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油盐不进,皇帝问了几句,也就罢了。
贾敬去的时候,正值甄太妃丧事。贾珍贾蓉等人请假回去奔丧。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当今当初一见此本,便诏问贾敬何职,得了奏报,额外恩旨过: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自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这样的旨意一下,贾府中人谢恩,朝中所有大臣,皆是称颂不绝。
贾敬的丧事,原就是当今在功臣之裔之家里立的典型。如今贾珍不孝之名被董御史具本上奏,当今极为愤怒,立时就将人捆了。如今见惜春对贾珍等人如此冷漠,便知贾珍之事只怕大多是真的。
次日,便听凤藻宫内有人来报,原是元妃发动了。元春有孕一事已然许久了,自然准备的事事妥当。闻得消息,惜春便想回了凤藻宫,太后道,“你一个未出门子的小丫头,便是回去又能帮上什么忙不成?竟是在这里等着消息就是了。”
惜春道,“长姐如此,臣女却是安逸等着,实是不合适。”
太后劝了两句,见她坚持,便也不拦了,点了两个身边的嬷嬷陪她一道儿回去。
元春的年纪已经不小,又是个敏感的性子,在有孕之前便是个小心翼翼的,有孕之后越发谨慎了。孕中保养的不好,生产便比旁人艰难了几分。
惜春守了一日一夜,见来来往往的动静,面上发白。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方才听到殿里传来稳婆的声音,道,“生了生了!”
片刻后便见一个稳婆抱了一个小襁褓出来,襁褓之中传来小猫儿似的哭声。稳婆抱着孩子报喜道,“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惜春略略看了看,便问道,“娘娘如何了?”
抱琴亦是出来了,面上虽憔悴,却不掩喜色,对惜春道,“四姑娘,方才太医已然看过了,娘娘并无大事儿,只是要好生将养就是了。”抱琴心中却是一叹,元妃生得艰难,这次又得的是一个儿子,日后便是当今和太后不做手段,也不可能再有身孕了,此次身子已是大亏了,虽性命无碍,也不知道要修养多久才能恢复。
惜春却不知道这些,闻得元春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这皇子生得瘦弱,并不似惜春从前所见王熙凤所出的哥儿姐儿健壮,也不知是否能养的活。
贾家之前因着王熙凤和元春得了太后想要个公主的话,唯恐贾家得志猖狂刺了当今和太后的眼,便一口咬定怀的是女儿。如今看来却是个儿子,惜春知道王熙凤等人的想法,不免犯愁。荣国府一支虽受了王熙凤等人的筹谋,不似宁国府人那般猖狂,但到底因着后妃母家的名头,也志得意满。如今元春还得了一个皇子,下头不知有多少心思要出来了。
只是如今却由不得惜春如何,忙让人给太后、皇帝报信。
太后和皇帝得了信,皇帝不置可否,太后一叹,吩咐道,“按着例子赏罢,让夏守忠去贾家报信。”
贾家得了消息,上上下下喜不自胜。贾政王夫人尤其神采飞扬。王熙凤闻得是一个皇子,心下暗叹,关怀了元妃几句,便请了夏太监下去吃茶。贾母吩咐上下俱赏一月月钱。贾家上下挂上了彩灯,又点了几挂鞭炮。贾家众人又换了衣服,进宫谢恩。
贾家众女眷进了宫,到太后跟前请安谢恩,元妃正在月子中,自然不得见,又见了一下小皇子。邢夫人也就罢了,看着小瘦猫儿似的孩子,邢夫人微微皱眉,心中只觉得养不大。贾母和王夫人看了孩子如此,贾母叹了一口气,王夫人虽也心中觉得暗暗不妙,但见得了贵子,仍十分满意。
王熙凤略看了看,也知道这个孩子日后必然不得大用,便不在意。只拉了惜春到了一旁细细问了问近日如何,惜春一一回应了,四处看了看,对王熙凤悄声道,“嫂子我什么时候能家去?那府里又如何了?”
王熙凤一叹,道,“我知道你在宫里难受,但是贾珍的事儿定下来之前,你最好别回去。到时候贾蓉他们来见你,在你跟前说什么,你怎么做都不对。”
惜春忙问道,“他们已去找过嫂子和老太太了不成?”
王熙凤道,“怎么可能不来。前儿尤氏便过来想求见老太太,老太太也在病里,大太太、二太太侍疾也不得闲,只有我见了一次。她身子骨也不好,回去便病的起不来床了。老太太到底念着情分,怕她在那头蓉儿他们不好生请大夫,我们请了个大夫去看着她。你回去了,便是你大了,不让蓉小子到园子里去,尤二姐也不让她进门,若是撺掇得尤氏又来找你可如何是好?她本就病的不像样子。别又出什么事儿来。”
惜春和王熙凤虽不如迎春那般亲近,却也是自小跟着王熙凤长大的,对王熙凤的做派十分了解。王熙凤从前便和宁国府关系寻常,少有过去的,便是有事相求,十次也是有八次推脱,只有贾母等人说话才不情不愿的去帮衬两分。而自从贾蓉想把尤二姐说给贾琏做二房被拒之后,王熙凤便对宁国府全然没有好脸了。因着尤二姐尤三姐的名声,王熙凤索性连尤氏也记恨上了,每每见了都有讽刺之语。
王熙凤这辈子虽手段性子相比前世略有收敛,那些涉及律条的事儿是不敢做了,便是寻常处事对人也软和了许多,对着下人也不似前世那般满口污言秽语踩着门槛亲自骂人了。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熙凤若是恨上了谁,却绝不会还可怜她。如今还为尤氏说两句话,便知是有所图谋了。惜春在宫里亦是听闻了贾珍被参的罪名,除了不孝大罪,亦有宠妾灭妻之罪。如今王熙凤撺掇得尤氏“病的不成样子”还“家中只怕不好好给请大夫”,便是想把贾珍这个罪名坐实了,且给贾蓉等人也拉下水。
惜春早就不是宁国府的人了,偏从前怕寻和亲公主一事儿火烧在她身上,拿了贾敬之死做了幌子,若是真被求到了面前,惜春无论是全然不顾,还是出面求情,对她的名声都有碍,倒不如眼不见为净才好。
惜春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王熙凤又远远看了一眼那边被人围着的小皇子,皇家子嗣如何要紧,这小皇子乃是高位妃子所出,又一看便有几分不足之证,自贾家人进宫来看。皇帝、太后并未有来看看的时候,只吩咐了身边的太监来搬赏,便是搬赏的亦不是什么得脸的大太监,且赏赐也不过是内务府常规例子的东西,并无额外的赏赐。可见是不怎么受待见了。贾母人老成精,看出来几分,邢夫人对元妃得子,王夫人越发得脸心中不快,二者都不算多欢喜。王夫人却是喜色溢于言表,连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惜春在王熙凤耳边悄声道,“我这些日子冷眼看着,虽贵人对这位小贵人淡淡的,对府上却做出来几分放任的意思,看着不大对,嫂子若是有法子,倒是劝上几分罢。”
王熙凤低声道,“只怕老太太也看出来了,只是你瞧瞧,还有家里那些人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便是不让宣扬,又哪里止得住?只怕那位首先要说我们对小贵人和娘娘不敬了。今儿看着小贵人的模样,不知道娘娘如何呢,你可见过了?”
惜春摇摇头,道,“月子里呢,没叫我进去过,太后其实也不大愿意我来,只是我若不来,实在说不过去。只是我瞧着抱琴不像十分欣喜的样子。太医看过了,那些什么脉案掉书袋的话儿我也不是很懂,只是听着像没什么大碍。我今儿早上在太后跟前,见太后另外赏了凤藻宫一些补药,倒有一些大补之物,只怕是大为亏空了,只是我不敢问。”
王熙凤道,“娘娘只要人没去了,便还算好的,这宫里的事儿。”摇了摇头,道,“你别管了,只关心娘娘一二就是了,至于小皇子,你一个没出嫁的年轻姑娘家,又不懂如何带孩子,与你何干呢?”
惜春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却不言语。不多时,便有彩嫔道时间已到,请贾家女眷们出宫去。王熙凤又叮嘱了惜春几句,这才离开。
次日,贾珍之事便有都察院奏本上来,当今看了奏章,不由大怒,便令严办,却有理郡王出面求请,道,“贾妃才为国有功,贾氏既为外戚,若严办对皇子名声有碍,奏请轻办。”
此话一出,颇有一二臣子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后头的贾政和贾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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