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刺玫比其他种类的玫瑰花好养活, 它的花瓣纯白无瑕,如月光圣洁。

    江言清实在看不出它和自己有什么相关联的,能得到这样的夸赞, 不过他很欣喜获得了意外的礼物。

    白天的欣喜稍稍冲淡了晚上的阴郁,江言清把白刺玫放在床头, 等待着熟悉的痛感。

    二十分钟后, 痛感愈来愈强烈,经过了刺骨的疼痛折磨后,江言清开始变得不能呼吸。

    他喘不上气,每次一呼一吸牵动着整个头部神经,像是所有的力道全都集中在呼吸这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上。

    紧接着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他怀疑身上的汗已经浸湿了床单,衣服沉重地紧贴着身体线条,热量仿佛被吸走, 手和脚冷到没知觉。

    江言清胃里泛着恶心,咬着牙紧闭口腔, 吞咽也变得困难。

    等到他稍微有点力气时,耳鸣降至。

    他坚持不下去了, 泪意横扫着他整个面颊,挣扎着想喊人, 想就这么终结掉自己的生命算了, 无意中看到了白天收到的白刺玫。

    白刺玫在晚上散发的香气比白天浓郁, 莫名给予江言清一点精神,他努力伸出手, 拽下一朵花, 捏着花蕊, 淡香顷刻留在他的指尖, 他把手指凑在鼻尖轻闻着,是放松的味道。

    痛意得到稍适的缓解,也只是一瞬的时间,更强的同意扑面而来折磨着江言清的神经,他顿时失去了所有力道,合上眼,意识变得恍惚。

    而后他再次隐隐察觉,有人轻轻拥着他。

    这次的感觉比起前一次更加强烈,他甚至能感受到被子地挪动。

    屏息观察,强行用力睁开一条缝隙看,并没有人。

    也许精神状态实在不好,导致自己敏感多疑,江言清想着,重新闭眼。

    痛意在四点多稍适减退,他累得睡着了。

    清晨,江言清睡了一个多小时很早就醒了,精神不济,头很痛。

    他最近只要睡不好觉,头就疼。

    在床上懒洋洋地等到陪护叫他才起,陪护扶着他去浴室,江言清脱光了衣服,用轻软的纱布擦拭着身体。

    浴室有一面墙挂着落地镜,落地镜清晰地照着江言清整个身体轮廓,干扁瘦弱的身体,仿佛一吹就能够把他吹倒。

    他讨厌不堪一击的自己,也讨厌面颊苍白到发青的脸,很丑陋。

    躲开镜子,江言清扶着洗水池试探着水温,浸湿纱布清洗。

    他力气太小了,加上反复弯腰的动作头晕目眩,身体根本站不稳。

    每次遇到这种时候,江言清心中莫名产生烦闷。

    再次弯腰擦拭,他一个不注意,跌在了地上。

    门外的陪护及时询问,“需要帮忙吗?”

    隔了几秒,江言清沉闷地道:“不用。”带着点恼气。

    花了快半个小时,江言清才出来。

    直起身子时,一阵天旋地转好在陪护及时扶稳了他。

    重新躺在床上,陪护撑起支架,江言清坐躺在病床吃着早餐。

    今天早餐样式很丰富,有江言清爱吃的山楂酥,不禁多吃了两口。

    吃饱后,陪护推着轮椅带他去阳台晒太阳。

    今天的太阳很早就被乌云遮住,江言清的脸被忽而的大风刮得更加惨白,他不肯回去。

    陪护劝着他,“我们进去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江言清在这时候有了小脾气,一声不吭地坐着,就是要吹风,陪护说了好一会儿,才答应。

    一小时后,天空下着大雨,吹得阳台前的大树呼呼作响。

    天气一差,江言清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他闷闷地望着阳台,身体泛着冷意。

    风呼啸着,陪护关进了窗户,拉上了窗帘阻挡了江言清的视线。

    “太冷了,我冷。”陪护解释着。

    “茉莉给我带了几件厚衣服,我够穿,你随便拿两件。”江言清躺进被子里缩了进去。

    昏睡到下午,被陪护叫着吃东西。

    江言清刚坐直身,胃部一阵翻江倒海,他脸色蓦然一变,来不及推开陪护,全吐在了陪护和自己身上。

    早上吃的东西吐了出来,止都止不住,他没吃多少,大部分是酸水,污秽泛着浓重的腥味,光问着就令人作呕。

    江言清很难堪。

    他记起几年前曾经去医院碰见一家几口守在一位年迈的老人病房,老人由于生病生理功能失禁,一家子嫌弃的表情至今难忘。

    亲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无亲无故的人。

    陪护扶着他帮忙替他换好衣服和床单被罩,对他道:“别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干这活儿都是这样,时长处理这类的事情,你也不是故意的。”

    江言清揪着病床床单,依旧难堪。

    他现在敏感脆弱,讨厌这样的自己。

    整理好了后,江言清慢吞吞吃着午饭,他的午饭只有一碗米汤和几个小菜了。

    听着外头的动静,雨应该是停了。

    陪护拉开窗帘,一簇崭新的沾着雨水的白刺玫放在窗台。

    昏暗的光线下,那簇白刺玫仿佛被打上一层光,照耀进江言清的心里。

    他竟然还能够收到一簇花。

    陪护用纸稍微擦了擦雨水交给江言清,今天的白刺玫比上次开得更加好看,香气随着雨水的蒸发满病房都是香气。

    花束依然用红绳子捆绑住,也依旧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没有变还是江言清,画面拍得是他和陪护说话时的模样,是一张侧脸的偷拍。

    他仰着头看拿陪护,即便是侧脸也能察觉到江言清气鼓鼓的心情,照片里的他,显得很可爱。

    照片的背面写着——为什么生气?不过你生气的样子,也很美。

    江言清阴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反复看着这张照片,拜托陪护买花瓶,他要插在他的床头柜上连带着昨天收到了那簇。

    外头下雨不好去市区购买,陪护借了护士的花瓶替江言清装着水,把花瓶和花束摆弄在柜子上,江言清只一个侧身就能够碰着。

    一个下午加傍晚,江言清总是摆弄着在他侧手边的白刺玫。

    以前他觉得鲜花只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增添气氛,他喜欢收到鲜花时的心情,除此之外并没有觉得多好看,而现在他觉得白刺玫是所有花束中最漂亮的,任何昂贵的鲜花都不能与之相比。

    舒心的心情在阵痛的持续到来戛然而止,江言清预感今天的痛感比起昨天更加惨烈。

    但他今天心情很好,固执地强行坐起身,等待着疼痛来临。

    手心握着一朵摆弄花束时被他弄掉的花瓣,刚开始他还有闲心摆弄着,没过几分钟,花瓣掉在了床上,被他蜷缩的身体压住。

    江言清揪着床单,这次的痛感加剧得厉害,几度让他昏厥。

    他忽而渴望有人能够抱着他什么都不说话,就像之前那个梦一样,轻声哄着他。

    或许上苍怜悯他,他在半昏半醒时,再次梦见有个人轻轻把他拥在怀里。

    前几次还能察觉出异样感,这次江言清抛掉所有敏锐的观察,全身心陷进对方的怀抱里,什么都不想,他太痛了。

    背板被人轻拍着,低吟的嗓音在他头顶上传来,“言言不痛了,拍拍就不痛了。”

    哄孩子的语气,幼稚得不行,江言清却很爱听。

    这感觉像是被重新塞进母亲的身体里,他还是个胚胎,母体所有的营养资源全都输送给他,伴随着母体肚皮上轻柔的抚摸。

    “言言不痛了,再熬一会儿就不痛了。”

    嗓音低沉,像江言清最爱的肖邦《夜曲》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渐渐地陷入沉沉的睡意中。

    第二日,江言清猛地惊醒,身体的痛感减轻了一大半,慌忙环顾四周,房间里照旧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可昨晚的触感真实,不像是梦境。

    难道他疼到触感开始自我产生幻觉?

    昨晚疼得厉害,睡得倒不错,江言清的精神状态得到修整,有了力气。

    他没等陪护醒来,自己换了花瓶和水。

    白刺玫经过一晚的绽放,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开始变得干巴巴的,江言清试图在花瓣上洒水,也不管用。

    他现在什么也不做,就盯着白刺玫看,心想着对方是在哪里摘到的白刺玫?

    精神状态一旦好点,江言清浑身就有了力气,可以自己独立站一会儿了。

    他用力地推开阳台上的门,现在早晨六点半,入秋的早上有风吹着泛着凉意,江言清被风吹得眯着眼睛,头部包裹着的白纱残余在外的布条全数往后吹着。

    他缩着身子抱着手臂,靠在阳台的倒V角上往下看,环顾一圈,没有野生的白刺玫。

    白刺玫生长的条件在气温平均七摄氏度以上,现在是九月入秋的季节,白刺玫最后的鼎盛期,甚至大部分白刺玫会在七八月份凋零。

    医院附近没有,对方又是从哪里采摘的,为什么要送给他?

    一大堆的疑问,江言清对这个人产生特殊的情绪和好奇,他猜想对方的年纪、性别、模样,所有的都猜测了一遍,也成功被风吹得一身冷冰冰的。

    陪护醒了后,敲开病房门,发现江言清在阳台外吹风,他大叫着把江言清赶了回去。

    今天有没有花呢?

    江言清开始期待下午了。

    早早吃饭完,江言清歪在床上,正对着阳台窗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可直到傍晚,也没有等来属于他的白刺玫。

    或许对方只是一时兴起,看他可怜,随手拍一张照片哄他。

    也对,哪有人闲着没事干做这样的事,哄他开心?

    他现在丑得很,不是那个被人夸赞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江言清,他没有倾慕者,只是一个弱到不能自理的病人。

    江言清这样想着,晚上没有吃几口饭,蒙头在被子里等待着熟悉的痛感。

    痛感袭来,要命的痛楚加上没有收到白刺玫的失落,江言清咬着自己的手臂,试图分散注意力,咬到最后没了力气,只能松开咬自己的舌头。

    他又开始意志迷糊,接着熟悉的幻影再度来袭。

    紧紧咬着牙关,挣扎着醒来,脸颊像是被人爱惜地抚摸。

    “言言乖,别咬。”

    他嘴里是苦涩的血腥味,被迫张开嘴时,唾液黏稠着血迹沾得他的嘴唇全都是。

    昏睡前,残存的意志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擦去了他唇边的污秽。

    再次醒来是早晨七点,江言清绷着一张脸,花了点时间坐上轮椅,用仅剩的力气自己推着轮椅去找邓普斯。

    路过陪护时,小床上没看见陪护,大概去洗漱了。

    江言清也不等陪护,抖着手推轮椅,去了隔壁医生办公室找邓普斯。

    好在只有几步路就到了,江言清敲着门,隔了一会儿门才开。

    邓普斯吃惊地瞪着江言清,骂骂咧咧说了几句英文,大概意思是江言清胡乱来,怎么没人陪着就来找自己。

    江言清用英文回复他,“Take me to the dean.”带他去找院长。

    疗养院的院长一般人找不到,邓普斯和院长关系不错,他们俩经常交流医学问题,所以知道院长在哪儿。

    拗不过江言清,也怕江言清耽误治疗,邓普斯随意洗漱了会儿,推着江言清去找院长。

    院长办公室到了,江言清表述了他的病房很有可能在晚上被外人闯入了,要求报警和调查监控。

    院长很是吃惊,“这怎么可能!我们每一层都有监控摄像头,有没有人闯进来,我们会毫不知情吗?”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但江言清还是要求查看监控。

    院长委婉地表示江言清没有这个权利。

    医院要查看摄像头必须经过上头的审批,他们疗养院是郊区重点单位,挂钩着市区的医院,摄像头连接了公安系统,只有发生重大医患事故才能有调取资格。

    院长说了一通,大意就是打消江言清查看监控摄像头的打算。

    江言清盯着院长很久,久到院长额角冒出点汗,才愤愤离开。

    回到病房,他累得躺在病床上不说话,一个上午都没有吃东西,临近中午,陪护端着饭劝他吃点,被他无视掉。

    算了,反正一切都是他的幻觉,晚上察觉被人抱着他也是,那人送他的白刺玫也是,全都是哄着他玩的。

    近段日子以来,情绪越发娇气敏感的江言清悲观地想着,他疼死在医院好了,总比有了一点期待又落空的反复折磨。

    头缩进被子里,像个缩头乌龟,直到陪护向邓普斯告状,才把江言清从被子里挖出来,亲自看着他吃东西。

    吃完东西,胃部有点难受,今天的他怎么样都没胃口,被强行按着吃光了一碗粥,还是不太舒服。

    揉了一会儿肚皮,江言清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又望着空荡荡的窗台,抿着唇。

    下午六点,江言清起来吃完饭,下意识往窗台看去,崭新的白刺玫安静的躺在窗台上。

    江言清掀开被子下床,他动作太急躁,中途腿软差点摔跤,好不容易走到窗台边,望着两簇白刺玫。

    他拿起花闻了会儿,嘴角抑制不住露着笑,翻看照片。

    两簇白刺玫各绑着照片,所以江言清收到了两张。

    一张照着江言清跑去阳台时往下望的情景,背面依旧是潦草的字体——东西丢了吗?

    另一张照着空荡荡的阳台,留下的字比以往多了不少——今天在阳台没看见你,我有点失落,但你好像很喜欢白刺玫,我很荣幸。

    那些在病房里枯燥无味痛苦的折磨,在这个瞬间得到了抚慰,是枯寂日子中唯一的甜品。

    江言清开心地转了一圈,差点摔在桌子上,他把花重新规整好插在花瓶里,得到的所有照片,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中。

    院长办公室又进来一人,那人头发特别短,长出扎手的寸头。

    徐庭旭被院长请进办公室,脸上是讨好地笑,“徐总啊,您晚上还是别去江先生的病房了,他已经非常怀疑了,我差点就要瞒不住了。”

    徐庭旭是想来远远看一眼江言清就走,但就一眼他彻底走不动了。

    江言清瘦了太多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瘦,徐庭旭明显得感觉到江言清很不开心。

    他可以一辈子不见江言清,只要江言清开心。

    可现在江言清过得痛苦。

    “他晚上那么难受,你们为什么不给他打止痛针?”徐庭旭盯着院长,那眼神像是要把院长身上的肉割下来。

    院长苦着脸道:“邓普斯医生说,他这种情况不能用止痛针,会影响效果,止痛针也有副作用,打多了会产生免疫。”

    “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

    徐庭旭沉默,他每天晚上站在病房外看见江言清难受得哼吟声,恨不得自己替江言清受这个罪。

    “这种情况还需要多久?”

    “不清楚。”

    徐庭旭从院长办公室出去。

    他订了隔壁的病房,紧挨江言清,只要打开阳台上的门,可以轻易去到江言清的病房里。

    钥匙是从院长那儿拿得,白天他窝在隔壁静静地陪着江言清,想尽办法哄他开心,晚上守在阳台外,看着他。

    下午徐庭旭驱车去山里摘花,这季节白刺玫已经很少了,他找了很久才找了一些。

    放在江言清的窗台时,附赠了一张卡片。

    今天他小心地望着病房那头的动静,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摸过去,空挡的窗台多了一样东西,是江言清的手写信,附赠一朵干花。

    ——谢谢你,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怕误会说明一下,木有那么快追到,还要虐他

    第52章

    江言清上网下单了一大堆东西, 这些是当天就能够送过来。

    陪护帮着江言清去疗养院的门口去取网上下单订单,回来时抱着满满一箱的东西,又累又重的, “江先生,你到底买了些什么啊!”

    江言清歉疚着道:“抱歉, 麻烦你了。”披上衣服下床翻看, 他心情很好,哼着不知名的歌。

    箱子里的东西很多,有一些衣服饰品,还有一些精致的摆件和明信片,江言清把他买的摄像头拿了出来,重新躺回床上琢磨着说明书。

    他不信院长说得话,所以自己安装摄像头比较保险。

    忙活一阵子,江言清很累, 他把东西放回床头柜上,手抖得厉害, 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睡醒后,精神更好了点, 他在网上购买的所有东西都被陪护收拾好,陪护罗列了清单说明, 告诉他东西在哪里。

    江言清按照纸上写得, 找到了放在抽屉里的明信片和小摆件。

    江言清挑了张好看的明信片。

    他的明信片全是风景, 在他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没有钱去旅游,现在有了钱要做别的事一直耽误。

    这张明信片位于威尼斯, 是章日出的景色。

    威尼斯整座城市被水环绕着, 水贯穿着街道, 日出朝霞殷红染着紫, 周围的建筑物被红霞晕染,很漂亮。

    他想对方应该会喜欢。

    找出一支笔,在背面写上“谢谢你,我很喜欢”,又在抽屉里翻出一朵他觉得最好的一朵干花,用黏胶粘在背面,下床把他放在窗台上。

    心内忐忑,今天他还能收到白刺玫吗,对方会不会喜欢他的礼物?

    重新趴在床上,眼神直勾勾得盯着窗台,每天能收到一簇花和一张照片,是一天中最幸福的事。

    江言清抱着被子,思绪变得迟钝,他竟然就这么抱着被子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江言清坐在床上呆呆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到什么,从床上下来。

    窗台的白刺玫少了些,今天没有照片,只有一张小卡片和一句话——谢谢你的明信片和干花,我很喜欢。照片上是威尼斯,你喜欢这里?

    江言清抱着花笑得很灿烂。

    打开侧手边的衣柜,江言清挑了好几件衣服去浴室的落地镜比划着。

    新买的衣服尺码有点大,旧衣服袖口处起球,穿出去不好看,他怕对方嫌弃。

    比划半天,那头伸到镜子前,摸着头上沾着药膏的白纱布,一切的好兴致都败坏干净。

    他忘了他头上裹着的布,穿再妥帖都没有用。

    又把东西放了回去,叫着陪护。

    陪护端着今晚的晚餐进来。

    晚餐全是他爱吃的,江言清的心思不在吃饭上,他吃了几口,指着头上的白纱布问:“这东西可以摘掉吗?”

    “说什么呢,你手术伤口还没愈合长好。”

    江言清低着头,小声地道:“很难看。”

    他开始在乎自己在疗养院的外表,今天没有收到照片,是不是对方觉得他太丑了?

    “不难看。”陪护递给江言清今天吃的药,“东西吃不吃了?不吃,我端走了,早点休息。”

    “嗯。”

    晚上六点半,江言清躺在床上等待熟悉的痛感,他盯着床头的摄像头,想着要真的有人闯进他的房间里,明天一准报警。

    今晚的痛感比起前几天好像下降了些,江言清能使点劲揪着床单了。

    他难受得翻了个身,隐约发现阳台有动静。

    屏息观察了会儿,没有察觉出异常,转了个身闭着眼。

    第二天江言清浑浑噩噩地逐渐清醒,他感觉自己好像习惯了被痛楚折磨。

    下床洗漱,手张开又握紧,反复重复了好几遍后,渐渐地身体恢复了点力气。

    查看放在桌子上的摄像,检查昨天晚上的动静,并没有异常。

    拉开半边窗帘,意外地他在清晨的早上收到了一大簇白刺玫,附赠着一张卡片——早上好,祝愿你一天心情好。

    江言清抱着白刺玫高兴了一整天。

    往后的每一天,江言清都能收到一簇白刺玫,天气越来越冷,已经不是白刺玫生长的季节,对方到底是从哪里摘来的,又为什么会送给他?

    江言清找出一张新的明信片,正面是位于意大利阿马尔菲海岸边日晒的沙滩,风景也很美。

    背面他把所有的疑问都写在这张纸上。

    第二天江言清在早上收到了新的白刺玫和一张他的照片。

    对方很久没有给他拍照片了,照片是江言清精神好点去阳台望风的情景,背面跟着一行子——在疗养院花园里,逛一个下午,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要我去花园?”

    虽是这样问,下午江言清还是主动提出去疗养院花园晒太阳的计划,把陪护给惊住了。

    邓普斯说了很多回要江言清出去走走看看有利于他的康复,江言清总也不乐意去,费劲了口舌都没让江言清心动。

    今天下午毫无预兆愿意了,邓普斯和陪护都很奇怪。

    下午,江言清穿得很厚实,出了病房。

    从进入疗养院到现在,江言清对这块的地形并不熟知,今天他才知道疗养院楼下的花园很大很辽阔,和他家楼下的小区花园一样热闹。

    陪护推着轮椅,江言清坐在轮椅上,耳边是小朋友的嬉戏。

    今天太阳光微弱,照在人身上没什么暖意,却很舒服,和他整天待在的病房是不一样的两个世界。

    江言清脸上有着淡淡的舒心,接着他收到了一簇白刺玫,是一位年纪六岁左右的小孩送给他的,他愣了一下。

    白刺玫和他以往收到的一般无二,漂亮纯白地绽放着。

    “还有这个,给你。”小孩软糯地递给江言清一张照片,摸着还有点温度,像是刚用立体照相机拍出来的。

    照片上的主人公依然是江言清,被白纱布遮住整颗脑袋,缩进衣服里只露出半张脸颊坐在轮椅上。

    拍照的角度很好,江言清觉得他看起来没那么丑。

    背面写着两行字。

    ——兑现承诺回答你的问题。

    ——白刺玫在附近采摘。为什么要送给你?没有为什么,因为你很像白刺玫,它很适合你。

    江言清并不觉得白刺玫适合他,白刺玫坚韧只要温度稍微高一点随处生长,是春天的象征。

    不像他,是光秃秃的枯树枝,风一吹就倒。

    小孩还围在江言清身边,看表情是想求夸赞。

    江言清拍着小孩的脑袋,“你很厉害,能告诉我,这些是谁交给你的吗?”

    小孩指着一边,嗓音黏稠着,带着点撒娇地道:“是一位哥哥给我的,他给了我一颗糖,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江言清听后猛地回头顺着小孩指的视线望过去,并没有人。

    他有点失落,毕竟对方在他最灰暗的日子里带给他温暖,他也想见见对方。

    转念他又一想,即便没有看到对方的样子,但他知道了对方的性别和年龄,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

    江言清回到病房把瓶子里的花换了,换上新的,虽然花有凋零的时候,但他每天都拥有新的花,他的花永远不会凋落。

    之后的日子里,江言清成功度过了最艰难的药物戒断反应,每天晚上身体还是疼的,好在痛感逐渐下降,他仍旧还没到完全康复的地步,还得继续留在疗养院做后续的恢复治疗。

    疗养院的生活枯燥乏味,江言清每天的期待变成了等待那位神秘男人送的礼物,只是量越来越少,和最近的天气有关。

    白刺玫在严寒时不会开花。

    等花,等待每天短暂的回复信件,是一天中最期待的事。

    他们每天都有互动,每次江言清回复对方时,会赠送小饰品,逐渐的江言清也成功得获取到对方的一点信息。

    对方的姓是首字母X开头,江言清会叫他X先生。

    X先生:今天只摘到一点花,或者你喜欢别的什么花,我送给你。

    X先生:下午阳光很好,很适合晒太阳,太阳也很适合你。

    X先生:今天疗养院的饭好吃吗?身体有不舒服的吗?

    X先生总是喜欢说一下日常的事情,江言清更想知道关于X先生更加具体的信息。

    江言清:为什么总是送我花却不愿意当面送给我?

    江言清:天气变得很冷了,白刺玫摘不到没关系,你送我什么都高兴。

    江言清:我可以见你吗?

    每次江言清询问对方是否能见面,总是被对方下意识的忽略转移着话题。

    今天江言清收到新的卡片和花,X先生说最近天气变凉了,要他别总是在阳台上呆一天。

    江言清每天会去阳台坐一会儿,下意识寻找神秘的X先生。

    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新卡片,江言清仍旧不厌其烦地问对方——为什么总是不回答能不能见你的问题?是害羞吗?

    陪护端着饭进来,催促着江言清收拾东西快点吃饭。

    江言清把最近陆谊寄给他的书签一起放在窗台上,书签的样式很特别,非常难得,他很喜欢。

    盯着那些东西,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病床躺着。

    希望这次对方能够正面回答他。

    江言清无趣地准备吃饭,惊喜得发现今天有小蛋糕吃。

    他每天的糖度被严格控制住,荤腥和高糖食品是不能出现在他的餐桌上的。

    “邓普斯说偶尔可以放松一下。”陪护解释着。

    “这蛋糕……”江言清记得这家店的蛋糕很出名,糕体绵软,奶油不腻,造型漂亮,因此店门口排队的人非常多。

    疗养院地势偏僻,驱车很久才能开到市区的蛋糕店里再排队,除非是非常特别的人,不然谁会浪费这么久时间买蛋糕?

    江言清不认他在某个人眼中是特别的人。

    “送的。”陪护简单说着。

    “送的?”

    “嗯,听说是小朋友过生日他妈妈买的。”

    “哦。”

    陪护岔开话题,“今晚早点睡,明天得做体检。”

    “好。”

    体检是江言清在疗养院里最害怕的日子。

    一旦有指标不合格,邓普斯会一直询问陪护他最近的近况,然后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再吃一堆的药,江言清觉得他以后康复了,看见药片都会恶心想吐。

    第二天江言清被迫一大早起,体检项目得进行一天,他得听一天邓普斯的唠叨。

    结束时已经是晚上7点钟,江言清的身体又困又疼,他歪在轮椅上抱着自己的手臂昏昏欲睡。

    总算到病房,江言清忍住困顿的睡意,取下窗台上的白刺玫和新的卡片。

    ——昨天忘记问你,晚餐好吃吗?

    江言清盯着字迹,昨天的晚餐的确很好吃,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言清隐隐有种预感,总觉得昨天收到的小蛋糕和X先生有关系。

    隔日,江言清去找这一楼的护士长,试图询问一整层楼住院病人的名单。

    但护士长拒绝了他,说是涉及到病人隐私,不能随便告诉他。

    江言清只好无功而返。

    X先生依然拒绝回答他身份信息的问题。

    江言清想,X先生要是普通的正常人,应该是很乐意和他见面,而不愿意相见的原因,可能他是个残疾人,或者身体有缺陷?

    疗养院不乏有伤残的患者。

    于是在最新递给对方的卡片上,江言清明确表达了对残疾人的友好,绝对没有歧视的意思。

    X先生:好,我知道了你没有歧视,但为什么聊到这个?你身体不舒服?

    江言清泄了气,看来X先生并不是残疾人,那么不想和他见面的原因是长相丑,怕自己嫌弃?

    他从不以貌取人。

    第二天,江言清特地请陪护给他买拍立得拍下他现在样子,照片的背面写着:我现在很丑。

    他想告诉对方,他并不嫌弃对方丑或者是矮,他自己现在也不怎么好看,一个人的好与坏不应该用美丑来划分。

    妥帖地放在窗台上,被陪护请去楼下花园转一圈。

    最近江言清很喜欢去花园转一圈,经过X先生的提点,他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

    一个小时后,江言清回到病房收到了新的花和卡片——不丑,很漂亮。

    江言清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不知不觉,江言清呆在疗养院已经两个多月了,茉莉重新联系了他。

    在电话里茉莉控诉她老公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出去,问江言清最近怎么样还活着吗。

    茉莉是通过邓普斯联系上江言清,他的手机被邓普斯收走了,只有在江言清需要买东西的时候会还给他。

    江言清握着邓普斯的手机,笑着道:“荷花,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荷花”当时茉莉地气话,说她再管江言清就不叫茉莉,叫荷花。

    “哼!”茉莉愤怒地把电话给挂断了。

    江言清把手机交还给邓普斯的时候,邓普斯用一大段叽里呱啦的鸟语激动地表达着情感。

    他听了个大概,邓普斯大意是说,太不可思议了,他能顺利熬过两个月,脸上还能笑出来,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邓普斯说能熬过药物戒断反应的只有一位意志坚毅的军人,把那军人夸得天花乱坠。

    江言清问是哪国的军人。

    邓普斯说是印度军人,长得很白,喜欢翘着兰花指,说话细声。

    江言清拍着他的肩膀回答,自己挺过去很正常,并且传播了他们中国的某些意志坚毅的历史人物。

    心情愉快地回到了病房,江言清正在等待他今天的花和卡片。

    他等了很久,久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还是没能等到。

    江言清失眠了。

    自从药物戒断反应逐渐克服之后,江言清每晚的睡眠质量都还算不错,可他昨晚睁着眼睛看到天亮。

    陪护进来的时候以为江言清还在睡觉,小心翼翼不打扰,陪护走了后,江言清睁开眼睛,一直听着窗户外的动静。

    今天的阳光很好,阳台铺满了日光,可江言清的心情是阴沉的。

    他呆呆地坐在病房内,想着或许是对方有事情来不及,他不能太自私,也或许是对方烦了腻味了,不想陪自己玩这种互送东西的小游戏。

    总之他想了很久,今天的花和卡片仍旧没有放在窗台。

    连续三天,江言清窝在病房里,即便陪护说了好多话求他下去走走,江言清都没有理会。

    第四天了,江言清已经不寄希望了,他想着对方应该是把他忘了。

    他闷闷的躺在病床上,看着花瓶里一天比一天枯萎的白刺玫。

    深秋快过,冬季降至,他再也收不到白刺玫了。

    ……

    徐庭旭住进市区的医院已经有好几天了,他急躁地和主治医生说自己要下床。

    “你刚出车祸,伤口还没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得这个时候出院?”主治医生严厉地告诫徐庭旭,“不好好休息,你命都得没。”

    白刺玫已经不开花了,徐庭旭找遍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他不想去花店买一簇送给江言清,显得毫无诚意,驱车去了更远的地方,在拐弯时与一辆失控的货车相撞。

    车子破损得厉害,徐庭旭昏迷了几天才醒,身体状况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要注意休息,也不适合住院。

    徐庭旭几乎是恳求地对医生道:“我必须得出院,他有可能在等我。”

    医生依旧不放行。

    最后茉莉挺着大肚子闻讯赶来骂着徐庭旭:“你以为你做得这一切被他知道会感激你因此和好?省省吧,养好你的伤再说!”

    徐庭旭这期间所做的所有事,茉莉通过院长转述给她老公知晓得一清二楚,她隐隐后怕。

    徐庭旭僵在病床上,在对于江言清的事情上,徐庭旭卑微又敏感。

    他低垂着眼眸,很轻地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对他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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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即便自己身体很不舒服的情况下, 徐庭旭心里唯一惦挂着的人始终是江言清。

    “茉莉我想求你帮我把这些给他,他现在需要人鼓励。”

    车子毁得不成样子,徐庭旭腿部皮肉伤是最严重的, 白刺玫却完好无恙,“他喜欢这类的花, 每次我看见他收到花很开心。他已经四天没收到花了, 我想哄他开心。”

    茉莉哽住,她不明白徐庭旭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清楚江言清对你的态度?一旦他知道你在背后做得所有事,你觉得你以后还能有这么接近他的时候?”

    江言清有多讨厌徐庭旭,茉莉很清楚,她几乎是知道他们之间所有的事,徐庭旭现在做得一切都是无用功的,甚至会徒增两个人的伤害。

    茉莉清楚, 徐庭旭也很明白。

    徐庭旭握着他护下来的花,低头轻轻摆弄花瓣。

    白刺玫清雅坚韧, 一如往昔无论被他伤得多狠,都倾心爱慕他的江言清。

    他知道江言清被他伤得太深, 不原谅他人之常情,所以在那么多花束中挑了白刺玫送给江言清。

    想隐晦的表达, 他也可以整颗心完全献上, 无论江言清怎么折辱都可以, 花有枯萎的那天,他对江言清的情永不凋零。

    “茉莉, ”徐庭旭的语气恳求, “求你了。”

    无奈之下, 茉莉踏上了去疗养院的路程。

    徐庭旭的司机送茉莉进院楼大门。

    她一只手臂半抱着花簇, 叹息地照着徐庭旭的吩咐,避人耳目走进徐庭旭住的病房,从阳台出去,小心翼翼放好东西,生怕被江言清和江言清的摄像头发现。

    江言清躺到下午四点起身去厕所,他的状态并不好,脸色呈现着明显的病态,仿佛一夕之间被打回了原形。

    在X尚未出现之前,疗养院的时光至于他是灰暗的,X是他灰暗时光的一抹亮光。

    现在亮光消失了。

    茉莉在外头偷偷观察着他,看了很久,才从病房的正门进去。

    她扯出一抹笑,看着欢快的模样,“surprise!”

    江言清见到她一愣,唇边泛着淡淡地笑,“你好啊荷花。”

    “靠!怎么到现在还记得这件事!”茉莉觉得丢死人了,对面江言清忍不住关心地问:“你现在身体状况还好吗?”

    “很好。”

    “多久能出院?东西够不够?陆谊很好你放心。”

    “不知道,够,好的。”

    江言清回答了茉莉每一个疑问,看似轻松随意,但仍旧不太对劲。

    茉莉看了一会儿,基本确定了哪里不对劲,江言清回答完了话后,神态一直发怔,他在神游。

    茉莉理不清江言清现在糟糕的神态会不会和徐庭旭有关,她宁愿这段时间给予江言清温暖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敢想象江言清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又会做出怎样的事。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江言清终于发现了躺在窗户上的东西。

    从他这个方向往床边往过去,只能看见一小撮露出来的花瓣,但基本可以判断,他一直等待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江言清并没有第一时间高兴雀跃地下床拿起,而是一直盯着窗台,神色未变,眼神复杂。

    “言清?”茉莉呼唤着他,江言清却没有听见。

    过了有三分钟左右,江言清才下床去取东西。

    白刺玫的花瓣变得皱巴巴的,没有之前每一簇开得耀眼,花束下是一张江言清很熟悉的白色卡片,他知道卡片另外一面是一行字,写给他的话。

    江言清没有动,一直凝视着。

    这四天的时间里,他思考了许多,他对X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古怪,从一开始的期待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并且这种情绪维持了许久。

    人脆弱时,会天然被一些看似小恩小惠的东西吸引,说到底X给予他的是还能被人惦念的感动,就比如曾经的徐庭旭。

    徐庭旭能够走进他,也是在他孤苦无助日子里的一抹光。

    如果X只是一时兴起,那么他这样下去无疑是危险的,他受过一次伤,不想重蹈覆辙,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样看待他的。

    现在的江言清,面对新的感情总是比以往更加谨慎。

    盯着新收到的白刺玫和卡片,倘若对方连续多次几天后送一次,无疑是在钓着他。

    或许在一切都来得及回头时戛然而止的结束,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茉莉看着江言清站在床边很久,久到自己走进他身边都没有察觉,莫名心虚,“言清,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久不理我!”

    江言清猛地回神,在茉莉视线注视到窗台前,把窗台的东西全都收走一股脑丢进抽屉里,“没什么。”

    茉莉紧紧抿着唇,看着江言清的动作。

    徐庭旭给江言清的卡片,茉莉看过,上面交待了他这几天失踪的原因,和一个全新的联系方式。

    这天晚上谁也没有睡。

    茉莉担忧这两人的近况,翻来覆去睡不着揍着她老公玩。

    徐庭旭握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手机却始终没有动静。

    江言清躺在病床上,望着吊顶的灯发呆。

    清晨三点,徐庭旭的手机屏幕亮起,他收到一条好友信息验证,来自他最熟悉的头像——江言清。

    第二天,江言清睡到中午才起,一旦没了心事睡觉质量分分钟变得很好,精神状态也恢复到正常。

    他下床洗漱,陪护早早把他的早午餐摆好,等着江言清出来。

    “你得保持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不该因为身体好了点就把邓普斯医生的话不放在心上。”

    陪护深知江言清的日常习惯,一看到江言清晚起就知道昨天晚上江言清一定熬夜没睡觉了,唠唠叨叨个没完。

    按理来说,陪护只管照顾老板不方便的时候,这种慰问是没有的。

    他陪了江言清一段时间,看着对方遭受病痛折磨,对这个男人生出了点老板之外的情谊,这是他在往常工作中绝对不会出现的感情。

    也许是江言清本人足够温柔,即便生病时状态糟糕,情绪很差,仍旧会感谢他工作范围内为江言清做得一切。

    这样的人没人不会心生好感。

    “好的,下次不会了。”江言清应声,他正在回复消息。

    昨晚他想到凌晨三点,忽而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害怕?

    不就是好几天没有联系,对方已经开始重新建立联系,那么只要问清楚消失的原因再进行判断,他不能靠自己主观臆断来判断决定就这么继续走下去,不应该因为别人的错误而影响自己,谁没有谈过几个人渣呢?

    于是在凌晨三点,江言清打开抽屉,看见了那张卡片背面写得字,他坐在病床边想了很久,找到没来得及交给邓普斯的手机,发送验证消息。

    对方几乎是秒通过,这一刻江言清知道了,对方其实很在乎他。

    江言清挑着东西吃午饭,瞧着手机上的内容。

    X:吃饭了?

    江言清:对,正在吃。

    X:可以拍一张照片吗?

    江言清:当然可以。

    他的午餐简陋,尽量摆得好看一些发过去。

    陪护催促着:“再不吃要凉了。”

    “你手机还没给邓普斯医生?我可以不告诉邓普斯医生,但你务必少用,好好休养。”

    邓普斯觉得手机会影响他的病人健康,一旦刷高兴了,整宿整宿都不睡着。

    “好啦,我知道了。”江言清乖乖地放下手机,他尝了一口汤,蹙眉,“为什么食堂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

    江言清觉得不好吃很正常,之前的饭全是徐庭旭做得,徐庭旭出车祸后,他的饭重新和所有人的一样。

    陪护多少知道点内情,他假装不知情,“可能换了厨师?”

    “太难吃了!”江言清强调着,把饭放在一边专心刷起了手机。

    他在和X讨论吃的东西,X对吃的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一直在聊这个话题。

    江言清:你还要住院多久啊?

    X:怎么了?

    江言清:我们认识那么久,我想见见你。

    X:为什么?

    江言清停下敲键盘的动作,他在犹豫要不要和对方说想进一步的打算,感觉到对方的在乎,可他并不知道这种在乎是止步在朋友之间,还是其他的。

    思考只停留了几秒,江言清继续手中的操作。

    市区医院。

    护士给徐庭旭换好了药水,他提着药瓶去厕所,几乎是下意识的,徐庭旭检查着有没有挂钩。

    那次在医院的晚上成了徐庭旭挥之不去的梦魇,消失在江言清的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能做梦,梦见江言清满脸眼痕控诉着他说死也不会原谅他,或者江言清无助地在医院蜷缩着身体哭泣满眼绝望。

    梦多了,徐庭旭开始整宿的失眠,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不想找到办法,他想惩罚自己。

    这家医院规模很好安装了挂钩,到底让他松了口。

    他明白那天晚上江言清的意思,医院有没有挂钩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庭旭的忽视,即使明白,但医院的挂钩已经成为徐庭旭的一种自我折磨的习惯,时刻提醒他过去他做得所有事。

    从厕所出来回到病床上手机响了,徐庭旭迅速点开。

    上面的字他看了很久,久到他眼睛开始发热,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江言清:我想老实告诉你我的心意,我想和你更进一步,如果你并不想或者介意,可以直接把我删除。

    这是一段预兆着两人关系进一步的暗示。

    江言清不会懂,这对于徐庭旭而言意味着什么。

    X:你的进一步打算是指?

    江言清:我喜欢男的,并且对你有好感。

    几乎是下意识的,徐庭旭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东西,渐渐得眼睛红得不像话,他以为江言清和濯经杨在一起了直到茉莉同他说并没有。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走运,江言清并没有属于别人,直到今天获得了更大的欣喜。

    这一句“对你有好感”徐庭旭等了五年。

    他兴奋又胆怯。

    兴奋时隔很久江言清再次对他感兴趣,胆怯他是用另外一种身份接近江言清,而不是“徐庭旭”。

    心中的喜悦越发强烈,又不禁泛着酸楚,他怕一切都是泡影,他怕一切被拆穿后江言清依旧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要他滚出他的世界。

    江言清: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异性恋,对同性恋很反感?

    江言清:抱歉如果让你觉得反感,我们可以互删,我以后不会骚扰你。

    徐庭旭抖着手字打错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不该用这种方式去获得梦寐以求的心愿,可他忍受不住。

    他已经病入膏肓痛苦不堪,唯一能够得救的药是江言清,明知江言清即是解药也是毒药,他没有选择的路,只能护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吞进去。

    ……

    X: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怕你见到我时会惊恐,我们慢慢来可以吗?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江言清以为会收到拒绝,但X的回复即不像拒绝又不像答应,他想了会儿,对方的意思是想两个人先相互了解,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慎重考虑之后的事?

    这也没错,对待感情的确得慎重。

    点开键盘,打上“好”字。

    之后在疗养院呆的每一天,他们都会相互发着消息,江言清发给对方的每一条信息,都能感受到对方认真的回复。

    偶尔江言清无聊看了一则新闻随手发给对方后困了,把手机丢在一边睡觉,醒来时收到一大段对这条新闻的评价,正反两面都有,像是做汇报,逗得江言清闷在被子里笑。

    江言清:不用那么认真。

    他以为对方会回复,随便说说或者别的话,但并不是。

    X:以前忽略过一个人以至于懊悔到现在,所以你的每条信息我都想珍重的对待。

    江言清有点不高兴了,他不介意对方曾经和人交往过,他介意对方把他和前任相比较,况且对前任的后悔为什么要在他身上弥补?

    因为这件事,江言清决定很久后再理对方,得要他知道自己生气了。

    到了第二天,对方也没有哄他,像是不做打扰,只要江言清没有新的消息回给他,对方就真的静悄悄的。

    江言清真的恼火了,颇有些无理取闹地问:你现在对你的前任还喜欢着?你把我当成你前任的替身?那么我收回之前的话,我们还是重新考虑谨慎对待。

    很快对方像是慌不择路,打上了一堆错字语序全乱的话。

    X:不是!我是像说,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X:我以为你想休息,我再打扰不合适,我、我没有,我只交往过一个,不是你想的意思。

    X:对不起。

    江言清: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了想,江言清发了个瘪嘴扭脖子“哼”的生气小黄鸭。

    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看,慢慢笑出了声。

    他其实很好哄,以前的那段感情那人从来不哄他,所有的情绪得自己消化,他在那段感情里很卑微,所以X糟糕的解释代表X慌张了,能感受到X对他的重视。

    这是在上一段感情里,从来没有的回应。

    江言清始终没有点开手机,陪护听着手机进入的一条条信息铃声,好奇地望了一眼,被江言清挡住视线。

    下午,江言清收到了一大堆满天星,陪护抱进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江先生,这又是你买的?”

    江言清看了眼贺卡上郑重写下的“对不起”,笑得很灿烂,“不是啊。”

    “不是?”陪护被江言清的笑看愣了,他从没见过江言清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好看,像是暖到人心里去。

    江言清从中间挑了一簇替换掉已经枯萎的白刺玫,他点开手机无视上面的十几条信息,带着难得的任性打字:我还是喜欢白刺玫。

    在当天下午,江言清收到了比以往更多的白刺玫。

    这种把他放在心间的感觉,江言清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

    这天徐庭旭出院了,没有人来接他,他也习惯了。

    坐上刚到的新车,整理着江言清给他所有明信片,妥帖小心地放在车内。

    今天他有重要的事必须参与,他前几天托人买了一处繁殖花卉的农场,白刺玫可以人工培育,他想种出来送给江言清。

    那片地很大,全种白刺玫太过浪费,徐庭旭询问江言清还喜欢什么花。

    他的这句被江言清忽略,江言清发了一篇感情类的文章在他手机上。

    徐庭旭点开认真地看起来。

    这片文章的内容讲述前男女之间扯不乱的关系。

    江言清:这男的真该死,以前对女方那么不好,现在轻易被女方原谅了!

    徐庭旭盯着他这句话想了很久,打上一行字:如果男方真心诚意知道错误,并且付出行动求原谅,可不可以被谅解?

    江言清:看有多真心了。

    徐庭旭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继续问着:换做是你呢?

    江言清: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我可以酌情考虑原谅你,说吧。

    徐庭旭掐着手掌心,又松开,反复几次后,他有种想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江言清的冲动。

    这冲动在害怕江言清真的永远不理他时,被迫终止,现在的他像个赌徒,不止未来的生死,全都捏在江言清的手掌间。

    想了许久,徐庭旭打上字:你会生气不理我的事。

    江言清:好吧,我可以给你一张原谅卡,谁叫你是X呢?

    亲昵的话语,折磨着徐庭旭,他把手机捂在胸前,甜蜜和痛苦充斥着他,明明该要适可而止,却控制不出踩着刀刃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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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他们的关系似乎更近一步, 确切的来说是和X更进一步,像是有永远聊不完的话题。

    徐庭旭越发深刻的了解到,江言清其实是个怕寂寞的人, 所以会和茉莉成为朋友。

    江言清的分享欲非常旺盛,总是爱和他发一些有的没的话, 有些甚至是很无聊的话。

    江言清:跟我说实话你的白刺玫是不是去外头买得?每一朵精致得不像话!不过我都喜欢。

    江言清:今天厨师做得又变好了, 疗养院的厨师也太奇怪了,总是换人做吗?

    江言清:我的主治医生真的很烦,他想收走我的手机,被我严肃拒绝了。

    徐庭旭看着这些信息,心里泛着酸楚和心疼,以前的江言清也曾经发过这类的话比起现在更加频繁,却被他给忽视了,甚至看都不会看。

    掐着手掌心, 徐庭旭努力回复着江言清每一条的信息,尽量把话题说得更加有趣, 他们的对话一直延续着,从早晨至晚上睡觉。

    偶尔江言清会好奇他的前任。

    江言清:你跟我说, 你是不是对前任还有感觉。

    X:为什么这么说?

    江言清:你果然对前任还有感觉!

    嗔怪的话语,无所顾忌得表达着自己的吃味, 因为知道对方会解释会宠着他。

    X:你生气了?

    江言清:你真的不解释?对前任真的还有感情?!

    江言清不清楚“X”的前任就是他自己, 徐庭旭不想骗他, 也不想用“X”的身份对江言清承诺什么,他怕江言清还是不肯原谅他, 那么多“X”给予的希望无限放大, 在知道真相后, 失落也就越大。

    但什么都不说江言清会失落。

    矛盾充斥着徐庭旭, 他只是想哄江言清高兴,不是故意把事情变成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徐庭旭烦闷,他越做越错,越做越不知该怎么做,只能牵强的转移话题。

    X:那你呢?

    江言清:什么?

    X:对前任有感情吗?

    那头江言清的回复慢了很多,徐庭旭收到了他的新答复:没有。

    江言清说什么很符合情理,江言清不会在对前任还有感情的情况下选择新的感情。

    徐庭旭早已预料到,依旧难过。

    X:被伤害过?

    江言清敷衍地回复他:嗯。抱歉,我不想提这个人。

    徐庭旭又开始掐着手掌心,想抵挡内心的痛楚。

    在江言清心里“徐庭旭”这个人,已经不能提了。

    X:对不起。

    江言清: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和你没有关系。

    X:对不起。

    徐庭旭用手捂着眼睛,掌心有些湿润。

    他们原本有个愉快的聊天内容,硬生生被徐庭旭给聊死了,仓促结束聊天。

    第二日,徐庭旭一大早起,驱车前往他购买的农场,开始照顾这些天他养殖的白刺玫。

    整个农场除了他自己外只有两个人,一个帮忙打下手,教徐庭旭怎么养殖,另一个负责照看农场。

    教徐庭旭养殖的是位农民,他脸颊被晒得黢黑,褶皱很多,为人老实,好奇地问徐庭旭:“徐老板,这么大的农场,你一个人种这些是拿去卖吗?”

    徐庭旭擦着额头上的汗,“不,送人。”

    农民惊诧,不过这些富人的游戏,也不是他一个农民能体会的,“徐老板,你今天从隔壁购买的白刺玫到了,是现在拿给你吗?”

    徐庭旭拍了拍手掌沾着的灰,“放那儿吧,我一会儿拿过去。”

    下午,徐庭旭洗了个澡清理了自己一身,穿衣服的时候小拇指抽搐得厉害。

    硬生生得挨过了痛楚后,把白刺玫郑重地放在车子副驾驶的位置上,驱车前往疗养院。

    他到地方的时候,收到了江言清的信息:你怎么换品种了,送我红玫瑰?你不爱白刺玫了吗?

    红玫瑰?

    徐庭旭皱着眉,他并没有送江言清红玫瑰。

    手机收起,掩人耳目地躲进江言清隔壁的病房,他站在阳台口,听着隔壁屋的动静。

    江言清病房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的病房左右手两边,左边是徐庭旭长期包下的病房,另外一边原先的病人出院了,搬进来一位新的病人。

    新病人话很多,刚住院第一天整一栋楼都能听到他的欢声笑语,是个活泼的男生。

    “颜栩,我名字。”男生染着一头棕红色的头发,面容是男性少有的柔美精致,笑容盛大灿烂,像是江言清今天收到的玫瑰。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大明星江言清。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今天收到的花是我送给你的!”

    放在从前,江言清不喜欢随便收人礼物,面前这位男生,江言清并不反感。

    开朗活泼的人,江言清不反感开朗的人,颜栩的情绪可以感染着他,因此江言清没有拒绝,“你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但你为什么要送给我玫瑰花?”

    “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以前是你的粉丝,我昨天第一次看见你就对你产生好感,”颜栩忽从衣服口袋深处重新掏出一朵玫瑰花,忽然道:“我喜欢你!”

    把江言清吓了一大跳,原本半躺在病床上的他,猛地坐直身子。

    颜栩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感觉到江言清的尴尬,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我这人说话直白,我喜欢的人或者事会直接说出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意思是,单纯的对美好的人或事产生向往,和感情类的“喜欢”不是一种喜欢。

    江言清顿时情绪变得莫名。

    以为被表白了,想着如何拒绝不伤害那么阳光的男生,没等到他想到,又强行解释了一通,心情不上不下的。

    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站在病床边,彼此笑出声。

    一个无奈地笑,一个带着不好意思闹着耳朵笑。

    笑过后,颜栩举着的花茎叶突然折断,颜栩伸出手接,接了好几次花朵在他手掌间蹦跶跳跃着,到底没被抓住,掉落在地上。

    模样有点滑稽。

    颜栩更加不好意思,他把花捡起来,红着耳朵,“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表达好感,我先走了!”跑出了病房去了隔壁。

    想颜栩这样的男生,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江言清摸着手机,把今天遇见的事情告诉X。

    江言清:我遇到个很搞笑的男生,他送了我玫瑰花,原来花真的不会你送的。

    等了许久江言清没有等来回复,试探着问:你吃醋了?

    几分钟后X才回:没有。

    江言清:你有哦,放心,我不喜欢他。

    X:嗯。

    江言清:你不信?

    X:我信。

    江言清乐了,他想X一定很吃醋。

    在他左边的病房里,徐庭旭盯着对话看了很久才关掉手机。

    他把要送给江言清的白刺玫放在台子上,去了厨房。

    平淡地过了一天后,在早上八点时颜栩又来了,这次他带着自己做得饼干给江言清品尝。

    “我能叫你言言吗?”颜栩自来熟地问。

    “不能。”江言清拒绝。

    “好吧,言清,这是我搬进疗养院前自己做得饼干,你尝尝。”

    江言清正吃着他的早餐,早餐非常的精致,每个品类不多造型漂亮很香,非常容易勾着人的味蕾。

    “你的早餐好丰富啊!是请了厨师特别为你做的吗?”

    陪护在前边的隔间听见了,生怕露馅,急忙进去和江言清说:“我前几天看你吃不下,今天特意盯着厨师做的。”

    “哇,这是你的陪护吗?对你很好啊,看着你吃东西!”

    江言清虽觉得奇怪,但没有多说什么,指着颜栩一直端着的盘子道:“不是说要给我吃?”

    “嗯嗯!”颜栩献宝地递给江言清。

    其实颜栩做饼干的手艺不怎么样,饼干太干巴一点都不酥脆,没有味道。

    可毕竟是颜栩的一番心意,打消对方的积极性,江言清干不出来的。

    艰难吞下饼干,江言清道:“好吃。”

    “好吃吗?我给别人的他们说不好吃,还说要我别做了,说我没有天赋。”

    颜栩是典型的少年脸,委屈时很像前阵子江言清遇到过的金毛,热情又乖巧。

    这样的人,江言清不忍心说实话。

    “我觉得很好吃。”

    颜栩嘴角上扬,“你喜欢就好!”说完又送给江言清一大束玫瑰花,跑开了。

    颜栩走后,江言清举着收到的玫瑰花拍了张照片发给X:我的花呢?你不送来我就收别人的了。

    X最近回复地频率越来越慢,江言清等了会儿下收到回复:我以为你不想要了。

    江言清笑着打字:又吃醋了?白刺玫是我最喜欢的花,任何花都不能与之相比。

    傍晚,陪护送进来一大簇白刺玫,说是有人放在疗养院的门口送给他的。

    江言清闻着花香,心情很好地哼着歌。

    颜栩来找江言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根本不像是个病人,上蹿下跳的,江言清的病房总是很热闹,以至于江言清时常忽略了和X的对话。

    就连茉莉也知道颜栩这个人。

    茉莉的预产期快到了,生怕江言清那头出现问题,肚子大到走路困难也得来疗养院探望江言清。

    进病房时,发现了有个红头发的男生和江言清说话,逗得江言清笑。

    茉莉旁敲侧击问江言清。

    江言清的回复是太小了,颜栩才二十岁出头,不适合他,况且颜栩也不喜欢自己,只是疗养院无聊偶尔说说话。

    茉莉看完江言清后,偷摸去找徐庭旭,她快要生了,没有多少时间替徐庭旭收拾烂摊子,在此之前她得提点徐庭旭一两句。

    “你什么情况?人家颜栩都蹦哒到江言清脸上了,你就什么看着?”

    此时的徐庭旭修剪着白刺玫,把它们包裹好,才闷闷地道:“对方比我年轻,比我活泼,比我更能哄他开心了,我拿什么去争?”

    江言清病房发生的事,他全都知道。

    颜栩能够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喜欢,可以不用费尽心思哄江言清开心,不费吹灰之力达到他所不能凝视的高度,徐庭旭拿什么和颜栩比。

    “所以你就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隔壁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徐庭旭静静地听着,掐着手掌心,见了血也不放过,低沉着声,像是溺水人的绝望,“前进是错,后退也是错,茉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怕即便用“X”的身份也被比下去,他怕在那个叫颜栩的人面前,输得一败涂地,“我该怎么办?”

    ……

    江言清的疗养院生活快要终止了,邓普斯说他各方面的指标都不错,再过不久可以痊愈出院。

    但江言清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他在等X的出现。

    江言清:我快离开疗养院了,你真的不想和我见上一面关系更近一步?

    他和X的关系很奇怪,两个人说好了试着更近一步,X却始终不愿意出现在江言清面前。

    江言清:我怀疑你只是把我当成消除寂寞的对象了,你有点渣。

    X:我怕我的样子会让你失望。

    江言清:怎么会?我说了你是丑还是帅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关系。

    X:如果真让你失望呢?

    江言清:你为什么总是问这样的话?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对我要有信心。

    和X的互动越来越少,江言清怀疑对方是看见了自己和颜栩走得太近,狂吃醋。

    对此,江言清询问颜栩解决办法。

    颜栩:“啊,你有喜欢的人了?好遗憾,我还以为我可以追到你。”

    江言清一时间不清楚颜栩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不理你,你就让对方吃醋,吃到忍不住自己现身,他要是在乎你,一定会忍不住出来的。”颜栩提出自己的想法。

    江言清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于是在当天下午,他邀请颜栩去花园。

    两个人从背面看,关系很亲密,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颜栩牵着江言清的手腕,给他摘花园里的话,帮他别在耳朵上。

    颜栩给他摘得是一朵小雏菊,现在是深冬,天气暖和点,雏菊能开个别两朵,颜栩调了朵好看的送给江言清。

    “虽然你更加适合白玫瑰,漂亮清雅,但这朵橘黄色的小花也很适合你。”颜栩摆弄着江言清额角的头发,看见了江言清藏在额角的伤痕。

    江言清头上的纱布拆除了,拆除那天,他看到了额角上的伤痕临近发际线处,一条长长的红黑色痕迹,很难看,只能用额前的头发遮挡。

    邓普斯说经常涂药,疤痕可以消除。

    偶尔江言清会想,X是不是在偶然间看到了他额角的疤痕,才选择冷淡他们之间的关系。

    “很难看吗?”江言清指着那道疤痕。

    “不难看出。”颜栩真心地道:“现在已经结痂了,过阵子伤口结痂的地方脱落,完全看不出来!”

    江言清笑着道:“谢谢。”

    江言清身体好了许多,已经不需要天天坐在轮椅被人推着,他和颜栩并肩站在一块,看着疗养院的人工喷泉。

    “我还以为这喷泉是拿来装饰用的,我从进来到现在只看见他们开过一次。”

    “嗯,我也以为。”

    “你说你喜欢的人现在在不在附近看着我们俩?”

    “谈网恋是什么样的?我从来没有谈过这样的恋爱,很特别,你觉得他不出现的原因是为什么?”

    颜栩话很多,和茉莉有的一拼,江言清不自觉把他当成茉莉。

    “我不知道。”

    “要不然,我来一把刺激的?我假装亲你怎么样?”

    话刚落地,颜栩的脸凑了过来,征求着江言清的意见。

    两人说着话,距离越来越近,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打打闹闹的小孩子靠近他们。

    小孩子疯玩根本不会看附近都是谁,直直地撞上了江言清。

    江言清慌张地转过头,身子控制不住失去平衡,即将跌落在池子里。

    颜栩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出手接住江言清。

    混乱中,从另外一边冒出来的人,抢先地扶着江言清的腰。

    江言清惊魂未定地站稳,呼出一口气,抬头说谢谢时,整个人僵住了。

    他面前的人是他很久没有想起的徐庭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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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徐庭旭和江言清有着短暂的对视。

    颜栩不认得徐庭旭, 以为是偶尔闯入的路人,替江言清说谢谢。

    而这声“谢谢”闯入江言清耳里,让他彻底回神。

    江言清挣扎得厉害, 仿佛面前的徐庭旭是怪兽,整个身体远离着徐庭旭。

    徐庭旭敏锐地察觉到, 自他出现后, 轻松的氛围消失殆尽。

    他掐着手掌心,尴尬地站着。

    闯祸小孩被他妈妈拎着,提溜地站在江言清面前,他妈妈指责着小孩,小孩抽泣着鼻子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哥哥。”

    江言清扯出一点笑,“没关系。”

    颜栩也挥挥手对小孩说着“没关系”继续拉着江言清说着新的话题。

    似乎谁也没在意意外闯入的徐庭旭,徐庭旭被江言清忽略了个彻底,和颜栩有说有笑的。

    “言清。”徐庭旭长着嘴好几次开口, 他哑着嗓子尝试着和江言清说话。

    江言清没反应,反而是颜栩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两人是认识的。

    准备让开身位让两个人叙旧,但江言清拽住了颜栩的胳膊。

    “我们回去吧。”

    “啊?”

    颜栩被江言清带回了病房。

    “刚才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不和他打招呼吗?他认得你。”颜栩好奇地问。

    “没关系。”江言清低垂着眼帘, 再次抬眸时,眼里蕴含的情绪全都不见踪影, “你的办法没有效果, 他没有来。”反而引来了一位他不想看见的人。

    “我哪里知道你的X这么难搞, 他到底想要怎样啊?你们总不能谈一辈子这种网络式没名没分的恋爱吧?这个不太像是恋爱。”

    江言清轻轻叹息,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我不知道啊, 他再不出现, 我就把他拉黑。”

    “你忍心吗?”

    “忍心!”

    两人聊了几句话, 颜栩被抓着回去吃药。

    江言清摆弄着手机,他和X的对话停留在昨天晚上十点,江言清问X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X回复:你很珍贵。

    江言清忍不住“哼”出一声,如果在X眼里,他真的很珍贵,那么应该在刚才及时出现,可并没有。

    深深叹息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要怎么继续下去了。

    胡思乱想期间,病房门敲响,江言清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刚才无故出现的徐庭旭。

    两个人竖立在门口,默不作声。

    江言清不记得多久没见到这个人了,只是觉得再次见到徐庭旭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徐庭旭似乎清瘦了非常多,面容憔悴,过得并不好的样子。

    可和他江言清又有什么关系。

    江言清的脸逐渐变得没什么表情,“你来干什么?”

    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江言清说不清楚是不是放下了,毕竟很久没有再记起,可无论有没有放下,他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况且江言清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对方相处。

    徐庭旭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隐瞒了点事实,解释他出现的原因,“我也是来这疗养,没有跟踪你,别误会。”

    “哦,所以?”江言清淡漠地说着,和刚才面对颜栩的样子判若两人。

    徐庭旭狠狠地掐着手掌心,直到手心的痛楚传送至大脑,才稍稍缓解力道,“你休息吧,抱歉打扰到你。”

    江言清二话不说,迅速关上门。

    徐庭旭站在他病房门口站了许久,才往前走进隔壁,他没有开隔壁病房的灯,这间房间是全疗养院最暗的房间,没人会选,却适合徐庭旭。

    在黑暗中,他打开手机,对话框停在江言清发给他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对我要有信心”这句对话框上。

    江言清想和X见面,却不想和徐庭旭见面。

    他靠在距离江言清最近的一面墙上,徐庭旭颓然地弓着身,最后无助地蹲坐在地上。

    他想给江言清回复,他试过了,真的没有用。

    就着这个姿势,徐庭旭靠在墙上靠了一个晚上。

    他想了很多,“X”可以是外面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是他徐庭旭。

    他该怎么做?

    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江言清的头像,他能拥有这段美好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可以后谁给江言清送白刺玫,哄他开心?那个叫颜栩的可以做到吗?

    徐庭旭胸口闷得难受。

    连续三天,江言清给X发送的信息都没得到回复,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

    江言清:你是在忙?

    江言清:你回句话好吗?

    无论江言清怎么问,X依旧不回复,而他的白刺玫在昨天就没有收到过了。

    想起三天前他和颜栩亲密的画面,所以真的被X看到了,X觉得他在脚踏两只船?

    江言清装作无意解释了一嘴,仍旧没有收到回复。

    他糟糕的心情被颜栩看出来了。

    “你解释了也不行?他也太小气了!”颜栩递给江言清新做的一锅饼干,“我觉得比上次的味道好,你认为呢?”

    江言清尝了一口,硬着头皮说,“好吃。你觉得我要再解释一下吗?”

    颜栩心直口快地道:“别解释了,你解释了一次他不信你,再解释都没有用。”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

    江言清也觉得很复杂,但他总是认为,X是他目前遇到过的人之中,最好的人。

    疗养院的生活还在继续,只是江言清学会了每天给X发一句问候,等待着对方的消息,仿佛回到了之前等待X的时光,只不过他身体状况更好,不再有奇怪的负面情绪。

    江言清进行着本月最后一次体检,邓普斯在外头盯着仪器,护士陪着他做完全程体检。

    陪江言清的这位护士声音很温柔,消减了不少江言清紧张的情绪,两个人有一句没有句地聊天。

    “我这个礼拜刚来,你是我在这儿接待的第一位病人。”

    江言清笑着道:“所以你很紧张?”

    “你看出来了?”

    “嗯。”

    “是有点,不过,我还是对这里的情况了解的不少,“护士顿了顿,“特别是你的。”

    “我?”

    “嗯!你身份挺特殊的,是明星嘛,我其实很好奇你和隔壁病房的那位男士是什么关系?他很关心你的情况,一直都很在意你的样子,好几次去厨——”

    邓普斯打断了他们,警告他们专心体检,不要随便聊闲天。

    到了下午体检结束,江言清出了门碰上了徐庭旭。

    徐庭旭举着自己的手,“我来找片子看自己的手。”

    江言清和他擦身而过,一声不吭。

    徐庭旭垂着头站了会儿才往前走。

    相安无事度过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晚上,江言清也没有看见徐庭旭再次出现。

    寒冬降至,江言清最讨厌冬天了,疗养院在郊区比起市区而言要冷得多。

    江言清不想去别的地方,缩在被窝里取暖。

    他房间开了暖空调,放置了一个取暖器,还是冷。

    陪护从外头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和珊瑚绒的毯子,又从外头取了许多个暖手袋,放在江言清面前。

    “还有一点东西,我先放着。”

    丢下话,陪护又抱进来暖气片。

    “这是谁的?你买的?”江言清不记得他网上下单过这些东西。

    “取暖器别用了,用暖气片。空调太躁得关了,这暖气片够用。”陪护顿了顿,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去,最后还是说了,那男人也没有说不允许他说:“徐先生一大早去买的。”

    “徐先生?”江言清刚想问“徐先生”是谁,猛然间想起姓徐的人之中,他只认得徐庭旭,“徐庭旭?”

    “对。”

    江言清沉默着,他不明白徐庭旭是什么意思,同情他?

    隔了一会儿,江言清估算着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打给陪护,“你跟他说不用他操心,把钱还给他。”

    陪护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江言清无疑是想和徐庭旭划清界限,但徐庭旭做得根本不至这些,江言清又怎么能划得清?

    新年伊始,疗养院许多病人在元旦前夕回家,颜栩也不例外,整个疗养院都空了。

    陪护也请假一天回去过新年,只有江言清还留在这里。

    这次的新年得江言清一个人过了,他无聊地趴在床上,给X发信息。

    X连续一周多没有消息了,仿佛失去了所有联系。

    江言清:新年好啊,今天元旦,我一个人过他们都走了,你要是能在就好了。

    消息被准确地送进隔壁病房的徐庭旭手机里。

    徐庭旭站在江言清的病房门口,想敲门,抬起的手反复多次,被迫放下。

    江言清:这种节日真不适合我,我跟你提起过陆谊还记得吗?要是他在或许我能高兴点,但他快期末了,我不想他分心。

    江言清:你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不用替我难过。

    发了个凄凉的小表情。

    徐庭旭很心疼也不放心,他清楚的知道江言清是需要陪伴的人,但他这糟糕的身份,根本无法站在江言清面前。

    他站着江言清的病房前,里面是他心爱的人,中间只相隔着一块门板的距离,是徐庭旭跨不去的沟壑。

    疗养院安静的夜晚,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徐庭旭站了很久,直到整栋楼陷入漆黑。

    江言清刷着视频,房间忽而黑了,他猛地起身环顾四周往外看了眼,“停电了?”

    打算去外面问问护士刚开门,走廊黑黢黢的,透不进一点光,很是瘆人。

    江言清退了回去躺在床上。

    床上的余温快耗尽,江言清生病后体质变冷,没了其他取暖设备,整个人温度骤降。

    他可怜兮兮地给X发信息:我也太倒霉了,整层楼都停电了,好冷,外面还有狗叫声,嚎得特别厉害。

    江言清:看到可不可以发信息给我?

    很快徐庭旭收到了,在江言清打开门的那一瞬他躲了起来,现在重新站在江言清的病房门前,举着手想敲门却一直敲不下去,终于在江言清发了新的消息后鼓足勇气敲门。

    江言清听见敲门声,他闷着头不想理,阳台外是狗叫声,被子以外的地方又黑又冷,不想去开门。

    门反复敲着,他终于觉得有必要离一下门外的人,尝试着询问:“谁!”声音很大,像只受惊的鸟。

    徐庭旭尽量用最和缓地语气道:“我,徐庭旭。”

    担心江言清不开门,但他没有强行闯入的勇气,一颗心上上下下只为江言清疯狂跳动着。

    可能是太害怕了,疗养院安静得不像话,以至于附近一直有动物的叫声,隔了很久江言清才开门。

    江言清开着手机照明灯,怼在徐庭旭的脸上,看清真的是徐庭旭本人后,才移开,“做什么。”

    徐庭旭观察着他,江言清的脸很红不知道是不是冻得,“我害怕,能不能和你呆一晚上。”

    江言清疑狐地盯着他,徐庭旭会怕黑吗,他不信。

    可他现在的状况比徐庭旭好不到哪儿去,又冷又有些发憷,只要病房里有个活人呆着,不管他是谁好比自己一个人窝着强。

    江言清侧身放徐庭旭进房间。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江言清继续躺在床上刷手机,徐庭旭趁着光线昏暗一直打量着江言清。

    他看到江言清一直在给他,不,一直给X发信息。

    江言清:我在这里遇上前任,你介意吗?介意回我一下,不然我就当你不介意。

    江言清:好冷,到底什么时候来电?

    徐庭旭始终凝视着江言清,隔了会儿才摸出手机看着信息。

    江言清:你真的很过分,我再也不想理你。

    徐庭旭看见江言清发完信息,整个脸部埋进枕头里,像是哭了。

    他慌乱无措,他想尝试着让江言清忘记X,如果那个叫颜栩的对江言清真的很好,他也不介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言清。”徐庭旭往前走几步,想碰触江言清,硬生生忍住,“言清?”

    江言清根本不理他,好像放他进来只是因为停电了害怕而已,根本不是徐庭旭这个人的原因。

    徐庭旭掐着掌心,他局促地站着,被迫放弃似的,点开了信息对话框。

    X:抱歉,我来晚了。你很害怕?

    他看见江言清倏而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地盯着手机上的信息,按着手机屏幕,把徐庭旭当成完全透明不存在的人。

    徐庭旭仿佛被铐上了枷锁,面前迎接他的是巨大无比的牢笼,等着江言清宣判他的无期徒刑。

    手机里每一次闪动的信息对于徐庭旭而言是甜蜜也是折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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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江言清的世界里只剩下手机上X的互动信息, 跟本没有察觉到他旁边人同样敲击着键盘。

    X:出了点事,抱歉没能及时联系。

    江言清: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语气里满满的抱怨。

    X:对不起。

    江言清发现X尤其爱说抱歉:我以后给你改名“抱歉专业户”吧。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热聊着,江言清的脸颊上始终带着点笑容, 直到手机逐渐没电。

    江言清:我还是生气,我的白刺玫没有了, 因为你的不联系, 我一直都在纠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所以我决定也不理你了。

    发完手机断电,江言清踢了一下床板,懊恼着,“怎么就没电了?”他还想看看X的反应。

    无趣得靠在枕头上,侧身抬头看见徐庭旭拿着手机,手机发着微亮的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江言清在看到他的顷刻间, 笑容一点点消失,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什么, “你看什么。”

    明明面对的人是同一个,江言清对待X和徐庭旭的态度截然相反。

    徐庭旭掐着手掌心, “你等一下。”消失在江言清的视线范围内。

    江言清没指望徐庭旭还能回来,他抱着被子思索着X会给他回复什么, 会不会很着急?

    隔了一会儿, 徐庭旭递给江言清一台充满电的充电宝和一装满热水的热水袋。

    江言清愣了一下。

    “我问了, 明天早晨才来电,你怕冷用这些勉强过一夜, 熬过明天就好。”

    江言清盯着徐庭旭, 从头盯到脚, 像是不认识徐庭旭一样。

    徐庭旭从不会关心这点微弱的小事, 况且对象是江言清。

    冬天没有取暖设备,江言清的确很难挨过一个晚上,他抿着唇,徐庭旭看起来是真的好心,他再拒绝显得太过小家子气,“谢谢。”

    “不用。”

    徐庭旭出了病房门,用手机回复着江言清:不会了,以后不会不联系你,除非你不想联系我。

    疗养院在早晨七点钟来电,那时的江言清睡得很熟冷不丁被一阵鞭炮声吵醒。

    元旦前后结婚的多,郊区附近添置了许多新房,是新人喜结良缘的好日子。

    江言清下床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才从冰冻中解救出来,他浑身暖洋洋的,打开手机收到了X昨晚的回复和早安问候。

    他看了好一会儿关掉手机没有回复。

    说好了要教训对方就得真干,否则再来几回,他可受不住。

    躺回病床睡了个回笼觉,睡到隐约将醒,病房门再次敲响。

    江言清困顿地打开门,白刺玫的香气扑面而来,一股脑冲进他的鼻腔。

    徐庭旭抱着花站在江言清面前。

    江言清拧紧眉,冷眼看他。

    即将说话时,徐庭旭打断了他,“我在疗养院门口看见外卖送过来说是给你的,我顺便带进来。”

    江言清顷刻间舒展眉目,眼里全是笑意,从徐庭旭手里接过一大束包装漂亮的白刺玫,肯定是X送的。

    他真诚地带着笑意道:“谢谢。”

    随后关上门。

    徐庭旭垂着眼帘慢慢地也笑了,几秒后被苦涩代替。

    手机进了新的信息。

    江言清:我还是没原谅你,就凭着这几束白刺玫就想笼络我?不可能。

    X:好。

    晚上,徐庭旭请他下楼说是楼下疗养院有活动邀他参加。

    经过停电的那一晚,江言清对待徐庭旭的态度稍微得到了好转,没有再冷脸,却也不算和颜悦色。

    在门口僵持了几秒,江言清同意下楼。

    疗养院里只剩下个别病人和一群值班的医生护士,他们围坐在一起好像是在等待江言清的入座。

    疑惑中,江言清坐下,他正对面是疗养院的大楼,灯全数开着,周围的人聊着闲天。

    紧接着灯莫名关了,在一阵惊异中,楼层的灯依次亮着,摆出一个个中文汉字的倒计时。

    “我听科室的人说,有人计划要表白。”

    “谁要表白吗?”

    “这种表白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今天终于要亲眼目睹了吗?!”

    江言清抱着暖手袋,整个脸颊缩进高领毛衣里,无聊地给X发信息。

    江言清:有人要表白了,不知道是谁,看起来很隆重,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字里行间没有羡慕的意思,但江言清其实很羡慕。

    从小至大,江言清收到过的表白很多,却从没有收到过喜欢人的告白,他期待着X站在他面前向他告白。

    两心相悦看似简单,实则难上加难。

    收起手机等待着两位主人公的登场,恍惚间江言清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在几秒几秒闪烁的灯光中,江言清逐渐睁大眼睛,他和周围人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江—言—清,我—心—悦—你。”

    灯光再次消失,重新开启后,正对面的大屏幕映着“X”,末尾处是一颗心形图案。

    忽而灯光再次熄灭,疗养院两旁的路灯闪耀,漆黑的夜空下着白刺玫的花瓣雨,每一片花瓣都印着一句话“我心悦你”。

    江言清在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一声声的惊喜羡慕全被他抛之脑后,他整个人像被定身住,迎接着他的巨大欢喜。

    浑身莫名涌入一阵电流,喜悦充斥着他全身,掏出手机要给对方发信息时,X先一步发了消息。

    X:两周后,我在医院的天台处等你,再告诉我答案。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们在一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言清想问为什么要在两周后,但江言清最终没有问,X还在尚未原谅的考察期,延迟两周再说也不迟。

    告白结束,周围的人没有散场,医院的护士几乎都知道“江言清”到底是谁,默契替对方保密。

    而其他病人基本上了年纪,询问着“江言清”是谁,相互摇着头。

    夜深了,所有人都散了,江言清还留在原地欣喜雀跃。

    寒冬的夜晚冷得很,江言清没一会儿冻得瑟瑟发抖,然后他收到了徐庭旭递过来的衣服。

    “你的陪护提醒我给你带。”

    江言清心情很好,接受了徐庭旭的好意,“谢谢。”

    “不用客气。”

    江言清呆了多久徐庭旭陪了他多久,直到江言清回了病房。

    邓普斯说下周可以允许江言清提前出院,江言清说要再做一次体检,延长至下下周。

    邓普斯很惊奇,一个那么讨厌体检的人,竟然要再做一次,但邓普斯没时间陪了。

    他这类国际上闻名的医生很忙,能陪着江言清在国内呆那么久,钱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江言清的病够复杂有研究依据,可以帮他在事业上上升一个新高度。

    目前已经有新的项目需要他做,所以他需要提前回到自己的国家。

    临走前,邓普斯交代江言清近一年的体检报告都得如实交给他,啰嗦了好一阵子才离开疗养院。

    剩下两周的时间,江言清度日如年。

    陪护已经完成了他在合约期需要做的事,结束了工作,颜栩偶尔找他聊天,后来不爱来了。

    颜栩:“你那个姓徐的朋友每次我来都喜欢盯着我看,怪渗人的,我不来了!”

    或许是新的恋情展开,江言清对徐庭旭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计较了,徐庭旭偶尔的出现他甚至能和对方聊上一两句。

    这天,江言清问他借东西,借完后又没有走,江言清随他呆在自己的病房里。

    “快过年了,你不回去过年?”江言清坐在阳台上晒着冬日的太阳,他全身散发着温柔柔软的气息,光是看着就舒心。

    徐庭旭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和家里关系很差,他们不会欢迎我回去。”

    江言清顿住,“为什么?”

    他记得徐庭旭家里对待徐庭旭很不错。

    徐庭旭没有往下说,江言清也不往下问。

    最后徐庭旭呆了十分钟便走了。

    每一天下午,江言清都会收到X的一束白刺玫,不同的是,每一次都是徐庭旭送过来给他。

    次数多了江言清难免觉得怪异。

    “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能够恰巧遇见我的花,并且帮我送上来?”

    徐庭旭不做声,只是看着他。

    古怪的事还有很多,徐庭旭似乎比以前更加了解他,每次他有什么需要都能够第一时间获悉,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某次江言清带着怪异的情绪和徐庭旭开玩笑,“我和你还能心平气和的相处实在难得,如果你当初也像这样和我处成朋友,或许我不会心生奇怪的念头。”

    江言清从以前到现在一直认为,徐庭旭跟本不喜欢他,那年两个人是青涩稚嫩的小青年,荷尔蒙促使两个人关系越发靠近,那不是相互喜欢的爱情。

    在捅破窗户纸前,两个人碰上那晚的事,徐庭旭误会他,因为对他没有喜欢和爱,自然对他冷漠。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已经快要六年了,什么都该消逝在时光中,他再计较又有什么用?

    “你觉得呢?”

    徐庭旭回答不出,心中苦涩更盛。

    盼望着江言清能够放下过往重新开始,却又不想他放下。

    放下意味着“徐庭旭”这个人在江言清心里,连厌恶的感觉都将要消失。

    江言清继续道:“我们不能成为亲密的朋友,可我们可以成为点头之交的那类朋友,你认为呢?”

    他们的关系已经回不到过分亲密的朋友间的距离,但毕竟相处了五年,见面彼此不觉得尴尬点头之交,是最好的距离。

    等了会儿,徐庭旭没有回答,江言清抬头看,徐庭旭的眼神复杂。

    他从没见过这样纠葛复杂到眼里满是愁绪的徐庭旭。

    历来徐庭旭是神采奕奕气宇轩昂的,唯一一次的落寞,是在那次医院,两人决裂的时刻。

    “如果重新变成朋友,我可以追你吗?”

    冷不丁的,江言清收到了徐庭旭的回问。

    他发现徐庭旭眼里忽而彻底清明,刚才的愁绪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破釜沉舟的勇气。

    徐庭旭定定地望着江言清,重复着刚才的话语,“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江言清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考初时,老师就告诉他,选错了初中的学校很可能影响未来高中的选择。

    到了高中老师告诫早恋影响成绩,成绩不好未开考不到大学得喝西北风。

    后来正式出社会,教授的最后一堂课说着关于就业爱情的选择,对未来后半辈子的走向至关重要。

    全都在告诉他,选择、机会只有一次。

    徐庭旭又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以前给他的机会不够多吗?

    “徐庭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徐庭旭重重地呼吸着,“我喜欢你,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仍旧喜欢你。”

    江言清觉得荒谬觉得可笑。

    “徐庭旭,我很心平气和地告诉你,也许你把我们在大学里的风花雪月当成爱情,但你根本不喜欢我。喜欢一个人是全心全意为他好,而不是因为一点误会产生报复,你弄错了喜欢的含义。”

    就像X一样,会尽量哄他高兴,做错了事会改正会弥补,而不是徐庭旭张嘴就说的话语。

    徐庭旭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能在他们决裂了这么久的时间里告诉他,他喜欢他。

    江言清后悔了,或许他真的不该和徐庭旭走得那么近,以至于徐庭旭误会了什么。

    “我想我们还是退回到陌生人的关系比较好。”江言清思考后回答着,他明显察觉到徐庭旭眼神痛苦。

    许久后,徐庭旭缓缓地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还是这句江言清听烂了的“对不起”。

    江言清并没有说“没关系”,而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徐庭旭的痛楚达到顶峰,所有道路都被他有意无意堵死,只有一条通往对岸的路,是一条写得清清楚楚的死路。

    两个人之间稍稍缓解单位关系再次被打上死结。

    江言清一天天划掉日子,等待着和X的见面。

    他拒绝了和徐庭旭的接触,平常稍微走得近一些的人只有颜栩。

    这天江言清进行着在疗养院最后一次体检,他又见着上次那个护士。

    “嗨,江先生早上好!”

    “早。”

    “你最近的精神看起来很好,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有的。”江言清回了个笑脸。

    那护士追问是什么事,江言清却不说了。

    他们不知不觉说到了前几天有人在楼里对江言清表白的事。

    “你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吗?他好浪漫啊!我要是有那么懂得浪漫的男朋友,我得幸福死!”说完朝着江言清眨眨眼,“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替你保密,其他人也是。”

    江言清笑了笑,“谢谢。”

    体检到下午傍晚结束,江言清从体检室出来,见到了放在医院走廊凳子上他的白刺玫。

    招惹着护士又一阵羡慕。

    “花也太漂亮了!徐先生太有心了!”

    江言清唇边笑意减淡,“不是他送的。”

    “不是?我好几次看到他抱着一束花下车,不是他送给你的那是谁送你的?”

    “那天晚上向你表白的不是他?”

    江言清忽而有种荒谬的想法,很快被打住,语气冷漠,“不是他。”

    “哦哦,好的,不是他不是他。”护士小声地道歉。

    回了病房,颜栩又端着他的饼干来了,“尝尝我刚做的!”

    江言清把花放在一边,分神吃着。

    颜栩吃着东西嘴里话没有停歇,“最近我用这里的厨房时,总是能看到那个徐先生在,我发现他也在做东西,而且和你平常吃的都差不多,这是怎么一回事?”

    陪护走前跟他过,陪护特地交待厨师他的饮食习惯,多花了点钱,所以他和别人的不同很正常,况且徐庭旭不会做饭。

    和徐庭旭相处五年,这人进厨房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怎么可能会做饭。

    江言清回答:““可能你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我真——”

    “你看错了。”江言清打断。

    颜栩愣了一下,弱弱地道:“好的,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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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一旦有了怀疑种子, 埋藏在心底生根发芽是迟早的,江言清开始观察徐庭旭的动静。

    徐庭旭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江言清很快知道徐庭旭住在他隔壁的病房。

    徐庭旭每天早上很早起, 去这栋楼对面的食堂大楼呆了会儿,再开车出疗养院。

    江言清不禁去问熟识的护士, 徐庭旭来疗养院的原因。

    “他说他的主治医生建议他调养一段时间, 手部问题严重,还有心理健康也有点问题。”

    “心理健康有问题?”江言清皱着眉嘀咕着,不是很相信。

    徐庭旭的人生几乎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唯一的可能性是那次提他挡刀手受伤。

    那次手伤后续他问过医生,医生告诉他没什么影响,留疤问题大可以他出钱,但怎么也影响不了心理问题。

    回忆着和徐庭旭的相处,除了比以前更加沉默之外没什么不同。

    以前的徐庭旭自信甚至自负, 有着富家公子的贵气,说话做事总是胸有成竹的气势, 到在一起后对江言清的冷漠。

    重新见面后,徐庭旭是变了一点, 有厚着脸皮的无所谓,死皮赖脸的跟着。

    两人彻底决裂后, 徐庭旭再次出现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

    按照江言清的理解, 两人分别许久, 双方以前闹得不愉快,相互之间没话可说属正常现象。

    到底什么事会让一个自负的人产生心理问题?

    护士说着:“我也不清楚, 他不肯让我们看, 平常也只一个人呆在病房, 从不许我们进去。”

    “好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和护士告别后,江言清仍然觉得怪异。

    回到病房站在阳台上,盯着隔壁的阳台门。

    徐庭旭和他的病房之间相隔着走廊,走廊在白天开着,他病房里的动静都被人知道,送东西也极为方便。

    江言清绷着一张脸,打开手机试探着询问X:你现在还在疗养院?

    X回复他的消息很快:不在。

    江言清:能拍照吗?

    X拍了张在地里的照片,露出半截手臂。

    江言清:这是哪里?

    X:我想给你种一片白刺玫,送给你。

    江言清被哄好了,X是X,徐庭旭是徐庭旭,这两个人怎么能是一样的?

    明明天壤之别。

    徐庭旭不会给他送花,也不会费劲心思讨他喜欢。

    江言清安了心,早饭难得吃多了出去消食。

    他和颜栩下楼逛了一圈,回来发现了病房门口摆着的白刺玫。

    “你的那位X先生看来真的蛮喜欢你,是我以前胡乱猜测了,这时间能弄到这么新鲜漂亮的玫瑰花,每天都送,太难得了。”颜栩羡慕。

    江言清很开心有人夸X,比夸自己还要高兴。

    年关降至,江言清和陆谊打了电话,安排陆谊去茉莉家过春节,他得等待邓普斯那头的回信再办理出院手续。

    他出院必须经过邓普斯的首肯,一来一回太麻烦,况且疗养院病人多,不太安全,不让陆谊过来了。

    茉莉生了孩子正在坐月子,也需要人搭把手,陆谊过去帮不了太多忙,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疗养院其他病人也都收拾东西回家过年,有的提前办理出院手续。

    颜栩也准备走了,他下半年有一项大型手术要做,提前回市区医院住院,手术如果顺利,也许再转过来。

    江言清也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大部分东西快递回去。

    夏秋的衣服打包完成,江言清休息了会儿叫来快递小哥。

    快递小哥和疗养院的保安发生了冲突,保安宁死不让快递小哥进来,江言清只能自己提着行李运到疗养院门口。

    疗养院很大,江言清挪着行李箱才坐电梯下口,已经累得不行。

    疲倦得坐在行李箱上,打算休息一会儿,远远见到徐庭旭想他走来。

    江言清呆了呆,而后听见徐庭旭对他说:“??需要帮忙吗?”

    这个瞬间,江言清脑子里忽而涌入一段过去很久的回忆。

    他初次见到徐庭旭是在便利店,徐庭旭闯入他的视野。

    江言清掐断回忆拒绝,可还没等他开口,他被徐庭旭扶起,自己把行李扛在肩上,大步往前走。

    等到江言清走至门口时,徐庭旭已经处理好快递小哥和保安的矛盾,保安允许快递小哥入内,并且告诉快递小哥,江言清的病房在哪儿,让小哥自行去取剩下的。

    江言清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上的一些事,否则之前也不会由着人在圈里被欺负,而徐庭旭显然和他相反。

    无论怎样,江言清都要和徐庭旭说一声“谢谢”。

    徐庭旭回他“不用”。

    两人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江言清瞥见徐庭旭折起的衣袖,发现上面沾着点泥土,和X拍的那张也露着一点衣角的衣服很像。

    他脸白了一瞬。

    “你刚才去哪儿了?”

    徐庭旭顿了顿,显然也注意到江言清一直盯着他的衣袖看,他看着江言清不说话。

    江言清全身绷紧,警惕地问:“你为什么不说?”

    徐庭旭掐着手掌心,他想对江言清说实话,可他不敢,所以一直用暗示的方式提醒江言清,他和X是一样的人。

    但江言清不接受。

    “你去工地了?你一大老板去工地搬砖,不是要被人笑话?”江言清尽量往别处去想。

    徐庭旭什么也没说,脱下自己从车里拿下的干净外套想给江言清披上,被江言清扔回徐庭旭怀里。

    大衣没拿稳掉落在地,谁也没空管。

    “徐庭旭我说了,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你不喜欢我,喜欢一个人不是口头承诺,你清楚我喜欢吃什么,我的兴趣爱好,我在想什么吗?”

    “你不知道,你连我最爱的花都不知道是什么,凭什么说喜欢。”

    徐庭旭长着嘴,他发不出声音,仿佛丧失了所有发声的权利。

    他喜欢江言清,他知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口头承诺,也清楚江言清的喜好为此努力做着,他也知道江言清喜欢什么花,他没办法说。

    之前埋下的伤痕太深,以至于彻底挖出来需伤筋动骨,徐庭旭想了很多解救的办法,反而把自己埋了进去。

    徐庭旭无法辩驳,辩驳只会害江言清更加生气。

    “所以你在装什么?”江言清问着。

    徐庭旭依旧闭口不谈,他低垂着眼眸,硬生生扛住江言清对他的所有误解。

    江言清发泄过后冷静了几秒,按着眉心,吐出一口气:“抱歉,我情绪不对。”他太激动了,明明清楚的知道徐庭旭不是X,衣袖款式雷同大概是巧合。

    “没关系。”徐庭旭轻声回答。

    过年那天,疗养院所有医生护士以及剩下在医院的病人聚集在一处吃年夜饭。

    江言清头一次和这么多人过年,他坐在中间有点局促。

    他参加过最多的是宴会,大家挂着一副友好的假面具进行社交,探讨的都是下部剧或者下个商业合作等问题,单纯送祝福少之又少。

    护士们抱着饺子,值班医生拿着话筒K歌,病人相互邀请跳舞,热热闹闹的。

    等到晚上8点,集体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又相互说着春晚越来越无趣。

    外头鞭炮声一直响着,江言清给X发信息。

    江言清:除夕夜快乐,期待四天后的见面。

    X:除夕快乐,吃得好吗?

    江言清按着手机回复着,在他侧前方响起一阵起哄声。

    抬眼望去,一群护士围着徐庭旭称赞着。

    “哇!你好厉害,各种酥都会做吗?”

    江言清愣愣地看着徐庭旭使用着各种厨房用具。

    徐庭旭做了许多樱花大福,做得非常漂亮,很快被人抢走。

    “还有吗还有吗?”有位护士问着。

    桌面还剩下最后一个,那一个是最好看的,护士伸手过去拿,被徐庭旭用另外一个包装盒装了起来。

    护士略微有点遗憾:“……好吧,我去吃别的。”

    江言清等到她们都散伙才靠近徐庭旭,视线往桌上看,不敢相信徐庭旭真的会做这些看起来复杂的糕点。

    徐庭旭远远看着他走来,把刚才收走的樱花大福摆在他面前,“晚上的菜太咸,这份我加了点别的,酸甜口味,解腻。”

    江言清缓了一会儿,犹豫很久接过,“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些了?”

    “你回来的第一年尝试着做。”徐庭旭后半句话说得很小声,“后来会的很多。”

    江言清张嘴轻轻咬了一口,大福的内馅露了出来,酸酸甜甜确实好吃。

    但这味道……

    江言清又尝了一口,脸色变了变。

    他记得前阵子厨房送来的点心里也有类似点心,徐庭旭做得东西和他平常吃的点心味道相貌特别相似。

    徐庭旭仿佛没看见他的表情,递给他一杯芒果汁,“甜度刚好,觉得太甜,吃点饺子压压。”

    江言清下意识地接过杯子,他处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过神,等他回过神时,一群护士重新围着徐庭旭说着话。

    “徐先生有女友吗?”

    “你还不知道?徐先生喜欢男的!”

    “那太可惜了,我以为我能上位成功!”

    “徐先生有喜欢的人吗?”

    徐庭旭嗓音清淡地道:“有。”

    “是谁是谁?”

    提起喜欢的人徐庭旭笑容很浅,如果有人细细观察,那笑容含着苦涩,“我不能说,他现在不信我喜欢他。”

    “为什么啊?”

    “喜欢一个人是能看出来的!”

    徐庭旭低沉的嗓音传进江言清耳里,是江言清从前最爱的属于徐庭旭的声音,“我以前太混账,他不信我正常。他觉得我不配说喜欢,不知道他的喜好。”

    “啊!那你知道吗?”

    徐庭旭缓缓道:“知道。”

    “他讨厌冬天因为太冷,宁愿过夏天;讨厌绵绵细雨的季节,但如果那天不用上班在家里睡觉,他是喜欢的;讨厌太油的东西,他吃了会拉肚子。”

    “喜欢安静一个人静静呆着,交朋友又喜欢闹腾活泼的,喜欢晒太阳也喜欢躺着。”

    徐庭旭说的讨厌和喜欢很碎,似乎想到一点说一点,每一句准确无疑。

    江言清并没有感动,直接的意外。

    在他对徐庭旭充满欢喜时,徐庭旭冷漠误会他,现在两人分开那么长时间,又说了解他,不觉得荒唐可笑?

    即便徐庭旭真的对他产生喜欢又怎么样?

    想要了解一人,聪明人有心观察几天,什么都能探查到底。

    徐庭旭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们都已经结束了。

    江言清喝着芒果汁,芒果的香气扑鼻,汁水浓稠,不会过分甜腻,简直把江言清的口味拿捏得恰到好处。

    江言清抿着唇,把芒果汁放在桌上,去找疗养院的厨师。

    厨师在对面楼里,需走上五分钟的路程。

    江言清冒着晚上的严寒走了过去。

    进楼时,厨师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看春晚,江言清诉说了他为什么来找他。

    “你说徐先生?他挺奇怪的每次都用我的厨房说什么我做的口味有点太重,他喜欢的人吃不惯。”

    “我把厨房让给他,他弄得真像样的。每天很早起来,很晚我也经常看到他,他好像不用睡觉。”

    厨师喝了一口酒,被酒精冲得龇牙咧嘴,“哦对了,前阵子还问我怎么种白刺玫,我向他推荐了不少。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江言清浑浑噩噩地走出这栋楼,他仿佛听不懂厨师说得话了。

    厨师在暗示他每天吃的东西是徐庭旭做得,很有可能徐庭旭就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X。

    很荒谬,如果X就是徐庭旭,徐庭旭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喜欢他?

    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他不在他们在一起时做这些,反而要等到人心灰意冷再去做,显得自己很深情?

    耳边是延绵不绝的爆竹声,所有人都在欢庆都在迎接新年的到来,热闹非凡。

    江言清觉得冷,前所未有的冷。

    手指和露出的脸颊冻得青紫,他到了住院大楼,徐庭旭已经在门口等待他了。

    江言清看着徐庭旭,从他们决裂后第一次正式认真地审视徐庭旭。

    徐庭旭似乎真的变了,意气风发的模样减弱,对人的锋芒收敛许多,从内到外的沉稳。

    他紧紧盯着徐庭旭,问出了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你就是X?”

    如果之前徐庭旭在悬崖峭壁的边缘,那么此刻他已经坠入深渊,迎接最后他的宣判。

    徐庭旭狠狠掐着手掌心,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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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楼上的欢声笑语传到楼下, 江言清听见他们大声喊着倒计时迎接新年。

    一瞬间,江言清耳边全是鞭炮声他缩了下脖子,显然吓了一跳。

    徐庭旭忍不住走前上, 那声“是”他不清楚有没有被江言清听见。

    下一刻江言清给予了他回答。

    江言清冷漠地看向他,退后一大步侧身往里走。

    没有说决绝的话语, 他的行动却比任何话语来得更加明显的表态。

    还是听见了, 还是不行。

    宣判日已经来临,在徐庭旭承认他是“X”的那一瞬起,江言清不说一句话给予他无期徒刑。

    徐庭旭站在风口处,空气中满是炮竹的气息吹红了他的眼眶。

    大年初一,徐庭旭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他听着江言清给邓普斯打电话提出出院,不管邓普斯答不答应。

    听见江言清收拾所有行李找人运过去,却由于过年加钱也被拒绝的局面。

    听着他把花束全都扔进垃圾桶,丢掉他们写得所有卡片的动静。

    徐庭旭掐着手掌心, 内心的痛楚越来越剧烈一拳砸在了墙面上。

    隔壁房的动静骤然消失。

    徐庭旭慌乱地朝着墙面那头解释:“我不小心……不是故——”

    他听见阳台上锁的声音,垂着头, 解释地话语全吞了回去。

    隔了许久,他听见江言清打电话约车。

    初一的飞机高铁火车票仍旧紧缺, 想要回去,约私家车是最好的法子, 但也正因为初一, 许多私家车不愿意接。

    江言清索性自己一个人把行李提到楼下去住酒店, 他不愿意待在这儿。

    徐庭旭跟在他身后,看着江言清累得气喘吁吁很想上前帮忙, 但只要徐庭旭一靠近, 江言清一定离得很远, 像是躲避毒蛇猛兽。

    徐庭旭的手举在半空中, 隔了很久缓缓放下。

    是他把一切弄得更加糟糕。

    原本江言清可以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他们可以做点头之交的朋友,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他不是故意的。

    初一的出租车很少,江言清把行李全放在疗养院的门口,坐着等了许久也没见一位司机接单。

    即便没人接,江言清也固执得等待。

    从早上等到下午,眼见着快要傍晚,徐庭旭终于忍不住,他站在江言清面前蹲下身,看着坐在行李箱上一言不发的江言清,轻声道:“我送你去好不好?”

    江言清没有回答他,他起身把行李箱挪到另外一边。

    徐庭旭哽咽着口气近乎恳求,“我送你去好不好?”

    江言清依旧坐在行李箱上不愿搭理。

    晚上八点多,江言清还是没等到人接单,他冻得发抖,死死抿着唇,就是不愿回去。

    徐庭旭急得很,他想了一天,尝试着道:“我走可以吗?”

    江言清不愿呆在这里是因为他,他走了江言清应该愿意回去。

    没有得到回答,徐庭旭很担心江言清会坐在这里一整晚,“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能不能回去?太冷了,我怕你着凉。”

    等待了不知多久,久到徐庭旭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时,江言清才愿意回去。

    由于寒冷,江言清拖不动行李,干脆丢在一边。

    徐庭旭帮他拖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徐庭旭第一时间给江言清倒热水。

    江言清站在病房前望着他们曾经互通信息的窗台,没有接。

    徐庭旭强行拉住他的手。

    江言清的手冰得很,徐庭旭想握紧他的手,给予他温暖,被江言清狠狠甩开。

    一同被甩开的还有江言清完全没注意的热水。

    徐庭旭拯救得及时,全数烫在了徐庭旭手上。

    徐庭旭不放心,他的第一反应是检查江言清的手有没有烫伤,“你没事吧?”

    回答徐庭旭的是江言清强行扯回自己的手,

    他低头注视着徐庭旭的手延伸至手腕,一片红,却始终问他,“有没有事?”

    见江言清不说话,徐庭旭很着急以为江言清还是烫伤了。

    他匆匆出了病房,回来带了一堆治疗烫伤的药,完全没理会他自己手上的伤。

    倾刻间,江言清崩溃了。

    大颗大颗泪落在他脸上,滴在地面。

    徐庭旭心疼死了,他对着江言清的手吹着,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哄:“不疼了不疼了,我们言言不疼了。”

    江言清猛然僵住,曾经梦里有个人轻声哄着他,和徐庭旭现在对他说得话一模一样,他一直都认为那是梦,原来真的曾有个人紧密地抱住他,给予他所有力量。

    但这个人为什么是徐庭旭?

    泪意越发汹涌,徐庭旭慌乱无措。

    他想抱住江言清,也的确那么做了,他怕江言清推开他,而江言清哭得喘不上气,什么也不顾及。

    他和江言清分别了快六年,这个拥抱徐庭旭等了快六年。

    “对不起,对不起。”

    徐庭旭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好像把前世今生的抱歉全都说给江言清听,也没能阻挡江言清继续落泪。

    哭到最后,江言清靠在徐庭旭的肩上睡着了,徐庭旭动都不敢动。

    ??第二天醒来,江言清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厚厚的,脚上多了三个还热着的热水袋,热得他出汗。

    他一动,靠在他床边凳子上的徐庭旭立刻醒了。

    四目相对,江言清坐起身,面无表情地指着门,“你出去。”

    徐庭旭看了眼江言清的手,点头,“我马上走,你先别急着从疗养院离开,我保证在你离开疗养院之前,都见不到我。”

    说完,站直身往前走。

    江言清从床头柜上随便拿了一剂治烫伤的软膏,丢了过去。

    在徐庭旭回头前,重新躺回病床上。

    徐庭旭捡起软膏,看了眼江言清,捏着手掌心走了。

    床上的江言清呆呆望着天花板,直到无聊他开始翻阅着他和X的曾经相互发的信息,越翻眼中雾气越多。

    他不明白,彻底离开了徐庭旭为什么还能再次喜欢上徐庭旭?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他这样好的人,只有徐庭旭?

    他不明白,为什么徐庭旭从前不像X这样对待他?

    手机界面停留在删除好友按钮,手指徘徊着,迟迟没有按下去。

    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徐庭旭用另外一个身份陪着他,但徐庭旭也曾狠狠伤过他。

    江言清关掉了手机,闷在被子里。

    下午,茉莉收到徐庭旭的信息,亲自过来接江言清。

    她支支吾吾地把一切都说给江言清听,“他从很早以前开始给你做东西吃,比所有人了解你的喜好,也帮助过你的事业,他知道你周围发生的所有事,只要你需要,他都能为你解决。”

    如果徐庭旭以前不那么混账,是最出色的男友,他仿佛是潘多拉魔盒,能为你做任何的事,不求回报没有怨言。

    但没有如果。

    茉莉穿得厚厚的,旁边站着她老公,“反正你实在烦他,我就告诉他别再看着你了,我保证绝对不让他靠近你。”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成吗?”

    因为徐庭旭,江言清身边所有的朋友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江言清难过地道:“你能带我离开吗?”

    茉莉马上点头,指挥着他老公把江言清的行李扛下去。

    看见角落处堆积了许多已经干枯了的花,茉莉老公问,“这些还要吗?”

    他问的时候,徐庭旭就在病房门口。

    江言清出神地望着他最喜欢的花,强行转移注意力,“不要了。”

    茉莉老公抱着一堆花路过徐庭旭,把曾经江言清每日期待过的,徐庭旭辛苦包装整理好的,他们最爱的白刺玫,丢在了臭哄哄的垃圾桶里。

    江言清最后望了眼这间他呆了大半年的病房,关上了门。

    临走前,江言清收到了一条消息。

    X:初四的约,我想你不会来了,所以我提前告诉你答案。你好江言清,我叫徐庭旭,很高兴认识,我永远是你的X。

    茉莉正说着她的宝宝,忽而发现江言清哭了,哭得很伤心,慌忙问:“言清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江言清转过身紧紧抱着茉莉,泣不成声。

    初四时,徐庭旭还是去了疗养院的天台,赴了一场江言清不可能回来的约。

    他抱着精心挑选的白刺玫,从早晨六点坐到午夜十二点,从白天等到黑夜。

    他知道江言清不会来,因为他不是江言清心目中的X,永远也不会是,但他只想准时赴约,他不想答应江言清的事兑现不了承诺。

    疗养院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人头皮发麻,徐庭旭手里提着外套。

    他想江言清万一来了,有个能遮挡大风的衣服也是好的,又想幸好江言清没有来,否则这样的风有衣服他也受不了。

    凌晨一点,徐庭旭下了楼,躺在江言清睡过的病床上,抱着被子,像是他抱着江言清。

    他想,他以后应该再也看不见江言清了。

    回去后的江言清被朋友们补过了一个年夜饭,他看着和寻常无异样,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不曾受到徐庭旭的影响。

    茉莉的孩子很可爱是个胖乎乎的男孩,陆谊也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过得不好只是很想他。

    有时候江言清会忘记自己是不是在疗养院呆过,那些暗无天日被药物折磨的日子,那些收到过惊喜爱恋的瞬间,离他越来越遥远。

    没有人在提起过去的事。

    茉莉他们把“徐庭旭”这个名字重新划分为禁区,甚至“X”也列为禁区名单。

    一切看似平淡,但茉莉注意到,江言清时常走神发呆。

    她不敢往徐庭旭的方向去想,甚至不敢再去联系徐庭旭,生怕江言清不高兴,她也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邓普斯打电话告诉江言清,他的病彻底好了,未来只需定期体检,前期还是得吃点保养的药,后续可以断了。

    这算是可以庆祝的喜事,江言清也只是如负释重地松了口气,感谢医生,挂断了电话。

    茉莉的孩子即将满月,她老公隆重的举行满月酒,把圈内所有出名的人全都请到他们家的酒店庆祝。

    身为孩子干爹的江言清是务必要出席的,茉莉招呼客人去了,把她家仔仔丢给江言清带。

    江言清带过几天算是有经验,仔仔一直啃着他胸前的带子,啃完盯着江言清看,抓着江言清的脸要亲他。

    逗得江言清亲了他一口。

    病愈后,他该重新工作了,江言清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侧手边一阵惊呼声。

    工人们搬运着几十簇白刺玫出现在满月酒的宴席上,每一朵都比宾客们送来的花还要漂亮。

    花束把宴会摆得根本放不下才罢休。

    孩子交给保姆,江言清走了过去,每一大簇的白刺玫比市面上的白刺玫都要大一圈,每一朵像是今天刚采摘下来的,漂亮地绽放着。

    左手边有人问:“你们这种花叫什么?好漂亮,多少钱一朵,我也送给我爱人去。”

    工人擦着汗道:“老板叫我们往这边送的,他私人种的,不外卖,这叫白刺玫,是玫瑰花的一种。我们老板费了很多心血种出来的,那些花店都买不到这种。”

    江言清抿着唇,他知道这是谁送的了。

    这人趁着茉莉儿子满月酒没法拒绝,硬生生送来这么多。

    江言清的火气莫名升起。

    他以为做这些有用吗?

    以为这些就能够抵消掉过往的一切?

    那些他苦苦等待,受尽委屈的痛苦,因为他的补偿就能一笔勾销?

    江言清觉得难过,他讨厌自己为什么还能喜欢这个人第二遍,明明对这个人失望厌恶得不行。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缓了口气,江言清对工人道:“都拿走,运费我出。或者你给我地址,我叫人送过去。”

    工人看着江言清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认出来了他是谁,摸着被灰弄脏的衣服,好一会儿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片种植精美的白刺玫田园,背面是两行字——

    【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白刺玫,我借着茉莉儿子满月酒的名义给你送来了,你难得喜欢一种花,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讨厌。

    还有,对不起。】

    江言清不是因为喜欢白刺玫而喜欢上X,是因为X喜欢上白刺玫。

    再也受不住,江言清捂着脸哭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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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江言清恢复了正常工作, 工作室安排他进组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拍摄。

    这次是给一知名大导演拍摄电影,电影大牌云集,老戏骨都在, 他拍摄的是其中一个单元小剧场。

    工作地点是在一处偏远地区的小山上,经常收不到手机信号, 又由于和前辈对戏, 江言清压力很大,他没空想别的。

    这三个月他基本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这也是他想要的。

    戏份在白天杀青,江言清拍摄完杀青照后,走了一条不常去的小路回他住的宿舍。

    春夏交接之际,许多小花盛开,粉粉嫩嫩的很是好看。

    他旁边的助理和其他顺路回去的艺人助理热聊着各种花的名字。

    他的助理指着其中一处小花询问:“这种花是什么花?野菊?不像啊。”

    “不是野菊,野菊的花瓣不长这样。我记得小时候在奶奶家经常见过, 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

    “江哥你认得吗?”

    江言清盯着那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刺玫,收回视线略过那朵花, 轻声道:“不认得。”说得很冷漠。

    回到宿舍洗澡休息,回程的飞机定在明天下午三点, 他有大把的时间准备行李。

    江言清睡了个午觉,醒来时侧着身伸长手臂, 迎头看见了正对面柜子上的白刺玫。

    应该是助理回去摘了, 顺手放在房间里。

    野生白刺玫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泥土气息, 清新自然,缓解了江言清内心的躁闷。

    他进组三个月, 过得清心寡欲, 谁也不愿想起, 一心专研演技, 可为什么在一见到白刺玫时,彻底破了戒,疗养院半年来经历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全扎进他脑子里。

    逃避许久的人和事,在这个瞬间齐齐涌了过来。

    下床,江言清想把花扔了,垃圾桶就在他左脚边。

    他站在原地很久,久到腿麻了也没能把花扔了。

    重新回到床上,江言清抱着被子发呆。

    从疗养院离开时到现在他脑子很乱。

    彻底丢弃那段时日的回忆,当无事发生继续往前,他做不到。

    放弃从前所有,和徐庭旭重新在一起,他觉得委屈。

    凭什么徐庭旭做得这些就得原谅?

    宿舍的门被打开,助理见江言清还在睡觉,动静非常小的把江言清每日定时吃的药,放在柜子上,再关门出去。

    山上没有酒店没有招待所,只有村里搭建的平屋。

    环境还算干净,适合江言清这种心情郁结的人居住,只是隔音效果稍差。

    助理在门外打电话,已经非常小声了,还是被江言清听了个正着。

    “江哥在睡觉。”

    “对,一直有在吃药。”

    “心情?心情看起来还可以。”

    江言清穿鞋往前走几步,猛地推开门对上他助理的视线,“你在和谁打电话。”

    江言清平常看起来非常好说话,脾气特别好,可现在助理后脊背冒着冷汗,他老板生气了。

    匆匆挂断电话解释,江言清先一步抢走他的手机翻看着。

    助理一般有两部手机,一部私人,一部对外工作。

    用于工作的那部手机密码是公用的,作为老板江言清清楚密码是多少。

    输入进去,点开所有通话“徐庭旭”的名字赫然在列。

    江言清盯着他助理。

    助理快哭了:“江哥,我之前在徐先生身边工作过,这是徐先生第一次问我你的情况,我只告诉了他你很好,其他的我什么都没说。”

    他不清楚江言清和徐庭旭之间的恩怨,大概了解两人之前关系好,现在绝交了,徐庭旭求和,以为江言清对外泄密他的行程。

    江言清回想茉莉说过徐庭旭知道他周围发生的所有事,崩着一张脸问:“我身边除了你,还有谁和徐庭旭接触过。”

    助理只回答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

    两个人僵持着,最终江言清回身继续躺在床上,助理才得以解脱松了口气。

    第二日下午,江言清赶到机场一言不发看样子还气着,把助理吓得够呛。

    坐上航班又转了机,回去时已经凌晨。

    江言清疲倦得很,洗了澡躺在床上睡不着。

    他周围的所有事徐庭旭都清楚,所以才能在疗养院准确无误地直击江言清最软弱的地方反复戳着,所以他对X动心是必然的不是他的错。

    反复做着心理建设,终于能够安心入睡。

    休息一两日,江言清进行后续工作。

    他每天不停重复着坐车赶通告下班,有点厌倦了,他好像不适应这种忙碌的生活状态。

    又是一个工作日,江言清准时到化妆间,一开门又见到了熟悉的白刺玫。

    这段时日以来,周围的男生女生忽然开始流行这种花了,以至于江言清每隔几日就能看见。

    化妆师身边的助手摆弄着刚收到的白刺玫,在这间化妆室炫耀着:“我男友送的,他说讨厌清一色的玫瑰花,送了这种样式的给我,我很喜欢!”

    “多少钱?”

    对方又不说了。

    白刺玫这类的花适合湿润温暖的环境,很好种植和生长,江言清记得奶奶家前边一大片这类的花,因此价格不高。

    圈里的人很看重物质价格,对方支支吾吾不肯说,鄙夷的眼神已经朝着助手飞来。

    “也不是特别名贵的品种,我看就是随便糊弄你的。”

    “是穷小子吧?难怪。”

    白刺玫确实不名贵,江言清还不清楚这种花叫什么的时候,常常把它当成野花。

    但在江言清看来它胜过无数朵造价昂贵的花。

    江言清忍了忍,终是出声:“你男友应该是亲自采摘送给你,这份心意比得上无数个昂贵的玫瑰花,况且——”他看了眼周围的人,“我并不觉得它廉价。”

    助手感激地道:“是的江哥,谢谢你!”

    鄙夷的目光散去,由于江言清的地位摆在那儿,一群人改口吹捧着花好看,刚才是胡说的。

    江言清烦躁地揉着眉心。

    收工回家,去更衣室换衣服,出来时他位置上摆着一支白刺玫,支叶上开着三朵花。

    应该是那位助手送的,感激他的解围。

    江言清看了一会儿拿起,轻轻嗅了嗅,是熟悉的气味,恍惚间想起白天时自己说过的话“这份心意比得上无数个昂贵的玫瑰花”。

    他把这支花带了回去。?

    难得的休息日,江言清去看他的干儿子。

    他的干儿子活泼好动,上蹿下跳的小揪着他的衣襟乱扯。

    江言清手忙脚乱寻找干儿子的亲妈。

    把小崽子抱起,往前巡视一圈,发现茉莉躲着人正打电话。

    茉莉神色焦急地举着手机:“你说你做个手术干嘛要藏着掖着?言清又不知道,你总能告诉我吧?”

    “你手的问题我说了多少次了,赶紧解决赶紧解决,你愣是不听!”

    “需要有人陪你?医生不是说手术很危险?万一你残疾了,我们这些朋友还得照顾你。”

    江言清抱着怀中的小崽子,脸色瞬间变了,站了会儿,当无事发生坐了回去。

    茉莉挂断电话,深深叹了口气揉揉脸,神色如常地进了房间。

    三天后,江言清回到了疗养院附近,他打听到徐庭旭在这儿的市中心医院做手术。

    茉莉那则电话显然是给徐庭旭打的,江言清告诉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只是确认,没有其他因素。

    一路询问,江言清到了徐庭旭的住院部。

    徐庭旭比上一次见更加瘦了,衣服穿在他身上轻飘飘的,低着头听着医生的嘱咐。

    他们似乎在说术前安排。

    江言清带着口罩,往前走了几步,藏在窗户边。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手术风险不是很大,你手部的问题拖太久了,所以才有影响。”医生语气里有指责,“应该快点来医院就诊。”

    江言清看不见徐庭旭的表情,只隐约听徐庭旭说:“有人需要他。”

    “行吧,身体是你自己的,我们说再多都没有用。”医生放弃谈话,“因为你没有家属,所以手术的责任风险同意书,你得自己签字。”

    “好。”

    医生和其他人商量着一会儿的手术安排,江言清站在窗户边看着徐庭旭把玩一支白刺玫的花瓣。

    护士问:“手术结束后你需要什么,我去帮你买。”

    徐庭旭触摸着花瓣,轻声道:“我想有人能送我一簇白刺玫。”

    护士:“?”

    徐庭旭自嘲地笑了笑,改了话,“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一小时后,徐庭旭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共计两小时结束。

    徐庭旭被推进病房,麻醉减退时,他起身动了动,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一簇花。

    “花谁送的?”徐庭旭盯着花。

    “不知道,有人指定送给你,让我们在你手术结束后放在你的病房。”

    徐庭旭急切地问:“他现在在哪儿?走了吗?”

    “不清楚…哎,你才做完手术,你怎么能不休息——”

    徐庭旭已经冲出了病房。

    柜子上的花是白刺玫,他想不通除了江言清外,谁能给他花。

    护士怎么也阻拦不住徐庭旭的步伐,徐庭旭很急,他怕江言清从此以后不再来了,也怕就此错过。

    跑到医院门口时,他终于看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江言清!”徐庭旭喘着粗气,叫住他。

    江言清步子微顿,却没有回头,再次抬起脚往前走时,徐庭旭朝着他的背影又喊了他的名字:“江言清!花,你送的吗?”

    江言清还是没有回头,像每一次徐庭旭看到的那样决绝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徐庭旭没有去追,他回到住院部被护士骂得狗血淋头还在傻笑。

    “主治医生给你动的是手,不是脑子!瞎跑出去要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徐庭旭只是笑,他很久那样那么舒心地笑了。

    一个月后,徐庭旭顺利出院。

    出院当天茉莉悄悄地来接徐庭旭。

    那天茉莉裹得像个粽子,天气已经炎热,她还带着厚厚的墨镜和丝巾,把自己整张脸给围住。

    徐庭旭笑话她,“不热?”

    “要不是为了接你,我至于把自己倒腾成这样?你有没有点良心!”茉莉怕被江言清发现她私自联系徐庭旭,做贼心虚。

    “哦。”

    “我怎么发现你今天心情很好?”

    徐庭旭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缓缓说着:“白刺玫盛开的季节,他也喜欢这样的日子,他开心,我就开心。”

    徐庭旭的手恢复得很不错,基本不会留下后遗症。

    茉莉发现徐庭旭恢复得真不错,肌肉精炼了不少,没以前看着瘦了,身上裸露出来扎实的肌肉,一准迷晕小姑娘。

    禁不住问徐庭旭怎么锻炼的。

    “以前就有。”徐庭旭三言两语解释着。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茉莉问。

    徐庭旭早有了打算:“公司那头有人帮我盯着,不需要我太过操心,我想留在这里。”

    这里有他和江言清的回忆,没有太多的误会,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与事,只是江言清和徐庭旭之间的回忆。

    再着说,他的农场需要人打点。

    “行吧,不管怎样,你都不缺钱。”

    生活在继续,所有人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茉莉照顾着她儿子成了富太太,徐庭旭偶尔会联系茉莉询问江言清的近况,江言清一直辗转着工作日渐忙碌。

    江言清的工作越来越忙,行程已经排到了月底,为了有充足的时间休息,推掉了不少工作,他再次有了退圈的想法。

    ?

    钱赚不完,况且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不缺钱。

    他想弥补年轻时因为窘境的梦想,他想去旅行。

    想法一经形成不可收拾,茉莉头一个反对。

    “你一个人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

    江言清的身体状况还在恢复期,起码两三年后反复进行检查,才能彻底安心。

    “我一个人可以。”江言清逗着他的干儿子。

    茉莉还是担心,她想自己陪着江言清去,两个人的意见得不到统一,这事变得不了了之。

    回了工作室,一进门他的助理捧着一簇花,“江哥,今天的花开得特别漂亮,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吗?”

    自从江言清偷跑去外地,他们工作室在一个月后每天都能收到不知名人士送来的花。

    送给江言清花的人很多,最多的是郁金香红玫瑰一类的,这种不值得看的小花倒是少见。

    每次江言清收到后表情都淡淡的,但没有要求他们转送或者扔掉,助理收到花后,总是放在江言清办公室的台子上。

    “随便。”江言清看了一眼说着。

    助理一听就知江言清的意思,照例把花放在原先的位置上。

    花的正中间掉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白刺玫开得很好,你愿意来吗?】

    署名是一个英文字母:X。

    助理把卡片交给江言清。

    “江哥,这个X是谁?你会去吗?”

    江言清盯着那张卡片看了许久。

    ……

    这天一大早,徐庭旭站在农场门口等。

    “老板等谁呢?”

    “听说是在等他喜欢的人,这不是农场里头花全都开得很好,等人一起参观。”

    “对方回来吗?”

    “应该会吧。”

    徐庭旭从早晨等到了晚上,他一直站在农场正门口,但他想等的人一直没有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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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那张徐庭旭给的卡片, 被江言清一直丢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卡片上应有农场的地址和邀请日期。

    江言清一直丢在抽屉,今天才有空打开看了眼, 徐庭旭约他的日期就是今天。

    他的助理还记得这件事,特意询问他, “江哥, 要把今天的行程空出来吗?”

    江言清关上抽屉,没什么表情地道:“今天还有专访不是吗?我今天没有别的计划,专访结束后,直接送我回去。”

    “好的。”助理不敢多问,低声回答。

    某知名电视台想对江言清做独家专访,对方诚意十足,提前大半年联系江言清的工作室,给出的价位高不说, 非常愿意配合江言清的时间。

    对方太过诚恳,工作室不好再拒绝, 询问江言清。

    江言清本要拒绝接了个电话后改口同意,紧接着两头人安排访问, 时间就定在今天。

    专访是以直播的形式进行对外公开,没什么宣传直接空降。

    即便是空降, 一旦挂上江言清的名字一定受到颇高的关注度, 刚开播不久来直播间的观众数量一股脑的涌入。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庭旭自然得到消息。

    他拿着一部手机, 坐在自家农场大门口看着镜头前的大明星江言清。

    这次专访的主持是电视台颇有名气话题度颇高的美女主播宋靖,她一身白色西装外套也抵挡不住妖娆身姿。

    开播前两人对了一遍稿子, 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只是江言清总觉得面前的这位主播在哪里见过。

    正式开播, 节目组第一个镜头给了主播, 由主播介绍今天来的嘉宾。

    镜头里的两人,一个身姿火辣,一个清雅脱俗,弹幕上高呼视觉盛宴。

    宋靖询问了关于江言清消失大半年的原因。

    江言清诚实回答,治病去了。

    弹幕一水发着心疼。

    宋靖继续问:“下面是粉丝们特别交待我一定要问的,他们非常关注您的感情近况,请问您现在是单身吗?”

    “是。”

    “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访谈,当然那则访谈对您而言不是那么愉快,您对外提起过曾经和人交往过,有这回事吗?”

    这个问题明显超出了稿子范围内的。

    江言清侧着身背对着镜头看了眼助理。

    助理显然也慌了,他也没想到,这则访问等了他们那么久,应该不会出任何差错的,女主播竟然在公开场合换了采访稿子。

    直播过程不能中断,一旦中断外界猜测非常之多,对于江言清而言是不利的,这则问题江言清必须回答。

    江言清盯了着宋靖,缓缓道:“有,所以?”

    宋靖笑了一声,“抱歉抱歉,我曾经也是您的一位粉丝,所以对您的事产生好奇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江言清拧着眉,“所以?”

    宋靖问:“您对前任有什么看法?或者不防告诉大众您能坐上今天的位置靠得是什么?”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镜头前的观众全都瞳孔地震。

    唯独江言清淡然自若地看着她。

    他这回想起来了,这位女主播到底在哪里似曾相识。

    多年之前他记得纪锦身边有位朋友,身材火辣在电视台工作,期间给过他不少绊子。

    结合刚才临时换提搞的访问,大概能确定面前的这位主播和纪锦认识,并且问他的问题是故意为之。

    大概先前欺负江言清欺负惯了,理所当然地认为江言清会怕这套,在大众面前出丑,殊不知江言清早就不在意了。

    只是江言清想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把他和徐庭旭之间的事翻出了给他们电视台炒作?还是凭借这点事情像从前一样害他没了工作被全面封杀?

    江言清冷着一张脸,在这一刻他厌烦了被人拿枪使制造话题度的日子。

    除了拍戏之外,江言清很少接其他事,但圈子里难免会有还人情的时候,他愿意接这档访谈是考虑到上部剧在片场照顾他的前辈,亲自给他打电话邀请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

    但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怎么,江先生害怕了,不敢说话了?”那叫宋靖的女主播和从前的纪锦一般,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停留了有半分钟之久,江言清忽然笑了,神态变得凌厉,这是他对外从没有出现过的表情,姿态不紧不慢。

    “所以呢,你觉得我成为影帝是买来的?我一部戏接着一部戏拍是靠人上位的?那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问给我颁奖的评委,找我拍戏的导演,问问他们我是被谁捧上去的。”

    江言清命令道:“把手机给她,我就坐在这里等你打电话过去,一个个问,如果没有,你将为你今天所说的话负责。”

    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硬气,把直播间的粉丝都吓了一大跳,随后粉丝表示支持!

    【哪里冒出来的蠢B!说我江哥靠人捧,你捧一个给我看看!】

    【真当他没粉丝了?】

    【电视台从哪里请来的三流野鸡主播,真没教养。】

    宋靖显然被江言清反击地话语愣住了,她以前跟着纪锦周围朋友圈混的时候,江言清什么都不是,现在窜得那么快,自然以为江言清还是原来那个好欺负的江言清。

    演播厅内一时之间很慌乱,其他人把电视台的台长都请了出来,吩咐人进广告把江言清带下去好言相劝,更换另外一位主播。

    新闻热度上升得特别快,有江言清的新闻一定是头条,网友们基本站江言清。

    最终访谈草草结束,江言清被带去台长办公室就坐。

    刚进台长办公室那一层,江言清就听见宋靖不服地对办公室主任道:“我凭什么不能问?在粉丝眼里他纯真善良,但他害得我朋友过得很惨,我必须揭发他!”

    主任觉得她疯了,叫人事上来解除合同关系。

    时隔多年,江言清也没想到纪锦有关的人能出现在他周围附近,他们和纪锦一样自大妄为,真是烦透了。

    台长安抚他,“放心,她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彻底被赶出圈子。”

    这是台长看在他的面子上,要换做是以前的江言清,被赶出去的不会是女主播。

    江言清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坐在台长办公室的沙发里。

    “楼下现在聚集了你的粉丝为你讨说法,我们得去安抚,你在这里呆一下,等人散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今天的事我非常抱歉,赔偿问题我会和你的工作室联系。”

    命人好生招待江言清,台上忙其他的事去了。

    江言清陷在沙发里,今天发生的事突然又离谱,惹得他头痛。

    隔了会儿,办公室渐渐蔓延着一种烟味,江言清闻不惯,推开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来到楼下,外头下着雨,聚集的粉丝少了许多。

    转头瞥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了。

    江言清打算回去时,在电视台一楼的窗户口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徐庭旭撑着一把伞,遥遥望着江言清,发现江言清看向他,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江言清瞥了眼,冷着一张脸上了楼。

    徐庭旭跟着往前走了几步,被电视台的玻璃门挡住了他的路。

    那直播他一直有看,见那主播面熟不对劲,丢下所有事,开着车连续赶了五个小时,生怕江言清出什么事。

    在楼下等了会儿,徐庭旭被台长请了进来的。

    台长今天得伺候两位祖宗,脸上挂着的笑就没停下来过,“徐总您怎么来了?哎哟,您身上都淋湿了,我找件衣服给您换?”

    徐庭旭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江言清,随意点头。

    台长去给徐庭旭找衣服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来干什么。”江言清冷声问着。

    徐庭旭没有因为江言清糟糕的情绪而不快,轻声道:“我在农场没有等到你,看见直播…所以我赶过来了。”

    “来看我笑话?”

    “不,帮你。”

    徐庭旭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脸上的表情带着点笑,倾刻间江言清忽而想起大学时期的徐庭旭。

    那时的徐庭旭笑容肆意,不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

    江言清抿着唇,终于决定面对他长时间以来不想面对的问题,“徐庭旭,你想跟我破镜重圆?”

    徐庭旭掐着手掌心,看着他。

    “你觉得我们还能破镜重圆?”

    这个问题其他人说这话或许可以随意发挥,但徐庭旭知道,他不能。

    果然不等徐庭旭开口,江言清回答了他自己的疑问:“镜子破了就是破了,沾粘缝合也变不回原先的模样,始终有裂缝。”所以为什么还要和我纠缠不清?

    徐庭旭动了动唇,掐着的手掌心逐渐施加力道,慢慢说着:“即使破碎了,在我心里仍旧是最美的镜子,变成什么模样我也能小心维护。”

    “有用吗?一旦有风吹草动,裂痕加剧,镜子不再是镜子,而是扎伤人的利器。”

    那些过往的回忆,哪一样不伤人?

    “镜子刺的只要不是他自己,其他的在我眼中,都无所谓。”

    徐庭旭顿了顿,低声道:“对我来说失而复得更加珍贵,就算让我被镜子伤得遍体鳞伤,我也愿意。”

    “为什么不能再找一个新的,非那扇镜子不可?”江言清不明白,徐庭旭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对,非他不可。”

    一腔的火气砸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江言清憋了一晚上的气,像是自嘲又像是对徐庭旭的控诉,质问着:“你觉得现在还有意义说这种话?”

    两人之间纠缠的死结,始终存在着。

    徐庭旭回答不出,只能沉默。

    江言清索性放弃了,他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语气不再焦躁像是无奈,“徐庭旭,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做那些,你明知道我不会感谢。”

    在工作上徐庭旭帮了他很多,其他方面也是,这其实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徐庭旭做得那些江言清没有一点点改变态度是不可能的,却也达不到和解的程度。

    如果X不是徐庭旭,或许江言清真的可以不用想这些,但答案早已公布,X就是徐庭旭。

    徐庭旭看着他,很想安抚此刻的江言清,“我想对你这么做,没有理由。”

    台长找到了一件外套,他推门而入打断了里面的气氛,“徐总,只找到这件,您将就着穿。”

    “江先生,粉丝都散了,我们走吧?”

    沙发上的两人起身,徐庭旭接过台长的外套,他并没有穿,转头披在江言清的身上,“不要有负担,我只是想对你好,没有其他的。”

    台长想送徐庭旭回去,徐庭旭说他来另有原因,他自己可以回去,至于原因没有说。

    一行人送两人去地下停车场,所有人都没料到,地下停车场也能出事。

    被电视台彻底辞退的宋靖一直在停车场,她向所有认识的权贵打电话帮忙,可惜无一例外拒绝了她,并且告知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今天她只是想碰碰运气,想更上一层楼,以往临时改稿子都不会被说,怎么轮到江言清就不一样,明明之前的江言清任由她欺凌。

    宋靖猛吸一口烟,坐着她花了许多钱购买的豪车,死死盯着江言清的方向,冲了过去。

    远光灯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台长以及身边的人见一辆车发疯般得朝着这边冲过来,吓得六神无主早就四窜跑了。

    江言清低垂着头发消息,还没察觉到周围发生的事。

    等到缓过神来,徐庭旭已经先一步抱着江言清闪开,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车的主人是想吓唬江言清一下,奈何车技不行,刹车踩得不及时,方向盘猛打,撞向停车场的墙面。

    江言清惊愕回神,他被紧紧抱在怀里。

    徐庭旭背部有擦伤,人没什么事,但还是得送去医院消毒检查。

    一行人各自忙乱前往医院。

    停车场的事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他们进医院时,大批的媒体和粉丝堵在进出口,对着他们拍。

    人多眼杂,也不知是谁忽然从人群中扔着装满水的塑料瓶,直直朝着江言清而来。

    江言清没看清那是什么,他脑子里瞬间涌现出多年前被人诬陷粉丝向他扔鸡蛋脏水的画面,脚步根本没法挪动,瞬间满头虚汗。

    徐庭旭下意识把江言清紧紧护在怀里,塑料瓶砸在他的背板上,忍不住闷哼一声。

    江言清紧张地揪着徐庭旭的衣袖。

    徐庭旭温柔地亲哄,“言言,没事了没事了。”

    江言清还是害怕,脸色苍白透明。

    徐庭旭的眼眶红了,慢慢拍着江言清的背板轻哄。

    良久,他懊悔地道:“我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误,是那天让你独自跟着纪锦和那群人拍摄那次节目专栏。我总在想,如果可以拿我的命交换那天,我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莫名的江言清鼻子微酸,低声地回答:“但那一天到底发生了。”

    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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