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正在纠结一个严肃的问题,她的初吻到底是交给了英俊可爱的骑士,还是被某只傻缺大野狼一口舔没了?
“我不是小狗!”少年胀红着脸驳斥。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哪怕面对五十五只猎狼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黑狼此时遇到了毕生最棘手的敌人。
狼人的克星──月女巫气呼呼地瞪他,她的手上甚至没有任何狩猎的武器,却只用一个眼神就将恶狼钉着死死。金色的午光暖风吹开她垂长的袖子,柔软又刚毅,像极了白鹅展开翅膀准备攻击的架式。少女的面容绽开着花儿似的艳粉,唇也是,沾了露的瓣泛着莹润润的光,那是他的……
穆夏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就像冰冷的蛇竭力爬向阳光,生有缺憾的本能渴望着圆满的亲密,而对于狼来说亲密就是气味、是让所爱之物沾上自己的气味。
午后的太阳太大了,莳萝用力拉下自己的兜帽,也挡住那人的视线,现在嘴唇就像抹了层蜜,擦也不是,抿也不是。谁要吃这小狼的口水!
明明尾巴都还没露出来……月女巫羞恼自己又一次被这只魔物诱惑,甩手就想吹散丝缕的暧昧之气。垂长的袖子彷佛振翅而逃的羽翼,立刻被人伸手用力捉去。
“再试一次……莳萝。”
一双汪绿的眼眸直勾勾看过来,少年边舔着嘴边黏了上来。莳萝想着这不是小狗谁还是小狗?
他像念诗一样:“刚才是第一次,再一次……”
声音可怜兮兮,但动作可叫那迅速,骑士执剑的手看着只是拉着袖子,却像捏着一只小鸟,轻柔却足以桎梏它的力道。莳萝想扯出袖子,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力量将她拉过去,
少年的气息温厚干净,透着身上那层皮革猎衣,洽当好处的热度彷佛被阳光烘烤和熏染过的,就这么悄然无声包围上来。他明明还是人的模样,莳萝却感觉自己被某个大型动物小心翼翼圈在厚厚的皮毛里,尖锐的爪牙全被收起,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不容抗拒。
身穿猎衣的骑士其实并没有踰矩触碰少女任何一吋,只能捏着那雪白的缎袖,小心掌握着那份距离,却几乎是将她拢在怀里。
霍尔卓格的金发碧眼点缀着最有欺骗性的人皮,少年本就秾丽至极的美貌彷佛涌动的彩墨、融化的夕霞,看一眼都要被沾染上他的颜色,靠近一点就染上他的温度。
穆夏睁着猫一样的碧眸:“莳萝…….我会了,真的。”
他又在诱惑她了。莳萝又闻到了那个气息,炽热的甜香,带着皮革的重量、阳光的温度,像极了一只心痒难耐的爪子,轻轻挠着她。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气味?少女脑袋晕眩炫的,抬眼想去寻找顶上的太阳,一片乌云似的影子沉甸甸压来,还是无害少年人的轮廓,但那漆黑的狼影却已经大到足以遮蔽天穹,吞食日月。
日光渐变,风云涌动,细细的凉风刮过颈后,像是被一根针刺了一下,月女巫突然想到,精灵说那是野兽发/情的气味。
穆夏正迷醉着低下脑袋,突然感觉唇上一触,下意识伸舌一舔。
“你还说你不是小狗。”
月女巫睁着清亮的眼睛,一根手指压在少年唇瓣上,指尖盈润,微微亮着一点水光。
穆夏睁大眼睛,俨然就是被主人捉到偷吃的模样,他无辜又生气辩解:“我不是小狗。”
“就是。”少女微微喘气,背后绵黏着一层热汗,像是刚从盛夏的暴雨逃了出来。
她想到上次的擦枪走火还没过去半个月,狼的发情期有一整个月……..穆夏刚才那眼波泛滥的模样,清醒过来的莳萝下意识就想到一个贴切的形容:欲/求不满
穆夏没有发现自身的变化,但莳萝却嗅出了他的异常,冰冷的铠甲都关不住躁动的野性,本来克制的骑士变得越发猖狂,越发有攻击性,或者说变得越像……狼了
月女巫看过大人们驯服躁动的公马,调解过角冠纠缠的雄鹿们,雄性的争斗和凶性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繁衍,前不久她看着黑狼在赛场争斗后,近乎失控地跑向自己。
后颈还凉飕飕的,差点被发/情的野兽叼着走,莳萝觉得自己有必要叫醒这只快被本能支配的狼。
穆夏依然毫无自觉:“我不是小狗!”
他从没有如此恼恨过冷静得近乎无情的月女巫,正咬牙切齿着,眼前晃着那根诱饵般的指头,黑狼一时间恶胆丛生──
莳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指头一热,先前口口声声拒绝当狗的少年突然发作,一口咬住她伸出来的手指。
尖长的犬牙抵在圆润的指头上,微微用力,浅浅一小口,没有见血,但莳萝全身血液都往那根手指流去,双脚差点没站软。柔软湿润的暧昧中藏着一根锐利的威吓,莳萝可以想到只要轻轻一抽,那颗有着匕首锋利的狼牙就会在自己的手指滑破一道血红的口子。
她很快恢复冷静。
还真的是狗,专咬吕洞宾的那种。
穆夏本来就是一时冲动,一抬眼看到莳萝的表情,他瞬间松下力道,几乎是含着那根手指,然后心虚似地松开了牙。
少女嫌弃地往袖上抹了抹,随后一把推开他:
“你就是小狗,还是咬人的小狗!”
“我不是狗!”
“狂犬病的小狗!”
“我不是狗!什么叫狂犬病?”
两个人狗来狗去,绕了一圈水池,穆夏转头就看见一群白绒绒的大狗舌头一摆,哈哈哈哈直喘着气,心下更是羞恼不已。莳萝怎么可以拿那种蠢样来形容自己?
他才这么一想,少女袖衣一摆,直接逃进狗群。
“你说得对,你不是狗,狗那么可爱,那么听话!”
她才抱着一只白犬,就有无数颗脑袋深过来,毛绒绒的白宛如置身在柔软的雪地。一只大狗热情地招呼过来,大舌头往少女脸颊飞快一舔
“敖呜!”
狗狗哀鸣一声,夹着尾巴跑了。穆夏收回手,冷冷瞪着那只不懂尊卑的低等犬类,然后………然后他后脑杓就挨了莳萝一个板栗。
他下意识辩解:“狗最脏了,谁知道刚才舔了什么东西。”
少女清亮的目光像把匕首杀过来,穆夏被杀得措手不及,只能补充一句:
“我的话呢,每天进食完都会用薄荷叶和柠檬水漱口。”
莳萝:谢谢喔,我并不想知道狗和狼的口水谁比较香。
月女巫已经拒绝和这只脑子不在线上的雄性动物沟通。
坐在池边的少女冷硬得像块冰,身上的白裙圣衣一尘不染,彷佛与池中央那座大理石神像相对而坐,但天穹炙热的视线一扫,便就分辨真假。
白裙柔柔散着月的皎洁,绣在裙袍暗处的金银丝线彷佛活了过来,精灵的手艺编织出游鱼的金光、莹润的银露,全都是用来赞美这位与星月有缘的新生女神──这位黑发白衣、真正行走在昼夜间的神使。
黑狼学乖了,不敢说话,安静地陪在少女身边,不时瞪几眼那些蠢蠢欲动的狗。
莳萝往脸上打了一掬清水,把那些昏昏胀胀的香气和暧昧都洗掉,泌凉的微风钻入鼻腔,脑里的思绪澄明一空。月女巫瞪着倒影上的狼,嘴角却藏着笑。
无论再怎么凶猛的野兽,当它跟上来的那一刻,就和人类有了联系。
大女巫捉着一只迷路的黑熊幼崽,教着小女巫们何谓驯养。
耳边轻轻碰了一声,少女下意识转过头,
就在至高神神像的瞩目下,以神之名百战百胜的少年骑士单膝下跪,彷佛刚才被凶悍的对手打落下马,甘愿认输。
“是我无礼在先,女士。”
斜阳赤红,修长的影子如弯折的残剑,彻底败在淑女那柔白的裙衣下。
“请妳责罚我吧。”骑士碧澄的眼眸毫无杂念,像是洗干净的绿叶,等着她伸手摘取。
少女躲在神像庇护的阴影下,观察他的示弱。那块狐狸皮歪歪挂在他脖子上,简直不象样,莳萝说服自己伸出手。
穆夏感觉她动作,那姿态就更为谦卑,迁就着女孩的身高,乖乖垂下脑袋,
他从未真正领教过月女巫的厉害,不知自己这身皮囊够不够挡?现在就连银剑都无法刺入他的皮肤,狼王甚至想着如若莳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强大,那之后也许………
少年感觉照在身上的太阳有着奇异的热度,过于紧身的鹿皮猎衣裹着坚硬的人身微微疼痛,他像是被束缚在皮茧的毒虫,听着底下的心脏和血液充满躁动的蝉鸣。
这么想着,头上一重,穆夏还没反应过来,少女的手已经穿过他那头灿金金的毛发,毫不客气地撸了几把。
“莳萝……妳、.妳不要这样……”穆夏被撸得抬不起头,下意识想甩开,但那只手却更快,像条滑溜的小蛇,顺着发根最敏感处,突然一口叼住柔软的耳垂。
少女的声音轻松惬意:“你不是要我惩罚吗,这就是了。”
力道根本就不痛,但那温凉的体温却彷佛火钳子似,直至少年耳根子完全泛红都不肯松开。女巫的手指拥有可怕的魔力,所触之地皆是赤红热烫的花火。
“不要了!”灼灼烈阳在身上打出鞭笞般的汗渍,穆夏再也承受不住,向前一倒,歪歪斜斜倒在少女膝盖上
美少年眼睫濡湿,眼眸盈绿,彷佛正惨遭辣手催花,但仔细一看,一对尖长的双耳从金色的发丝窜了出来,在少女温柔的掌握下舒服地一抖一抖。
“知不知错?知不知错?”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看他像小狗一样趴在自己腿上,眼眸汪绿一片,莳萝还不罢休,直把那对尖长的狼耳当成花瓣蹂/躏:“所以是谁的错?”
“………是我错、是我错……….”
“谁是小狗?”
“我…….我不是!”少年迷迷蒙蒙间咬紧牙关,坚守着最后一丝魔物的尊严。
莳萝佩服他的坚贞…….行吧,总有一天会让他开口自己承认。
她放开手,穆夏立刻挺起身,脑袋还是垂着老低,平复呼吸,
金发碧眼的少年对着池面梳理衣着,一眼都不看莳萝,那矜贵自爱的模样彷佛自己才是那个被调戏了的良家姑娘,前面那只流着口水努力拐人的大野狼从不存在。
莳萝就看着他装,少女觉得现在自己可以满腹自信告诉月精灵,她其实根本不用魔法,赤手空拳就能对付狼王。
她拍了拍偷偷伸来的狗脑袋,穆夏无暇顾及,他那对狼耳朵彷佛和他过不去似,直挺挺竖着,躁动的血液一时半晌都无法平下。
穆夏越急动作越大,随着他抬起手臂,脖颈露出一道利光。
一条金属的吊坠被甩了出去,池面银光一闪,像是有条小鱼逃窜出去。
没等穆夏动作,莳萝一个指令,一只白犬就冲了上去,水花飞溅,没一会大狗就兴高采烈咧着嘴,叼着那吊坠朝向自己的主人……它毫不犹豫地越过伸手的穆夏,挺着满身湿漉漉的毛向莳萝邀功。
“乖孩子!”莳萝拿起那金属吊坠,第一眼扫过去,没觉得什么,但模模糊糊的印象却莫名烙印在脑中,像个急需填补的空隙。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手掌细细摸索。
这是一把细身宽头的青铜钥匙,莳萝想起来了,月桂告诉她,穆夏正在研究一个术士的秘盒。
那钥匙看上去没什么装饰,唯有钥匙头做得异常扁大,头上雕刻的似乎是飞鸟形状,笨重的扁翼往两侧舒展,比起一般设计精巧便于携带的开锁钥匙,它太大了,更像是把手等零件,像是从某个东西拆下来……!
莳萝心头一跳,她立刻撇开视线,看向池水粼粼波光。
不能露出异样。
“莳萝?”
少年的脚步声异常轻巧,他来到自己身前。
“还你。”莳萝没有抬头,只是随手将钥匙丢给他,自顾自地摸着狗玩,但顶上的阴影却始终没有离去
“妳不问问这是什么吗?”
糟了。
莳萝拉下兜帽,不着痕迹地补救:“谁知道你们银骑士都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也是。”
少年随意应下,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对,但同样敏锐的猎人透过水上的倒影已经看到野兽的目光,那双比月还要亮的瞳目,粼粼的、铄金的光在水面上绰约浮动。
莳萝还看到了自己,带着鲜红兜帽的少女一脸无所畏惧,对自己鼓励一笑。
“我再找一个东西,莳萝。”
月女巫从红帽下抬起头,与黑狼对视。
“喔,说来听听,我会帮你留意。”
既然如此,那就不演了,来争个高下吧。
狼笑得露出尖牙:“我在找一个预言,一个关在盒子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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