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诗原本打算更晚一点再来店里接傅予深回去的。
傅予深当然并不知道,否则肯定不会让她来接自己,当然,并不是质疑她的车技,基本上“洛诗开车接人”这个选项就从未在他脑海里出现过。
他一直觉得,驾照对于洛诗的意义就是当她有了新车时,可以开出去拍个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需要她亲自开车的场合。
洛诗以前也一直这么觉得,不过现在她的观念有所改变。
被人伺候是一种乐趣,这种乐趣她已经享受了二十多年,或许她也可以体验一下对别人好的乐趣了。
比如开车接应酬结束的丈夫回家,这种经历,对她来说还挺新奇。
她下午的工作结束得早,洛诗无事可做,便提前来耿锐刚开业的夜店逛逛。
据说这家夜店耿锐花了血本,在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重金购入不少艺术品,囊括潮流艺术与当代艺术,弄了个小型展会,供来客欣赏购买。
来夜店里的这些人看不看得懂不重要,重要的是网红们拍照好看,有品位,一下子就和那些只有灯红酒绿的夜店拉开差距。
不得不说,能和傅予深交朋友的阔少,多少有些商业头脑。
“——这座酒神狄俄尼索斯头戴葡萄藤的雕像,应该是这里最有品位的藏品了。”
身旁传来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
也在仔细观摩这座雕像的洛诗侧目而视,这才发现身旁站了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浅色衬衫很衬他斯文气质,
与洛诗对视时,他的目光停留了几秒,远超社交礼仪的分寸。
“……你对艺术品很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他微笑道,“只是之前恰好去一家酒庄参加艺术酒标时见过,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了。”
“原来是酒庄的藏品。”
洛诗还挺喜欢这件艺术品的。
酒神狄俄尼索斯的雕像很多,不过这座雕像的造型很特别,买下来也正好可以当做给耿锐捧场。
并且葡萄叶在酒神文化中有着特别的象征。
她想起大学时和傅予深看过的话剧《海达高布乐》,那时她还跟傅予深聊过葡萄叶与酒神文化的关联,聊过葡萄叶的隐喻。
他应该记得吧?也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吧?
洛诗抿了抿唇,想象着他会有的反应,心情似乎也雀跃起来,随即便向店员询价,准备买下礼物后再去外面等他应酬结束。
“你……还有事吗?”
刷卡后,洛诗一回头,见那陌生男人仍在身后注视着她的身影,不免有些奇怪。
要说搭讪,他也没要联系方式,没有什么爱慕的目光。
但不是搭讪的话,他却又总是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注视着她。
他温和道:“是我冒昧了,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洛诗立刻警惕,接下来他该不会是想说和他前女友之类的长得像吧?
“不用这么警惕,”他轻笑,“或许有些失礼,不过我想说的是我的一个长辈。”
洛诗:?
那确实是挺失礼的,还不如说她长得像他某位前女友呢。
“可以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吗?有一些事我想确……”
“阿诗。”
蓦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话。
两人同时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从浮华声色中走来的男人神色冷寂,深幽瞳孔中倒映着对面男人的身影,他的喜怒并不明显,只是那截断眉压着乌黑眼眸,像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翳。
“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语气如常,甚至比平日还和缓几分。
洛诗夹在这两人之间,莫名有些心虚,愣了会儿才答:
“你不是有事吗,我来得早,就自己随便逛逛。”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你既然来了,要不要跟耿锐他们见一面?”
洛诗点点头,又说自己刚买了耿锐店里的一座雕塑算是捧场。
“不用这么客气,”他顿了顿,又问,“你该不会刷你自己的卡吧?”
“当然,因为买来也是送给你的礼物啊。”
傅予深有些意外:“我的礼物?”
对视间,洛诗有些脸热,于是错开视线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
默然几秒,周身那并不明显的寒意退去几分,傅予深神色稍缓,终于看向洛诗对面的男人。
“这位是?”
“刚认识的朋友,”洛诗没提对方要联系方式的事,“他也很喜欢我买给你的礼物。”
傅予深颔首:
“原来如此,我和我太太还有事,就不打扰你继续欣赏艺术品了。”
“太太”两个字,傅予深咬得缓慢几分,对方显然也看出了傅予深不动声色地宣誓主权,很识趣地答:
“我才是打扰了,认识你们很高兴。”
等傅予深牵着洛诗回到沙发卡座,就见耿锐贱嗖嗖地问:
“傅总,这种当面ntr的感觉怎么样?”
傅予深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惜字如金地丢给他一个“滚”字。
沈嘉木笑道:“你这就是恩将仇报了,刚才我可看见了,人家洛诗才开了个单,怎么样耿少,这你不给你的金主爸爸磕一个?”
耿锐喝得晕头转向,被沈嘉木一提醒才知道这事儿,立马端着酒来敬:
“不愧是小美人……啊不对,不愧是小嫂子,太会做人了,冲你这大手笔,今天我必须先敬你三杯。”
洛诗从桌上拿起一杯鸡尾酒,还没来得及和耿锐碰杯,就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抽走。
“这酒度数高,换一个。”
傅予深叫来侍应生,不一会儿便端来一杯……橙汁。
把橙汁塞进洛诗手里,他矜贵地抬抬下颌。
“喝吧。”
耿锐:“我喝三杯白兰地你老婆喝橙汁?”
傅予深冷笑:“她晚上八点后就不喝水了,能陪你喝一杯橙汁算给你面子,喝不喝?不喝连橙汁都没有。”
“……行吧,算你小子歹毒。”
洛诗看得出他们几人关系不错,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视线余光落在场内一角,刚跟她说话的那个男人也在他们不远处的卡座落座,除他之外,大多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大约也是来应酬的。
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他刚才的话和眼神。
心里总觉得,有些在意。
酒过三巡,有人话匣子打开了些,不知死活地提起那个刚才和洛诗搭讪的男人。
“……我刚才就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现在想起来了,他不是苏市杭家的人吗?”
苏市的杭家?
洛诗凝神听着。
“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耿锐也跟着一起回忆,“做纺织生意的杭家,有点印象,在苏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呢,刚才那个人,看着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是他们家的小少爷吧?”
众人摇头,都对杭家不算太清楚。
又提起杭家的小少爷出现在这里,是单纯来玩,还是有来京海发展的打算?
有人一拍大腿:“杭家这种搞传统行业的家族,肯定也需要转型,洛氏再这么骑驴找马,直接踢了他,跟杭家合作算了,杭家可比洛氏有……”
话还没说话,就被沈嘉木一巴掌拍在后脊上。
那人酒醒了几分,意识到在场的还有洛诗,立刻讪讪道:
“喝多了喝多了,我乱说的,自罚三杯,嫂子别见怪。”
洛诗却已经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
洛氏急需转型的内幕,她一直知道,还以为洛卫东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搭上傅予深这条线,没想到他野心更大。
“就你这点酒量,不能喝下次喝果汁。”
傅予深知道洛诗不会介意这个,也没揪着不放,只是敲打了几句。
“是是是……不过今天来,除了谈公事,不还得庆祝一下深哥新婚吗?这不多喝两杯说得过去?”
众人起哄道:
“就是,既然深哥不让嫂子喝酒,那深哥就喝双份的,反正你酒量好,必须不醉不归!”
耿锐一看难得有欺压傅予深的机会,二话不说,立马又叫人来开酒,今天说什么也要把傅予深喝趴下才算完事。
换做平时,傅予深懒得搭理他们。
但今日也不知为何,大约是他们那一连串祝贺新婚的吉祥话颇为顺耳,傅予深终于也提起酒杯。
他散漫地勾起唇角:
“行。”
“虽然不指望你们能把我灌醉,不过你们既然六个人一起上,还是尽量多撑一会儿,别太废物。”
……
这样的场合,洛诗不适合干涉。
她旁边的沈嘉木也并未参与,而是忽然提起酒杯和洛诗手里的杯子碰了碰,一饮而尽才道:
“还没正式恭喜你们。”
灯光映入他眼底,漾开几分欣慰,几分怅然。
“上一次劝你和予深复合的时候,我其实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在朝前走……”
洛诗默然几秒,笑了笑:“既然都朝前走了,那时你为什么还要劝我?”
沈嘉木的视线定格在傅予深的侧影上。
同学多年,又共事多年,他跟在自己家人身边的时间,或许都没有跟着傅予深的日子长。
他看着那边噙着一点淡笑,一杯接一杯喝酒的男人,一字一句道:
“因为,跟你分开之后,他的时间,从来没有向前走过。”
直到现在。
困住他的时间,终于再次朝前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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