皇帝这次出门避暑带得人不少, 可以说带走了大半个京城的宗亲重臣。
除了监国的太子党扬眉吐气之外,其他的留守官员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总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其中感受最明显的就是关暮云。
从前他是令国公府世子, 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还挂了工部的职务,一时之间风光无两,是整个京城都数得着的青年才俊。
如今的关暮云失去了世子的位置, 失去了皇上的欢心和工部的职务, 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几乎失去了一切。
如果是在从前,皇帝北上避暑,定然不会落下他这么一个人。
可这次皇帝不光完全没有提起他,甚至父亲令国公和前岳父沈裕也受了冷落,都不在伴驾之列。
沈裕这晚在外应酬时间长了些, 乘车回府之时, 看到了被几人扶着送上马车的关暮云。
关暮云很显然喝醉了,走得踉踉跄跄, 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身的酒气,听说前段时日妻子不在家中, 买醉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再也没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两人从前也算是翁婿, 如今再没有了什么关系,可以说已是形同陌路。
沈裕和关暮云不同。
他离开权力中心已久, 已经能够正确认识到自己在朝中地位,对于不能随驾这件事情接受情况良好, 几乎可以说并没有怎样影响心情。
第二日一早, 家中二弟和三弟过来文远侯府,沈裕也知道这几个弟弟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示意两人坐下来说事。
沈二和沈三对视了一眼,似乎在交换眼神确定说话顺序,最终还是由沈三老爷率先开口道:“这几日在外面听他们议论起若锦,总是沈氏沈氏地叫着,我听着别扭,按理说她已经不是我们家女儿,也总不该让她继续这么姓沈才是,否则外人一说起她的事情,总会让人联想到我们家里的事情。”
沈裕皱眉道:“她现如今生身父母已然找不到,这会儿你不让她姓沈姓什么?难道要姓关吗?”
好歹也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关家。
沈裕也听说了,最近沈若锦和关暮云都走得离睿王家中很近,而睿王也一直都是皇位很有力的竞争者,沈裕这几日反思了许多,开始怀疑是不是跟沈若锦切割太早了,若是日后睿王上位,自己岂不是沾不上光。
沈二老爷看大哥不应这话,便也不再继续去说:“我就说了,这些糊涂账就不要再管了,难得有空坐下来商议家里的事情,倒不如想想如何去讨好桃笙,叫她早些回心转意。我诚心诚意去劝过几次,这孩子都不同意回来,要不咱们商量一下,把族谱第一页记上她的名字,只要她同意了,咱们便去立时做了,你们觉得可好?”
沈裕想着桃笙反正也是自己的女儿,这么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坏处,便欣然同意道:“就这么办。等桃笙一回来,二弟就再登门去问。”
沈裕之前和桃笙闹僵过几次,如今已经丧失了亲自去劝女儿的资格,可是听到大哥又将此事交付到了自己手里,沈家二老爷皱起了眉头。
最近京中关于他们家的议论很是不少,都说秦县的洛家夫妇才是最有福气之人,人好心善,随手领养了一个女儿,对孩子百般疼爱,所以落得了这样好的结果。
反观沈家这种人家就是不懂得惜福,这样好的孩子回来也接不住。
甚至还有很多百姓发散思维,认为洛大人就是因为生长在洛家这样的人家,才能心无旁骛搞音律,创作出这样美好的作品,若是自幼在沈家长大,被这样一家人影响,一定不会有此成就。
不得不说,人出名了,有权势了,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他们沈家要做的,就是要想尽办法把这股“势”弄回自己家中来,为自己所用。
只是桃笙那孩子主意实在是大,又有皇上和楚王撑腰,这件事情实在有些难办。
= =
东宫。
太子接到消息已是两天之后,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消息,说是原本好端端往承德行进的队伍突然变为了三队。
而算算时间,这三支队伍应该已经抵达承德,而据前方线人反馈,目前抵达承德的只有一队,且是由父皇率领的那一支。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又长途跋涉的缘故,父皇只说是身体不好,先行一步去了行宫,并没有出来见人就进了行宫歇息,这听起来倒也能够说得过去。
可另外两支队伍却一直没有抵达的迹象,就多少有些可疑了。
睿王那个不中用的弟弟被什么人袭击了,王妃也不是个善茬儿,如今正在当地一处县城当中搅得满城风雨。
楚王那一队却突然不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消失在了去往避暑山庄的途中,连个人影都不见。
太子也能感受得到,皇帝近来对着自己越逼越紧,也越来越不放心,如果一直面对这样高压的不被认可的状态也就罢了,毕竟他在意的是储位,是未来,并不介意皇帝的打压,也可以接受短暂的退让。
可皇帝要做的似乎不只有打压自己,从太子探到的种种迹象表示,皇帝如今心思不比从前,倘若他当真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做得不符合预期,很有可能主动出击,再换一个太子。
东宫的诸位才是让太子最为在意的事。
先下手为强的念头一出来,就再也控制不住。
太子于两年之前就已在承德布局,就如今的情况来看,在承德动手倒也不是难事,只是现在父皇突然将人马分成了三队,虽然说父皇进了承德,但他心中总有一些不踏实。
毕竟他的心腹和线人如今在承德并没有见到皇帝本人,如果父皇本人混在了其他队伍当中,并没有去往避暑山庄,他先让人动了手,就等于是彻底暴露了自己,那一切可就全完了……
朝中观望官员不少,其中好些虽然一直有想要只做“纯臣”的心,但也知道自己是储君,是皇位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如果父皇有个万一和好歹,那就是自己登基上位,站队自己就是站了对于未来的期许。
所以即便现在父皇对自己满肚子意见,还时不时打压且打杀了几个出头的结党之人,还是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了他行方便,对于他的好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是这个原因。
只要父皇没有回京,他还是监国的太子,整个京师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一切都好说。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睿王停下的真实原因和楚王的动向。
太子对着身边内侍道:“让他们再探。记得告知符将军,不管来人是谁,只要不是父皇銮驾从避暑山庄回来,一律不许进城,都要拦截在京城之外。”
那内侍跟了太子多年,也明白他这会儿是动真格了。
他答应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倘若当真是圣驾回来了呢?”
太子冷冷一笑:“那孤就要亲自率人去看看,究竟是真的父皇归来,还是有人冒充了。”
= =
凌国在西北诸国当中又是相对偏东南的,距离睿王下榻的那处县城不远。
桃笙和苏成只留了睡觉和吃饭的时间,日夜兼程,用了两天一夜就赶到了凌国王城。
看到城门的瞬间,桃笙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有了一种难得的踏实感觉。
苏成担任此次使团行进的护卫之职,身上带有使团令牌,不管凌国和代国背后怎么策划对付大周,但现在终归还没打算跟大周翻脸,甚至还存了几分心虚在里面,所以苏成在城门刷令牌非常好使,几乎没有费半分口舌就进了城中,又畅通无阻地进了招待大周使团的青陵台。
霁月殿内,季晏明面前正摊开着一副卦象,金吾将军傅安见他盯着卦象迟迟不语,不由着急道:“季大人倒是说话啊,这副卦象究竟怎样?可有了结果?”
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京城那边究竟会不会有回应,大周的边境线到底能不能守住,赶紧给个准话。
季晏明在纸上标注了几笔,傅安凑过来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写得实在太过简洁抽象,比那卦象更难看懂,只得又缩头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季晏明写完最后一笔,缓缓出声道:“看着倒还不错。”
正在此时,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对着季晏明笑道:“你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也信这个?”
正是此次带使团出使凌国的正使桓王。
“苏成离开多日,杳无音信,如今闲来无事,也只能寄托在卦象之上了。”
季晏明话音未落,就见得一身风尘仆仆的苏成走了进来,他虽然神情有些疲惫,眼睛却亮得很:“季大人,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说罢,苏成退在一旁,季晏明抬头,看起了他身后那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
正是桃笙。
季晏明一怔。
桃笙平日几乎所有心思都扑在了音律之上,平日不论在工作还是生活当中都不喜欢冒头,也不喜欢标新立异,尤其在出门公干的时候,很少会干出格的事情。
这会儿看到桃笙一身骑装扮了男子跟着苏成过来,再加上透着不安的眼神,季晏明就知道是出事了。
傅安最关心的还是送信的问题,他率先出声对着苏成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多亏了洛大人帮忙,已将京中之事告知了陛下,陛下也开始有所行动了,将军放心。”
傅安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季晏明这卦算得也还是很准的,只要皇帝知道了此事,就一定不会放任太子丢掉防线。
季晏明还来不及说话,桓王就抢话道:“苏成带回的这位小哥……看起来倒是眼熟。”
桓王是个大嗓门,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此时一高兴又提高了几分音量,桃笙只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响。
苏成连忙对着桓王介绍道:“这位是太乐署的洛大人,季大人的表妹。”
桓王一听就乐了:“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洛大人。我听说洛大人如今正伴驾去往承德避暑,怎么这会儿又来了凌国?难道是皇上有什么新的安排不成?”
苏成和桃笙对视了一眼。
不管怎么说,苏成是用花瓶打伤了人,被砸的还是金尊玉贵的睿王殿下,而桃笙险些被占了便宜,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都不好明说。
所以两人都默契地都打算选择不提。
桃笙想了想,道:“皇上接到消息后,将人马分为了三队,我和睿王一处。后来我和他发生了很剧烈的争执,没法子再继续待下去了,所以就和苏将军一起来了凌国,等日后回京再跟陛下请罪也是一样的。”
桓王当即把事情往党争上头去想了。
“今儿咱们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小六这人向来不太厚道,你又跟老大走得近,如今落在了他的手里,难保他不会为难你,等日后回京见了皇兄之后,想来一切就都好说了。”
说到这里,桓王又想起一事,对着桃笙笑道:“我们这里正缺一个信得过的姑娘去跟长公主套话,你来得正是时候。”
傅安以前在楚王的安排下听桃笙弹过琴,虽然当年楚王实实在在坑了他一把,但傅安是对桃笙印象一直不错。
看着桃笙有些苍白的面庞,戎马半生的傅安很难得的怜香惜玉道:“洛大人远道而来,怕是已经累了,不如先让季大人带洛大人休息,此事明日再议。”
“也成。”桓王道,“我看秋水居看那边风景还算雅致,房间布置得倒也精巧,最宜年轻姑娘居住,洛大人的住处就安排在那里罢。”
桃笙告辞之后跟着季晏明出来,连拐了几条道路后,终于看到了一处院落。
季晏明也在此时停了下来,对着桃笙沉声道:“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78章 078
桃笙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季晏明, 便将这次出门遇上的事情简要一说。
还不待将事情交代完毕,桃笙就感觉到对方气压明显变得很低。
强大的压强之下,桃笙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别生气了,睿王被苏成敲得不轻,又被我补了几脚,他连一根指头都没能碰到我, 也算是扯平了。”
说起来, 睿王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荒唐,当日偷换香料之人才是关键,只是不知等她回去还能不能顺利找到。
季晏明淡淡“嗯”了一声。
这事自然不能算扯平,现在想想,当初他对睿王下手还是太轻了, 既然这人只要还在王位之上就对桃笙有威胁, 那就做个圈起来的庶民好了。
也省得祸害旁人。
使团到来之初,青陵台中一早是备了几个婢女的, 只是桓王是带着团队过来的,并不缺人伺候, 也不希望外人在这里束手束脚。
最终在桓王的坚持之下, 凌国备好的近身伺候的宫人都被退了回去。
桓王强势, 凌国自己的筹谋又见不得光,且关键点也不在使团之上, 无需从他们身上探听太多消息,李国主接到下属奏报之后, 便同意将侍奉的人都撤出了安全线之外。
现如今天色已晚, 即便已经通知了管事挑婢女回来,也需要一个过程。
桃笙倒是不介意自己动手做一些事, 前世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习惯了。
而在衙门上班时候,有些官员也会带随从照顾自己衣食起居,可那地方毕竟还是男子居多,带婢女多有不便,桃笙从来没有带过,大多数事情都是由自己动手来做。
好在一早有人送来了热水,而余下的事情都难不倒桃笙。
此处秋水居虽然也有自己的地方特色,但房间的构造布局总体而言跟大周很是相似,桃笙住着倒也习惯。
季晏明离开后,桃笙沐浴更衣,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桃笙神清气爽地起床,出了寝室就见到一个年轻婢女正在打扫房间。
这婢女看起来年纪很小,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手脚却十分利落,此时见到桃笙起床,放下擦拭了一半的花瓶过来请安。
“奴婢青兰,是奉了季副使的命令过来侍奉姑娘的。昨晚季副使好送了粥点和小菜过来,您那时睡得正香,他就没让奴婢叫醒您。”
原来是季晏明选了送来的人。
桃笙心中瞬时放心不少。
“姑娘昨晚没来得及用膳就歇下了,想来这会儿也饿了吧?几位大人都在霁月殿用早膳,奴婢先伺候姑娘梳妆,一会儿带您过去。”
= =
霁月殿距离秋水居并不算远,桃笙随着青兰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已抵达。
桃笙即将进殿之时,就见得青兰往后退了几步,并没有想要跟着进来的意思。
桃笙也知道,青兰的处境并不算好。
这次让她过来伺候自己并不算是什么好活,这会儿伺候好了,凌国背后的主子未必给她记功;若是伺候不好,起了有什么歪心思……季晏明和桓王都不算什么良善之人,也不会放过她。
青兰也是个聪明人,遇到事情先离得远远的,把自己给摘出来,到时那边主子问起话来,就说自己没能进入核心层,什么都不知道,而在大周这边又可以避免了窥探嫌疑,的确是十分合适的一步棋。
桓王三人借着吃早膳的功夫开晨会,主题还是商议凌、代两国在边境蠢蠢欲动的事情要如何解决。
傅安的要求是防线不能丢,京中夺嫡也好,党争也罢,都是内部的事情,如果战事一旦起来,尤其是在大周的地盘上打起来,惨得是边关的万千百姓。
桓王则觉得大周是天朝上国,就应该给这些边境小国以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大周的能耐,日后不再起找麻烦的心思。
两人阐述完毕观点,就到了季晏明出谋划策的阶段。
季晏明的观点是,京城那边的太子离得太远了,别说他们现在远在凌国,就算是在京城当中,也不可能左右东宫的想法。
如今皇帝那边也是杳无音讯,他们不能判断皇帝的计划顺不顺利,但好处是他们人在这里,有着先天优势,还是应该先发制人,主动出击,为解决此事提供一些助力。
桃笙听季晏明的意思,是要利用使团还在凌国的天然优势,单枪匹马地干上一票,从而为京中皇帝的动作赢得时间。
桃笙虽然看过原文,但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提供什么指导意见。
如今的世界已经和原文描述的情况存在着很大参差。
原文当中皇上因为楚王出事病了一场,并没有去承德避暑,而季晏明也还在翰林院中供职,并没有出现在前往凌国的使团当中,自然也没有成为六品副使。
当时大周和两国之间的确也起了一场战事,也正是这场战事将睿王推上了历史舞台,成了重量级的皇位候选人之一。
只是这场战事跟女主宅斗的主线没什么关系,几乎都是略写,而且按照原文时间线来说,这场战事大概在一年之后才爆发的,所以就连桃笙也没想到,两国竟然这么一早就开始筹谋。
季晏明的计划听起来就难度不小,使团这次出门没带多少人,对抗得却是整个凌国。
但桃笙还是选择相信季晏明的能力。
她想起昨日桓王的话,对着几人问道:“昨日王爷提及要找长公主套话的事是什么?需要我怎么做?”
“这个不忙。”桓王道,“那文宜长公主月初就去了城郊别苑,到现在还没回来。你难得来一趟凌国,这几日且跟着季大人出去转转,先看看这边风土人情也是好的。
他们此次出使凌国的目的就是过来捞人的,因为凌国如今还有别的心思,对上大周本就心虚,又怕战事未起闹得太僵反而不妙,说是误会一场就直接把人放了。
对于如今的凌国来说,大周使团留在王城之中就是一个极大的不安定因素。
因为在放人工作完成之后,凌国国主几次暗示使团可以离开凌国,回大周复命。
若不是碍着邦交礼仪,大概就直接打包将桓王等人送走。
可桓王却凉凉表示,他们久居京城,好不容易出来逛逛,远离老婆孩子和京中的是是非非,还能公费旅游,吃吃喝喝,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去。
桃笙和桓王一起混了几天之后,对这位王爷也有了一些基本了解。
虽然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太靠谱,但实则粗中有细,小事不含糊,大事不耽误,在性格某些方面跟楚王相似,相当仗义。
桓王也有自己的情报关系网,很快听说了睿王遇袭的事情。
结合之前桃笙说起自己和睿王争执的事情,桓王下意识便觉得这事是桃笙做的。
没想到看起来这样温顺的小娘子却这般烈性,吵起来能把睿王打一顿,每每想到这里,桓王看向桃笙的眼神当中便不免多了几分敬畏。
桃笙原以为自己和桓王这样年纪的人说不上什么话,但实则不然。
桓王在陪她和季晏明逛街时候曾经不止一次表示,自己不喜欢和傅安那样的老古板说话,就喜欢和这些长得好看的年轻人交流。
而桃笙很快也跟桓王找到了话题——
寄养在季宅的小凤。
桓王不愧是跟楚王最像的皇叔,叔侄两个的爱好也很是相同,从桃笙提及小凤的第一天起,桓王就对这只传闻中的斗战胜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凌国方面也知道自己的筹划不能见人,对上大周使团难免有些心虚,所以面上表现也越发良好,真正将他们当做了上国外宾对待。
桃笙也终于明白在城里横着走的含义,那个带他们出去担任护卫职责的凌国将领巴将军甚至暗示,只要他们不做欺男霸女的勾当,长街纵马,夜夜笙歌或者吃点霸王餐什么的,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桃笙:……
大可不必。
= =
凌国国主一番明示暗示之后,发现这些人仍旧没有要走的迹象,心中也有些不安。
这位李国主跟季晏明打过几次照面,觉得这个年轻人就像是能洞察人的内心一般,很轻易地找出各种隐藏破绽。再加上以前自家使团在大周京城当中吃过他的亏,所以每次对上季晏明的目光,李国主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之中,他也看出来了,季晏明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六品副使,在大周不算什么重量级官员,但却是整个团队的主心骨。
不光那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年长将军事事听他的,就连那个位高权重五大三粗的桓王也听他的。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但只要说动了季晏明,让使团早些回去的事情就有了希望。
李国主决定亲自过来青陵台找季晏明聊聊。
当李国主被人带领着来到秋兰苑之时,正看到季晏明和一个眉目如画的的年轻女子下棋。
从前曾有中原的围棋国手致仕之后云游到此,被人请入王宫之中担任过棋艺讲师,李国主就是最主要的学生之一,他的棋艺在凌国也算是顶尖水平。
李国主自认看棋很准,这姑娘的棋可谓是回天无力,但也不知道两人究竟怎么操作的,在他没有看出破绽和明显不对的情况下,最后还是这姑娘以半子的微弱领先优势赢得了这场比赛。
李国主摇了摇头,这季晏明果然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若是他来操纵黑子的话,肯定能将姑娘杀个片甲不留。
对于桃笙的到来,李国主也是早有耳闻,这次都见到人了,总要问上几句。
他清了清嗓子,下属明白了意思,立马通传道,国主到了。
桃笙一早也注意到了纱帐之外似乎有人,下棋之时也多了几分的心不在焉,季晏明则一直没有要起身去看的意思,桃笙就配合着他把棋下完了。
这会儿听说是李国主来了,两人都停下手中动作,起身行礼。
李国主看似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又对着桃笙道:“洛姑娘此番前来凌国,可是有什么公干?”
李国主的问话本身就很说明了问题。
正常问法应该是,这位姑娘是谁,做什么的,然后才会问来意,而李国主前面两个问题跳过了统统没问,直接就开口来问桃笙来做什么。
可见对方已经对桃笙了解的差不多,青陵台的线人们也不是白待的,早已把这边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家国主。
桃笙已经同季晏明就这个问题对过了答案。
首点坚决不能说是公干或者皇帝派来,让如今本就风声鹤唳的凌国越发紧张起疑。
其次,说是探亲也很奇怪,毕竟只是表兄表妹关系,就算是亲兄妹,兄长在外面出使别国,不日即将返回,妹妹也没有过来大老远探亲的必要。
倘若说家中亲人病急,八百里加急送信显然比一个女孩子过来更是靠谱一些。
在一旁的桓王听得乐呵,帮他们打开思路道:“你们这些都太牵强了些,还是说为情所困吧。”
虽然桃笙和季晏明看起来都不像是为情所困的人,但爱情这种事情是不可控的,尤其两人正在谈婚论嫁的年纪,又都尚未婚配,人们对于这种理由的接受程度更高,防范性也会降低。
没准还能博到一些同情分,让大家被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所打动,就连他们接下来谋划的那些事情也能够更容易一些。
桓王越想越觉得自己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话都说到这里了,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桃笙和季晏明都答应了下来。
迎着李国主充满疑惑的目光,桃笙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第79章 079
在这个时代, 不论大周还是凌国,女孩子提起这些事情都要含蓄不能直接,一上来就交底反而显得太假。
桃笙故作为难道:“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圣驾去了承德避暑,如今京中无人,想着出门转转,便来到了贵国找表哥说话。”
这话一听就是在瞎扯,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 想要出城转转,能从大周京城转到这里,而没有其他隐情,鬼才相信。
李国主略显戒备道:“你们自幼娇养在大周的女子,长途跋涉来到这边实属不易, 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京中出了事情, 是……是我自己的事情。”桃笙道,“若是我有其他法子, 也不会来找他,倒让国主见笑了。”
短短几句谈话之间, 李国主发现, 桃笙声音和凌国女子口音有些不同, 这样简单日常对话也能说得这般娓娓动听。
李国主从前也听说过,桃笙是大周最知名的琴师之一, 在他少的可怜的音律认知里,认为琴声跟歌声是不分家的, 所以桃笙的声音这般好听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她眼睛里满满都是忧伤的模样, 李国主觉得猜到了大概:“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桓王听说李国主来了,特意绕路过来看看, 等半天也没听桃笙按照套好的词来说,不由着急道:“小笙你就把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都照实说了吧,李国主不会为难你的。”
桃笙缓缓道:“李国主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大周的亲事讲究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被父母长辈看好的姻缘是为世俗所不容的。”
“如今我们两个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外祖母替我看好了京中慕容府的一位公子……”
编的时候一时想不起合适人选,就把之前外祖母选的慕容六给拉出来溜溜了,说起来,当年这事还是被季晏明给搞黄了的。
“而我父母更看好一户姓楚的人家,一早给我定了亲。”
虽然现如今也已经黄了,但这也是实话,并不影响拿出来说。
虽然桃笙实质性的话语还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前头铺垫,李国主却一副了然的表情:“我那天还听你们桓王说起,你们大周有个郡王的女儿也想嫁给季大人,还有一个公主的女儿,据说那公主还甚至亲自登门去你姨母家拜访,这些可是真的?”
礼郡王女儿的事情桃笙倒是听楚王提过,至于这个公主的女儿就不知道了。
就如今的情况而言,不管有的没的,一概应下来便是。
“是这样的。”桃笙垂眸应道,“这次过来贵国,一路之上跋山涉水的确不易,我其实是偷偷跑了出来,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了,怕又是一场风波。”
这些东西明显是说一半藏一半,让人能够自行脑补一些更好,毕竟这爱情原本就是镜花水月,虚得很,说得太实在了反而破坏美感和氛围。
李国主迅速顺着桃笙的话思考起来。
父母希望她嫁得人有权有势,姨母也希望表哥娶一门家世好的妻子,也许她在京中正面临逼婚,所以万不得已过来凌国找表兄商议对策。
正像她所说的,这次过来凌国实在是“情非得已”,也许正是因为情难自抑,所以才会下定了决心出来找他。
桃笙将李国主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看在眼里,自认为发挥得不错。
而季晏明低头收拾好棋盘站起身来,眼神从方才的戒备变成了满满的无奈。
大概也没想到桃笙会这么能扯,还扯得这般像模像样。
桃笙也知道,李国主一大早过来青陵台中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专程过来找季晏明的,觉得自己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和李国主聊得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道:“国主和表兄先聊,我就不打扰了。”
桃笙离开之后,李国主整整一个时辰都在里面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在跟季晏明聊什么。
等到中午一起用宴的时候,桃笙发现,李国主看自己的眼神都跟刚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一看就是被洗脑成功了的节奏。
看来季晏明比她还能扯呢,也不知道究竟编了多少故事,把这李国主唬得一愣一愣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桃笙很快就发现,事件走向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头。
李国主开始关注起了她,请人带她和季晏明去私人的园林纳凉,送她好看的衣裳,甚至包下了凌国王城两家著名的娱乐场所给她和季晏明风花雪月。
一开始桃笙还有些不懂,后来经由桓王点拨后才知道,李国主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讨好她,或者说在讨好季晏明。
而李国主的诉求就是让他们快点走,为了这件事情,不下跟季晏明单独谈了五遍。
说到这里,桓王嘿嘿一笑,看起来颇为得意:“我们就是不走,他们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赶人不成?咱们外头可是驻扎了三万人马,真打起来也不怕,我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桃笙点了点头。
这就不难解释,李国主为什么会这样殷勤,看来想把他们撵走的心情是真的很迫切了。
为了确定自己的投入和产出能成正比,李国主还经常时不时请他们去王宫吃饭。
今天李国主请他们来尝尝凌国王宫的早膳和早茶,桃笙昨晚和桓王及其他两位将军打牌打到很晚,一大早又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去王宫吃饭,在车上晃晃悠悠一路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抵达目的地后,桃笙睁开眼睛想要下车,看到打开帘子的人向她伸手,桃笙动作比脑子更快,就这样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等她握到之后才发现了不对,这样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是青兰的,也不是她从前身边任何一个婢女的。
他的指尖温凉,手心却更热几分,寒窗十年苦读在右手无名指上留下了握笔的痕迹。
记忆当中,这还是季晏明第一次扶她下车。
难道表哥已经这么入戏了吗?
桃笙被季晏明扶下车来,看到前头站着的,就是李国主派来接应他们的人。
凌国这边昼夜温差较大,虽然已经入夏了,早上风还是有些凉,桃笙被冷风一吹突然清醒了不少。
如今身处异国他乡,还要完成一些听起来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桃笙下意识握紧了季晏明的手。
季晏明身体一僵,面上却不显,只是声音里更添了几分温柔:“国主派了司马侍卫来接我们,走这边。”
桃笙被当成上国贵宾被迫享受生活的时候,楚王这边正在焦头烂额。
首先,他派出去寻找桃笙的人一直没有消息,自从睿王遇袭之后,作为最后一个见过睿王的桃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而且经由当地断案丰富的仵作推断,睿王头上的致命一伤不是桃笙所为,所以桃笙大概率是被袭击睿王的歹人给掳走了。
除此之外,父皇一直和陈阁老待在一处,未曾在大众前头露面。不管名义上还是实际上,这支队伍一直都是由楚王来带着。
眼看着再有半日的路程就要抵达京城,楚王依照从前惯例,一早给京中送了信。
既然皇帝名义上不在队伍之中,所以太子不必出城五十里相迎,但楚王带着这么多人马回京也是大事,双方需要敲定选择城门及入城时间。
可这信是送出去了,太子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不说派人出城接洽,连个回信的都没有。
楚王跟着皇帝出了这么多趟门,这样的情况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又过了半日后,楚王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干脆派出一队护卫去城中查看情况。
结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才知道当真是出事了。
城门处正在查验进城和出城之人,说是皇帝不在京中,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京师重地,凡是有进出城的流动人员都要严查。
别说是暗中带一辆马车混进去了,就算是箱子夹层都要打开来看。
而那一队人马真是楚王的亲兵,身上都带有楚王府的腰牌。可那些看城门的人一见到腰牌却越发警惕起来,口口声声说陛下尚未归来,楚王殿下提前带着江阁老回来诊治不合规矩,他们不能放行。
楚王觉得太子这番做法很不对劲,踌躇再三还是去找皇帝,将今天城门前发生的一切告知了他。
皇帝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就如今太子的所作所为来看,应该不止是不想管边关的事情这么简单了,怕是想做朝廷和他这个父皇的主了。
楚王还在那里等待自己的答复,皇帝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既然明知道人家都在已经严阵以待了,咱们也别凑上前去自投罗网了,就先在原地按兵不动吧。”
皇帝这次出门随行带了一万多的护卫,为了掩人耳目,分了两拨给了第一队和第二队人马,楚王这边也只余了五千。
楚王也没想到太子如此胆大包天,他脸色一白,对着皇帝问道:“如今一直在这边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儿臣听说直隶地方上还有些兵力,要不要此时调动一番?”
太子占据京师,有着天然优势,就现在的情况跟对方火拼并不是上策之选,只是他们人被逼到这儿了,也的确该多拿几个筹码出来,到时胜算也能更大一些。
皇帝实在不愿面对这个现实,甚至对太子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也许这些都是他和楚王的个人恩怨,自己的猜测都是错的。
皇帝想了想,道:“你拿了手谕找直隶总督,做好万全之策,除此之外,莫要再惊动地方。”
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还是先等一等。
若是太子当真能够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那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愿送他最后一程。
第80章 080
皇帝离开后的这些日子里, 心理落差巨大的关暮云发现了醉酒的好处。
不论是失落还是沮丧,悲伤还是痛苦,在醉酒之后都能消散在一片云里雾之中, 忘记这些得失和苦楚。
从前在家时候,关夫人和令国公两人管得严格,这会儿关暮云离家单过之后,长辈自然也就不能再管。
关暮云从前最是看不上那些斗鸡走狗的富家子弟, 虽然也会饮酒, 但大多是为了拉交情和谈事情,决计不会宿醉不归。
除此之外,他又在几次醉酒之跟着几位“朋友”出去逍遥了几次,开始食髓知味,再加上沈若锦离开多日, 家中冷清, 越发不想回去。
这日是关暮云发小李添的生辰,李家一早也给关暮云下了帖子。
李添是关夫人手帕交的侄儿, 作为关暮云的发小,从前跟他关系一直不错, 后来李家没落, 李添在令国公府上受了门房和几位叔父的冷眼, 再加上关夫人态度实在冷淡,便也不怎么跟关暮云来往了。
直到关暮云从令国公府搬出来后, 李添又凑了上来。
现如今的关暮云和从前的令国公世子不同,身边再也没了那么多人围着, 而李添的“会玩”在圈子里也是出名的, 所以关暮云这次答应得也十分痛快。
李添等人聚会,照例都是先吃酒的, 关暮云也跟着用了不少酒,暂时忘记了之前的烦恼。
从前他最看不起那些借酒消愁的人,现在却突然就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
喝了将近一个时辰,这顿饭也吃到了尾声,李添轻轻拍了拍手,就见得一个眼角眉梢都是风情的妇人带了两个姑娘出来。
关暮云看这两个姑娘和家中寻常婢女都不一样,不论身形打扮还是眼神仪态都显示出了这两名女子的出身有些故事。
关暮云心下一惊,想起从前关于李添的很多传言,不由问出声来:“这……该不会是扬州瘦马?”
“关兄先别这么紧张,你娘子都出门去了,还要好些时候回来,即便领回家里也是不碍事的。不瞒你说,现在京中都是这个风气,想要打入那些权贵当中,手里就要有这像样的宝贝。据我说知,端王宅邸里有,太子别苑里有,就连睿王身边也有。”李添玩味地笑了笑,“这两个可都是南面送来的极品,倘若给上峰送了这样的美人出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发愁?”
关暮云迅速联想起了自己停职的事情。
皇上这会儿出门避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算回来了也未必能想起给自己官复原职的事情。
而他还年轻,皇上身子也算健朗,他也不能把所有的宝都压在睿王的以后上面,该争取的还是应当好好争取。
听说工部尚书赵大人在京中就有个别苑,刚刚盖起来不久,还没有往里面放人。
他是被楚王设计停职的,但如果赵大人愿意保他,想要回到原本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希望。
况且现在太子在京中越来越强势,皇上又不在,睿王又离得远,他心里总有些慌,正好这个赵大人是铁杆支持太子的,自己只要不是直接支持太子,只是去贴赵大人,也并不算违背当初和父亲的协议。
想到这里,关暮云挥了挥手,“别说了,你出个价吧。”
第二日令国公过来关宅之时,远远看到关暮云的乳母蔺嬷嬷带了两个姑娘走了过来。
令国公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事情,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女子来历不正,绝非良家,不由皱起了眉头,对着那嬷嬷口气不善道:“怎么回事?”
面对令国公的质问,蔺嬷嬷连忙解释,这是公子为其他人准备的,跟他自个儿没什么关系。
听说儿子并不打算将这两人收房后,令国公脸色稍霁,但还是出声呵斥道:“不走正途,成何体统!”
只不过他今天实在有事,不能在这些小事上耽误时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直接过来前院书房找关暮云说话。
父子两人已是多日不见,关暮云还想跟令国公寒暄几句,却不想对方上来就把他问蒙了:“你媳妇在外面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当真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关暮云有些不懂:“什么?”
父亲明明从前最是不待见也看不上沈若锦这个儿媳妇,今天却主动关心了起来。
关暮云和李添等人昨日在一处着实喝了不少,这会儿一想事情头就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对着令国公直接问道:“父亲此话何意?”
“现如今京城形势并不明朗,外面又都在传睿王遇袭,出了事情,所以才迟迟没有去避暑山庄。太子想知道外面的事情,也知道沈氏如今就在睿王妃身边侍奉,便想让你借着探亲的名义过去探探虚实。”
关暮云心中开始盘算。
现如今太子在京城监国,可谓占尽先机,而自己前段时间和睿王走得很近,妻子沈若锦如今也正在睿王妃身边侍奉,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如果自己能帮得了太子这个忙,把消息给带回来,等到太子上位之后,自己起码也算是有一些功劳,不至于被之前睿王的所为牵连。
至于去了睿王那边,那自然是另一番说辞了……他既可以帮太子打探外面的事,也可以将京中的事选择性的告诉睿王,两面都不耽误。
这的确是一单很划算的买卖。
关暮云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 =
青陵台中,桃笙正因为早上说错话的事情后悔不已。
李国主请他们来王宫当中用早茶,她客气地称赞了几句,王宫中的早茶很好吃,比起大周京中的早膳别有一番风味。
也不知道是李国主究竟听不出来她在客气,还是凌国人的思维习惯是如此,李国主当即就把这话当真了,并发出了热情的邀约:“正好今日膳房的黎师傅不在,他的点心才是这宫中一绝,既然你们也喜欢,那咱们就说好了,明天一早我再派人接你们用膳。”
桃笙努力补救,继续客气了几句,未果。到了第二日一早,果然又有人来接。
大清早乘着马车跑老远吃早餐并不是多美好的的体验,不过这次入宫倒也不亏,还是有了一些意外收获。
王宫当中一早就准备好了招待客人的菜品,只是昨日盛情邀请他们的李国主这会儿不在。
桃笙觉得有些奇怪,听了季晏明和旁边伺候之人的对话才知道,李国主今日没有过来,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昨天下午,前去彤城考察地方官员任职情况的摄政王回来了,在外疗养身体的文宜长公主也回来了。
李国主上朝之后就去接待了这两位重量级人物,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桃笙从前看文学作品的影视剧的时候,只听说过皇帝年纪小,需要摄政王帮忙辅政,等到成年娶亲之后亲政了,就大都不再需要这样的人。
那李国主看着年纪也不小,三十多岁奔四的人了,儿子都能带着使团去大周京城挑事儿了,这会儿竟然还有摄政王在这里主政,说起来实在是违和。
桃笙只来了凌国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听说了很多关于摄政王的传言。
这个摄政王有能力也有手腕,据说对李国主也相当忠诚,其最大的问题就是行事太过强势,太喜欢把自己的想法用强硬的手段加到他人身上,搞得全国上下都非常不满。
就拿这次想要和代国联手背刺大周扩张领土来说,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主张。
就连当初凌国从代国独立出来成为一个国家,也是他一手主导的。
摄政王一直有想要扩张领土,做大做强凌国的心思,但很少考虑到国家的实际情况,无视如今凌国资源不足以支持他实现野心的事实。
为了向着自己的目标快速迈进,摄政王一步步提高税赋,扩张征兵,让许多凌国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想要拉下他的人很是不少。
李国主顾念着当初立国时候对方功绩,所以对摄政王一直都是还算客气,即便私下也有些个人恩怨,但在臣工面前大多也都是维护的。
等两人用过早膳出了王宫之后,桃笙才对着季晏明道:“这功高震主古往今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这样的把持朝政。若是能做一番挑拨,让内部出了事情,他们自顾不暇,想来也不会再打大周主意了。”
季晏明道:“当初我听说此人之后,的确也存了几分想要挑拨的心思,只是几次进言都没什么成效。”
“你也能有失败的事?”桃笙笑了起来。
季晏明淡淡“嗯”了一声:“当初实在是高估了李国主的上进心。”
对于怕苦怕累一心扑在山水丹青和诗歌创作的李国主来说,有摄政王这样的人帮衬不是坏事,这也是为什么李国主能够这么纵容摄政王的原因。
桃笙和季晏明的车子刚刚出了宫门,李国主身边侍卫就追了过来。
“季大人,洛姑娘请留步。”
桃笙打开帘子:“出什么事了么?要将军亲自过来接人?”
“国主听说两位已经离开,直呼怠慢,特意让下官前来,请两位回宫喝茶。”
桃笙和季晏明都有心打听关于摄政王和长公主的事情,听了这话自然没有不应。
当两人回到关雎楼之时,李国主拿羊毫正饱蘸浓墨,在纸上写写画画,完成一副仙山胜景。
李国主喜欢画画,也喜欢题诗,只是最近边关不宁,朝中人心不稳,有些不得意境。
当初从代国出来自立门户,他也是同意的,他想成为凌国的王,也想把国家经营好,但又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对于这些事情抱着一种类似于“无为而治”的心态。
李国主看到桃笙的瞬间,突然想起从前听桓王吹牛,说他们京中有奇人,是皇帝的御用琴师,琴声很是不一般,能让表哥季晏明神志清明,下笔成章,最终达成连中六元的成就,不由心中活动了起来。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国主说了自己这些日子不得意境的烦恼,而后又道听说桃笙的琴声最有意境,好些文人墨客听了她的琴声后,可以得到很多启发。
这样明晃晃的暗示桃笙自然听懂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神棍式演奏的业务已经从国内发展到了国外。
她在前世曾给几部仙侠剧做过古风背景音乐,正合适弹给想要“意境”的李国主来听。
“既如此,我就献丑了,给国主弹一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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