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认识傅予深?
她怎么能认识傅予深!
郑觅眼睁睁看着包厢内的侍应生动作利落地给加了个位置,就在傅予深和华悦集团的二小姐方琼中间。
洛诗也被眼前的情况搞得一团乱麻。
傅予深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好像对自己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按下自己心中翻滚的思绪,风平浪静地落座其中。
方琼环顾周遭投来的好奇视线,微笑解释:
“这位是我……和傅总都认识的朋友,叫洛诗。”
洛诗向众人颔首示意。
“我是伊甸画廊的画廊主洛诗,路上出了些情况来迟了,打扰诸位的雅兴,抱歉。”
短暂的停滞后,包厢内的气氛又很快活络起来。
“方小姐和傅总的客人怎么会打扰呢?”
“就是,像洛小姐这样的美人能来,简直就是蓬荜生辉。”
“进来的时候打眼一看,我还以为是什么明星艺人呢?不过洛小姐比那些明星有气质,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络绎不断的恭维声里,方琼凑到洛诗耳边,意味深长道:
“我还说给你一个惊喜,结果反倒是你给了我一个惊喜!你跟这位买过你画的傅总竟然真的认识,我的天,你们这是在演什么偶像剧啊?”
买过她的画?
洛诗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方琼讲的那件旧事。
五年前的第一场特展,那幅卖出50万刀高价的新人作品。
原来,是傅予深买的吗?
可那时的他们已经分手两年,他为什么……
“——在想什么?”
傅予深突然开口,像游刃有余的猎人,正将他的猎物拉回至他的包围圈中。
洛诗深吸了一口气。
“好玩吗?”
她转过头,冷瓷般的一张脸表情很淡,漂亮的樱唇更是抿得紧紧的,有股不肯认人搓揉的倔劲。
“你游说我画廊的艺术家,让她背叛画廊和你私下交易,是为了看我气急败坏地赶来这里?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手段?”
傅予深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透的颜料堵住,否则怎么每一次都能冒出那么不合逻辑的念头?
但当他注视着她那双极力忍耐,仍浮上一层雾气的眼睛。
刚刚燃起的那点怒火又顷刻间被浇灭。
“……看来你自己也清楚,当年的你有多绝情,值得我时隔七年还要费尽心思地报复。”
他声音很低,自嘲地扯出一个笑。
洛诗怔了一下,像是心口被什么东西攥紧,酸涩感渐渐蔓延开。
但下一秒,她收拢手指,任凭指尖掐如掌心的疼痛提醒自己——
不要回头看。
洛诗,你已经不能回头。
“……诶,郑觅老师怎么不说话了?这位洛诗小姐跟你是同行吧,我们还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好了解一下这个艺术品是怎么个投资法呢。”
一个喝得有些上脸的男人打了个酒嗝,望着郑觅眼睛笑弯成一条缝。
郑觅自洛诗落座之后便心不在焉,骤然被人点名,下意识地看向洛诗。
洛诗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抬眸淡笑:
“郑觅老师是由我们伊甸画廊代理的艺术家,这位——林总是吧,要是对郑觅老师的画感兴趣,非常欢迎您光临我们画廊挑选。”
在座诸位都是人精,虽然不懂什么艺术圈的规矩,但听到“代理”两个字,也醒悟过来。
卖画的越过代理人私自洽谈,估计是坏规矩的事。
而这位洛小姐和傅予深似乎关系匪浅,他们不说要多捧着敬着她,但至少是绝不能得罪的。
方琼也笑着对众人介绍:
“洛小姐可不仅是画廊主,她自己的画作在二级市场去年还拍出了七位数的高价,而且,她的画在国外艺术圈有认可度,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具备保值功能。”
这些企业家或许不懂艺术,但艺术作为商品时,没人比他们更敏锐。
“既然这样,那洛小姐可得给我们大家一个赚钱的机会了。”
洛诗眉心一跳。
要是从前,她听到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她的画当做赚钱的工具,她早就甩脸子走人了。
但现在,她忍了又忍,不仅忍住了脾气,还能抿出一个客套笑意:
“当然,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随时将代理我作品的画廊的联系方式给您。”
于是大家言笑晏晏地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前还众人拥趗的郑觅早就不知被人忘到了哪个角落。
她隔着满桌喧嚣遥遥望着坐在傅予深和方琼中间的洛诗,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饮尽。
“——你很得意吧。”
洗手池前水声沥沥,洛诗眼眸低垂,对郑觅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郑觅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来气:
“你别以为你攀上高枝了我就会怕你,就会后悔,我告诉你,就算你跟我解约我也不怕,以我的实力再留在伊甸画廊才是会被蹉跎,离开了伊甸,我的前途只会更好,你等着瞧!”
洛诗细细将手上的水渍擦干,转身平静地注视着郑觅。
“知道今天方琼为什么帮我吗?”
郑觅一愣:“……当然是因为你跟那位傅总有关系呗,还想在我面前炫耀一次是吗?洛诗,我听说你以前家境也挺好的,就算被赶出家门,也不至于这么自甘堕……”
“比蠢人更可笑的是,是连游戏规则都没搞明白却自以为聪明的人。”
洛诗站在冷白的灯光下,一身印有暗纹的素白长裙廓形优雅,衬得裙摆下的小腿更纤细匀称,像是橱窗里昂贵不凡的奢侈品。
但郑觅知道,洛诗身上穿的只是她美院的一个尚未毕业的小学妹给她定制的裙子,什么牌子也不是。
却依然,将一身名牌加身的郑觅衬托得如此过犹不及。
洛诗将擦手纸轻飘飘的扔进垃圾桶,冷然与她对视:
“解约合同和违约赔偿协议后天我会一起发给你,但下周的个展会如期举行,因为你的画不管画得再烂,也依然是我们画廊的资产。”
“洛诗你——”
那句“画得烂”显然触碰到了一个艺术家的尊严,郑觅气得跳脚。
“虽然大家不是好聚好散,”洛诗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笑容,“但我衷心祝愿,郑觅老师未来能在艺术圈声名远扬,大放光彩。”
说完,没等郑觅反应过来,洛诗已步伐从容地走出了洗手间。
口袋里手机振动,是楼下正在路边小店吃面的阿航打来的。
“洛诗姐怎么样?画展是不是不办了?不办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思琦让她把该叫停的工作都叫停了……”
洛诗面无表情:“想多了,画展还是要照开。”
布展进度已经过了大半,运输费宣传费林林总总花出去一大笔,现在说取消,那花出去的钱真是连个响都听不到。
洛诗再是对数字不敏感,这笔账也是能算清的。
“替我联系一下徐律师,安排一下见面的时间,下周的画展继续筹备,剩下的我回来再跟大家细说。”
洛诗挂掉了电话。
表面上看,她算是强撑着气势将这件事处理完毕。
但她那点不合时宜的大小姐脾气又冒了出来,让她总觉得不痛快。
画廊不是短期能看到收益的行业,每开一次画展,都是在为艺术家的成功打下基石,让她花自己抠抠搜搜生下来的钱,去给郑觅铺路,这怎么可能不让人生气?
偏偏此时,走出洗手间没多远的她又嗅到了一丝烟草味。
“……这里可是消防通道,也要瞪我?”
昏暗无光的楼道里,一点猩红火光明明灭灭,仿佛能听到烟草燃烧的噼啪声响。
傅予深一身西装革履,随意地倚在消防通道门边,卸下了酒桌上的疏离客套之后,他那双漆眸像是被夜色晕染,浓黑深沉得能将人裹挟进去。
洛诗没料到躲在这里抽烟的人是傅予深。
“怎么不在里面抽?”
虽说室内不能抽烟,但那一桌的客人非富即贵,说不准与这些餐厅的老板都是生意场所往来的朋友,没人会在意这些规矩。
“连烟都让我抽,看来你是真转性了。”
傅予深将手里刚点燃的烟在垃圾桶上摁灭。
说者或许无心,但洛诗却恍惚了一瞬。
这种细节,其实她自从离开家独自打拼后就从未介意过了。
她失去背景,失去靠山,遍地都是求人的地方,不再是以前那个众星拱月的洛家大小姐。
吞云吐雾的社交场上,她只有容忍,微笑。
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只是表面客套,没有人会在乎她的喜恶。
洛诗垂眸望着垃圾桶上的烟蒂,灰烬之上还有未尽的余温。
“刚才我和郑觅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洗手间里这里不远,走廊空荡,声音大些就有回声。
“你斗志昂扬,掷地有声,我想听不见也困难,”傅予深慢条斯理地说,“所以,现在能还我一个清白了?”
见洛诗没明白,他道:
“我如果是想报复你,刚才你进门我只会当做不认识你,然后再当着你的面宣布买下郑觅所有的画——你知道她那些画加起来,对我来说也并不贵。”
想到这种可能,洛诗的火气立马蹿了上来,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你敢!”
洗手间里隐约有了脚步声,大约是哭够了的郑觅出来了。
傅予深向洛诗走近几步。
“为什么不敢?是你先给我扣上了报复的帽子,既然这顿骂已经挨了,我不介意真的实施……”
余光处已经瞥见郑觅的身影从洗手间里走出,洛诗见眼前的傅予深一副真要去找郑觅的模样。
打白工已经很惨了,洛诗绝不能让背信弃义的郑觅再因为她而大赚一笔。
行动比思维更快。
回过神时,消防通道的门已经关上。
从旁经过的郑觅只奇怪地看了一眼发出声响的门,驻足片刻,很快便抬脚走远。
高跟鞋叩响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
隔着一道门,将傅予深一把拉进来的洛诗听见自己的心如雷鸣,震耳欲聋。
灯光亮了又暗。
狭小的楼道里,柔软裙摆与硬挺西服面料磨蹭,呼吸声交错凌乱,两人的背脊都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洛诗从混乱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正紧紧扣住傅予深的手腕,为了逼他退至消防门后躲过郑觅,她几乎将上半身都压在了他胸前。
整个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她都干了些什么?
半响抬头,洛诗有些不知所措地仰望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又因他从始至终的无言默许,洛诗更加不知该如何收场。
“……傅、傅予深?”
她清冷的嗓音在黑暗中多了几分软。
独属于女性的柔软身躯分毫毕现地紧压着他,他可以挣脱,但不管怎样,似乎都不可避免地会让此刻的暧昧距离更一触即发。
喉结微动,男人长长呼出一口气,又似乎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她总是能那么轻易。
那么轻易,就让他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决心,溃败得一塌糊涂。
过了许久,再开口时,傅予深冷冽的音调里带着平日绝不会有的沉郁,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有些病态的低哑:
“想要我站在你这边,可以。”
“洛诗,你服个软,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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