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眸光稍暗。


    就算要为白氏筹谋,也该水到渠成,既是为了孩子能得到父母的珍视,也是为了以后提及孩子,陆松节能体谅她的付出,对白氏存有恻隐之心。


    王氏劝和的激进做派,她并不支持。毕竟强扭出来的瓜,她已经咽过,滋味格外苦涩。


    白婉试图打破僵局,先动了身:“陆郎若不情愿,便先歇息吧,阿母那边我明早再劝劝,兴许能让她改变主意……”


    她越过他,还没走进次间,突然被陆松节推倒在罗汉床上。鎏金步摇磕到光滑的梨木,发出清脆的响动,下一秒,支摘窗被他放下,隔绝了外面婆子丫鬟的视线。


    白婉错愕,睫羽翕动:“陆郎……”


    陆松节食指并着中指浅划过她的鬓角,凛凛一笑:“难道不是你向娘诉苦,才有今夜的福气?婉儿,你明明比谁都想再怀个孩子,和我装什么云淡风轻?”


    饭桌上,王氏字里行间都是对他怠慢白婉的审判。仔细想想,若非白婉在王氏面前抱怨他把外宅借给张幺妹母女,王氏怎会突然着急?


    白婉在他面前装温婉乖顺,实际根本没打算善待张幺妹,打的一手好算盘!


    依王氏的性子,他糊弄一两次尚可,长久了总归糊弄不过去。除非他彻底断绝这门婚事,远离王氏,但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这么做。


    她逼他的,便怨不得他了。


    不顾白婉挣扎,陆松节掀起她的真丝马面,抵住她一条藕白长腿,单手抓住她双手的腕部,压在罗汉床上。


    煌煌烛光里,陆松节鸦色长发披散,挑起的唇角笑容凉薄,那滴盈盈的泪痣,又为他添了三分邪狞。


    他从来都不是人前的如玉君子,舍了这身皮囊,跟禽兽没什么区别。


    他热切地爱慕权势,绝非为国为民,而是为了能在被诸如那二世祖欺侮的时候,能够反击回去。他厌恶白氏,厌恶那些高高在上,弹指间决定百姓生死的士大夫,但同时他还要努力地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甚至不惜一切保住他的地位。


    他素来觉得白婉以他为纲,不会对他耍心眼。她耍了,他自然要尽丈夫的责任规训她。


    白婉这才知道,他是真的怒了。被强迫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毫无准备,干涩难耐,他却毫不怜惜。


    上袄还裹着身子,他也不碰,只逮着下面撞。


    白婉很想攥紧什么东西,偏偏罗汉床上滑溜溜的,指甲抠着梨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最后只得去掐陆松节的背。他觉着疼,便让她加倍偿还。


    到此刻,她终于有些恨他了。


    两年未做,夜里叫了三回水,等折腾毕,陆松节只任她在床上蜷缩着,自己披上外袍,差芸佩到小厨房准备参汤。


    陆松节腰间的玉佩都在这过程中碎了一地,他踩过那些碎片,坐在床边,无声地看着白婉。


    她把自己裹紧新被褥里,略显忌惮地瞪他,那模样像极刚被人侮的烈女。陆松节方才全在她身体里释放了,正是餍足气消的时候,自顾自斟了盏茶,慢饮一口。


    “婉儿,方才算我鲁莽,人嘛,总有不痛快的时候,你何必这么看着我?”


    “我们是夫妻,我这样,不正是你想要的?”


    他总如此,转眼又变个笑脸人,让人打不得骂不得。但白婉不忿的,并非和他圆房,她只觉得他方才并没有将她当成妻子,亦或是平等的人对待。


    她哑声道:“我从未说,自己想要这样,亦没有和阿母诉苦。陆郎,你凭什么污蔑和强迫我?”


    “娘向着你,你说怎样就是怎样。”陆松节放下茶盏,并不认为自己怀疑错了。


    他略一思忖,又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生硬,惹恼白婉再让王氏数落,也够他头疼的。陆松节便挪到她跟前,白婉下意识向里缩。


    陆松节皱眉,强将她上身揽过来,替她撩了撩濡湿的发:“婉儿,难道你要一直跟我怄气?若日后你肚子里有了我们的孩子,你也这么恨我?好似我犯了该天打雷劈的大罪。”


    白婉被他圈在怀中,见他言辞恳切,便稍稍放松戒备。


    倘若他能一直如此,她自然不会怨愤。至少他平时待她,一直彬彬有礼。


    “没有。”白婉委屈地瘪瘪嘴,“我并不想和陆郎闹不快。”


    “这就对了。”陆松节捏捏她的脸蛋,哄孩子般道,“婉儿,你我现在都累了,让这件事翻篇吧。幺妹是我同乡,曾对我照拂有加,希望你以后能和她好好相处,勿让我再烦心。往后我交代你的,你也好好办就是了。”


    他的语气明显温柔,虽然白婉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被哄得心软,便乖巧地道了声好。


    不一会,芸佩端着陆松节吩咐熬的乌鸡桂圆参汤进屋,绕过屏风,见他们夫妻在床边握手叙话,识趣地将碗至于一旁的条桌上,退了出去。


    陆松节放开她,走到桌前。他扭头瞥了眼白婉,发现她神色疲惫,目光空洞洞的,并未看向他。他恰好背对白婉,忙悄悄从袖侧取出包药粉,倒进参汤中,用汤匙搅了搅。


    无色的粉末融入清汤,宛若没有存在过。


    这是自白婉小产后,陆松节托人寻觅的避子药。药味清淡,混入寻常膳食不易觉察,只是药性寒凉,不宜多服。


    朝局大势瞬息万变,他尚未清楚自己该如何,亦不能让白婉在此刻怀孕,以免日后白氏遭清算时,他被个幼子掣肘。今夜的表现已足够让王氏放松警惕,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陆松节想,谁叫白婉逼他,给她下药也是迫不得已。


    他才缓和她的情绪,又殷勤地献上参汤,白婉撑着身体坐起,心底有了丝暖意。


    “婉儿,你别动,让我来吧。老参是我从江浙带回的,补气效果最好了。”陆松节似体恤她,将她摁在床头,耐心地吹了吹参汤,自己先试了口冷热,才喂白婉。


    白婉掀睫视他,默默地喝汤。


    他还怜她气虚,好像也没那么坏。


    唉,白婉有点懊悔,好在他愿意软了姿态哄她,不然她差点就把事情弄砸,和他生分了。她贵为高门嫡女,气性大,但眼下更重要的,还是为陆氏开枝散叶,光耀白氏门楣,哪能天天耍小姐脾气。


    近上朝前,陆松节抱着白婉眯了会。夫妻间难得的温存,叫白婉心里抹了蜜似的,待陆松节悄悄起身洗漱,她也忍着倦意,为他准备朝服。


    她纤细的手指为他系着衣襟,指甲无意间掠过他凸起的喉结,忍不住顿住,被他低头看见,又害羞地别过脸。


    陆松节淡笑,凑近她,压低声音:“我人也是婉儿的,有哪里摸不得?”


    白婉双颊瞬间红透了,他这人坏时很坏,撩人时又叫人心尖酥麻。


    待他上朝去,白婉才回屋睡回笼觉。不知道为什么,喝完那碗参汤,小腹总隐隐坠痛,等晌午起来,不适感才逐渐消失。


    王氏特别高兴,差张嬷嬷送来诸多补品,叮嘱她从现在开始就要加倍养生,为迎接孩子做准备。


    甚至是陆谨身牵着阿来邀她去放风筝,也被王氏劝住,只让白婉多多散步,但不要跟陆谨身又跑又跳的。


    白婉安慰完失落的陆谨身,转身,便见严璟的大房周氏笑眯眯地行了过来。白婉婆母王氏乃严谨宠妾,可惜身体差,而这周氏身体健壮善谈,操持庶务是一把好手。但周氏的心全扑在经营上,直到三十多才生了个女儿严宁棠,在严家地位不如王氏。


    周氏出身亦是低微,何况严家如今沾着白婉夫君陆松节的光,她平日对白婉自是和颜悦色,巴结还来不及。


    白婉与陆松节再圆房的消息,她一早便知了,也上赶着送礼。不过,也不全为了送礼。下个月安国公生辰宴,周氏得了请帖,又是高兴又是忧愁,左思右想还是得靠白婉。


    “婉儿,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不像我,从来只围着酒楼田庄,染一身的俗气。我现在年纪大了,只想给宁棠找个好夫婿,可她随我,不会打扮又不通文墨,练琴也练不好。我听说你弹琴很厉害,穿衣举止又最得体,望你帮帮宁棠,叫她别在宴会上丢了面,最好是能打动那些个公子王孙,也不枉我栽培一场。”


    周氏说得恳切,白婉没理由不帮。白婉亦熟知严宁棠,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姑娘,有股子她年轻时骄纵的气焰。唯一不同的是,严宁棠人来疯,没有半点世家女的规矩。


    严家是商户,这几年才平步青云,入了盛京世族的眼。哪像白婉,对世族的人情往来司空见惯。何况陆松节待这小妹甚好,她帮严宁棠,也能让陆松节高兴。


    她们正说着,芸佩却很不高兴地进屋道:“少奶奶,外头有朵白莲花要见您。”


    白婉被说懵了:“白莲花?”


    芸佩见周氏在侧,走到白婉跟前低声道:“就是那表面可怜无辜,背地里说您坏话的张幺妹。”


    “她呀。”白婉见不到她,心气和顺,听到她的名字,果然就心口闷堵。但也不得不见,毕竟陆松节再三告诫,不许她苛待张幺妹。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把好不容易缓和的夫妻关系再弄僵了。


    白婉让人进来,让周氏继续说安国公生辰宴的事,半晌,才发现那张幺妹竟然就站在不远处,不知听了多久。


    她抚着自己的大肚,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若非白婉及时发现,差点就叫她逮住把柄。


    “快进屋,可别吹着累着了。”白婉匆匆上前搀她,张幺妹却忽然掏出锦帕,红了眼圈,“夫人,我有愧,实在没脸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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