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倒是不置可否,薛宝琴为人可亲可爱,便是贾母都动过说给宝玉的心思,只是因着宝琴和梅家有婚约,方才作罢,让王夫人认作了干女儿,宝琴被退婚之后,因着已被王夫人认作了女儿,贾家没有干兄妹结亲的道理,这才遗憾作罢。柳湘莲亦是才貌仙郎,是个人见了都要夸一句二人十分相配。只是从前没想到这一头去。
柳湘莲在贾琏处得了准话儿,心中略略安定两分,又特地托人送信到国子监去,请宝玉出来赴宴。
宝玉见柳湘莲如今志得意满的模样,亦是十分感叹,道,“昔日你避了出去,平安州战事起,我心中总担心。如今见你平安,我倒是放心下来。”
柳湘莲笑道,“也就是你,旁人说起我如今,只说我得了好前程,如今如何威风,哪里知道我们在那头不知能否活过明日的心焦。”
宝玉叹道,“前儿爪哇国抓了南安郡王,朝廷却让弱女和亲去。我常说,咱们是泱泱大国,朝野上下多少男儿,两国战事竟要一个弱女子去平息?只是我再这么想,我也没那个上战场的勇气,倒也无颜指责。”
柳湘莲安慰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已是极好的,不知多少人只知道动嘴皮子慷他人之慨却不知脸红的。”
宝玉摇摇头,二人又闲话片刻,宝玉问道,“说来却不知你今儿急着把我叫出来作甚,若是叙旧吃酒,倒是不必特特叫我出来?”
柳湘莲面上一红,这才道,“你也知道,我从前和薛大哥结拜过,前儿我回来,薛大哥说要为我说一门亲事,说的是他的堂妹,我听说这薛姑娘如今住在你们府上,还认了你太太作干娘,即是你的干妹妹,想必是知道一些的。婚姻大事,若不打听清楚了,我也不敢应下。”
宝玉抚掌笑道:“大喜,大喜!琴妹妹乃是难得的标致人,说是古今绝色也不为过,又有一身才学见识在身,实在堪配你之为人。”
柳湘莲笑道,“当年的玩笑话,偏你们一个个儿的记得真。你如何就知是个绝色了。”
宝玉之前才因为黛玉的婚事,表现不同寻常,被贾政狠狠罚了几遍,多少长了记性,加之又不愿唐突了女儿家,并不敢再在外人跟前胡言乱语,只道,“你也知道,她认了我们太太作干娘,老太太又极喜欢她,让她跟着自己住在老太太屋里,多少是见过几次的。只是后来我搬了出来,现下倒是不怎么见到了。”
柳湘莲点点头,宝玉从前十分爱炫耀家中姐妹风采,若是如此说,大概真没什么联系,又道,“我从前听说这薛家小姐被退过婚,又听闻说的是那个梅翰林家,那梅翰林我在平安州没少听说,他家的为人不好,料想应不是薛姑娘的错处,当初却退了亲,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宝玉闻言骂道,“哪里能不知道?那天杀的梅家,从前拿了薛家二老爷的资助进京赶考,两家定亲的时候,梅家连个像样的定礼都拿不出来,后来薛家进京发嫁,他们外放到平安州去也不告诉薛家一身,耽误了许久,又借口薛蝌兄弟和琴妹妹抛下母亲发嫁是不孝,把婚事退了。不想结这门亲事也就罢了,偏还要坏了女儿家的名声,他们跟着平安州节度使造反,这样的乱臣贼子,也有脸嫌别人,若不是薛家老爷若不是前段日子战事起来了,南下不安全,薛蝌兄弟都要带着琴妹妹回南了。”
柳湘莲闻言皱眉道,“连资助之恩都不记得,这梅家真可谓是白眼狼到极点。前儿在平安州,若不是梅翰林插手平安州节度使的事儿太多,已是不可能抽手无罪,不然只怕也要对朝廷卖了平安州节度使。”
宝玉道,“一个梅翰林,一个贾雨村,都是一般的人物!我只恨这些个国贼禄鬼还光鲜活在世上,若是有一日能肃清这样的人,不可谓朝野幸事。”
柳湘莲已是入仕之人,倒不比宝玉那般天真,只道,“你说那个贾雨村,我记得他从前和宁国府的好,如今宁国府倒的倒,散的散,这人只怕也没多少好日子过了,不过和梅翰林比,不是说他对恩人倒是还好?怎的你却把他们放到一起说来。”
宝玉道,“贾雨村这人最是白眼狼,你又从哪里听来他的好处?”
柳湘莲道,“依稀听闻,资助他赶考的人家后来败落了,他给了不少的钱财给那家女眷度日,后来听闻那甄家的姑娘被拐到了富贵人家,倒是还主动上门去讨了回来,倒是不怕别人知道他落魄的事儿。只是这人把家里的妾室扶正,实在不似知礼的人,倒是矛盾的很。”
宝玉惊道,“甄家,他还有脸提这事儿。”
柳湘莲不解道,“这又有什么缘故不成?”
宝玉道,“那甄姑娘我们家知道,琏二嫂子从前认了她作女儿,前几个月才出嫁。正是因为她,我们家才看那贾雨村不上,只是不想坏了她的好日子,这才没提。”
柳湘莲挑眉,为宝玉倒了一杯酒,道,“我却不知道这些,倒是说来叫我知道,我明白了,日后也离那贾雨村远一些。”
宝玉拍手道,“可不该离远一些!那甄家的那姑娘是被拐子卖给了薛家,当初还是薛大哥看她生得好,想纳了做姨娘。姨妈听说是被拐来的,怕有变故,这才不愿意。后来琏二嫂子去薛家顽儿,见了她喜欢,直接收了做女儿,当时就销了奴籍,带了回来。在我们家谁不直接管她做小姐姑娘的,一概都是比着琏二嫂子家的姑娘置办的,往日里应酬走动二嫂子也常常把她带在身边。贾雨村那个丫鬟转正的丫鬟从前便是甄家太太的丫鬟,从前贾雨村喜欢她的颜色,甄家败了以后他已是做了官,从甄太太那里用钱财尺头换了这丫鬟,也好意思和旁人说是接济甄太太。那贾太太往日里哪里没认出来甄姑娘,也没想过告诉甄太太,是甄太太四处打听,打听来从前被卖到了甄家来,又怕薛家不让自己进门,这才又找了贾雨村,让带进薛家去寻女儿。那贾雨村和他太太,怕甄太太去官衙告自己一笔方才帮忙。”宝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润乐润嗓子,才道,“若真那么好,甄太太为何后来也不和他家来往。”
柳湘莲定眼看着宝玉,宝玉见他面色古怪,忙问道,“怎么了?”
柳湘莲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双眼眯起,也不知想着什么,笑道,“没事儿,这贾雨村家的女儿也大了,前儿正在和我上峰家议亲,我上峰家总觉得他家妾扶正有些古怪,还未答应,你既然这般说,可见是绝不能结亲的,我明儿就去和我上峰说,便是他家女儿再好,有了这样的父亲、母亲,这婚也不成。”说着又转而问道,“前儿宁国府败了,你们受了牵连没有?”
宝玉不知贾珍被参乃是贾赦的手笔,叹道,“倒是没有牵扯上我们,当时倒是想牵扯上四妹妹,只是四妹妹过继的早,当时又在宫里陪着太后,倒是没牵连上。只是可怜了珍大嫂子和尤家的姐妹。”
柳湘莲哪里能不知道尤家姐妹,无论是从前宁国府的人,还是孙家的人,都不是管得住嘴的,亦是听了些闲话,神色上却多是漠然,只道,“有因必有果,也怪不得别人去。有些错处本就不是说改过自新便能了了的。”
见宝玉唉声叹气,柳湘莲知道宝玉生性有些痴处,也不再劝,二人又喝了几轮酒,才散去。
过了两日,柳湘莲的姑妈果不其然被薛姨妈带到了贾家来,先是带到了王熙凤这里来,王熙凤明白她们的来意,只作不知,领了柳氏去见了贾母,又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又见了一众姑娘,热热闹闹了一整日方才离去,又过了二三日,柳湘莲和薛宝琴定亲之事便传到了王熙凤这里。和江晏、探春之事一般,因着柳湘莲年岁不小,便是赶着办婚事。王熙凤算了算日子,小定大定她都去不成,便好生备了礼送去。
自从王熙凤身上有孝,便不便再进宫去,元春倒也罢了,她横竖如今有儿子傍身,便是孩子生得弱,到底有了依靠,王熙凤所担心的是惜春,自进宫经了元春生子、贾珍被参流放后,王熙凤又因着王子腾去了没能再进宫,太后亦没说让她回来,如今惜春也快到了及笄之年,长久在宫里也不是个法子。偏如今贾家能进宫的人除了一个邢夫人,其余人等都不能再进宫,邢夫人本就对家里这些女儿浑不在意,哪里会在乎惜春在里头如何,甚至巴不得惜春常在宫里,自己也有个向旁人说道炫耀的资本,她若是进宫,旁人也罢了,必是要对元春行礼的。邢夫人每每想到王夫人有这个女儿之后的自得模样就不大自在,是以十分不愿意进宫向元春磕头行礼。
王熙凤无法,只得劝她,道是惜春在宫里这许久,惜春本就是过继过来的,理论上的嫡母也一直不进去看看她,让太后知道母女并不亲近,日后对邢夫人也没什么好处。何况宁国府才因着“不孝不悌”贾珍获了罪,皇家只怕也把荣国府一般看待,若是不去表白表白,日后步了宁国府的后尘便得不偿失了。
邢夫人心中不愿,却架不过王熙凤总提及,贾母也觉不能总没人进宫,只好每月按时进宫说些闲话儿。
元春和惜春也知道,贾家也不指望邢夫人能说什么有用的话儿,只安心把邢夫人当做信使,好声好气应付过去,然后托她带信。
书信拿了回来,贾母和王夫人、王熙凤等人才打开细细看,惜春的日子倒是一如往昔,只在太后跟前逗趣儿,元春已是出了月子,只是生产之时亏空太过,仍在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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