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下来,李纨便急急忙忙开始和王熙凤交接起来,颇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模样,王熙凤见她如此,心中便明白几分,知她只怕有些缘由,巴不得立时便要脱手。
王熙凤接过账本略看了看,又听李纨说了最近的用度,心中了然。
李纨是节妇,家里自然不会让她置办宝玉的婚事,但是先置办聘礼,一来公中好些东西都被王熙凤陪嫁给几个姑娘了,且如今时间紧的很,有些东西置办起来并不大顺利,便是能选到好东西,也很难有好价。如今姑娘们嫁了出去,每月的月钱倒是省了一笔,但是并不算多。加之王熙凤不在,见李纨好性儿,许多下人便偷奸耍滑,闹出许多事儿来,自然对置办聘礼的效率和东西好坏更没有好处了。便是对史湘云有所不满,宝玉也是贾母和王夫人心尖尖儿上的宝贝。哪里舍得他在婚事场面上受委屈。李纨便是在娘家学了再多的管家理事,被贾母和王夫人的短时间高要求也闹得苦不堪言,且又因贾兰之事碰壁,心中实在不大痛快。如今见王熙凤回来接手,这才忙不迭的把此事儿丢给了她。
王熙凤对这个情况心中有数,也不多推辞就接了回来,略看了看,便对小红道,“去和你妈说一声,明儿必要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回来管事儿了,明儿一早我要见人儿。”
小红明白王熙凤是见着李纨管家这段日子不大像样,如今也要整顿一番了,自去传话不提。
王熙凤细瞧了瞧账本,换了一身衣服,便去贾母院中。
贾母本因宝玉定亲,面上倒有几分喜色,见了她来,越发欢喜了,道,“好凤丫头,可在外头疯过瘾儿了。”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这话可不对,我可还没过瘾呢。”
贾母故作严肃板着脸道,“可是我把你惯坏了,越发野了性子。”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又不是今儿才知道我是个泼皮无赖,哪儿是今天才野了性子的。”说着把在别院的生活好生形容了一番,道,“林妹妹、薛妹妹、四妹妹都去我那儿玩了呢,林妹妹还说,若是老太太也能松快松快就好了。待宝兄弟的事儿了了,我奉老太太去住两日玩玩,如何?”
贾母道,“我才不去呢,怪麻烦的。”面上却是十分高兴。
说着贾母问道,“宝玉的事儿办的急,我知道难为了你,但是我疼了宝玉这么些年,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多费费心罢。我知道现在公中现银不多,你只放手去做,有我兜底儿呢。”
王熙凤听得如此,果然贾母会拿了梯己出来,便笑道,“老太太吩咐,哪里能不好好做呢。刚才我也想了想,这聘礼不像女孩儿们家的嫁妆,都是攒了许多年的,略添置几样就差不多了。史家又不是寻常人家,云妹妹出身、嫁妆都是极好的,两家又是多年的老亲,必不能简薄了。我想着,薛家和咱们家也是多年老亲了,宝玉又是我姑妈的亲外甥,薛家经营多年,各样的铺子也是有的。虽急了一些,也能置办的妥妥当当的。”
贾母听到薛家,便皱了皱眉,她倒也知道如今赶得急切,便也没有反驳,只道,“那你可得好生托托你姑妈。”
王熙凤笑道,“我是能厚颜去求,想必姑妈也不会推辞。只是我想着……”
贾母问道,“你直说便是。”
王熙凤道,“我虽是宝兄弟、云妹妹的嫂子、姐姐,说到底也是同辈。这婚姻大事没有长辈操持可不好。老太太也知道,我就操心过姑娘们的婚事,这做娘家人和做夫家人可不一样。不瞒老太太,孙媳妇没经过见过这许多,若是环哥儿也就罢了,也不大要紧。可宝兄弟和云妹妹哪个不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人,我可担心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老太太容禀,还请二太太来做主操持罢,媳妇在后头跟着学着,是个意思也就罢了。”
贾母深深看着她,王熙凤却面色不变。宝玉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心肝宝贝,婆媳两个对他的婚仪非常上心,偏王夫人又对史湘云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对这门婚事注定心气难平。王夫人既希望儿子的婚事置办得事事妥当,样样体面,却又不愿意给湘云这样好的待遇,两者矛盾之下,不知要如何挑剔为难主事的人,王熙凤可不愿意夹在里头受气。索性让她亲自来管,是好是坏,横竖与王熙凤自己无关。
贾母知道王熙凤一直不愿意卷进宝玉的事里,如今也不意外她这样的态度,点点头,道,“是了,她享了这么多年的清福,这又是她儿子,也该上点心了。”
王熙凤舒了一口气,便笑着和贾母说起婚仪置办的细节。贾母见她尽心,心中自然欢喜,没多久便哄得贾母乐的不行。
到了晚间吃饭之前,王夫人到贾母院中奉饭,听得贾母要她全权操办宝玉的婚事,心中一喜,宝玉到底是她心尖儿,她也唯恐叫人委屈了宝玉,自然乐的如此。听得是王熙凤的主意,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到了明日一早,王夫人和王熙凤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便传齐家人媳妇进来听差等语。
王夫人坐在上首,对王熙凤低声道,“你倒是越发精乖了。”
王熙凤笑道,“难道这不是太太心里愿意的?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王夫人冷冷看她,再不说话了。
王熙凤昨日打了招呼,贾家众多仆妇本就惧怕她得紧,又听闻王夫人时隔多年开始管家,倒没人敢迟了。
王夫人略略敲打一番,便点人发号司令起来。王熙凤面上只顺着她,只点了几个在府里有要紧差事的才回说不妥。
王熙凤暗暗算了算账本,不比前世自己计算的,宝玉和林妹妹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体己拿出来。如今虽说是老太太出了梯己,到底不像前世,黛玉的家产已经被贾家用了,场面必然不会很大。贾家的女儿出嫁满打满算一万两,那是算上了全套嫁妆的置办。前世迎春出嫁,嫁妆和办礼,统共不过一万两。这一世几个姑娘实际上远多于一万两,公中钱财确实有些不够了。出聘礼却不比嫁妆需要面面俱到,如贾环,满破费不过三千两。宝玉便是金贵些,略俭省一些,五千两也足够了,最多也不过七千两。若是王夫人要借此大肆花费或是要转到自己手里,王熙凤可不会如她的意。
果然不出王熙凤所料,家中仆役如何差使不过是小事,但王夫人在宝玉婚仪置办一事上却十分别扭。她并不希望给湘云极丰厚极好的聘礼,但又不愿宝玉被人小看了去。如此便十分矛盾起来。贾家公中并无许多的现银,倒是一些笨重贵重却又不好折变的东西有不少。王夫人挑挑拣拣选了几样,又去寻薛姨妈置办聘礼。薛姨妈是个慈善人,虽这些年对姐姐有些芥蒂,对宝玉这个外甥却有几分喜爱。宝玉这个孩子,做女婿可能不大合适,做别人家的好孩子,总归是比薛蟠强的。
薛姨妈难得见姐姐低头来求,倒也尽心尽力,没几日便来与王熙凤抱怨,“也不知怎的,又说都要好的,又说太好了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当不起,这孩子成婚是一辈子唯一的大事儿,这是做什么。我是瞧着宝玉好,那史大姑娘又是个娇憨活泼的孩子,这才如此费心,偏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我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也不瞒她,前世这对姐妹感情深厚,自己是王夫人的马前卒,薛姨妈便是王夫人的手里刀。王熙凤这一辈子和薛姨妈处的不错,并不愿意薛姨妈再当冤大头,一道儿给自己找麻烦,便道,“姑妈这样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来?二太太不大喜欢史大姑娘。”
薛姨妈道,“这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得了那么个儿媳妇,尚且忍了,那史大姑娘比她可好上不知道多少。”
王熙凤知道薛姨妈颇受了不少夏金桂的气,连忙劝慰道,“她脾气不好,正好能管住薛大哥不是?若是薛大哥还在外头乱来,又和从前英莲的事儿一般,闹出来一些事端,姨妈岂不是更难过?姑妈又不是不知道二太太,从前老太太看中林姑娘,她尚且还挑三拣四的,如今哪里愿意史大姑娘,原是没法子才应了。”
薛姨妈道,“别说林姑娘,便是她看中我们家宝丫头,我尚且不大愿意呢。若不是那史大姑娘这个年纪了偏又没了未婚夫,架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只怕也是看不中宝玉的。”
王熙凤好生宽慰她一番,才道,“二太太既挑拣,姑妈便索性让她自己选就是了,横竖与你无关。”
薛姨妈点点头,又笑道,“可见你就是这么做的了,果然是猴精,谁也比不过你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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