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的洛诗是被门外的响动吵醒的。
这一觉睡得太沉,睁开眼时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一排键盘收藏,书桌上一堆她看不懂的科技产品,缓了半天才意识到——
哦,这是傅予深以前住过的房间。
他们是上门看望他父母的。
“——起床了?”
一推开门,照例是挽起袖子的傅予深一脸冷淡不耐地在案板前操劳,见洛诗推门而出,他脸色稍缓。
“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匆匆洗漱过的洛诗先和傅父父母微笑示意,再蹭到傅予深身旁,低声道:
“你起床为什么不叫我,这都九点了!”
“你平时在家不都十点才起?”
“这又不是平时!”
似乎看出了洛诗的紧张,从后面经过的傅母道:
“是我让予深别叫你起来的,昨天让你应付我们家这么多人,肯定累了,女孩子要多睡美容觉的。”
正在包青团的傅予深眼帘微掀:“我怎么觉得真正辛苦的,是某个做了午饭晚饭还洗了碗的人?”
“你平时天天被你那一大帮助理阿姨伺候着,正应该活动活动。”
傅母不留情面道:
“速度快点,别耽误待会儿出门。”
“出门?”
“今天清明,你忘了?”傅予深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对厨房的傅母道,“妈,洛诗妈妈的墓也在西郊,青团要多带一份。”
傅母显然没被告知过洛诗妈妈去世的事,怔愣了半天,才恍惚开口:
“……好,我以后都记得多准备一份。”
收回视线,傅予深一边继续包青团,一边问:
“清明节怎么自己都不上点心?”
洛诗垂眸看着他手里软糯的面点被揉搓摊开,舀一勺甜甜的豆沙馅裹上,中和了艾草汁带来的涩。
“前几年都是清明节第二天才去的,”她声音很轻地解释,“清明当天阿航要回家祭祖,出租车又不愿意开来这边堵车,北郊路陡,我自己很少开车不安全,所以干脆就晚一天来了。”
傅予深抬眸瞧她,突然,将手边刚包好的青团递过来。
“咬一口。”
洛诗乖顺的张嘴,软软糯糯的面皮裹着一口豆沙冰冰凉凉的填满口腔。
不腻,是清淡悠长的味道。
“以后你跟我们一起,不用再多等一天。”
口中的豆沙似乎更甜了几分。
洛诗缓缓地咀嚼着,唇角勾起,点点头。
-
上一次来公墓时,洛诗不会想到,下一次来时,她的身边已经多了这么多人。
傅家夫妇将带来的祭品和花逐一摆好,极自然地与这位素未谋面的亲家母打招呼,顺便让傅予深过来保证一下会对人家女儿好否则天打雷劈。
傅予深其实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赌咒发誓的东西,一个人想要背信弃义,那真是神鬼难挡。
但最后,他还是半蹲在舒梦芳的墓前,一字一句地保证。
“从今以后,我会是她的依靠。”
像是温热血液倒流回冰冷心脏,沉寂的心脏忽然在胸腔中猛烈跳动。
等到傅予深父母去扫其他墓时,洛诗支开了留下来陪她的傅予深,她擦了擦蒙上灰土的墓碑,微微垂下头,要让眼泪落得不那么明显。
[阿诗。]
耳边风声温柔,像妈妈儿时在她耳边的呢喃。
[我的阿诗,为什么在哭呢?]
午后阳光和煦,像小时候舒梦芳放学时接她回家,安静微笑着听她叽叽喳喳讲述一天经历时会有的天气。
她会轻声细语的问,阿诗今天过得好吗?有被人欺负吗?数学考试又没考好也没关系,阿诗只要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妈妈就很高兴了啊。
“我现在,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想了想,洛诗又纠正:
“应该说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开心。”
所以。
不用再担心她了。
“唯一遗憾的,是你不在我身边,所有的开心,好像都缺了一角。”
洛诗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有一肚子关于傅予深的好话想说,可仔细想想,这些话她从前早就已经和舒梦芳说过了一遍。
于是她顿了顿,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等着她的身影,在心底说了几句只有她知道的悄悄话。
起身朝傅予深走去时,他似乎刚刚和人打过电话。
“谁来的电话?”
傅予深:“沈嘉木,说公司有点事要跟我商量。”
“那你现在要回去?”
“不急,他说下午或者晚上都行。”
洛诗点点头。
傅予深见她心情似乎好了许多,问:
“说了这么久,没说我什么坏话吧?”
“你还怕我说你坏话?”洛诗偏头看他,“我可没说你坏话,不过,我妈妈说了。”
傅予深眉梢微动。
“她说,你要是对我不好,让你雷雨天不要出门,小心天打雷劈。”
“……”
傅予深眺望着不远处的墓碑,伸出手扣住洛诗的五指。
他牵得很紧,完全不给洛诗一丝挣脱的机会。
“那你可得保护好我,”
他吻了吻她的手背,眉眼带着点漫不经心地笑。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护身符了。”
-
城中的某处繁华街道。
耿家大少的夜店今日开张,门口豪车云集,全都是来给耿锐捧场的名流,内场人声鼎沸,鼓点像是砸在心脏上,傅予深进去时,他们已经喝了一圈。
“哟,这不是刚刚新婚的傅总吗?”
已然微醺的耿锐拎着酒瓶跟他打招呼,桃花眼带着调笑:
“刚才大家还在猜,你这么晚还没来是不是因为嫂子不让你出门呢。”
他们这一帮人都和傅予深年纪相仿,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都是单身,在这个圈子里像傅予深这样英年早婚的实属少数,毕竟早早就被婚姻拴住,人生该多无趣。
耿锐这么说,多少有点笑话傅予深的意思,不过傅予深神色如常,拧开西装纽扣在沙发中央坐下。
“这就是你新开的店?”
背脊抵住沙发背,傅予深散漫地环顾一圈,眸色淡淡。
“和别的店也没什么区别,审美就这?”
耿锐当即从沙发背上抬屁股下来,指着里面的摆设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看见那边的bearbrick没?小爷花六十万空运回来的,墙上挂的版画也是高价拍卖来的村上隆和草间弥生——算了,跟你这种理工男说不清楚。”
傅予深轻嗤一声:
“你们这圈儿,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你这一套?”
耿锐梗了一下,那倒确实,他们这些搞潮牌的,入手的东西确实千篇一律,基本都是那几样。
瞥见耿锐的神色,傅予深饮了一口威士忌,神色悠然地给耿锐递了张名片。
“既然是搞潮流艺术的,也算半个艺术圈了,多去熏陶熏陶,对提升你俗不可耐的品味有好处。”
到了傅予深这个地位,很少有人需要他亲自递名片,再说了,耿锐跟他是在纽约就认识了的老朋友,还递哪门子名片?
一旁的沈嘉木抿了一口酒,见众人凑上去看名片,笑而不语。
“伊甸画廊……洛诗……卧槽!秀恩爱是吧!”
耿锐头一个跳了起来。
“忘了告诉你们,”傅予深气定神闲,“今天这夜店是看你面子才来的,今后你们这种乌烟瘴气的活动少叫我,毕竟我跟你们这种没有家室、晚上没着没落的人不太一样。”
众人平时只见过傅予深冷淡嘴毒的一面,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副情绪外放的愉悦模样?
“我靠……”有人感慨,“深哥跟被人夺舍了一样,太恐怖了。”
还有人怼了怼旁边的沈嘉木:
“嘉木,你跟深哥的时间久,他……以前谈恋爱也这样?”
“呵,”沈嘉木轻笑,“你们是没见过他更疯的样子,现在这样,已经好多了。”
“……”
傅予深扫了沈嘉木一眼:
“不是说公司有重要的事跟我说?”
提起正事,沈嘉木肃然几分。
“之前你不是跟我说,新项目打算和洛家一起做吗?洛氏那边的总经理也跟我秘书约了饭,应该就是来谈这事儿的。”
他顿了顿。
“但是吧,洛卫东大概还是有点想跟你刚一刚的意思,一边让人跟我虚与委蛇,一边还在骑驴找马,跟我们的竞品也有接触,你也知道,那几家公司一听你跟洛氏有合作的意思,都以为洛氏是什么香饽饽,上赶着抢呢。”
洛卫东也的确是商场上老奸巨猾的老油条了,借人声势这套玩得极好。
“虽然我们不和洛氏合作,多得是企业想跟我们合作,但是如果让竞争公司得到了洛氏助力,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沈嘉木客观分析道:
“毕竟,洛氏只是差个科技领域的入场券,论资金和旗下的实体产业,都不差。”
傅予深安静听完,缓慢地晃动着杯子,冰球和杯壁轻碰,发出断断续续的脆响。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沈嘉木还在等傅予深的解决办法,身后还在跟其他人描述傅予深的老婆有多漂亮多有气质的耿锐忽然眯了眯眼。
其他人顺着他视线看去,眼前一亮。
“耿少,你说嫂子好看,有多好看,跟那位比起来差多少?”
耿锐眼睛紧盯着那道身影,和记忆中的模糊印象比对了一下,沉吟:
“唔……不好说。”
因为他怎么看,都觉得那边那个正在被人搭讪的美人,似乎和傅予深心尖上的小美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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