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定亲之时,王熙凤在家中事务忙乱,且贾母因此事心中不自在,众人皆不好在贾母跟前谈及此事。是以,王熙凤并未去定亲宴。加之姬家规矩重,男子过了七岁就少有在女眷之中玩闹的,并不似荣国府一般,十来岁的小爷也常被叫出来见礼。王熙凤倒是从未见过姬琅,只是听贾琏贾茂等人提及过,再者也相信林如海必然舍不得委屈女儿。倒也不以为意。
今日送嫁,虽男丁女眷并不在一处,到底贾敏已去,唯有林如海受黛玉磕头,隔着屏风,王熙凤倒是难得远远看到了姬琅一面。
时下风气男子以面若好女为美,贾家自然也不例外,宝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载,眉如笔画,眼如桃瓣,睛若秋波,便是众人皆赞的好样貌。接触过的人家里,柳湘莲装扮上台亦是被薛蟠惦记,秦钟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状似女儿态,世人看来容貌似更在宝玉之上,琪官更是以妩媚风流著称,世人夸赞样貌,皆是如此标准。
姬琅却不似这样的样貌,他能被点为探花,容貌自是不差的。生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鬓若堆鸦,端的是潘安再世。且并不似宝玉等人一股脂粉之气,反倒是龙章凤姿,高挑魁梧。王熙凤见了不由同迎春说道,“瞧着倒不像个书生,竟有几分像个将士了。”
迎春笑道,“我听我们爷提起过,姬家规矩重,除了读书,对骑射也十分看重,且下场之前都要跟着师长去外头游历两年,比一些勋贵之家的爷们儿拳脚不知好多少。”
王熙凤闻言,想起贾府那上上下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见个虫蛇便吓白了脸的爷们儿便笑了出声。勋贵之家除却从小操练,预备送入军中的,正经能有几个会武的,不禁笑了出声,道,“这样的倒好。”
贾母见姬琅生的极好,又眉目清朗,举止有度,心中这才放心一些,听到王熙凤的话不由取笑道,“我见你往日里喜欢的可不是这样的,怎的,是琏儿不好了?”
此话一出,诸位太太都笑了起来。在场大多都是相熟的人家,且这些年荣国府只一个王熙凤四处应酬赴宴十分活跃,又是个爱开玩笑的,哪里不知道她平常如何。
王熙凤被打趣惯了,横竖脸皮也厚,笑道,“好不好的,日子还不是得过。看别人家的后生,自然是俊秀乖觉的最好了。过日子却要当家的担得起来,这姬家哥儿瞧着是个稳重的,作为娘家人,自然不愿意家里姑娘给人当半个娘了。”说着又把迎春也拉过来笑道,“太太们瞧瞧,我们家的女婿,哪个不是这样的人儿?我们二妹妹如今可真是一点主见都没了,回来两日,十句里足有七八句带着&039;我们爷&039;,把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众人又是一笑,迎春脸涨的通红,忙道,“与我何干呢,嫂子尽拿我说笑。”
楚家杨太太却笑道,“迎儿就和我女儿一般,我每每看了她,只觉得我家那小子不配。笨嘴拙舌的,也就做事儿还过得去。”说着又看向前头,黛玉已磕头被林松背着上了花轿,又是一叹,“我们养女儿家的,不就图女儿顺心如意一辈子吗?将心比心,谁又没有女儿呢。小郎君生的再好,也不如踏踏实实立得住好。又不是宋玉潘安,哪里能拿脸吃饭呢。”
此话在场太太们听了皆是点头不语。除了邢夫人这样无所出的,在场的诸多诰命皆是有女儿的。林家故旧虽说家中没有女儿的也有不少,只是能因黛玉赴宴交际而熟悉到亲来观礼添妆的多是黛玉手帕交的母亲,是以到场大多都是有女儿的。
儿子再如何不出息,到底还在自己家,尚能为其筹谋,女儿嫁了出去,若是嫁的不远,尚还能照顾一二分,若是嫁的远了,便是担心也无法插手。且这世道女儿家本就委屈些,男子娶妻若是有所不满,尚还能纳妾。女子不能反对,亦不能找情郎,还得侍奉公婆养育儿女操持家务。便是有心醋上一场,长辈们反而说媳妇的不是,前世贾琏在王熙凤生日上做下丑事,贾母如何说来?“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
大家都是从孙子媳妇、儿子媳妇、太太、老太太这么过来的,哪里不知道做女儿的苦处。开明者如杨太太、季家太太等,以真心换真心,并不磋磨儿媳妇。多的却是见不得儿媳比自己享福的。只是作为母亲,谁又舍得女儿家受苦?如贾母这等曾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自然心下十分认同杨太太之语。
后半程婚仪在姬家,在场的都是送嫁的女方亲友,自然未能得见。
回了贾家,却见碧痕等在梨香院内,神色颇为焦急。王熙凤不免奇道,“你不在宝玉跟前伺候着,等在这儿做什么,若是有事,打发人和我们院里的丫头说一声,等我们回来了再过来就是了。”
贾府众人的丫鬟皆是有定例,虽说算上每人房中粗使的小丫头,也有浩浩荡荡十几二十来个人服侍。可贴身得脸的却不多。贾府里唯有贾母有八个丫鬟服侍,太太一辈则是四个,奶奶姑娘小爷们也不过正经两个贴身二等的丫头。宝玉房中从前有名有姓的丫头都快比肩贾母了,名义上却是从贾母或是王夫人处分了去的。从前人多,分了活儿来,宝玉房中的丫鬟们大多十分清闲,这才闹了许多故事出来。后来王夫人动了怒,把晴雯等人赶了出去,人数少了不少,一时之间副小姐们也是有些忙不过来,少有出来串门的时候了。
何况碧痕如今在宝玉房中仅次于袭人、麝月,寻常传话轻易使唤不到她们几个,难得能在外头等候这许久。
碧痕忙上前急道,“宝玉从昨儿起就呆呆的,老太太、太太们去了林家,我们也不敢去惊扰了林姑娘的喜事。这时候也不敢叫老太太忧心,袭人让我过来找奶奶拿个主意。”
王熙凤一愣,忙追问道,“是怎么回事?玉可还在不在?”
宝玉常有行为偏僻性乖张的时候,从前也有几次痴狂起来摔了玉,行止奇异的时候。
碧痕愁眉苦脸,道,“玉还戴在他身上呢,我们日夜盯着,并没什么不妥。只是……”
王熙凤见她面上不同寻常,便知有所缘故,只是不好言说。进了屋子只让顺儿在一旁服侍,便问,“只是什么?”
碧痕垂着头,小声道,“二爷一直念着林妹妹。这两日林姑娘出门子,我们不敢叫人知道,也不敢去请大夫。”
王熙凤闻言恍然,原是因着这个。王熙凤虽二世为人,却也不知道宝黛二人前缘诸事,但约莫也看出宝玉待黛玉格外不同。前世是因着黛玉无依无靠,唯有一个宝玉待她真心,宝玉更是常说黛玉若走了,自己去当和尚的话来。便是王熙凤自己,前世也没少打趣二人。今生黛玉未曾一腔心思寄托于宝玉身上,甚至并不如何亲近,到底二者命中有缘,倒也算知音,情分亦和旁人不同。
宝玉对女儿家向来不同,这事说来可大可小,若拿金钏、晴雯等人出去后他难过非常,或是迎春出门子之时宝玉苦闷之语,推说是姊妹情分倒也过得去。偏王熙凤知道宝玉前世真真后来去做了和尚,虽不知黛玉的缘故占了几分,只怕传了出去叫黛玉不好。
碧痕又道,“奶奶和林姑娘亲厚,许是见了奶奶,二爷能好些?”
王熙凤皱了皱眉,今生自己有意躲着宝玉,并不如前世那般亲近,且如今宝玉也大了,自己过去并不合适。
正待说话,却见外头丰儿来回,“麝月来见奶奶了。”
麝月是听到王熙凤等人回府的动静,又见碧痕没回来,这才过来。
王熙凤见了她,问道,“宝玉还是那样?你过来了那边可还够服侍?”
麝月知道碧痕已回了话,点头回道,“还是那个样子,袭人放心不下二爷,一直守着。”
王熙凤道,“今儿已晚了,我不方便过去,明儿我叫小红去看看,若是还是不醒神,悄悄请个太医,便说是宝兄弟不舍得姐妹出嫁。若还是不成,便打发人去清虚观请张爷爷罢。”
麝月和碧痕对视一眼,见王熙凤一脸疲惫,亦是知道嫂子去年轻小叔子房中不大合适,这才回去了。
次日小红去了一趟,回来回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说话呆呆的一直念着林姑娘,吃喝更衣却没什么妨碍。请了太医也只说心神入了迷,茗烟已去清虚观寻张爷爷拿主意了。”
不料张道士亦是对此无法,宝玉房中的丫鬟们也快瞒不下去了,不料到了黛玉回门之日却是有了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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