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我发现，你对死亡过于清晰的记忆，让你远离了亲人和朋友。”火星猎人顿了顿，“你和他都是。”
埃德文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没有。”他直白地陈述道，“我已经做了所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火星猎人没有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说：“我知道了。”
可即便如此，一些由这个话题勾起的记忆联想，仍是影响了精神世界岌岌可危的稳定。最为明显的变化，就是空气中多了一股……硝烟味。而且这硝烟味里，还混杂着点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
“你必须冷静下来，修复还没有结束。”
埃德文疑惑地看着火星猎人：“发生什么了吗？”
火星猎人知道男孩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没察觉到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受到了整个精神世界的排斥。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那些高楼外墙的颜色如同尘土一样簌簌落下。一片灰蒙蒙的烟雾中，他感觉到有许多目光毫不掩饰地刺了过来。
火星猎人才反应过来，他眼前的这个埃德文应该是不完全的，有什么人……分割了埃德文的精神。
他想到了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火星猎人没有用强制手段，也没太着急。本身修复精神世界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在埃德文彻底产生敌意前，他直接离开了精神世界。
见火星猎人睁开眼，雷拉着他退出医疗室，有点担心地问：“怎么样了？”
虽然他早就要求过埃德文不要去做危险的事，但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无妄之灾……这是他的责任，他没有保护好这个孩子。
雷透过玻璃看进去。医疗室里，埃德文已经躺下来，那个不知道哪来的红色头盔被摘下来放到了一旁。少年双眼紧闭，看着睡得不太|安稳。
火星猎人安慰道：“不用担心，再过几天他就能完全恢复。”
“希望如此。”雷忧心忡忡地说。
他原本准备将埃德文带回去，再进行治疗，毕竟这种事情怎么都不能瞒着蝙蝠侠。然而，传送器不知道怎么的损坏了一部分，必须修复并充能，才能重新投入使用。
好在瞭望塔的设备一向很完善，这会让修理的进度快一些。于是在了解完埃德文的情况后，雷就直接朝着实验室的走去。
听着两人离开的动静，埃德文睁开眼，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火星猎人的精神治疗效果拔群，他现在感觉自己像是被注射了没有副作用的强效镇定剂，昏昏欲睡，甚至无法生出多少抵抗的念头。
恍惚间，他听见有谁走到了医疗室外。
那个脚步声……
认出对方的身份后，埃德文干脆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罗宾打开门进来，看到睡得安稳的埃德文，冷嗤道：“-TT-，我知道你醒着，克雷茨。”
埃德文心安理得地闭着眼，演得跟真的一样，可下一秒，刀刃出鞘的声音就清晰地响起——
埃德文当机立断往边上一滚，翻身下床，同时手摸向藏在后腰的枪。
“算你躲得快。”
即便察觉到罗宾没有继续攻击的意图，埃德文仍没松开枪。
达米安刚刚那一刀把枕头刺了个对穿，如果他没躲开的话，被贯穿的，大概就是他的头了。
和先前那次不一样，那时候他没躲，是因为罗宾没下死手，可这一次……罗宾显然“改正”了这一点。
“……很有礼貌，我猜你一定也是这么叫布鲁斯起床的。”
看着那双锋芒毕露的绿眼睛，埃德文迟钝的大脑里慢半拍冒出来了一些极端的处理方式。
达米安毫无所觉：“你以为你的诡计能骗过谁？父亲和我早就发现了。现在，把你偷走的东西交出来，否则我会告诉你，什么是礼仪！”
埃德文不慌不忙地坐回病床，轻描淡写地否认了达米安的指控。
“瞭望塔丢了什么？”他的语速很慢，像是随时能睡着一样，“你找错人了。我没从这里出去过，而且，除了火星猎人和帕尔默博士，只有你来过医疗室。”
达米安冷着脸，无声地表达着质疑。
用不着细想，埃德文都知道罗宾是在诈他——罗宾笃定他的目的是瞭望塔里的某样东西，结果现在查了半天后发现，他只是让红头罩拷走了一份资料。
领主蝙蝠侠应该也发现了——这几乎是瞒不过去的。
但那些资料确实没有任何问题，那些敏感的危险内容他一个单词都没碰。
这一点不需要他刻意提醒，杰森就能做到——就像杰森自己说的，他总是了解蝙蝠侠的。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罗宾认为他做了什么手脚，却怎么查都查不到关键部分。
埃德文隐晦地翘了翘嘴角。
他把破了的枕头扔到旁边的床上，再把完好的枕头换过来：“去问问布鲁斯怎么样，还是说你准备单独调查？”
余光瞥见罗宾握紧了刀，埃德文支着脑袋有恃无恐地提议道：“或者你可以选择审讯，用你的刀。”
听到他挑衅的语气，达米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他收起刀，依旧是那副冷漠又不好接近的样子：“收起你的被害妄想，克雷茨，我没兴趣管你的私事，我只是在确保一切安然无恙。你最好别忘了，正义领主全都把你当成了假想敌。”
行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罗宾”。
埃德文没有太意外。
“你又在想什么？”达米安嘲弄地说道，“别告诉我你在指望你的同伙能做到什么——你之前用自己当诱饵，如果不是运气好，脑子早就派不上用场了。”
埃德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整个计划的进行过程，确定地说：“他是最好的。”
达米安的表情古怪了一瞬：“陶德？你找不到其他人了吗？”
埃德文愣了下：“？”
“怎么，你的记忆里没有吗？克雷茨曾经的同盟是父亲，是亚特兰蒂斯的那群鱼，说不定还有G.L，他都没去找过陶德。而你现在居然说他是‘最好的’？——连德雷克都比他合适。”
埃德文：“……”不，德雷克的话还是算了。
他对于罗宾的讽刺毫无感觉，倒是莫名想到了火星猎人在精神世界里说的那些话。
“……”
见埃德文默不作声，达米安也不在意，留下句不痛不痒的威胁后便转身离开了。
医疗室里恢复了平静。
埃德文重新躺了下去，闭上眼，不再去想这个几乎无解的问题。随着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安稳，哪怕医疗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都没被影响。
埃德文知道对方来的目的，干脆连眼睛都不睁，躺得心安理得。
于是杰森一进来，就见先前还有精力挑衅罗宾的小混蛋躺在那，睡得比死人都安详。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一个带着点狡黠的笑。
杰森知道埃德文肯定醒着，也知道埃德文一定发现了他先前的脚步声——哪怕那时候罗宾还没离开。
这简直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骗局。
杰森抛了抛手上的闪存，配合着装出不知道的样子。然后他伸出了手。
埃德文以为杰森放下东西就会离开，结果，他刚要睁眼接过闪存，就感觉到手心传来熟悉的触感——是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皮革包裹着的手指伸进他的掌心，把他蜷着的手摊开。和记忆里带来的疼痛不一样，这更像是在那场梦境里，下颚被蹭过的感觉。
有点……痒。
而且这次不像那时一样一触即离。
它被延长了。
尤其他现在闭着眼，触感越发鲜明，连同气味也是。
埃德文手指缩了缩，但很快就被阻止了。
紧接着，一个棱角尖锐的硬物被放进手心。
是闪存。
最后那只手抽离，埃德文下意识握紧手心里的东西，睁开眼看过去，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杰森故作惊讶地说：“抱歉，我吵醒你了？”
“不，你完全没有。”
埃德文一语双关地回敬了句。
一边说着，他坐起身，不太自在地蹭了蹭掌心。
杰森的动作其实不慢，只有不到十秒的时间，但触感始终清晰地残留在皮肤上。
“你怕痒？”
杰森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嗯。”
埃德文用鼻音含糊地应了声。
“你还没走。正义联盟已经回来了？”
按理说，就算他们回来了，最先处理的也是正义领主的事情，不至于到走不了的地步。
杰森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推测：“他们准备把领主超人送进幻影区。”
不用他解释，埃德文就明白了：“有人不同意？”
杰森冷笑了一声，说：“我能说什么呢，一部分‘英雄们’想给误入歧途的正义领主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包括那个氪星人。”
埃德文了然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在传送器那吵架。
“那你可以……”
“不，想都别想。”杰森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小混蛋绝对在打坏主意，他当即否决了所有选项。
说完，他就见埃德文半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杰森不禁抬了抬嘴角：“行了，我走了，晚安。”
刚要转身，他就感觉到了一个轻微的拉力。
杰森侧过头，发现埃德文拉住了他的衣角。也不知道小混蛋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做了什么决定，那双气人的眼睛看过来，话里还带上了点试探：
“你以前说过，我可以为你工作——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第112章 第 112 章
“荣恩。”
注意到从医疗室方向走过来的领主火星猎人，领主蝙蝠侠看向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能量摧毁器的蓝图，这就是你们的‘交易’内容？克拉克已经失去了他的能力，其他正义领主也都不会再支持他。他们不会再是威胁。”
荣恩把蓝图递过去：“它的效果并不是永久的，过上几周、几个月，卡尔-艾尔就会重新得到他的力量。我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布鲁斯不置可否。
一到瞭望塔后，埃德文就把红头罩和罗宾引走，紧接着就和荣恩达成了交易，现在，又带着红头罩不知所踪……
他沉默了两秒，问：“埃德文带走了什么？”
*
“这是那个传送器？”
看着埃德文手里没有外壳的传送器，杰森皱起眉。
“你准备把原子侠留在这个世界？”
火星人的心灵感应简直防不胜防。也不知道那位帕尔默博士要花多久，才能把一个外壳“修复”成完整的传送器。
“不。”埃德文收起传送器，“传送器不算复杂，而且有样品在，过几天我就能和帕尔默博士一起回去。”
“很好，那接下来，我们谈谈另一件事。”
“……早餐？”
埃德文看向街边的快餐店。
算算时间，他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进食了，再不吃点什么，胃大概很快就会痛到分散注意力的程度。
杰森扯了扯嘴角：“你要是吃下去那些，我保证你会痛到晚上。”
他不明白，过往的惨痛经历摆在那，写出来几乎能装订成一本菜单了，这小混蛋却跟脑子坏了一样到现在都还不记住教训。
埃德文有理有据地表示：“我会点以前没点过的。”
——对，一直是这句话。
杰森拒绝和他谈论这个问题，语气强硬地说：“不，想都别想。”
见杰森坚持，埃德文没再辩驳。他没有多喜欢快餐，只是觉得吃那个更方便，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你准备做饭吗？”埃德文随口问。
“在你刚威胁完我之后？”杰森冷笑了一声，“当然，我乐意极了，你喜欢哪种毒药？”
杰森原本没准备带埃德文离开。
毕竟，他完全不相信埃德文会缺一份工作。他先前在反物质世界说那些话的时候虽然是认真的，但没觉得埃德文会当真。
所以在埃德文说出为他工作的话后，他就知道这小混蛋没安好心，直接拒绝了。
结果……
呵。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坦白你又在计划着什么，或者一个小时后，我找人来处理你的尸体。”
脑子还没好就想着惹事，这段时间隔壁世界的蝙蝠侠没把他关起来真是个奇迹。
然而——
感觉到抵在自己腰侧的枪——该死的他哪来的枪——杰森面不改色地勾住埃德文的肩继续往前走：“真让我伤心。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我们已经不是那种需要互相威胁的关系了。”
“还是说过去这么久，感情已经淡了？”
“很久吗，我以为才过去两天？”埃德文下意识反问，“我算错了？”
杰森已经习惯了埃德文偶尔的抓不住重点：“算？”
“在梦境世界我问过你日期，只是缺个年份。”说起推测思路的时候，埃德文的语速总是会不自觉快起来，神情也更专注些，眼睛里像是含着光，“你那时候看到我构造出的哥谭市，说很久没回去了，但我的世界的哥谭市对你来说本来就是过去——这是个干扰项。”
杰森毫不费力拿过那把枪，低头瞥了眼，发现果然没上膛。
……啧。
“很聪明，然后呢？”
“然后再加上在之前的合作过程中，不管是你的世界还是在反物质世界，你都没提起过梦境世界的事情，于是我推测，你是从未来被我拉进梦境的……”
杰森随手把枪塞到自己后腰，然后才打开安全屋的门：“你怎么确定是今年？”
“我不确定。”这种事情再怎么算，都是算不准的。
“在时间差异缩小、消失之后……今年是第一年。”
对杰森来说，应该两个月前刚从反物质世界回来，然后三天前，在梦境世界见到过他。
埃德文跟着走进门。
这间安全屋和他记忆里不太一样了，最明显的变化，大概是家具变多了，让这里看上去不只是个临时的落脚点。
可能上次离开的时候比较匆忙，窗帘拉着但没完全拉严，清晨的阳光穿过缝隙钻进屋里，在沙发和沙发附近的地毯上，划出了一道细长又刺眼的伤口，也多少灼散了屋里压抑的空气。
“然后你就迫不及待过来了，真让人感动——这是真的，我已经快哭了。”杰森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反话，“顺便一问，得出这个结论花了你多长时间？”
“四秒。”
埃德文关上门后，很自觉地往冰箱的方向走去——让杰森做饭当然是玩笑的一部分。就算有过一次先例，也不代表他会再一次在三餐这种事情上浪费双方的时间。
他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食指一勾，拉开拉环正要喝，结果身后伸过来一只手直接截胡了。
“好极了，真让人惊叹。先前让莱克斯·卢瑟在身上做实验，还被藏起一份样品的一定不是你。”
杰森当着埃德文的面喝了一口，然后把旁边的玉米片推到他手边。
“你只准动它。”
“……”
埃德文扫了眼包装。
低糖的。
行吧。
“那次是意外。”
埃德文不觉得那时的决定有什么问题。
他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卢瑟，也准备了防范手段——它们是有用的，否则卢瑟也不会现在都还在监狱里。
“行，你说了算。”杰森重新拉回话题，“现在，回到原来的问题——告诉我你的目的。”
“合作”过那么多次，杰森深知埃德文从不会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计划的一部分，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包括先前那句“他是最好的”，绝对是知道他在外面才说的。
“事先说好，我不打算改变主意，我现在单独工作。”杰森拿着铝罐，坐到餐桌边上，“如果你想找人‘合作’，或者需要个跟班，那就去找个孤儿，收养他，哦，对了，你的年龄还不够……那就付给他钱，他会死心塌地的——起码在被哪个疯子或者罪犯关起来前是这样。”
埃德文端着碗玉米片坐到他对面，随口说着半真半假的谎：“我告诉过你，我过来只是为了拿到样品……至于工作，我正在假期中，想找点事做。”
“什么假期？有谁把你禁足了？”
埃德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吐出一个词：“寒假。”
“……”
杰森不是不记得埃德文的年龄，他只是，很难把埃德文和“学校”这个单词放在一起。
“不，我还是拒绝，这和我无关。”
“你最近在查苏利文家族的事，你知道我在这方面一直能帮上忙。”
埃德文舀起一勺玉米片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吞咽，然后下一勺。
他的思绪已经从当前的话题中抽离，转而去想这两天的收获——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空间屏障的使用方法。正义领主世界的埃德文的记忆里，也有关于这一部分的内容，只是不太全，埃德文试着把它们对应起来，看看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次杰森没有立即开口。
他有时候……好吧，是经常……会想起和埃德文合作的那段时间。尤其在最近，蝙蝠侠为了监控他的动向，几乎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埃德文到底是怎么做到，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没被发现的？
而且那时候他才多大？十四岁？
不可思议。
但是……
不。
他永远不想再和那只蝙蝠扯上关系，其他世界的也不行。
杰森眸色暗了暗。
他喝了一口啤酒，冷淡地反问：“认真的？你费尽心思到平行世界，就为了回收一个不需要你来回收的样品，再打一份能杀人的临时工？”
“本来还想问你为什么突然说结束合作的，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想到先前那顿打，他就觉得莫名其妙。虽然无法理解，但……勉强算是个答案吧。
埃德文吃完最后一口，起身走进厨房，没注意到杰森一下子愣住的表情。
“……我以为原子侠在这个时间做好传送器是个巧合。”
“不，我调整了帕尔默博士的课表。”
埃德文洗着碗，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
杰森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真该死……你差点骗到我了。”他垂下眼，低声自语道。
“什么？”
埃德文没听清，不明所以地转过身。
杰森显然没有重复一遍的意思。
“那接下来呢？你已经得到答案了，我也不会再跟你合作，你准备做什么？”他走过去，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两手抱臂。
杰森的声音没太多起伏，却莫名带着几分危险：“我了解你，你一定知道在这方面你很难说服我，所以你一定有预案。”
“是什么？”
杰森都做好准备听到一系列足以让他拔枪的计划了，谁知埃德文脸上掠过一丝茫然。
“我没想过。”
埃德文分出些精力，顺着杰森的思路想了想。
或许，杀了蝙蝠侠？
想起还是阿卡姆骑士的杰森，埃德文就觉得，杰森是同谋、合作人或者仇敌……好像都可以。
不过，这些就没什么说出来的必要了。
“……”
“……怎么了？”埃德文看着一下子变得沉默的杰森，不解地问。
“我改主意了。”
杰森说。
“你知道的，我永远欠你一个人情，所以……”他伸出右手，“合作可以继续，但是没有下一次。”
埃德文完全不明白杰森在说什么，不过这种时候只要顺着话答应就行了。
他握住那只手，一脸真诚地说：“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杰森的气息重了一瞬，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他收紧手，把埃德文扯到近前。
埃德文看着这张跟陶德一模一样的脸，和多出来的那几道疤，以及左脸上醒目的烙印，然后目光上移，猝不及防地与他四目相对。
“但我会让你说到做到的。”
杰森说着不容拒绝的话语，却表现得好像他已经足够宽容了一样，声音也稍微缓和了些。
“你只要记住就行了。”
埃德文怔怔地，几乎无法错开目光。
他从未如此鲜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着。
以至于……莫名产生了攫取什么的念头。
“……好。”
第113章 第 113 章
埃德文试图抓住这一瞬即逝的念头，可任凭他记忆力再好，也还是很快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他下意识握紧杰森的手，人也不由凑近了些。
他们身高本来就差不多，这么一靠近，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了。
杰森不为所动，呼吸平稳。
他既没有退避，也没有阻止，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绿眼睛。
那里面没有平时冰冷的算计，也不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观察，反倒藏着专注、热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明明知道这小混蛋半点暧昧的情绪都不会有，杰森却莫名被看得有点渴。
温热的吐息在沉默中胶着，时间也犹如静止。
许久，杰森才打破这凝滞的假象：
“你想要什么？”
他低声说出来的单词在埃德文耳朵里打着滚，语气温和得像是一个错觉。
“我……”
埃德文回过神，才开了个头，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困惑，目光也跑偏到别的地方。
“……没什么。”
那感觉出现得太突兀，太奇怪，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重要到必须要搞清楚的程度。
埃德文怔怔地退回到正常的距离，手也随之松开。
杰森按住埃德文毛茸茸的脑袋揉了两下，发现手感和梦境世界里一样好。
“如果你想让我害羞，那得更近一点，男孩。”他半开玩笑地嘲弄道。
埃德文拍开杰森的手，回身从冰箱里拿了罐刚刚没机会喝的啤酒，然后用同样的语气回敬了一句：
“原来你想我亲你？”
“Hmmm，不，这他妈的奇怪极了。”杰森扯了下嘴角，维持着原先的语气。
埃德文背对着他，拉开拉环喝了口酒：“是吗，我倒觉得还好。”
他亲卡洛斯的时候，陶德不是没见过，当时也没什么反感的情绪……这也是平行世界的差异之一？
这个疑惑在埃德文脑海里停留了半秒后，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千万别。除非你想变成下一个迪克·格雷森，那我会把你赶出我的地盘。”
埃德文一向不会把杰森这种不带恶意的讥嘲听进去，他只注意到杰森的声音像是隔着什么一样，于是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杰森已经戴上头盔，整个人进入了工作模式。
埃德文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快步跟上去：“没问题。接下来我负责哪些？”
“放心，是你擅长的。”
埃德文本就能跟上杰森的思路，再加上以前的合作基础，杰森只稍微提一两句，埃德文就能轻易明白。
一切和以前一样，不过是角色互换了一下——由杰森提出一系列任务清单，埃德文来负责完成。
见对方已经上手，杰森不再待下去：
“保持通讯。”
埃德文头也不回地点了点耳朵，表示耳机已经戴好：“我知道，二十四小时。”
杰森看了眼他的背影，转身离开了安全屋。
他知道埃德文一定有其他目的，所谓的“假期兼职”只是个敷衍的借口，但杰森仍然决定给予信任——埃德文从没让他失望过。
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埃德文真的很适合当搭档——他永远不会指手画脚，只会按照目标制定计划、预案，也不会在行动和信息上隐瞒什么……避重就轻和用一些“自认为”最合理的方式进行扫尾倒是常见……
比如，一年多前心脏上挨的那一枪，又比如，两个多月前在反物质世界，单独去拖住脑神通和极端巨兽……
而且他总能有各种办法达到目的。
当然，大多数都有点过火……好吧，是十分过火，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收敛了很多。
简直好过头了。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他亲手去解决了领主大人们留在这个世界的“遗产”，再和线人接了个头，确定了交易日期，最后雇了一批人代替原买家去验收货物。等到晚上，埃德文就已经完成他要求的所有事情。
通讯打过来的时候，杰森正跨着摩托车冲进夜色笼罩中的锅炉区。
风声里，杰森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
“交易地改在星城，你确定？”
“正义领主在哥谭市闹得很大，他们换地方也很正常。如果你觉得麻烦，我想我们可以把他们引回来。”
“我以为距离交易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十分钟。我找到了卖家，再用他们双方的名义和对方联系……我记得你在船厂安排了人？”
听着埃德文没什么起伏的嗓音，杰森不自觉地抬了抬嘴角。
“干得好，埃德文。”他顿了顿，突然冒出个想法，“不考虑取个代号吗？”
像是没预料到杰森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耳机里，敲击键盘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是埃德文有些迟疑的声音：
“Hmmm……‘角鸮’？”
杰森嗤笑一声：“猫头鹰？我以为现在我才是你的老板。”
“好吧，红头罩老板，那……”埃德文瞥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星城地图，“‘ROBIN HOOD’（罗宾汉）？”
“那是绿箭。”
杰森停下摩托，看着不远处被黑邦把守的仓库，以及仓库外的货车边，那堆本属于是他的货物，心情仍没被影响。
他拔出枪，游刃有余地继续着闲聊：“还有其他的吗，别偷懒，男孩。”
“……”
提议再次被否决，埃德文低声说了句什么，杰森没有听清，也没细问。
对面手里清一色改装过的乌兹，个别几个拿着手持加农炮，但这不成问题，他们的准头一向堪忧。
更别说……
他还早有准备。
杰森朝着屋顶发射抓钩，从上层的窗户绕了进去，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时候跳了下去，迅速杀了领头的几个后，又把他们引到货箱边上。
紧接着，在所有黑邦的枪口下，钉死的木箱突然打开，机枪自动升起，锁定了所有敌方单位。
货箱距离所有掩体都有一段距离，他们根本没地方躲藏。
于是一时间，惨叫声甚至盖过了枪声。
等到人死完，杰森才把机枪都收回去。这批货物本就是个陷阱，原先他准备用在别的地方的，不过现在也不能算是浪费。
他冷漠地越过一地的尸体，走进仓库。仓库里的吊灯已经在刚刚的混乱中被打碎，里面现在一片漆黑，只有几台电脑的屏幕发着微弱的光。
这才是他的目的。
在他插手的这段时间，毒品几乎成了黑邦交易间新的一般等价物。但显然，有人也盯上了哥谭市这块蛋糕，并且把一批新型毒品放进了市场。
新型毒品的来源他查了有一段时间了，它牵扯众多，连带着最近一批走私的枪支也和它有关。
杰森正准备把电脑里面的内容通过微型电脑发给埃德文，突然他动作一顿，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警惕了起来。
杰森猛地转过身。果然，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个肃穆的黑影。
在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杰森发出了一声毫无笑意的笑声。
“你来晚了，蝙蝠侠。或者我应该叫你——”
他停了停，刻意咬重了发音，“迪克。”
杰森对时间的流逝仍然不太敏感，但起码还记得，距离那天刚过去两个多月。
这段时间里，蝙蝠侠和他的跟班始终想让他回到韦恩庄园，并且尽其所能地阻碍他的行动，甚至还有一次差点追查到了南美和中东那边。
“你的罗宾呢，他也被谁关起来了吗？”
听着杰森的讽刺，迪克嘴唇抿成一条冷厉的直线，就像蝙蝠侠那样。
“你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他顿了顿，沉声道，“你陷得太深了，杰森。”
“不，我可以。”杰森咬了咬牙，“并且我能做到更多。”
随着他话音落下，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这时，迪克耳机里突然传来提姆的声音：“我找到红头罩藏身地的线索了，我正在过去，你那还好吗？”
——他们的对话也一字不落地通过电脑传进了埃德文的耳朵里。
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埃德文想。
“简直是多余的工作量。”
他随口抱怨了一句，直接关掉电脑，以防万一姑且处理掉了里面所有的资料。
杰森那边是格雷森，他这边是德雷克。现在的情况很想象蝙蝠，或者说那位韦恩先生，是在瞭望塔，还是同样在追查杰森相关的事。只是不管那一种，一旦被蝙蝠发现他在这……
恐怕他不是被关起来，就是跟着帕尔默博士回去。
杰森那边倒是不用担心。眼下的情况杰森早有预料，离开前和他提过，所以……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枪声和杰森的挑衅声，埃德文就知道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他看着面前杰森的枪和装甲。
“我们等会见，老板。”
这句话说完后，通讯就在被黑入的瞬间挂断了。
杰森笑了一声，拔出匕首，狠狠把蝙蝠披风的一角钉进地面。
“真遗憾，你差点就抓到我了。”
说完，他冲了出去，同时捡起地上的加农炮，朝着仓库按下了扳机。
爆炸声响起，炽热的火焰在瞬间吞没了整个仓库。
杰森当然知道这阻止不了迪克，但只要一个空隙就够了。他骑上摩托，头也不回地冲进夜幕里。
另一边，罗宾越发接近了安全屋的位置，他快速地移动着，却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周围的这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安静得出奇，灯光也只有零星的几点，和两条街区外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世界。
罗宾不由地放轻的动作。他打开臂甲的扫描系统，试图找出更多更具体的线索。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兜帽的人影从天而降。
像是为了吓人，又像是为了起到戏剧性的效果，对方重重地落到地上，就像……
“——红头罩？！”
他过去的每一次那样。
第114章 第 114 章
在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个代号后，提姆很快就反应过来，来人并不是红头罩——他刚结束和迪克的通讯，知道杰森在另一边，那么眼前的这个，显然只是穿着同样制服的另一个人。
“你是谁？”提姆问。
可是话音刚落，提姆就听见这个冒充者发出一声耳熟的嗤笑，接着又用他更加熟悉的语气讥讽道：
“所以这就是你，提姆，连人都分辨不出来，huh？而布鲁斯让你当罗宾……没关系，我会用事实告诉他，这是个多大的错误。”
虽然声音被电子过滤器遮掩着，但毫无疑问，这语气就是杰森·陶德。
提姆怔了怔，没有立即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只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长棍——不管这个人的身份是什么，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然而没过一会儿，提姆的心就逐渐沉了下去。
眼前这个红头罩和杰森太相似了。
不仅仅是语气和外表，连战斗风格都跟他过去交手时的杰森·陶德如出一辙。
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吗，完全复刻另一个人？如果有，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训练的？为什么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没有出现？杰森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提姆越打越心惊，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在脑海中盘旋不散。
他没有去深思这些问题，眼前的这个红头罩没有留手的意思，他不能分心——虽然没有拔枪，用的是匕首，甚至好像还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指导，但这并不代表手下留情。
提姆灵活地翻身躲过红头罩又一次攻击，结果却被红头罩拽住了披风，整个人甩了出去。
紧接着，红头罩就用匕首把他的披风钉进了地面。
“……让我看看你有多强硬。”
冰冷的、如有实质的目光穿过那个红色的头盔扫了他一眼后，红头罩就从楼顶跳了下去。
提姆正觉得意外，对方不管是不是红头罩这都结束得太草率了，然后一转头，就看到钉着披风的匕首手柄处冒出了耀眼的火花——轰！！
整个楼顶天台在爆炸声中坍塌，连带着这栋楼上层的窗户都哗然碎裂。
小巷中，红头罩，或者说扮成红头罩的埃德文，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直。他抬起头，看了眼楼顶的火光，拿出抓钩枪，对着另一边的高处发射抓钩，把自己拉向夜空。
“咳咳咳咳……”
滚滚的浓烟中，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影走出来。
提姆抹了把脸，看了眼已经几乎完全被炸毁的披风，点开臂甲的微型电脑，调整到追踪模式。
就在刚刚交手的过程中，他以防万一就偷偷在对方的皮衣内侧贴了个追踪器。
……幸好这场爆炸没有把臂甲毁了。
提姆看着正在快速移动的红点，没有犹豫追了上去。
对方的移动速度很快，他甚至没有时间检查通讯器联系迪克，只是就算这样，他也只能勉强远远地缀在后面，甚至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到。
二十多分钟后，红头罩的信号才停下来，奇怪的是，在停下后的下一秒，信号就消失了。
到达信号消失的位置附近后，提姆却不由皱起了眉。
“……船厂？”
黑沉的夜幕下，唯有船厂内部亮着一些微弱的灯光，像是个诱人的陷阱。
提姆意识到，对方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把他引过来，而且他还发现，通讯器在刚刚交手的过程中被破坏了，很难说这是不是对方故意为之。
在绕了小半圈后，提姆找到了一个露天通风口，他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了里面的交谈声。
似乎有黑邦正在这里进行一场交易。
提姆拿出蝙蝠镖正想掷出去，飞镖上的窃听功能可以帮他听得更清楚一点，一个黑影就出现在他身后。提姆下意识想反击，一只熟悉的手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迪克？”
提姆惊讶过后，就迅速直切重点，“红头罩把我们引来这边……他也在查这个？”
最近的枪支走私案闹得很大，杰森会查到这个也很正常，只是他的这种做法……却不太像是想合作的样子。
迪克摇摇头。
他看着下方的交易现场，语气凝重地说：“我的线人告诉我，交易本来应该在星城……而且也不是这个时间。”
提姆立即明白了迪克想表达的意思：“你是说红头罩干预了交易过程？还是说，他……”是交易的其中一方。
提姆把后面那个糟糕的猜测咽了回去，和迪克一起看向那些黑邦。
这两个月红头罩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每一件都或多或少影响着哥谭市的局面，如果这起枪支走私也和他有关，其实也不算太意外，只是……
“等等，迪克，你看这个——”提姆把扫描船厂的结果调出来，“红头罩……好像是打算把他们都杀了。”
“我去检查。”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杰森继续杀戮下去了。
迪克迅速在阴影里隐藏好身形，无声无息地移动到其中一处，果然发现了一个定时|炸弹。
他拿掉外壳，准备拆弹。然而炸弹的构造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里面有十多根引线，估计大半都是假的。
并且现在距离炸弹爆炸还有三分钟。
“来不及了，”迪克冷静地作出决定，“炸弹不止一个，我们得把下面的人疏散。”
“好。”
蝙蝠侠的披风总是能够给人带来恐惧，尤其是对罪犯而言。
迪克一跳下去，就喝止了他们下意识的反击，并把最近的一个定时炸弹暴露在他们的目光下。短短几秒钟，刚刚还端着枪准备射击的黑邦，一下子都变得比狗还乖巧，一个个听话地朝外面跑了出去。
倒是有几个还准备偷偷搬运一部分货物，试图挽回些损失，在被罗宾打晕了两个后，就再没了拖后腿的。
等到迪克拎着最后一个人从船厂里跑出来，定时炸弹明明还有一分钟左右，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爆炸了。
紧接着，背后又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枪声。
才捡回一条命的□□瞬间就都没了呼吸。
总共二十三人，无一例外。
蝙蝠侠和罗宾不约而同看向枪声源头，只见黑邦用来运货的货箱顶上，红头罩正拿着一把冒着硝烟的机枪。
见唯二幸存的两个义警看过来，他恶劣地讥讽道：“你们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让他们活着吧？”
提姆试图分辨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但是不等他细想，头顶就突然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来的直升机放下悬梯，当着他们的面，堂而皇之地带着红头罩一起离开了这里。
迪克第一时间就发射了抓钩，但并没有用，红头罩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割断了钛合金的绳索。不仅如此，对方还十分恶劣地在迪克离地了好一段距离后才割断，像是又一个带着恶意的嘲讽。
看着新任的黑暗骑士坠落，“红头罩”一言不发地回了机舱。
“怎么样？”
驾驶位上，另一个模样、声音都和他完全一样的“红头罩”侧头问道。
“你是指什么？”
驾驶位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我还不知道你有兴趣当‘红头罩’。”
“……”
刚杀完人，还顺便挑衅了蝙蝠侠和罗宾的埃德文摘下头盔，缓了缓，才开口回答：“他们见到我就会发现有问题了。”
他顿了顿，又半开玩笑地说：“蝙蝠侠绝对跟他们上过一课，课题说不定就叫‘如何处理埃德文·克雷茨’。”
“我只是让你……”杰森说到一半，看着埃德文这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话锋一转，“……你负重了？”
“……你完全想象不出来。”
刚刚但凡再多和罗宾交手半分钟，他大概就会露馅了。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和杰森的体重、体型都相差太大……只能说幸好个头没差太多，否则他重心都要不稳。
埃德文没心情回顾痛苦的加班过程。他卷起袖子，拆卸下加重的臂甲后，就拿出手机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现在，他的头发已经几乎被完全打湿了，额发卷曲着黏在皮肤上。不少汗水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到下颌，汇聚成滴，最后摔碎在他苍白的小臂上，留下一滩滩小小的水痕。
其中一滴顺着额头流过他的左眼眼角，刺激了眼珠，蔓延出几根血丝。但即便是这样，埃德文也始终固执地睁着眼，一错不错地盯着手机屏幕，只有眼睫微微颤了颤。
杰森忍不住朝埃德文看去，明明是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甚至到现在手指还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埃德文却并没有露出疲态，他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脸上的汗水反着晶莹的光，像是洒落的星屑，那专注又自信的模样，晃得人目眩神迷。
一种他之前从没深究过的情感在心上悄然扎了根，杰森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只手指微微扣了扣：“等会你先回去，接下来的工作我一个人干。”
“好，我把资料发给你。”
埃德文知道今晚的任务还没完成，这批到手的军火不能留在手里，最好是利用它们把还藏在幕后的人引出来。
累成这样是计划外的状况，他现在走路恐怕都很勉强，再加上他本来就没有跟自家老板抢活干的想法，于是听到老板的要求，埃德文便乖巧地点头答应下来，完全是一副听话好员工的样子。
直升机在距离安全屋有段距离的地方降落，在休息了这么一路后，埃德文已经多少恢复了些体力。
他夹着头盔跳下直升机，头也不回地朝着安全屋走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115章 第 115 章
“你这个该死的怪胎！居然就这么把我的……等等！你手里是什么？！把手拿出来！现在！”
“……”
在哥谭市，听到这样的威胁从不是一件罕见的事，杰森只打算看一眼，没太多管闲事的想法。不出意外这大概率是毒贩间的利益冲突，要么就是黑邦混混的私仇，而这二者无一值得拯救。
更何况，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下午的时候，他拽着埃德文离开了安全屋，完成工作的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对方像以前那样一天到晚扎根在电脑前长霉。
这一整个白天都平安无事，结果在最后收尾的环节，他只是跟线人说了几句话，这小混蛋就不见了。
杰森烦躁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埃德文的号码。
然后，铃声就从刚刚听见威胁声的小巷里传了出来。
杰森：“……？”
他转头看过去，只见那撒手没的小混蛋正非常乖巧地被一把枪顶着脑门，铃声就是从他口袋里传出来的。
“……你可真闲不下来。”
杰森自言自语。
“你看什么看？！”
杰森的目光顺着声音移过去，结果看到个有着一头油腻的棕色头发，两眼发红，脸上还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的手还不太明显地发着抖，完全一副刚从酒瓶堆里爬出来的鬼样子。
如果不是那把枪上了膛，简直就毫无攻击性可言。
这显然是埃德文蓄意引导下的局面，否则以他的身手和脑子，脱身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杰森看了一眼就走了。
不过他没走远，而是站在拐角，那个男人的视线外，听着巷子里的动静。
只是那男人估计真的酒喝多了还没清醒，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堆，却囫囵得根本一个单词都听不清。
埃德文倒是多少分辨出了其中几个单词：“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哥谭市没有杀人必须还要自我介绍的法律——哪个国家都没这条。”
说完，他想了想，补充道：“好吧，杀人本来就是犯法的……我都犯法了，你为什么还要在意我礼仪方面的问题？”
“你这个@%￥……！”
一连串夹杂着俚语的脏话脱口而出。
埃德文面无表情地把头往后仰了仰，避开他喷出来的唾沫：“那需要我去把他挖出来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吗……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我记得他的尸体好像都被炸没了，当然，如果你把那摊肉铲起来的话当我没说，不过我记得里面还有别人的……”
“闭嘴！！！！”男人歇斯底里道。
这是他目前为止说得最清晰的一个词。
埃德文停了停：“我只是在合理地作出推测，而且是你先提起的这个话题。”
杰森不知道埃德文是真不懂，还是在激怒对方——这根本没区别——他不动声色握紧枪，随时准备把那个男人制服。
然而不等他动手，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和发颤的惨叫。
杰森注意到声音是那个男人的，转身走进去，就看到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埃德文手里，而那个男人的肩上则多了个弹孔。
发现没打中要害，不等男人逃跑或者反击，埃德文又朝着对方的脸连开三枪。
砰！砰！砰！
男人重重地倒在地上，他死了。
埃德文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堆死肉，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似乎透过它看到了另外他痛恨着的人。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埃德文蹲下身，手伸进尸体的外套口袋里摸索：“我在店外看到他……他好像认识我的脸。”
“就因为这个？”
杰森没有被说服。
埃德文的情绪明显不对劲，打在肩上的那枪且不提是不是故意的，之后明明一枪足够了，他却连开了三枪，多余的两枪明显是在泄愤。
这不像他一贯的做法。
埃德文站起身，朝杰森抛过去一个糖果模样的球形物体：“我还发现他在卖这个。”
杰森接过“糖果”，扫了眼包装，表情不由凝重：“毒品……我没见过这种。”
“所以又是一个新产品。”要么有人在故意搅浑水，要么就是幕后的人打算进一步侵占市场，“他家不远，离这就隔了两条街，走吧。”
杰森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绕回了原来的话题：“你有点不对劲。”
埃德文脚步一顿，稍稍侧过头。
他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路灯灯光下，眼神空洞到无以复加，但他很快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我只是不太喜欢有人找我报仇。”
“为什么？”
“只是个人喜好问题。”
“你在浪费时间。”杰森没被他糊弄过去，“蝙蝠侠马上就会来处理你的烂摊子，如果你还想继续你的假期兼职，最好把隐瞒的都交代清楚。”
“这和蝙蝠侠无关。”
……至少和这个世界的蝙蝠无关。
杰森不以为然：“你最好确定这一点。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你的‘个人喜好’显然已经对你造成了影响。我不会强迫你坦白，也不会把你推到一边，前提是你的‘隐瞒’不会阻碍到之后的行动。”
埃德文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没再反驳。
不过他没有立即说正题，而是问了一个听上去毫不相干的问题。
“如果你回到过去，会杀了那时候还没变成小丑的杰克吗？”
“这是什么蠢问题。”
埃德文望着街道尽头，眼前却是碎片画面交错穿插：“是啊，我也会。”
“我有个兄弟，我想你还记得。”
以这句话作为开头，埃德文第一次向杰森说起了卡洛斯的事，红灯戒的事，以及那两个穿越时间，为了杀死他的复仇者的事。
明明放在其他人身上是个很严肃的话题，埃德文却选择在和杰森走在街上，去往下一个杀人地点的时候说起。
就像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闲聊。
甚至到了那个男人的家，埃德文都没停下的意思。
就很他妈奇怪。
杰森看了眼正翻箱倒柜的埃德文，到底是没打断他。
“——差不多是这样，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从男人家里出来后，埃德文说完了全部的故事，中间夹杂着各种推测，和因为联想带起的零碎跳跃的话题，好在杰森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叙述方式。
听完后，杰森沉默了会儿：“你的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埃德文拿出手机，切换到对应的界面：“他挺好的，现在应该已经睡觉了吧。”
杰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结果就看到了一堆实时变动的数据。
显而易见，这个小混蛋的控制欲比起蝙蝠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隔了个世界，都想尽办法监控着自家兄弟的生理信息。
杰森一时间心情复杂。
“……好极了，他知道你把他当成了电子宠物吗？”
“我告诉卡尔，这是短期的保护措施，他同意了。”埃德文收起手机，“他复活后一直很爱我，这两年，他都没有再不听话。”
“你知道这构不成任何因果关系。”
看着这个已经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小混蛋，杰森完全能肯定，埃德文知道大部分名词的正确定义，也绝对知道“爱”和控制欲无关。
他只是……
不想改变。
“我知道，但我们是兄弟。”
埃德文一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不，不管是兄弟，还是……家人，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互相信任，互相完整，互相需要……而不是什么助手或者电子宠物，这种一听就是可以被替换的东西。
但杰森突然想到了被埃德文设置成待机画面的照片——那是一个白色头发，长相如同野兽一样的……少年。
照理说，那样的外表哪怕不变成另一个杀手鳄，经历也不会好到哪去，但那双非人的黄眼睛里，却有种从没被伤害过的纯粹，让他看上去比普通的孩子都要欢快、鲜活。
作为兄长，埃德文对待弟弟的方式并不平等，做法也很难让人理解和接受……可他为他报仇，又想方设法寻找复活的途径……
以及，明明就算不理解，埃德文也能凭借那聪明得过分的脑子，轻易地融入社会——像先前模仿神谕和红头罩那样。他却偏偏选择把所有异常摆在明面上，仿佛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埃德文·克雷茨哪怕外表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内里也仍是一个无法理解旁人，旁人也无法理解他的异类，一个异于常人的怪物。
“兄弟”。
小混蛋把这个词诠释得偏执扭曲，又温暖得让人心颤。
杰森生硬地扯回话题：“你隐瞒的是‘长期保护措施’。”
想到先前帮埃德文拿到的资料，“空间屏障”、“时间穿梭”、“平行世界”……
“——你准备把你的地球隔离起来？”
出乎意料的，埃德文否定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正义联盟不会同意的。”
不等杰森感叹他终于正常了一次，埃德文又说，“我只是打算把我和卡洛斯隔离起来。”
“在……必要的时候。”
然后，埃德文跟杰森大致叙述了一遍他的想法。
把一个岛屿彻底从世界上隔离，又或者把一个废弃的平行地球藏进时间线里，甚至在死亡后他都考虑好了……
“肉|体的死亡是不能避免的，就算没有其他人，也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埃德文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但灵魂不是。”
“在掌握梦境力量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从那些地狱跑出来的灵魂的梦境中，发现了一件事——神明先生把他的恋人关在地狱，关了一万年。”*
“等等，打住！”杰森抬起一只手，打断道，“关进地狱？你确定这也是你的选项之一？”
“不，这不是。怎么说这也有点过分了，地狱又不是我的地盘。”
“这不是我想表达的。”
“你恐惧过度了。或许你应该把目光放到更有必要的事情上来。”
杰森原本是想试着安慰的，埃德文话里话外都有种让人抓不住的飘忽感，像是随时能为这种荒诞事情牺牲掉自己一样。
但他很久没做这样的事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语气也干巴巴的，听着像是个命令。
“你兄弟显然还活着，并且能活很久。过去你注定无法改变，你要做的是祭奠它，然后迈步向前。”*
“火星猎人说，这是记忆力问题。”
埃德文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看着街道旁斑驳褪色的墙壁。
刚刚他余光瞥见那里有一只老鼠，趁着路灯闪烁的工夫，一眨眼就钻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那身肮脏的灰色皮毛和那条断了一截的老鼠尾巴，他大概到死都不会忘掉。
并且，不管愿不愿意，他都能轻易联想起此时的一切。
这一天的天气，太阳是在几分几秒完全落下的，他们在街道上走了多少步，又见到了多少人，这些人的脸、衣着、表情、说过的话、语气……
这些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死亡是不一样的。
埃德文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墙面上，那道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我会处理好的，你知道我擅长这个。”
第116章 第 116 章
枪支走私案的线索突然被截断。尤其是在哥谭市突然出现了两个不讲规矩，又油盐不进的“红头罩”后，调查更是陷入了迷雾。幕后的人像是嗅到危险的老鼠，一下子钻回了下水道。
又一个夜晚，漆黑的蝙蝠车在街道上呼啸而过。
在十几个小时前，瞭望塔的传送器改造完成，正义领主已经全部回到了他们的时间和世界。
布鲁斯得以回到哥谭市，用一个白天的时间解决了各个演讲、韦恩集团事务，并接手了这起枪支走私案。
车的驾驶座上，蝙蝠侠打开了全息屏幕。
“布鲁斯，辐射扫描的结果出来了，正在上传给你。”全息屏幕上，芭芭拉·戈登的影像看着旁边，表情有些凝重。
她现在并不在钟楼，即便先前布鲁斯和提姆都再三检查过，这里没有被再次入侵的痕迹——不可否认这次埃德文·克雷茨在救出超人的事情上帮了大忙，但他仍然不值得信任。
“提姆之前跟我说，他们遇到过两个‘红头罩’，我想会不会是……”
直到刚刚，她才勉强说服养父吉姆·戈登，继续神谕的工作，所以她并没有亲眼见到那天的两个人。
按照提姆和迪克的描述，再加上杰森以前的……他们尽量找出了一些人选，只是可能性都不高。
“我会找出来的。”蝙蝠侠的手放到蝙蝠车的触摸屏上，调出了上传过来的扫描结果，“看来确实和白天扫描到的一样。”
下午的时候，他正在市政区进行重建哥谭市的演讲，结果就恰好直击了飞艇被导弹炸毁，坠入河流的现场。
……不。
或许不是恰好。
当时在演讲的时候，他注意到台下有个人的身形很眼熟，只不过对方一直带着鸭舌帽和外套的兜帽，他站在台上完全看不见脸。
对方并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样看不见脸，身高和他差不多，身形偏瘦的年轻男人。
事后他重新看过演讲前后的监控，只有其中一个拍到了两人背影。
监控里两人站在台下，隔着段不算亲近的距离，从出现到离开，都表现得像是陌生人一样，但又好像自成一个世界。
想到其中一个人微微驼着的脊背，蝙蝠侠嘴唇不由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很快就收敛好了情绪，把触摸屏切换到另一边的界面。
“蝙蝠电脑对残骸分析的结果出来了，唯一符合的是RIM-72猛禽地对空导弹。”*
“哇哦，是谁那么天才，居然把它当‘枪支’卖？这么来看的话，它现在简直成了流水线产品，数量多得可怕。”
“今晚过后不会再有了。”
*
十多分钟后，蝙蝠车穿过铁架桥，驶入了上城岛的锅炉区。这里是某些□□家族的大本营，以及个别被重点记录入蝙蝠电脑的黑邦打手也属于这里。
蝙蝠侠对这里并不陌生，但当蝙蝠车在导航终点停下后，他却皱起了眉。
因为他面前不远处的是苏利文家族总部。
枪支走私确实和他们有关，但也仅仅只是有关而已。之后的线索证明，他们只是参与进来的黑邦之一，根本不清楚太多内情。
蝙蝠侠不觉得神谕传过来的辐射扫描结果会出错，那么，或许是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看着不远处打扮奢华的男女谈笑着走入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蝙蝠侠隐入黑暗，按照神谕发来的结构图准备进行潜入。
而就在这时，罗宾的通讯接入了进来。
“蝙蝠侠，红头罩放弃了他在老城区的安全屋——是定时|炸弹。他炸毁了它。”
提姆停了停，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想，这里会不会只是一个诱饵？”
这并非不可能。
但蝙蝠侠从来不依靠运气。
“这个我晚点再担心，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一个标牌，上面有一串数字。”提姆说，“我用破解器尝试解密了，是经纬度。”
……这种加密方式是蝙蝠侠教过的内容之一。
而且这个金属标牌……
提姆仔细观察着它的表面，然后把它的影像发给了蝙蝠侠。
“标牌看上去很旧，这会不会也是什么信息？”
蝙蝠侠看了一眼，沉默了两秒说：“这是他的……嘲讽方式。如果把标牌做碳检测的话，绝对显示有四年。”*
四年前……杰森·陶德成为罗宾的那年。
提姆并不觉得意外。
类似的嘲讽他这段时间见到的太多了。
不过奇怪的是，自从两天前打过的那次照面后，两个红头罩都没再出现过，他做的事情倒是始终没停下来过。
今天更是如此。
下午的导弹袭击、二十分钟前飞离哥谭市的运输机、他现在发现的这几个经纬度坐标、再加上蝙蝠侠那边扫描到的……
运输机那边夜翼已经去追查了，不出意外的话，不需要多久就能得到结果。
提姆一边朝着其中一个经纬度坐标赶去，一边思索着红头罩这么做的目的。
这种几乎明目张胆把他们分散的做法，他总觉得很熟悉。
“……克雷茨，真的在瞭望塔吗？”
*
“防务承包公司？”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委婉’了。”
距离蝙蝠侠不到百米的隐秘基地里，杰森盯着监控，两条腿翘在桌上。他没有开灯，整个基地只有他面前的屏幕发着冷色调的光。
头盔被杰森放在脚边，光滑的外壳扭曲地反射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在有埃德文帮忙调整的情况下，以前的那批无人机现在藏在哥谭市的许多角落里。
虽然不像那天晚上遍布哥谭市，但加上警局的监控系统，完全够他用了。
“或者你有更贴切的建议。”埃德文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听上去又轻又慢，咬字也有些囫囵，似乎没什么精神，“不过你最好还记得，它在改变归属前，勉强算是个正经公司。”
“是啊，属于莱克斯·卢瑟的一家正经空壳公司，真有你的。”杰森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些，“你到家了吗？”
“……卢瑟对应付海关很有一手，虽然麻烦了点，但现在卢瑟本人在监狱里，你能把你的东西塞进他们的货箱里，送到所有你想送到的地方了，而且不用花任何钱……以及，是的，我到‘家’了。”
通讯另一头，埃德文扫了一圈这个空无一物的地下空间，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反驳自家老板的说法。
从阿卡姆骑士到现在的红头罩，杰森一直对“家”这个单词特别执着，对掌控属于他的“东西”也是，就像什么领地意识强的野兽。
比如现在——
“你那里很安静，你在做什么？”
埃德文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勉强半睁着，完全不明白杰森这么问的意义。
他在这种地方还能做什么？
“我在听警用无线电的报告。”内容非常无聊，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
埃德文摘下另一侧的耳机，抛到副驾驶的座位上。
“现在除了GCPD，大概蝙蝠、罗宾、夜翼……都会去找你。你白天闹得太大了，居然直接炸了企鹅人的飞艇……顺便一问，科波特死了吗？”
杰森发出一声不太爽的啧舌声。
“没有，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妨碍不到我们了。”
好亏。
都闹这么大了，而且杰森显然是故意挑在布鲁斯·韦恩演讲的时候闹的，企鹅居然没死。
埃德文皱了皱眉。
在查到又出现新的毒品后，杰森就改变了策略。按部就班查得太慢，再加上还有蝙蝠方面的问题，所以他选择直击重点。
这么做的效果立竿见影，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他们就钓到了一条大鱼。
当时杰森很果断，直接截下了他们的货，准备拿这批货当由头去接触其他人。
这两天，截货、杀人都是杰森一个人在做，而且晚上杰森还会准时回哥谭市惹事……啊，不，是巡逻。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困的居然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他确实没怎么闲着。
尤其是脑子。
火星猎人的治疗只进行了一次，到现在他还得分出精力去整理来自正义领主世界克雷茨的记忆。
再加上，要和那些没什么脑子的人打交道……在过去的四十八个小时里，他差不多说完了过去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说完的话。
想到刚被他塞进货箱里的那十个战利品，埃德文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我已经在里面放上了定位，也改装了一部分确保不会发现你动的手脚……你真的一个都不留下吗？”
只要外表差不多，重量差不多，少一个两个根本不会被发现。毕竟，没人会在拿到这东西的时候试用。
这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埃德文就立即反应过来杰森的打算，“——你准备在交易的时候动手？”
按照杰森一贯的做法，这是最有可能的。
耳机里，杰森的声音变得有点闷，应该是又带上头盔了。
“没错，不过我还有一些另外的安排。”
紧接着，是一些细微的枪械调整的声音。
“至于接下来，我会去确保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蝙蝠侠查得比预想中要快。但无所谓，英雄永远都会慢一步……他最终找到的只会是尸体。”
“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你可以去休息了。”
“红头罩下线。”
好吧，也就是说，只要保证这里不被发现，他就不用继续待下去了。
埃德文伸了个懒腰，跳下货车，转头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离开前，不忘顺手把环境模拟系统打开。
外面没在下雪，只有寒风凛冽。一走出去，埃德文被冻得立刻清醒了不少。
看着嘴边呼出的白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贴在喉咙上后，把手揣回口袋，踩着一地松软冰冷的积雪，慢悠悠顺着街道走进夜幕。
他仍带着耳机，不过这次，他发出的就是另一个声音了。
低沉，严肃，带着明显的压迫感。
语气也截然不同，还用上了命令句式。
“——夜翼，汇报情况。”
第117章 第 117 章
听到蝙蝠侠的声音时，夜翼刚结束一轮的“礼貌询问”。
夜翼靠在驾驶位边，一旁是运输机的驾驶员，他战战兢兢地缩在驾驶座上，两只手早就远离了所有仪器，但运输机仍然稳定地飞行着。
“我得说这太奇怪了。”
夜翼的语气还算轻松。
或者说，他一向如此。
“在这里除了驾驶员一个人都没有……我是说，哪怕多个乘务员呢。”
“而且我发现驾驶员也是多余的，运输机能运作全靠一个自动驾驶系统，目的地已经锁定并进行了加密，我正在破解它。”
“至于驾驶员，我问过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夜翼看了眼正常运作的破解器，理了理思绪，继续说：
“虽然不能排除是杰森耍的花招，但另一方面……我想他可能真的查到了点什么。这个地址或许就是关键。”
不光是这个摆在明面上的谜题，还有这架运输机运送的货物——那十个军械箱。他暂时没法打开，但里面绝对不是导弹。
夜翼皱了皱眉，把这一点也告诉了通讯器另一头的人。
“军械箱外壳印着的是莱克斯集团的标志，我想我们最好先确认卢瑟还在监狱里，并且没做多余的事。”
“你觉得呢，B？”
“我相信你的判断，你一直做得很好。”
“一切小心。”
蝙蝠侠的语气比以往温和一些，夜翼有点不习惯，不过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自从杰森“死亡”后，布鲁斯就总是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更别说，后来杰森还作为阿卡姆骑士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是个表演者。
在成为蝙蝠侠……扮演蝙蝠侠的时候，他进一步了解了他的父亲，了解了蝙蝠侠在布鲁斯·韦恩这个面具下，从不与任何人分享的痛苦。
以及那种渗入骨髓的……
孤独。*
是阿尔弗雷德的鼓励和帮助，他才得以继续演出。
而现在，布鲁斯回来了。
迪克露出一个笑：“你也一样，布鲁斯。”
“……”
听着耳机里夜翼突然柔和下来的嗓音，埃德文觉得莫名其妙，并果断挂了通讯。
在韦恩庄园待到第二周的时候，他就拒绝理解布鲁斯·韦恩与他两个养子间复杂的家庭关系了。
哦，这个世界是三个。
埃德文揉了揉冻得通红的耳朵，快步钻进了路边的便利商店。
他没有拖延时间等待夜翼的破解结果，因为那些军械箱里的内容物早就被替换，真正的货物是他刚刚送回“家”的十枚RIM-72猛禽地对空导弹。
埃德文不知道杰森为什么还要玩这么一出，或许是为了针对蝙蝠侠，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安排。他没问过今晚具体的计划，尤其是关于蝙蝠的部分。但这不妨碍他跟进他们的进度。
先前，他把那十枚对空导弹拆解并进行了改装，留下了一部分足以诱导扫描的零部件作为诱饵，现在，蝙蝠侠在苏利文家族总部的地下发现了它们，并在第一时间想到导弹在其他地方，正要求神谕对全哥谭市进行扫描——
其实在他们注意到那枚导弹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陷阱。
“枪支走私”的重点当然是“枪支”，对空导弹只是他用来把莱克斯集团拖下水的私人行为。
想必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就算卢瑟什么都不做，监狱生活也会变得非常健康且规律。
不过这种量级的军火下场后，调查进度几乎直接被拉满了，这也是他们能领先蝙蝠侠的原因之一。
埃德文随手从货架上拿了罐啤酒，结账的时候又在柜台边拿了本旅行手册。
“你是来布鲁德海文旅游的？”
埃德文掀起眼皮扫了眼，对方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头发和蝙蝠女孩的颜色很像。
“罪犯可不会因为天冷就冬眠，在那只蓝鸟休假结束前，最好还是不要在晚上出门。”
她的语气很烦躁，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抱怨的话，埃德文直接打断了对方，随口说了句谢谢，转身走了出去。
收银员小姐是对的。
夜翼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出现在这座城市，刚刚一路走过来，埃德文听到了不止一次枪声。如果不是他腰后也有一把，或许都不会这么顺利走到这里。
布鲁德海文现在很危险，所以他现在准备回哥谭。
埃德文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确定红头罩先生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绝对没空看手机邮件，也没空回基地查看监控后，给自家老板发过去一条通知邮件。
出于对雇佣者的尊重，在“我准备去往哥谭市”这句结论前，埃德文还加上了整整两页的废话……啊，不，是解释。
在计划进行的过程中，就算有机会拿出手机，大概也没时间完全看完吧。
邮件发送成功，埃德文在心底默默感叹了一句自家老板忙碌的夜生活后，就转头拦了辆出租车，心安理得地报出了目的地。
“哥谭市，谢谢。”
*
和布鲁德海文比起来，哥谭市经过正义领主的暴力镇压以及红头罩这段时间的清洗，犯罪率已经明显的降低。
只是，罪犯能被关押、犯罪行为能被制止，疯狂却永远不会被治愈。
在到达哥谭市后，埃德文先是用手机连接上了基地的监控系统，分别从监控里找到了红头罩、蝙蝠侠和罗宾……
埃德文表情古怪地看着监控里，分别出现在两个不同地点的“红头罩”。
……杰森这是玩上瘾了？
好奇怪，再看一眼。
为了效果更加逼真，其中一个红头罩的头盔还录下了杰森的声音。虽然脚步和动作习惯的差别都很明显，但起码……罗宾就没认出来。
他不准备参与自家老板的家庭事务，也没有反水的打算，所以看了一会儿后就切到了另一个画面。
结果，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埃德文直接通讯打了过去。
三秒后，杰森接起通讯。
“……埃德文？”
他的声音里还残留着愤怒的情绪，但埃德文知道这不是针对自己的，毕竟，没人会在生气的时候来一句：“你的药在手套箱里。”
听着通讯对面的枪声，以及接连不断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埃德文沉默了两秒：“不，我想说的是，之前的货被盯上了。”
杰森没有立即做出反应，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就是一串压低声音的咒骂：“你他妈——”
仅管后半部分被剧烈的爆炸声盖了过去，但埃德文仍是隔着耳机感觉到了杰森一瞬间混乱的情绪。
埃德文没耽误时间，跳过了解释的部分，直切主题：“我看了监控，你把截下来的货放在了干船坞，现在那边的人被换了——衣服是一样的，但不是同一批人。”
当时他只是扫了一眼那几个杰森雇佣的黑邦混混，声音和性格都不确定，但体格和长相还是记住了的——和监控里完全不一样。
“……”
杰森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事已至此和这小混蛋计较原因纯粹是浪费时间，“我知道，他们和哥谭本地的黑邦合作了。”
但这么快能找到干船坞那边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哪个……噢，我知道了。”
埃德文脑子里把情报都过了一遍，剔除了所有不符合条件的选项，又对比了这段时间黑邦的动向后，一句话没说完就得出了答案。
然后，不等杰森发话，埃德文挂断通讯，转头去了干船坞。
这不是自投罗网，而是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神谕那边对新型毒品的分析已经完成，就结果上来看，这种新型的毒品和从前的那些比起来，成瘾性强了好几倍。
最近食用它们的人里，绝大多数现在都已经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无一例外是毒品食用过量。
在此之前格雷森他们已经清缴了好几个窝点，可现在它仍然在传播，杰森应该也是通过这个推测到对方和黑邦有合作的。
而且明明能有其他途径，偏偏他们选择用毒品交易枪支的途径侵入哥谭市？要知道这是红头罩出现后才有的交易方式。
这显然是一次针对。
他们打算清理掉棋盘上所有打乱规矩的人。
而红头罩首当其冲。
看着不远处几乎和夜幕融为一体的轮船，埃德文感觉闻到了一丝铁锈味。
它不强烈，但确实存在着。
血本身的味道不会很浓烈，更别说他现在离轮船还有一段距离。
这证明那里一定有大量的血液暴露在空气里。
十几个，或者几十个。
“所以，你就是那个神经错乱的变态炸弹狂？”
一些掩藏得很差劲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耳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话里带着有如实质的恶意。
他转过身，看向人群中那个黑色的骷髅：“差不多？”
黑面具三两步走上前，阴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年，牙关中挤出一声嗤笑：“不，你不是。你他妈的是谁？你说‘差不多’……你和面具男什么关系？他雇来的又一个炮灰？”
他简直气炸了。
埃德文想都不用想，就能直接得出这个结论。
这正是他想要的。
不枉他在过来的路上，特地绕了点路，多花了点时间，“通知”对方来这里见面——用红头罩的方式。
“你好像误解了什么。”埃德文继续火上浇油，这段时间红头罩拉仇恨拉得很稳，黑面具不得到红头罩的信息是不会动手的，“之前‘通知’你的人确实是我，可我从没说过自己是红头罩。”
说着，他还敷衍地翘起嘴角，给了个假得离谱的笑脸。
黑面具安静了下来。
他盯着埃德文看了几秒后，骤然破口大骂：
“你这个婊子养的——！”
第118章 第 118 章
“比起这个，我以为你会更在意另一件事。”
在黑面具忍不住动手前，埃德文恰到好处地转移话题，打断了他的愤怒。
“你杀了红头罩的人，把他们换成了你自己的人，但现在……你确定他们还活着吗？”
在来的路上，埃德文一直盯着货舱的监控，直到中途画面突然黑了下去。
做出这件事的人，显然不会是黑面具手下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是和黑面具作出交易的那一方。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有第三方入场了。
于是，埃德文才选择把黑面具拉下水，明目张胆地让对方替他躺雷。
作为一个黑邦首领，黑面具脑子差不到哪去，当即就反应过来。
“你他妈的在打什么主意？你把我喊过来，告诉我，我安排在这里的蠢货死得一个都不剩了，然后还说那里面有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你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你以为你说个几句挑衅的话，再用红头罩的情报钓在前面，我就会像个傻子一样，带着我的人走进去吗——见鬼去吧！”
“不管我有多少次想把他们活活烧死，再从飞机上扔下去！这他妈的也跟你无关！！”*
黑面具动作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语气激动。那副棺木制成的诡异面具后，一双棕色的眼睛始终锁着埃德文，神情凶狠又阴沉。
“我对上帝发誓！我会把那个神经病炸弹狂折磨！肢解！剥下皮肤！然后把他的尸体塞进绞肉机！再扔进下水道！！——现在，你也一样！”
这一长串的威胁说下来，连黑面具身后的自己人都有几个露出了畏惧的表情，埃德文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轻描淡写地说：“省省吧，别告诉我你真的会信这个。”
他看了眼不远处夜幕笼罩下的轮船：“你确定你不进去的话，那就……再见？但红头罩截下的那批货还在里面吧，你之前好像没来得及搬走？”
这是个彻彻底底的阳谋。
黑面具看着面前这张笑脸，在心底已经把对方撕碎了一万次。
表面上，他却放下手臂，点起一根烟，整个人骤然平静下来：“你以为你能活着拿回它们吗，阳光男孩，我可不这么想。”
“我也不这么想。”埃德文说。
“你费了那么大劲，跟那群鬣狗签订合同，分了那么多的利润，现在还搭上了人命，怎么可能让其他人得手。”
“好吧，你看上去什么都知道。”黑面具没注意到埃德文过于含糊的指代，一副毫不介意被戳穿的样子，“而那些俄罗斯来的白痴把你挂在悬赏上一年多，居然都没找到你一根头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埃德文耸耸肩。
“那现在你走前面，如果敢耍花招，你就死定了。”黑面具给出唯一选项。
他掏出枪，语气再一次变得危险起来：“我花了不少时间琢磨要怎么对待那个不讲规矩的变态炸弹狂，很多种创意……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先试一遍。”
“你认真的吗？如果你凭自己就能找到红头罩，那为什么还要和俄罗斯人合作？”
“……”
黑面具放下枪，肩膀也垂下了。
“听上去你想帮我找到那个混蛋。”
埃德文歪了歪脑袋：“起码我的‘合同’不会比他们更苛刻。”
黑面具盯着他沉默了两秒，没有被糊弄过去：“我只想听到你说‘是的，先生，我要入伙。我会用所有的手段帮你找到红头罩，直到他变成混凝土上一块血淋淋的污渍’，而不是什么小丫头用来骗人的鬼话。”*
“噢，好吧。”
埃德文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态度依旧算不上认真，哪怕听到“小丫头”这种蔑称也毫无反应，只是说：“需要我重复一遍你的话吗？”
黑面具：“……”
黑面具意识到眼前这个耍滑头的小鬼完完全全就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这副连装都懒得装的样子，简直和那个见鬼的红头罩一模一样。
“算了，等会儿我就会让你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
黑面具放弃了“说服”。
他移开视线，朝着身后的人抬了抬手：“去把东西搬出来。”
黑面具身后走出几个穿着打扮各异的男人，他们是他的二把手，得到示意后，带着手下走向干船坞，只留下五个还站在原地。
留下的人手里拿着枪，目光锁在埃德文身上，哪怕他只是因为突然刮过的寒风缩了缩脖子，他们都会下意识绷紧神经。
和他们比起来，黑面具倒是看上去放松了很多。他两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脸上黑色骷髅的牙齿隙开一条缝，叼着燃烧了一半的烟草。
不太好闻的焦油味钻入鼻腔，埃德文皱了皱脸，嫌弃地退远了半步。
黑面具：“别那么像个妞。”
埃德文：“别那么迟钝，你的人回不来了。”
距离那些人进去，仅仅过去了三分钟，风里的血腥味就变得更浓了几分。
而这段时间里，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枪声，更没有惨叫。
意识到这一点后，那几个被留下的黑邦混混脸上纷纷掠过惊恐的神色，但惊恐中又带着一丝庆幸。
“先生，这有没有可能是陷阱……”
其中一个人迟疑地提出推测。
黑面具牙关里挤出一声冷嗤：“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安排好了人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红头罩不但回来了一趟，安装好了陷阱，还顺手杀了他们？”
“那这个小子呢？特地把我引过来，就只是为了再杀一批人？”
骂完后，黑面具忿忿扔下烟头，用力碾灭，一双眼珠子阴沉沉盯了眼埃德文。
没犹豫多久，他就去打电话叫来了又一批人，这次来的人手里拿着的可不光是枪了。一眼扫过去，埃德文就看到了好几个榴弹，甚至还有手持加农炮。
那批货物非常重要，再加上他确实想弄死红头罩，所以黑面具暂时还不准备和埃德文撕破脸。
即便，他已经怀疑——不，是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
“你进去。”
黑面具朝埃德文抬了抬下巴，命令道。
埃德文顺从地走向那副巨大而沉重的棺材，哪怕它已经无声地吞咽下了数十人冰冷的血肉。
黑面具和他的下属则缀在后面，其中半数的枪口对准了埃德文的背影。
登上甲板后，血腥味更重了，但甲板上却非常干净。埃德文没有多逗留，直接往下走，进入货舱。
黯淡的月光被阻拦在金属舱门外，一瞬间，黑暗笼罩了下来。
货舱的结构埃德文早就了然于胸——监控的画面很有限，不过通过那些人行走的脚步声，他大致在脑海中构建出了整个货舱的布局。
然而——
“嗒”
走进船舱门的第一步，脚掌落地发出的声音让他吃了一惊。明明踩到的是平稳的地面，却发出了……奇怪的水声。
好像下雨天踩进了水塘里。
是血。
埃德文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答案。
在打开船舱门的瞬间，铁锈味就扑鼻而来，熏得埃德文直皱眉。哪怕他很早就熟悉这种气味，对于死了多少人也没多少感触，生理上也仍然产生了反胃感。
埃德文想了想，到底还是拿出手机照了下四周，结果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仅仅是光照亮的部分，他就看到了大片黏糊糊的血和残肢……甚至是碎肉，根本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埃德文粗略扫了一眼，没有在任何一具尸体上发现弹孔。货舱里唯一完好无损的，居然是存放货物的木箱——上面竟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冷兵器，并且……行凶者仍在这里。
埃德文眸色暗了暗。
见他站在门口不动弹，黑面具不耐烦地直接朝着埃德文身侧开了一枪。
砰！
金属的舱壁上多了一个扭曲的孔洞。
“你他妈的在等什么，你的红头罩老板现在忙着呢，大概正在帮我拖着蝙蝠侠——这是他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你最好心怀感激，然后服从我的命令。”
埃德文没吱声，像是认命了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见他一点事都没有，黑面具才指挥下属跟上去：
“我告诉你，就算你安排了什么变装义警在这里装神弄鬼，也别想动我的东西——去把我的货搬出来！”
黑面具的手下得到命令后，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进去。并且在发现灯打不开后，纷纷拿出手电筒。
货舱里一下子亮起来，但这炽白的灯光，反倒让场面变得更加诡异起来，把本就猎奇的凶案现场，活脱脱变得像是一个大型两脚羊屠宰室。
“呕——！”
他们一边干呕着，一边捂上口鼻，遵循命令走向那几个货箱。
埃德文仍然在打量周围。
即便没有和陶德一样系统地受过训练，他也能看得出杀死这些人的凶器……仅仅是一把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木箱每一个都完好无损。这看上去对方似乎是为了保护货物……又或是为了独占？总之，如果不是确定自家老板手底下没这么个人，埃德文都要和黑面具产生一样的怀疑了。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货箱搬过他身边，埃德文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从箱子上飘落到下来。他侧过头，发现那是一张纸片，大概名片大小，在空中打了个旋后，落在已经半凝固的血水上，不一会儿就浸透成红色。
埃德文蹲下身。
纸片上印着一句话，背面则是一个图案。
撇开认不出的墨水和纸质，上面印的内容倒是很正常的寒暄，除了寒暄对象是他随手弄出来的假身份外，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可那个图案……
看着那只熟悉的猛禽，埃德文表情古怪的一瞬。
“……托马斯？”
黑面具哪怕没有走进来，目光也时刻在埃德文身上，眼下见这小子背对着门，蹲在一堆碎肉前，不知道在做什么，立刻就发出警告：“你最好不是在做多余的事情。”
说完他觉得不保险，正准备让人把埃德文拉出来，好好问清楚关于红头罩、关于这起凶案的事，只听“砰”的一声，所有手电筒的光都在同一时间灭掉了。
乍然失去光源，哪怕夜视能力再好，一时间也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
在经过一瞬间的慌乱后，所有人都拿出了枪朝着四周射击，都以为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冒了出来，然而没一会儿，惨叫声就跟着响起了。
黑暗里，枪口冒出的火光十分明显，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各个刁钻的角落里冒出来甚至似乎还在飞行的“陷阱”。
黑面具咬牙切齿。那小子是瞅准了现在货没全捞出来，他投鼠忌器，不能往里面扔炸弹！
不等他想出对策，手臂一痛，子弹划出了一道伤口——背后居然也有？！
黑面具找好掩体，细看过去，结果发现居然是他妈的无人机。
甚至好不容易击落了，也会在落地的瞬间自爆，爆炸威力还不小。
“操——！”
货物就在眼前。一旦丢失，就是几百万美元的亏损，而且那群俄罗斯混蛋还想着用毒品让政府缴纳赎金，如果这次交易不成，那么……
不，现在的问题是，红头罩今晚想他死在这，可他现在连那个炸弹狂的影子都没见到！！
与此同时，埃德文躲在货箱后，除了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整个人安然无恙甚至困到能睡着，他看着已经连接上的无人机操作系统，冷静地进行着攻击辅助。
黑面具的用途已经用完了，他没有必要活下来。
只是这事比他想的要难一些，黑面具带来的人太多，无人机的自动索敌又没那么快，如果不进行手动辅助，大概率没办法把他们全都留下来。
尽管他曾经按照骑士的要求，去学习了那些被对方改装过的武器装备，但无人机是例外，哪怕在猫头鹰那也没接触过，更别说这很多功能都是自家老板的私人改造。
他第一次上手，数量还这么多，能不出错已经很不容易了。
听着外面夹杂在枪声里的黑面具的骂声，埃德文尝试找到对方的位置。可惜的是，船舱里死角太多，他甚至连出入口都无法全都守住。
在死了足够多的人后，场面就僵持了下来。
埃德文早在几年前就了解过黑面具，他不是一个多耐心的人，如果不是货物在货舱这里，他恐怕已经炸了整个轮船了。
再拖上一会儿，对方估计就会选择暂时撤退。
但这不代表危机解除。
埃德文没有忘记，用一把刀无声无息杀了那些黑邦的凶手，还和他待在同一间室内。
感受着始终没从自己身上挪走的冰冷视线，埃德文左手了揣进口袋。口袋里是这几天始终随身带着的传送器，和一枚红灯戒。
不过现在好像用不上这两样东西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迅速靠近这里的红色的信号点，埃德文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先生……先生，无人机好像停下来了。”
黑面具捂着腹部的伤口，崩溃地破口大骂：“你是在试图说服我，那个小疯子突然放弃了吗？你觉得这可能吗！白痴！”
“是的，这不可能。”
一个让人恼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黑面具冷下脸抬起头，就见他心心念念的变态炸弹疯子跳下来，踹在他的脊背上，又在落地的同时，顺手解决了他的二把手。
黑面具反手一拳打在那个该死的头罩上。紧接着枪口就瞄准了对方，“妈的，我早就想这么干——”
“可惜的是你连枪都拿不稳。”
红头罩抓住他的手臂，夺过□□，侧身一脚踢向黑面具的脸，又趁他重心不稳，猛地一提膝捣在对方的伤口上，然后将人重重摔向地上。
没有审讯的必要。
所有的事情他都通过通讯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好像还嫌他不够烦一样，在和黑面具撕破脸后，那小混蛋还居然给他附加了一段解说内容。
杰森居高临下地看着黑面具，对准他的头扣下扳机。
“——替我向小丑问好。”*
枪响过后，杰森越过一地尸体和无人机残骸，沉着脸走向货舱。
然后他就发现，和货舱里的景象比起来，外面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这猩红的血肉地狱里，唯一的光源是一部手机，它被一双满是血的手拿着，手的主人正是把他引来这里的罪魁祸首。
“你一如既往的很聪明。找到了目标，解决了黑面具带来的多余麻烦，甚至现在还发现了新的线索……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说服我，现在。”
杰森一步步走向埃德文，话语中压抑着冰冷的愤怒。
他以为接下来就和以前每一次一样，埃德文会给出一些借口出来，然而——
“帕尔默先生的传送器‘修’好了。”
他听见埃德文这么说道。
“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第119章 第 119 章
埃德文尽量让自己忽略背后的那道视线，语气轻松地发出邀请：“说不定你还能见一见父亲，你认为呢……兄弟？”
这算不上谎话。
只不过是每个单词都踩在红头罩的雷点上。
看着停下脚步的杰森，埃德文不禁握紧手机。
或许该换种提醒方式。
但很快埃德文发现，情况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杰森沉默了两秒，手里的枪灵活地转了半圈。
“还会用吗？”
埃德文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杰森笑了一声，把左手的枪抛过去。
埃德文抬手接住，和杰森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默契地转身，背对背，同时朝黑暗中的杀手按下扳机。
“叮”
子弹没有击中人体，似乎是被什么金属阻挡。
一共两声。
埃德文这才发现，原来外面还有一个。
敌人的藏匿水平十分出众，如果不是他对目光极其敏感，恐怕货舱内的他都发现不了。
“你们的把戏很有意思，可惜还是不够狡猾。”
杰森说着挑衅的话，仅凭声音就抓住了对方的踪迹。
砰砰！
又是两枪。
并且这一次更加精准，其中一颗子弹打进了敌人的腹部。
然而对方却像毫无感觉一样，动作没有丝毫凝滞，甚至更加迅猛。
“真是热情的邀约。但我对装神弄鬼的鸟类没兴趣……去学点人类通用礼仪怎么样。”
杰森一个空翻躲开刀锋，不等落地就朝着对方开了一枪。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抢劫？统治世界？还是伸张正义……”
一边说着，他一边扔出几个微型炸弹，其中两个扔向埃德文的方向。
轰！
炸弹的威力不算大，但也造成了一些麻烦。
埃德文趁机拉开距离，顺便替至今一言不发的杀手回答了杰森的问题。
“这有什么区别？”
“只是随口一问，我不喜欢太沉默的人。”
埃德文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个了。即便有杰森的帮忙，他还是逐渐落了下风，没一会儿，身上就又多出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刀伤。
埃德文没有慌张。
他知道自己没有被系统地训练过——不管是夜枭，还是蝙蝠侠——所以对这样的情形早有预料。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全神贯注。
判断、计算。
再把这个过程重复无数次。
黑暗中，埃德文再一次险而又险躲开刀锋，猛地一回身跑向货舱另一侧——
“现在！”
得到信号的红头罩用臂甲挡下刀刃，启动臂甲附加的电击功能，一瞬间，电流顺着金属钻进杀手体内。
杰森早就发现，子弹，或者说，伤口对这两个家伙来说意义不大，而且他们的力气也大的出奇。
但电击，多少还有些用处。
“好好享受这个。”
杰森头也不回又送了一枪，然后拉起埃德文，用最快速度跑向船舱门的方向。
盯着埃德文的杀手紧随其后，甚至他的速度更快，没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听着身后的动静，埃德文冷静地按下启动键。
轰！
和先前的微型炸弹差不多大的爆炸声响起。
判断这声音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杀手丝毫不惧。
然而紧接着，更多的爆炸声紧随而至，一个叠着一个，几乎连成一片，眨眼间就已经到耳边，以及……身前。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刺眼的金红色火光在一瞬间扭曲、膨胀，炸毁这金属棺材，又烫开夜幕，像是一轮小型的太阳。
埃德文被杰森单手抱着荡过夜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和右手因为烧伤而产生的强烈痛感，喉咙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心跳，可他现在却只想笑。
知道杀手在货舱，并且监视着他的时候，埃德文就想到了这个对策。
那些无人机大半都是他借着枪声的掩盖假装坠毁，实际上是藏进了角落里，为的就是现在这个效果。
单个无人机的爆炸还不至于杀死一个人类，但十几个，加上货箱里的军火——
埃德文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过这种带着威胁的“示好”，他从来都当做敌对行为来对待。
唯一的意外是杰森。
发现他的位置向干船坞靠近的时候，埃德文还以为杰森只是来处理黑面具的人，谁知……
想到杰森先前的话，埃德文问：“你为什么会过来？”
“一些惹人烦的把戏。”杰森说，“他们也盯上了布鲁斯·韦恩，蝙蝠侠拖住了其中一个会说人话的……他们自称猫头鹰法庭。”
猫头鹰……
“怪不得你之前那么生气。”
“不，我没有怀疑你。”
“我就是过去找你的，你本应该待在布鲁德海文。”
一提到这个，杰森话里就忍不住带上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手臂也不由收紧。
埃德文腰被箍得生疼。
“……抱歉。”
杰森听见细微的吸气声，手臂下意识放松：“很严重？”
其实还好。
刀伤都不在致命处，至于烧伤，剧烈的疼痛反而证明程度不深。
大概一两周就能完全恢复。运气好的话，连疤都不会留下有。
“没有，我很好。”
埃德文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这个距离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杰森胸膛随呼吸起伏，嗅到他身上混入的硝烟、血和汗水的气味。严冬的寒风迎面吹拂着，紧贴着的部分却微微发热。
始终安静不下来的心脏跳得震耳欲聋。
他不太自在地闭了闭眼。
运动过量。
心理错觉。
热传递。
埃德文想都不用想就得出了结论，目光却不知为何还是移向旁边。
位于下西区的基地不算远，但位置有点奇怪，得从楼顶才能进去。
杰森用指纹打开门，里面很空旷，电脑就在门的正对面的桌上，墙边还有两辆机车停着。
是夜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年前的那两辆。*
“要帮忙吗？”
杰森把医疗箱往桌上一放，打量了一下埃德文。
“唔……不用。”
埃德文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脱下外套和上衣，熟练地给自己处理起伤口。
杰森看了眼，烧伤确实不严重，但是……
他的目光在埃德文后背停留了一秒，上面满是奇怪疤痕，像是什么恶劣涂鸦。
包扎好后，埃德文走向浴室，准备处理掉身上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认真的？我以为你没有洁癖。”
埃德文耸耸肩：“我放在帕尔默博士身上的定位已经消失——他回去了，所以我也得赶紧跟上。”
其实就算现在回去，也已经晚了。
韦恩先生百分百已经猜到他没干好事，早点回去起码能做些准备……
陶德这个时间应该还没结束夜巡。
速战速决随便冲了一下后，埃德文随便找了身干净的衣服套上，走了出来。
“准备走了？”
“嗯。”
埃德文走到沙发边上，拿起外套。外套差不多毁了，好在口袋还算完好。他从里面翻出传送器，顺便把灯戒扔给杰森。
“放你这里。”
要是被韦恩先生发现，估计又要被收起来。
杰森面无表情道，“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准备用它。”
“为什么不？”
埃德文低着头靠在沙发边，专心调整着传送器。湿漉漉的黑发卷曲着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形成鲜明的对比，水滴顺着脖颈的弧度流下，洇湿了一小片衣服。
“它挺好用的。”
杰森收回目光，低下头打量起灯戒：“我记得你以前说，这里面有个戒指‘精灵’，会聊天的那种。”
“噢，他说他叫阿托希塔斯。”埃德文一下想起来了，“不过这次他没说话。”
“说不定只是你没听见，鉴于你的脑子到现在都还没好起来。”
“或许吧。”
传送器不算难用，埃德文很快就调整好了。
刚要启动，他注意到那个被放在桌上的红色头盔。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刚问完埃德文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没有必须要杰森帮忙的事情。
事实上，他这次回去只是为了应付蝙蝠而已。
多带个人回去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而且是双倍的麻烦。
“不，那些俄罗斯人还没处理掉，还有猫头鹰法庭，他们恶心到我了。”
“好的。”
埃德文松了口气。
杰森顿了顿，侧目看过去：“我以为你之前不是认真的。”
“别当真，现在也不是。”
埃德文翻出那张名片，挑起另一个话题，“墨水和材质都是普通的，你可以化验试试，或许会有别的线索。不过我建议先查下这个假身份的姓氏……我感觉他们原先好像不打算下杀手。”
更别说他们的目标里还有布鲁斯·韦恩……很难不想到姓氏上去。
杰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行。”
“我走了，再见。”
然而话才说完，下一秒，一把枪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埃德文一愣，抬头看了看杰森，又低头看了看枪，怔怔接过来，顺手检查了一下。
保养得很好，弹夹也是满的。
“没什么问题，怎么了？”
杰森似乎是笑了一声。
“那就替我保管好她，下次见面还给我。”
“……？”
为什么？
如果这段时间没有进行改装的话，这把枪应该是能和杰森手上的另一把组装起来的。
现在两把枪分开……是不准备用这个功能了吗？
而且，给他有什么意义？
他又不能用，还得费心思藏起来。
埃德文有点茫然，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腹抵着枪支坚硬的棱角。
杰森没有解释的意思。
“不走吗，我以为你赶时间。”
……行吧。
埃德文把枪塞到后腰，想了想，又拔出来，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然后启动了传送器。
第120章 第 120 章
周围的景象转瞬间完成变换，原先的基地变成一间灯火通明、充满人气的公寓。
驼色的窗帘，米色的墙，手边的壁炉里燃着暖融融的火，厨房的方向隐隐传来一些笑闹声——在奶油的甜香味中，埃德文分辨出声音分别属于一个中年男性、一个中年女性和一男一女两个青少年，听上去是齐全的一家四口。
聊天的内容似乎和什么“兄弟会”、“姐妹会”有关，总而言之，毫无价值。
埃德文搓了搓还在滴水的头发，在壁炉边站了会儿，然后才转身走向玄关。
行走、撬锁、关门。
一整个流程下来，他都没发出太大声音，在那一家人察觉到前，就离开了这里。
出去后，湿冷的风瞬间侵袭了满身，火焰带来的些微暖意迅速褪去，短短几秒，就一丁点不剩了。
埃德文拉上外套拉链，才感觉稍微好一点。
他站在闪烁的老旧路灯下，拿出手机拨通一个没备注的号码。
忙音响了二十多秒，电话才被接通。
“喔哇！瞧瞧这是谁！”
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响起。
“我还以为你会在森林里多迷路几天，小红帽！”
明明声音难听、语调也阴阳怪气，说出来的每个单词却都像是长着翅膀，轻快又充满朝气。
“小红帽？我还以为你会用更恰当的引用。”
“我是在照顾你贫瘠的阅读量，‘天才’男孩！”
埃德文正想回敬一句，就听到电话背景音里，突然响起一声严厉的“罗宾！”。
他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天空，半是猜测地问：“你们现在不在哥谭？”
“哈！完全正确！”
陶德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他们那边似乎是在忙着什么，话音没落，就响起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下文。
“你做出来的鬼事情蝙蝠侠已经都知道了！我们白天就会回去！你等着被禁足吧——先挂啦！等会儿见！”
埃德文看了眼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决定还是不告诉对方，“禁足”这种形式的惩罚，从来只针对拥有秘密身份，并且热衷参加夜巡的青少年——
鉴于格雷森已经成年并且单飞，现在只有陶德享有这个“殊荣”。
他确实偶尔会帮忙，可谁都知道，他没有带上面具、再取个代号的想法，嗯……起码在这个世界是这样。
至于蝙蝠会怎么处理。
最近几年他老老实实地上学，除了成绩过于敷衍外，一直都很安分，和哈莉他们的联系也少之又少。
而且陶德所说的蝙蝠知道了他做的事，也不完全正确。
他做的事，连帕尔默博士也不知道全部的……蝙蝠最多只会知道他擅自行动，帮忙处理正义领主的部分。
所以……
应该不用太担心。
埃德文收起手机。
不过，前提是他把枪处理好。
虽然杰森把枪交给他，让他保管，丢了也活该，但直接被蝙蝠收走？
“……算了。”
埃德文摇了摇头，从记忆里翻出个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地址，径直走过去。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他完全来得及在藏好枪后，顺路带点潘尼沃斯先生不允许的食物回去，和卡洛斯一起吃个早饭。
找到对应的公寓楼，对应的门牌，埃德文直接撬了锁走进去。
还没来得及开灯，埃德文就听见有什么东西迎面砸下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那东西倒是先突兀地停在距离他头顶不到一寸的地方。
紧接着，哈莉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A？！”
埃德文笑了笑：“哈莉？我以为你已经不在这里了。”
“噢，小傻瓜，”哈莉把棒球棍往后一抛，打开灯，捧起埃德文的脸，“我的小月亮派还在这里，我怎么会舍得走？妈咪还要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呢！”
埃德文：“那还有六个月，而且韦恩先生会去的。”
“别跟我提布鲁西那个公子哥！”哈莉不满地抱怨着，“前两年他居然想给你找个妈咪，可我才是你的妈咪！”
埃德文耸耸肩：“事实上，是为了陶德，不是我。你知道的，我的养兄弟，杰森·陶德。”*
哈莉眨了眨眼：“是这样吗？好吧，那我原谅他了。”
说完，她亲了一口埃德文的脸，留下一个清晰的口红印。
“毕业后的社会实践你想好了吗？”
“我不知道……”埃德文歪着脑袋想了想，无所谓地提议道，“或许去阿卡姆看看daddy？妈咪要一起吗，daddy现在可是模范病人。”
安静、乖巧、一句话不说、眼睛也不睁，并且能把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死亡的那种。
“这可真贴心，毕业舞会？”
“没兴趣。”
“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到舞伴了。”哈莉露出一个暧昧的笑，“还是说你最近喜欢上了别的香波味道？不打算和妈咪说说吗？别告诉我你要把这项工作交给那个花花公子哥。”
埃德文皱了皱眉，纠正道：“不是‘她’，是‘他’……”
“——什么？！”
哈莉围着他打量了一圈，挑剔地说，“怪不得……你衣服也是他准备的？你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摩托车手？！噢，亲爱的，你眼光可真奇怪。”
埃德文：“……衣服什么的无所谓，而且他只是一个，额，熟人。”
见哈莉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埃德文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没有解释这个的必要。
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和杰森的雇佣关系，否则传到蝙蝠耳朵里，他的计划就完蛋了。
想到他不久前杀死的那些人，埃德文敷衍地给了个笑脸，面不改色地跳过这个话题：“别说我了，跟我说说你吧，妈咪，我很想你了。”
哈莉永远拒绝不了这个。
她雀跃地说起近期的琐事，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埃德文看起来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接上一两句，脑子里想的全是关于枪和传送器的事。
这间屋子在杰森的世界是空置着的，原本他打算在应付完蝙蝠后，找个借口，直接从这离开。
但现在看来，他最好避开哈莉。
否则哈莉大概会想跟他一起走。
埃德文不太想因为这种完全能够避免的事再被打一顿。
当哈莉问起他为什么来这的时候，埃德文只说是出于想念，于是过来看看。
埃德文知道哈莉没有相信，也知道她从不会拒绝这类甜言蜜语。
应付完一连串的“关爱”，埃德文又顺着哈莉的要求下躺上床，像以前那样，在她有点烦人的哄睡服务下，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哈莉一向不擅长这个。起码对埃德文来说毫无作用，所以他早就习惯了在哈莉面前装睡。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哈莉见他睡着，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晚安吻后，就离开了房间。
等到门外没了动静，埃德文睁开眼，穿上外套，正要把枪拿出来，他动作突然停住，转过身看向窗户的方向。
透过玻璃，他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楼房，和窗台上糖霜一样的积雪。
埃德文走过去，打开窗，看向头顶：“晚上好。”
夜翼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脸上的口红印：“怎么不直接回去，你知道他一直不太喜欢你和他们保持联系。”
埃德文擦了擦脸，完全没有被抓包的自觉：“我以为我跟他们‘保持联系’的方式更健康，至少没到需要韦恩先生提起‘防护措施’的地步。”
夜翼一哽，看着埃德文一脸无辜的样子，分不清他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这么说。
“怎么了，我记错了吗？难道他说的是‘预防措施’？总之，你懂我意思就行。”
夜翼：“……”
夜翼忍了忍，没忍住，问：“布鲁斯居然真的跟你聊过这个？你们怎么聊起来的？？”
埃德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我觉得应该和你当时的情况不会差太多，但……你真的想知道？”
夜翼沉默了两秒，无奈地说：“不说这个，你真的不准备回去吗？”
埃德文想了想：“你有开蝙蝠车来吗？”
……
回到蝙蝠洞的时候，埃德文和迪克手上都多了个冒着热气的纸袋，里面是他们回来的时候顺路买的夜宵。
原本的计划是，由埃德文吸引阿尔弗雷德的注意力，迪克趁此机会把它们偷渡上去。
处于韦恩庄园食物链顶端的管家先生显然不是好糊弄的，考虑到这点，埃德文一脸无辜地举报了迪克，直接让他被抓了个现行。
然后，在阿尔弗雷德的怪腔怪调的讽刺中，迪克眼睁睁地看着埃德文偷拿了自己的那份，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迪克：“……”
行吧。
兄友弟恭，他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看在他受了伤的份上，算了。
埃德文完全不在意迪克的想法，回到韦恩庄园里后，就径直钻进了卡洛斯的卧室。
现在距离起床时间还早，他进去的时候卡洛斯整个人埋在被窝里，打着呼噜，睡得正沉。
但很快，闻到气味的卡洛斯迷迷糊糊醒过来。
他在黑暗里一下子找到自家哥哥的身影，清醒了过来。只是下一秒，卡洛斯喉咙里就发出烦躁的咕噜声，接着他用力闭上眼，翻过身，一副完全不打算理人的样子。
埃德文坐到床边：“过几天我还得走。”
话音刚落，咕噜声更响了。
埃德文有恃无恐地继续说：“这次我也不会带上你，你乖乖待着，不会太久的。如果你听话……”他顿了顿，突然想到先前那间公寓里闻到的气味，“回来之后我给你带个胡萝卜蛋糕，加上奶油奶酪霜的那种。”
咕噜声戛然而止。
卡洛斯翻身坐起，死死地瞪着埃德文，瞳仁缩成一条细线，他攥紧了爪子，青筋暴起，整个人看上去凶恶又狰狞。
埃德文不躲不闪地迎着卡洛斯的目光，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怒火一样，露出个笑来：“成交？”
他会听话的。
埃德文想。
和陶德不一样，卡尔虽然也会不满、会赌气、会大吵大闹，但他不会动手，不会离开，并且最终，卡尔总会低头的。
接下来，卡尔大概会说一些气话，比如“你想把我丢下”，“你烂透了”，又或者，“我想保护你”这种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埃德文把纸袋往床上一放，熟练地发出和好的信号：“饿了吗？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甜薯条，夏威夷鸡排和牛肉芝士汉堡。好像有点多了，你最好留下点，否则潘尼沃斯先生会……”
“……血。”
埃德文一愣：“……什么？”
“你又受伤了。”
卡洛斯闷闷地说。
“是因为我吗？”
埃德文皱起眉：“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陶德？格雷森？芭芭拉？还是蝙蝠？
“不……该死的，是你！”
卡洛斯咬牙切齿道，“是你这个固执的混蛋一直一直告诉我，要听话，告诉我你会解决所有问题，可是事实证明你他妈的没有！！”
“事实证明，就算我很听话……你也会一直、一直受伤！”
埃德文沉默了会：“韦恩先生不也……”
“对！布鲁斯也一直会受伤！我他妈知道！不用你告诉我！”卡洛斯用力一拳锤在床上，床铺因为他的这一举动颤动了两下，“但他会让我、让杰、迪克、阿尔弗雷德、芭芭拉、让联盟……让很多人帮忙——你有吗？你真的在乎你自己吗？！”
锋芒毕露的话音刺破了和平的表象，沉默倏地笼罩下来。
兄弟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是相互注视着，一时间，只有窗外的寒风，仍在低声呜咽。
埃德文：“我……”
“不，”卡洛斯打断了他，“我只是……对不起。”
“我会听话的。”
他终是低下了头。
“但是，埃德。”
“我该怎么做才能修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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