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文盯着卡洛斯，缓慢地呼吸着。
卡洛斯的话音落下后，卧室重新安静下来，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二氧化碳从鼻腔中呼出的声音。
卡洛斯坐在他面前，耷拉着脑袋，只有那头白发，依旧固执地胡乱支棱着。
埃德文记得它们擦过掌心和指缝的触感，和下面温热的头皮。
但紧接着，这种温度就从他记忆里迅速消失，带着焦糊气味的冰冷触感强势闯进脑海，并以极端尖锐的方式，占据了他所有感官和思绪。
埃德文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卡洛斯沉重的呼吸声上。他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随着这种安静一分一秒增长，卡洛斯不安地动了动。他们离得本就不远，他这一动作，埃德文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清楚感觉到。
他迟疑了两秒，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卡洛斯的脸。皮肤接触的瞬间，埃德文感觉到他那比旁人还偏高一些的体温，忍不住又揉了揉卡洛斯的耳朵。
空气里弥散的食物香味，和手心里温热柔软的皮肉，终于重新把他拉回了人间。
埃德文收敛起发散的思绪，收回手，任由温度从手心和脑海中再一次褪去。
“‘修’？”
他从纸袋里拿出汉堡往卡洛斯爪子里一塞，语气淡淡地说。
“听上去我像是什么残次品。”
卡洛斯本来微微眯起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埃德文把纸袋往旁边一放，“但你是对的。我是个罪犯，直到现在也是。”
说着，他拉开外套的拉链，露出内侧口袋里的枪。
“不！该死的你是我哥哥！”
卡洛斯一把抓住埃德文的手，又在抓住的同时熟练地收敛起力气。
“你说过的，我们是兄弟！”
“而兄弟就是……你保护我，我保护你。一直在一起，谁都不会被丢下。”
面对小怪物近乎祈求的目光，埃德文手指蜷了蜷。
“所以你想加入？在我做了那么多事，把你塞进这样的生活里之后，你现在跟我说你想出来？”
“什么？”卡洛斯不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什么非要进行这样的误解，“——我只是想帮你！我一直在说这个！”
埃德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抽出手，冷淡地掐灭了卡洛斯一切多余的想法：“想都别想，你没有这个选项。”
说完，意识到这话太不留情面，埃德文揉了揉小怪物的后脑勺，微微倾身和他额头相抵。
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黄眼珠，埃德文低声叫出他的名字。
“卡尔。”
他说：“你认真听我说。我不会丢下你。”
“你想帮我，你想保护我，我知道，你一直做得很好。”
埃德文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卡洛斯的头发，脸上泛起浅淡的笑意：“以前你还在家里的时候，记得吗？你很好地保护了家。”
那时房租还剩最后几天，房东迫不及待要赶他们出去，把房子腾出来。
他一开始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甚至不知道房租是什么东西，等到晚上，他带着未来几天的食物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门被砸坏了，家具也有破损的痕迹。
而卡洛斯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还有之后的小丑帮、沃勒、柴郡猫，”埃德文顿了顿，声音一下子轻下来，“……‘屠戮者’。”
“我去上学的时候也是。我知道你帮蝙蝠一直盯着学校的情况。”
听到这句话，卡洛斯缓缓睁大了眼睛。
埃德文嘴角笑意渐深：“私教课上，潘尼沃斯先生经常夸你，你和格雷森、陶德他们处理了好几次麻烦，每次都做得很好。”
“——我都知道。”
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坏事发生在你身上。
埃德文脸上的表情淡了淡。
他松开手，直起身：“我们和好了吗？”
刚刚一大段话砸下来，卡洛斯这会儿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听见埃德文问题，他直接晕乎乎点点头，脸颊微微泛红，眼睛也亮晶晶的。
见他这副样子，埃德文就知道完全没问题了。
他没有再提离开的事，也没再说任何会让卡洛斯想到之前那些话题的句子，甚至单词，转而问起卡洛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来。
他无法理解卡洛斯所说的“在乎自己”是什么意思。
埃德文自觉从来都把自己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不管哪一次计划都是这样。
不过，既然小怪物不想看到他受伤，他下次可以等伤好了再回来。
只要是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卡洛斯总是很好哄，也很好骗，话题转移了没一会儿，就没心没肺地吃起夜宵来了，还献宝似的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个本子。
埃德文翻了两页，发现是他离开前要求抄写的内容。
很奇妙的是，明明卡洛斯很少见他写字，最近的字迹却和他常用的那种越来越像。
“对了，埃德。生日礼物你看了吗？”
一边说着，卡洛斯一边把包装袋团成一团，扔进床底。
埃德文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决定不提醒他，今天是大扫除的日子。
太蠢了。
怎么到现在还用这种方式毁尸灭迹。
“生日礼物？”
哦对，他离开前确实是圣诞后一天来着。
卡洛斯眼睛一亮：“你还没去看？”
埃德文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他对生日礼物的兴趣一向不大，毕竟他想要的，都能凭自己得到。但……
视线从卡洛斯那头胡乱翘着的白发上掠过，埃德文眼中浮出些笑意，顺着他的心思发出邀请：“要帮我拆吗？”
“要！”
卡洛斯轻快地应了一句，鞋也不穿地下了床，拉起埃德文就往外走。
“快快快快——”
埃德文的房间在隔壁，布局和家具都和卡洛斯的差不多。一进去，埃德文就看到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叠放在书桌上。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个。
卡洛斯凑过来看：“噢，是提姆送的！”
“提姆”……？
明明他离开前，卡尔和德雷克互相都还只是活在对话里的存在，这才几天时间……
卡洛斯：“埃德？”
埃德文抿着嘴，干脆把礼物盒放到一边：“它最后拆。”
卡洛斯：？
无视了卡尔脑袋上的问号，埃德文拿起下一个，扔进他怀里：“陶德的，拆吧，我想应该是书。”
“你怎么猜出来的？”
卡洛斯拆开后发现，确实和埃德文说的一样，不过——
“怎么是《安徒生童话》？”
“是讽刺。”
“什么？为什么？”
埃德文沉默了两秒。
决定不告诉卡尔，他现在有一个把各类讽刺和地狱笑话完美融入日常对话和一切行动，并且同样名字是“杰森·陶德”的老板。
“没什么。我之前不是借了他的书看吗，他可能觉得我会喜欢这本吧。”
卡洛斯记得这件事。
在他复活后，埃德把杰的书都看了一遍。明明他一直不太喜欢看书的。
“但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陶德记性差，”埃德文面不改色抹黑|道，“别和他提这个，给他留点自尊。”
卡洛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乖乖点了头，转头去拿下一个。
“接下来这个是布鲁斯的。”他把贺卡拿下来，放到一边。
埃德文瞥了一眼，发现上写着：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使用它。
他微微一愣。
不等他作出推测，卡洛斯已经把盒子拆开了，里面躺着两张薄薄的纸片：“……机票？布鲁斯是想跟你去旅行吗？这是什么地方，C-C……”
他试着念出那个过于冗长的陌生单词，但是失败了。
“是……”
埃德文扫了一眼，正要帮小怪物扩展下他的词汇量，目光却在看到那个单词的瞬间，突然顿住。
他凑上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张机票，尤其是“TO”后面的那个名词。
——那是去往某个海上岛屿的最短路径上，必定会经过的一个城市名。
“……”
“埃德，怎么了？”
埃德文没有回答。
对他来说，想要得到一张机票的钱，大概不会比吃一顿饭困难，他如果想离开韦恩庄园，平日里也不会受到阻碍。
但是……
埃德文郑重其事地把机票放回去，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韦恩……是布鲁斯给我们两个的。”
“哦……”卡洛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埃德文抬头看向卡洛斯：“我打算加快计划的进度，等我下次回来，我们就可以把它用掉了。”
卡洛斯：“？”
“行啊，可是我记得你马上开学了吧？”
去他妈的学校。
埃德文咽下好几年都没再说过的脏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在这拆礼物，我想起件重要的事，我去蝙蝠洞找布鲁斯。”
说完，不等卡洛斯回应，埃德文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卡洛斯站在原地，愣愣地和书架上那个陈旧的摩托车头盔面面相觑。
“埃德去找布鲁斯……带着枪，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他都记得的事情，埃德肯定不会忘记的……吧？
卡洛斯抓了抓头发，不太确定地想。
*
“杰森，我们需要谈谈。”
蝙蝠翼上，蝙蝠侠强忍着怒火，语气严肃地说。
“我以为找到亲生母亲后，你能丢弃那些痛苦和愤怒，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让我知道，你没有。”
“刚刚那个助手，你几乎杀了他。而且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做。”
杰森别过头，看着外面飞速而过的云层，不耐烦地说：“你也说了，是‘几乎’，那杂碎还活得好好的呢！他们每一个都活得好好的！和埃德那个小骗子谈去吧！我打赌他绝对又惹事了！”
蝙蝠翼一降落，杰森便一言不发跳下去，结果没走多远，他就注意到蝙蝠电脑居然开着。
上面陈列着许多他没见过的资料。
而蝙蝠洞里，除了他和蝙蝠侠外，再没其他人。
第122章 第 122 章
杰森一眼扫过去，还当是埃德文查了什么东西，走得匆忙，或者是帮别人查的——这不算新奇。不知道为什么，芭芭拉和埃德文的关系居然一直都还不错，从平行世界回来后，在埃德文的提议下，两个人就共同用着“神谕”这个代号，一直到现在。
布鲁斯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得上是纵容——起码在明面上是。
然而，布鲁斯却在看完这些资料后否定了。
“这是其他的世界里发生的事。”
蝙蝠侠沉声说道。
杰森仔细看过去。
资料内容出乎意料的多。
从外星势力的入侵，到一些□□和陌生反派的出现，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毁灭日，超人之死，氪星人的克隆体，战争世界的入侵，布莱尼亚克，天启星，卢瑟竞选总统，闪电侠之死……
除此之外，还有附加在最后的，空间屏障蓝图。
撇开蓝图的话，乍一看过去，简直是什么毁灭世界的计划书大杂烩。
再根据原子侠给出的信息，蝙蝠侠认为这是埃德文总结了正义领主世界里克雷茨的记忆，和在这个与他们同一时间线的平行世界收集到的消息。
杰森没有反驳。
埃德文或许常常骗人，但为了逃避谈话环节，就编造这么多夸张的谎言？
太没必要了。
与其说是唬人的，还不如说是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毕竟这种把戏埃德文也不是第一次玩了，偏偏每次都能直切痛点。
杰森眼睁睁地看着布鲁斯严词拒绝了阿尔弗雷德的休息要求，再一次被埃德文拉入熬夜地狱，默默地离开了蝙蝠洞。
比起还没到来的危机，杰森更想知道那个小骗子跑到哪去了，他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管是刚认识那会儿，埃德文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还是这些年来的相处，都让杰森觉得，埃德文不会真正安分下来。
埃德文·克雷茨整个人都是空的。
杰森能够感觉到埃德文对卡尔，对自己，对布鲁斯某些程度上的亲近，甚至可以说是偏心。
但从他做的事情来看，他在解决所谓的“问题”的同时，仿佛也在寻求刺激，寻求危险——即便他有一个、或是多个预案。
杰森不知道埃德文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意识到了却不在乎。
他只知道，这个小骗子迟早会惹出大|麻烦来。
这个想法，在他第二天来到秘密基地，发现埃德文在里面鼓捣一堆试验器械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你他妈的在这做什么？！”
这个秘密基地是这两个月才建好的——瞒着除了他们俩外的所有人——连卡尔都只知道基地的存在，却不知道具体地点。
在找到亲生母亲希拉·海伍德之前，他和布鲁斯的矛盾就日益严重，哪怕因为母亲的事情缓和了一段时间，根本问题也没得到解决。
布鲁斯认为杰森过于轻视那些罪犯，把打击犯罪当成游戏，认为他好斗，鲁莽，且充满愤怒和怨恨，几次谈话都不了了之。
于是，在一次夜巡后，杰森在埃德文随口的提议下，准备起了秘密基地的事宜。
听见杰森的质问，埃德文姑且抽空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眼神：“我以为我待在花了我的钱建造的我的基地里，是一件很合理的事。”
被这么猝不及防地砸下来一堆“I”和“MY”，杰森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的？别想骗我，那些都是黑邦的钱。”
布鲁斯一直有给他的小冒险提供财务支持，但当时埃德文却说，想让基地的事不被发现，最好不用那些钱，并且没过几天，埃德文就拿出了一大笔来路不明的钱。*
杰森后来偷偷调查过，拿出钱的前几天，埃德文去了一家俄罗斯人开的陌生酒店，一间肋排餐厅，和一个叫艾迪森的唱片公司。
而这几个，分别是几个不同黑邦的隐藏非法企业重要现金流的地方。
简称，洗钱产业。
它们所属的黑邦，都已经在三年前成了埃德文计划里的牺牲品。
不知道埃德文做了什么，杰森发现他们好像都被蒙在鼓里，不约而同地认为自己所属的帮派已经洗白上岸，一个个都正经做起生意来，然后利润一分不少地汇入了被埃德文管控的海外账户里。
杰森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当时布鲁斯管得严，埃德文都不会费心费力编造这种谎言，他绝对会敲骨吸髓，做得比原先的黑邦还过分。
在拿出这笔钱后，埃德文就没怎么在他面前掩盖这一点。
现在被当面戳破，埃德文的表情也依旧淡淡的。
“你准备跟布鲁斯告状？”
“除非你告诉我，你在弄什么东西？”杰森两手抱臂说道。
埃德文没有被威胁到，但还是稍微侧过身：“你看不出来？”
杰森凑上前：“金、银、铅、铋……”*
他一个个材料看过去，发现都是些很普通的材料。
“这些东西……”
杰森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是在制造……合成氪石？”
埃德文点点头：“看来我没记错。”
杰森觉得有点离谱：“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东西？你想骗卢瑟的钱了？”
“Hmmm……防范于未然？”
“你在说什么鬼话？别告诉我你被正义领主吓坏了？”杰森完全不信。
埃德文垂着眼，看向那堆材料，语气平淡地反问：“你真的觉得没必要？”
“你知道我差点死在领主超人手里了，对吧？”
杰森哑然。
“……抱歉。”
他低声说。
仅仅听原子侠短短几句话的描述，杰森完全想象不出来，埃德文是怎么从一个疯了的氪星人手里活下来的。
但他知道，一个愤怒的，没有理智的氪星人有多恐怖。
有一次超人的生日，克拉克·肯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一朵叫黑色慈悲的花寄生，沉浸在虚幻的梦境里无法醒来。
可当他扯下黑色慈悲，让超人苏醒的时候……那双蓝眼睛里燃起的暴烈的怒火，却让杰森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撕成碎片。*
那简直是一个噩梦。
“这也是你留下的资料里，有空间屏障蓝图的原因？”
埃德文不置可否：“你觉得怎么样？”
“它几乎是不可能做出来的，”杰森皱起眉，“布鲁斯和我都看过，光是制作它所需要的材料，我就有一大半是不认识的，布鲁斯也说，它们很多来自其他星球。”
“十三种。”
“什么？”
“里面有十三种材料不是地球的东西。”埃德文说。
而且这十三种材料里，有将近一半，在他获得克雷茨的记忆前，连听都没听说过。
要知道，他当时在反物质世界，出于自保和其他一些原因，是专门了解过这方面的。
杰森本想安慰他，但又隐隐约约觉得，埃德文想说的不是这个。
埃德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原子侠说过的是吗，我获得了克雷茨的记忆这件事。”
“是啊，他说了。你居然让领主火星猎人修改了原子侠的认知……真有你的。”杰森哼了一声，吝啬地评价道。
如果不是埃德文没跟着回来，他们恐怕到现在都不会发现这件事。
“不过你真的没事吗，我是说，你的大脑……”
“这是个礼物。”
对于一堆被强制塞进脑子里的，一大半都是无法忘记的垃圾信息的记忆，埃德文却下了这样的定义。
“我现在了解了很多事，比如说……以前我一直弄不明白的时间问题。”
“你知道吗——”
埃德文看着杰森，橄榄石般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不仅是现在影响着未来，未来发生的事情，也在影响着现在。”
杰森不禁怔了怔，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直截了当问道。
埃德文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拥有的，几乎是克雷茨全部的记忆。”
“不是虚构、编造的，是全部。”
“那些承载着记忆的纳米机器，就是完完全全从克雷茨的大脑里爬出来的，”
埃德文毫无自觉地说着渗人的话。
“——领主超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认为纳米机器里的信息，是他或他的同伴，一手创造出来的。”
杰森突然冒出个不太好的猜想。他感觉埃德文在计划着什么，可所有的线索都像是蒙着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
“你到底想说什么？！”
埃德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现在回到原来的问题。如果说，正义领主找到那个地球是因为卢瑟留下的样品，那么，那些曾经在我体内的，由纳米机器改造而成的‘羽毛’，为什么会让我穿越到那个世界？平行世界那么多，那个世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等杰森开口，埃德文就作出了回答：“——是氪石。”
“什么？你想说其他世界都没有氪石？”
“不，你还不懂吗？”埃德文看着电解合成出的氪石，“我以为蝙蝠侠有过推测。”
蝙蝠侠对氪石的推测……
“氪星人的……能量特征？”
“对。并且我可以告诉你，蝙蝠侠是对的——每一个氪星人，只受他所在宇宙的氪石影响。领主蝙蝠侠也发现了这点，并且把它告诉了克雷茨。”*
埃德文的语速逐渐变快，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声音依旧没有丝毫起伏：“但是，当时我在面对领主超人的时候，发现那个世界的氪石对领主超人是有效果的，甚至如果不是领主超人太强，他都有可能会被直接制伏。”
“这说明，那个世界和正义领主所在的世界，能量特征十分相似。”
“那些纳米机器改造成的‘羽毛’，是一个把正义领主骗到相似平行世界的骗局——不管谁成了‘羽毛’的受害者，都会穿越到一个和正义领主世界的能量特征相似的平行世界，而得到坐标的正义领主……”
“……就会被引过去。”
杰森低声接上埃德文的话。
顿了顿，他又问：“那克雷……他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为了和被‘黏’上‘羽毛’的受害者达成共识？”
“或许吧。”
其实埃德文觉得，更有可能的是，克雷茨原本是准备由平行世界的“埃德文·克雷茨”继承记忆的——证据是，达米安用来找到他的软件，完全是由克雷茨编写的。
为的就是找到一个能够接收那些记忆的埃德文·克雷茨。而接收到记忆的人，为了自己的世界，哪怕有再多的不愿意，也会甘愿潜伏在正义领主中。
之后，再由中立的火星猎人修改一部分认知，不管是打开空间屏障也好，与平行世界的正义联盟合作也好……
不管怎么样，领主超人都没有半点活路。
克雷茨了解自己，大概是想到了会有“自己”早就死去的情况，于是他把被动过手脚的“羽毛”，“送”给了一个在满平行世界地向“克雷茨”寻仇的伪教徒……
结果，他成了“羽毛”的受害者，穿越到了那个世界。
甚至他带上过红灯戒，还因为伪教徒的事，在和骑士合作的时候主动招惹了卢瑟，并把卢瑟坑进了监狱，导致杰森在这之后发现了卢瑟留下的能量摧毁器蓝图——
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反倒让本应是最重要一环的克雷茨的记忆，成了可有可无的附赠品。
现在，因为克雷茨的记忆有几段缺失，埃德文依然无法知道那个伪教徒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只能肯定，那个混蛋到达正义领主的世界只是个意外，克雷茨也确实死在他手上——
但凡伪教徒是克雷茨故意引过去的，并且还间接促成了卡尔的死，那么，就算要重新戴上灯戒，他也绝对会过去把那个世界的自己给烧成灰烬。
埃德文敛着眸，藏下眼底冰冷的锋芒。
至于克雷茨的记忆里，缺失的几段画面是什么，他很想弄清楚。其中或许有关于那个伪教徒的内容。
“你在打平行世界的主意。”
杰森不由有些紧张。
他突然发现，跑到平行世界去寻仇绝对是埃德文能做得出来的事——不管这个“仇”，指的是至今身份不明的伪教徒，还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埃德文转过身，把合成氪石塞进口袋里：“你知道吗，哪怕记忆里都有他的死亡画面了，我仍然觉得，领主世界的埃德文·克雷茨没有死。”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不确定。”埃德文歪头，“所以我准备去找出来。”
顺便处理掉最后一个隐患。
口袋里的传送器已经调整好了，正义领主世界的坐标完完全全就印在克雷茨的记忆里，他甚至不需要什么纳米机器样品就能随时过去。
“你他妈的疯了吗？你这是在找死！”杰森难以置信地看着埃德文，即便心底有了猜测，他也依旧觉得离谱，“你现在过去，去的是正义领主的‘过去’——领主超人还活着！而且他们占据着上风！”
“而且你现在过去，难道不会影响未来吗？”
埃德文没有回答的意思，正想启动传送器，余光突然瞥见旁边电脑的主机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物体。
“那是什么？”
杰森一哽。
“……之前投飞镖赢了送的面具，行了，别转移话题——”
“借我几天，就当这个基地的报酬？”
埃德文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脸比了比。
杰森咬了咬牙，“好心”地提醒道：“这是塑料，不是铅。”而且就算是铅也拦不住领主超人的热视线。
“我知道。但克雷茨的记忆里有它——我刚刚是不是忘记说这个了？”
埃德文把面具戴到脸上，纯白的面具后，是一双藏着疯狂的绿眼睛。
“你看，现在线索集齐了。”
“我本来还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做这件事，又会在什么时候做……不过布鲁斯给了我的答案。”
如果不是那张机票，他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处理这件事——很可能会拖上好几年，哪怕他早就发现克雷茨的记忆里，某个一闪而过的，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影就是自己。
不知道传送器在埃德文口袋里的杰森啧了一声，偷偷给蝙蝠侠发送了信号。
“虽然不知道布鲁斯做了什么，但我敢保证，他绝对没有让你跑去平行世界送死的意思。”
“你想得太少了，陶德，我从来没有送死的习惯。”
埃德文轻飘飘地回敬了一句。
“你选的这个基地的位置，在正义领主的世界，是另一个蝙蝠洞——只有这件事，我得说你干得漂亮，不愧是罗宾2.0。”
他把面具掀起一半，敷衍地给了个笑后又重新戴好。
“过会儿见。”
话音一落，杰森立即察觉到不对劲，还来不及阻止，埃德文就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FUCK——！”
第123章 第 123 章
陶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埃德文没有说的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距离正义领主世界里的卢瑟成为总统还有好几年。
现在陶德是十五岁，那么，正义领主世界的二代罗宾应该也是一样的年纪——如果他没有死的话。
大半年前，这个世界的二代罗宾杰森·陶德死于埃塞俄比亚，同日，克雷茨获得红灯戒，杀死无辜者三十二人。
想起这段相关记忆的同时，埃德文的眼前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当时蝙蝠侠怀里……罗宾的尸体。
他没有说谎，这里确实是蝙蝠洞。
只不过，不是在正义领主时期使用的，更不是和韦恩庄园下的那种，而是一个专门为了一个人建立起来的监牢。
埃德文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冷冻舱——
里面睡着一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少年。
少年的年纪比他小上几岁，却眼窝深陷，嘴唇苍白，看上去死气沉沉。身形也比当时的他瘦上很多。
尤其是手臂，几乎是骨头外面裹着一层皮，皮上还有一些不太明显的伤疤。
埃德文对伤疤不感兴趣，目光下移，落到他右手的中指上，那里套着一枚十分眼熟的戒指——红灯戒。
小丑的逃逸，导致克雷茨没能及时杀了他找回理智，结果很快被蝙蝠侠制伏，并且一冻就是半年多。
运气太差了。
埃德文漫不经心地想。
这个世界的蝙蝠侠应该正在寻找摘下红灯戒的方法，说不定很快就要找到了。
可惜。
事情注定不会这么顺利。
他没有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但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这几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克雷茨在之后不久，直接离开了地球。
埃德文现在要做的，是促成这个已知结果。
半年多的沉睡改变不了任何事，憎恨和愤怒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淡化，反而越发滚烫。
随着知觉复苏，克雷茨还没睁眼，几乎冲破躯壳的怒火就让他下意识驱动起红灯能量。
火光亮起，周遭温度迅速上升。浑噩中，克雷茨听着器械发出的爆响，满心都是把桎梏自己的东西烧毁的欲望。
紧接着，他听见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克雷兹睁开眼，眼珠慢半拍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去，一个带着纯白面具的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电脑面前。
“你是谁？”
听见克雷茨声音嘶哑的质问，埃德文把椅子转过半圈，抬头看过去——克雷茨凭借灯戒的能量悬停在半空，一片猩红里，那双鬼火似的绿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即便如此，他也仍不太像个活人。
“考虑到蝙蝠洞那里有实时监控，我入侵了这里的系统，模拟出了你先前的生理参数——这瞒不了蝙蝠侠多久，但我想足够你做完想做的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克雷茨明显站都站不稳，只能凭借红灯能量飞着，也不知道脑子还剩多少。
克雷茨不为所动，咬牙切齿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是、谁？！”
……哦。
看来是没剩下多少了。
埃德文垂下眼帘，把自己过去带上灯戒后的记忆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缓缓开口道：“保持清醒，别让自己失控，如果你不想被冰回去的话。”
说完，埃德文注意到，克雷茨用力闭了闭眼，周围的红灯能量也肉眼可见地收敛了不少。
克雷茨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平和，表情也没了先前的阴沉。
“……谢谢你。”他说，“我们最好赶紧离开，我了解蝙蝠侠，蝙蝠侠一定藏着其他监控手段。”
埃德文没有被克雷茨的表现骗过去。
他了解自己，也了解克雷茨。
不管是他还是克雷茨，一个来历不明藏着脸，知道蝙蝠洞位置还能黑入蝙蝠洞系统的人出现在眼前……大概会在套完话后处理掉吧。
区别只在，克雷茨的手段会温和一点。
不过，红灯魔状态的克雷茨就不一定了。
埃德文藏起所有情绪：“现在时间紧急。试探、套话……还有欺骗，别把精力放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记住这一点。”*
“你也想杀了小丑？”
“不，小丑不是重点。”埃德文平淡地陈述道，“小丑只是个疯子，就算加上其他几个也不难解决。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帮忙，我对他们了如指掌——我说的，是另一个。”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互相对视着。
“——我想杰森·陶德活着。”
克雷茨没有遇到那只名为卡洛斯的小怪物，相对的，他更早地被布鲁斯·韦恩收养，和二代罗宾相处的时间也更多，所以埃德文料定，对方绝对无法立即拒绝。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就算没有恶意，埃德文也拿不出任何善意来面对一个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偏偏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克雷茨，在这方面都十分敏锐。
好在他的记忆里有很好的参考——
十四五岁的年纪，红灯戒的影响，家人的死亡。
他也经历过同样的事。
于是，埃德文几乎完全复刻了当初骑士说服自己的对话，语气、咬字、气息、顿挫……甚至连声音，都下意识地偏向骑士当时原本的嗓音。
然后，他成功了。
或者说，成功了一半。
克雷茨没有了下杀手的意思，但两人也没有像当初他和骑士那样达成合作。
在离开蝙蝠洞后，埃德文与这个世界的自己进行了详细地谈判。
他先是告知了克雷茨关于拉撒路之池的事，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不认识这些东西。”克雷茨阴沉地扫了眼埃德文拿出的材料清单，“而且我能自己去找拉撒路之池。”
“不，你不能。蝙蝠侠在几年前就发现了拉斯·艾尔·古尔的野心，并填埋了他发现的拉撒路之池。”
这是他的世界里发生的事，这个世界的蝙蝠侠就不一定了。
“这些材料你可以去问绿灯侠，起码比起找一个传说中的池水容易。”埃德文面不改色地用信息差欺骗另一个自己。
“而且……‘空间屏障’，你确定你不想要这个？”
克雷茨发出一声冷笑：“你真了解我，来自其他世界的‘没有脸’先生。”
“之前在蝙蝠洞的话是其他人教你说的吧，是谁？你的朋友？兄弟？老师？”
埃德文不意外克雷茨能推测出这点，毕竟情况和当年不同，他会和骑士合作，前提条件有很多，眼下他没工夫一一达成。
“你会知道的。”埃德文没有理会克雷茨带着刺的试探，随口敷衍了一句后，转回正题，“那么，成交？”
克雷茨：“……”
一瞬间，克雷茨突然感觉眼前这个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微妙地沉默了会儿，到底还是点了头。
“成交。”
*
看着天空上逐渐变小的红点，埃德文本以为最麻烦的环节已经过去，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克雷茨都不会回到地球，直到……正义领主事件的爆发。
结果，到了哥谭公墓后，他才发现，杰森·陶德的麻烦远比一个克雷茨大得多。
埃德文原先想着，把这个世界的二代罗宾的尸体带走，复活后放在杰森或者自己的世界里，等到克雷茨拿到了那些材料再交易过去。
毕竟，如果只用池水进行交易的话，很难保证克雷茨不耍花样，然而——
尸体不见了。
“……”
埃德文盯着棺盖上，那个明显是从里面往外挖出来的洞，一时陷入了沉默。
蝙蝠侠误判了罗宾的生死，把他给活埋了？
考虑到曾经被关在阿卡姆一年多，都没被发现的阿卡姆骑士，埃德文突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
埃德文把棺材埋回去，熟练地黑进哥谭警局的系统查起人来。
不过他查的不是失踪的二代罗宾，而是上一个把坟墓填回去的人。
他来的时候，坟墓完好无损，而且似乎蝙蝠也没发现这件事。
说明在二代罗宾爬出来后，有人立即发现了这个洞。
这比找杰森容易得多，没过一会儿，他就找到了那两个发现这件事的守墓人，并且对当日发生的事情，进行了“友善的询问”。
然后他就得知，二代罗宾在棺材里躺了起码有半年。
……行吧，起码不是被活埋的。
随手处理了这两个人后，埃德文去查了那天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入院名单——
就算二代罗宾没死，也绝对是重伤。鉴于蝙蝠侠一定删了自家人所有的DNA信息，他重点排查了所有身份不明的人。
这件事花了他整整四天时间。
一无所获。
又过了三天，埃德文才终于在收容所，见到了被命名为“约翰·多伊”的杰森·陶德。*
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完全处于植物人状态，身上是连穿着衣服都无法完全遮住的大面积烧伤。
埃德文突然想到了当年被他从阿卡姆里捞出来的骑士。
除了脸上没有烙印，他看上去比当初的骑士还糟糕得多。
“是的。他是我的……养兄弟。”
埃德文说着半真半假的谎话，并在医生严肃的目光里，作出了会将这位“养兄弟”转入正规医院的承诺。
之后，埃德文用提前准备好的假身份，给对方办理了手续，又在离开后，删掉了监控里关于自己的那部分——他还不想让领主蝙蝠侠提前认识自己。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现在，他只需要到正确的地方使用传送器就行了。
直接用的话，如果被平行世界的蝙蝠发现，对方恐怕又会……
埃德文把人抱上车后，就回到驾驶座，启动汽车向着下西区驶去，没有注意到，后座上那个被认为是植物人的少年，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124章 第 124 章
杰森早就知道，埃德文做的那些事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
黑邦、阿卡姆的疯子、刺客联盟、卢瑟、其他世界的“英雄”、或者这个世界的英雄、政府……
其中有很多人都想要埃德文的命。
所以有人追杀他，杰森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但一首恐怖童谣？
他还真没想到。
杰森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基地的戏服怪胎，他们体型都很壮硕，身上穿着样式奇异的盔甲。盔甲通体漆黑，显得头部那对反着光的圆形镜片，和两侧金色的耳羽格外明显，尤其在黑夜里，更多了几分诡异与恐怖。
和他们的比起来，连埃德文原先那身带着羽毛披风的猫头鹰制服，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红头罩，猫头鹰法庭判处你死刑。”为首的利爪平静地陈述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另一个利爪露出手中尖锐的武器。
那是猎食者们的爪牙。
“又是你们。我真的……真的很讨厌猫头鹰，尤其是不请自来的那种。”
这里是他的基地，照理说有不小的主场优势。
然而事实却是，在他们出现之前的一分钟，他才发现一点踪迹——基地附近的无人机被悄无声息地破坏了。
“虽然我喜欢你的直切正题，但你们最好上几堂礼仪课，人类的那种，认真的。”
躲开从死角掷来的飞刀，又用臂甲架住迎面砍来的刀，杰森语气轻松地嘲讽道。
“垂死挣扎——”利爪欺身而上，冰冷的利刃裹挟着杀意，“今晚，你和你的搭档都会死去！而哥谭，会恢复她应有的秩序！”
杰森翻身躲过攻击，踩在其中一个利爪的背上，同时朝身下开枪。
“‘秩序’？不错的笑话，我都要笑出声了。”
“你们只是又一群试图用恐惧掌控哥谭的疯子，相信我，我见过好几个——而我一点都不害怕！”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枪托砸向利爪的后颈。
这一下杰森用足了力气，利爪却毫发无伤，甚至十分迅速地举刀反击，同时两把飞刀也射了过来，杰森躲过其中一把，另一把却正中手臂，血顿时流了出来。
好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轰！
他跳下利爪后背没几秒，借刚刚的动作，贴在对方后脑上的两枚微型炸弹同时结束了倒计时。
在亲身体会过利爪几乎非人的恢复能力和身体素质后，杰森就改良了他的“玩具”，尤其是在威力方面。
爆炸毁掉了这个利爪的黑色头罩，一张肤色青白的脸瞬间暴露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杰森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脖子上那些蛛网般发黑的血管。
他们是一群货真价实的怪物。
杰森朝着另一个扔出炸弹，趁着他躲避的功夫，把电击器贴在脚边这个利爪的脑门上。
“啊啊啊——！”
惨叫声中，杰森几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这足够你睡个好觉了。”
而且是永远醒不来的那种。
杰森拔下手臂上的飞刀，扔到一边，游刃有余地迎上了另一个利爪的攻击。
可他的心情却并不轻松。要知道，刚刚的炸弹其实是奔着直接炸掉脑袋去的，结果……
头盔下，杰森皱起了眉。
这么看来，先前在干船坞遇到的两个利爪，有没有死，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这无关紧要。
只要全神贯注……他就能得到想要的。
“来吧，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送往终末。”
……
埃德文走在酒店的走廊上，左手的臂弯里，是植物人状态的二代罗宾。十五岁的陶德又矮又轻，死了半年又躺了好几个月的杰森·陶德更是如此。
他来到订好的房间门口，正准备打开房门，突然感觉到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打开门，把人放到床上，埃德文拿出手机，接起自家老板打来的视频通讯。杰森沾了点血的脸立即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猫头鹰法庭？”
不等对面开口，埃德文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没错。”杰森点点头，“而且在他们死前，说有一部分去找你了。”
“我能确定他们不知道你不属于这里，所以，你刚刚是不是遇到他们了？”
说着，他又打量了一遍埃德文这的环境，问：“你在哪？”
“还在下西区。”埃德文说，“以及，是的，我已经遇到过他们了。”
一小时之前，他来到这个世界，本想直接去安全屋的，结果半途中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那道视线十分隐晦，和当初在干船坞时感觉到的十分相似。
只不过，这一次的没多少恶意。
出于警惕，埃德文直接换了条路径，找了个位置偏僻的酒店。
“不可能。”
听完埃德文的叙述，杰森直接否定了“没有恶意”的部分，并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出自己的决定：“这边的基地被发现了，我把这里处理掉后就去找你。”
“在此之前，什么都别做，保持警惕。”
行吧。
埃德文没有反驳。
挂掉视频通话后，埃德文连进自家老板的电脑，正准备查看最近发生的事，和猫头鹰法庭的调查进度，发现对方直接把相关信息打包发了过来——好像从第一次合作的时候起，杰森就有这种随时整理情报的习惯了。
埃德文一页页地翻过去。
离开前，他把那张名片交给了杰森，并说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关于姓氏的推测。除了因为猫头鹰法庭在针对“韦恩”外，还因为他的一些没根据的猜想。
他做这个假身份，本意只是想把卢瑟的空壳公司套过来，挂在一个没被注销，且随时能调用的名字下面。假身份本身不是重点，他随便找了个操作空间大的直接用了。
当时他没有太在意，如今仔细一回想，就觉得这其中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猫腻，十分膈应。
杰森或许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不但顺着姓氏的方向去查了，而且把相关的部分查得很全面。
只是……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假身份的姓氏是“沃德”，没有任何特殊背景，唯一能够稍微扯得上关系的，是一个男性远亲，三十二岁，父母双亡，未婚，名字是林肯·马奇。
对方的履历很干净，是个白手起家的金融家，慈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除了有意竞选哥谭市市长这点值得注意外，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资料的最后，是一张林肯·马奇的照片。
照片上，黑发蓝眼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西装，表情温柔地看着镜头，看着和那些穿得像猫头鹰的怪物没有任何关系。
“……”
他或许可以和这个人接触一下。
想归想，埃德文没准备立即行动。
如果马奇真的和猫头鹰法庭有关系，那么他竞选市长，说不定就是为了针对那位韦恩先生。
他完全可以等到对方真的做了什么后再去查，反正现在来看，火一时半会儿也烧不到他身上。
蝙蝠那边，估计已经多少摸到猫头鹰的羽毛了。
埃德文看了眼前几日布鲁斯·韦恩遇袭的新闻，沉默地收起手机。
说起来，他要跟那位林肯·马奇先生接触的话，好像……怎么都绕不开蝙蝠？
“对。而且我能保证，蝙蝠侠仍然想把你关进监狱，或者阿卡姆。”
杰森站在窗边，姿态随意地靠着墙。晨光穿过薄雾斜斜地照进房间，在他大半个身体上都洒了一层金边，连同染了不少血的皮衣外套一起。
他脸上表情冷淡，目不转睛地看着埃德文，手里的枪没有上膛，却也没有收起。他的头盔放在一旁的窗台上，和一罐开过的啤酒一起。
啤酒已经放了好一会儿，不再像刚买来时那么冰凉。罐身上冷凝的水珠缓缓淌下，汇聚在底部，沿着罐底的形状漾开一圈水痕，反射着不太刺眼的天光。
“我不希望你惹更多麻烦，也不想在阿卡姆见到你。”
埃德文耸了耸肩，啃了一口面包：“我没有惹麻烦的想法。”
“我无法相信你。”杰森生硬地说，“除非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个从别的世界偷来的……”
埃德文看向杰森旁边，保持着攻击姿势的杰森·十五岁·陶德，平淡地陈述道：“他只是看起来不太好，事实上，他还能活很久。”
起码在交易完成前会一直活着。
“他当然……这不是我想说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在你来之前，他一直没醒过，我原本是准备找个安全屋让他睡的。”
谁知道红头罩一从窗户里跳进来，他一下子睁眼了不说，还把红头罩当成了敌对单位，直接发起了攻击。
直到埃德文提醒杰森把头罩摘掉，他才勉强消停下来。
杰森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平行世界年幼的自己。
“是……小丑？”他从牙缝中挤出代表那个疯子的单词。
得到埃德文的确认后，杰森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几乎是咬住了后牙槽，发出一连串低声的咒骂，然后是冷笑。
“我知道……我就知道！他永远只会让我就这么死掉——！”
“告诉我……他死了吗？”
埃德文沉默了会，面不改色地绕过所有情节，直接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杰森攥紧拳头，许久才缓缓松开。
好一会儿后，他哑声问：“然后呢？”
埃德文会错了意，以为他在问自己，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理这只意识不清的罗宾鸟：“我可以把他送到我的世界去。”
“不！我不能@#%——”杰森陷入混乱不堪的情绪里，语序凌乱起来，呼吸也不再规律。
“——不。”短暂的混乱后，他态度坚决地说，“他会留下来。我会保护他……直到他完全好起来。”
埃德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本来就准备救他。”毕竟，这可是交易的一部分。
杰森垂下眼，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语气却缓和了些，仿佛卸下了那些尖锐的棱角。
“……我知道。”
第125章 第 125 章
见杰森这么快平静下来，埃德文看向旁边那只罗宾鸟。
“那就还是把他安置在安全屋。不过我们最好先……”处理他身上的烧伤。
可当他目光下移，看向陶德的手腕时，发现那里光滑一片，好像先前看到的可怖伤痕，只是光线产生的错觉。
埃德文微微怔忪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最好先找个医院给他检查一下。”
杰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年幼的自己：“合情合理的提议。”
“那么我假设你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溜出去见什么奇怪的‘亲属’。”
埃德文：“……”
虽然他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杰森的话为什么那么像他监护人说的？
抛开一些没逻辑的联想，埃德文熟练地进行坦白和解释：“林肯·马奇。之前猫头鹰法庭没出现的时候，因为假身份的关系，我调查过他，那时候他还没出现在哥谭市——”
现在林肯·马奇不但来了，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
“所以我认为，从他的日程上下手或许会比私下审问得到更多线索。”
“这不代表你就得正大光明找上门，去跟你的那位‘叔叔’打个招呼。”杰森不以为然，“猫头鹰童谣流传了很久，比林肯·马奇的年纪还大，他就算牵扯在里面，也不会太重要——你不会没想到这个。”
“对，但是我被邀请了——或者说，我们。”说着，埃德文弯了弯眼睛，露出个狡黠的笑。
他翻转手机，把屏幕朝向杰森的方向。屏幕上，是一封私人的邀请邮件，邀请“塞缪尔·沃德”先生参加晚上的慈善晚会。
邮件署名：林肯·马奇。
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埃德文问：“说起来，你给我们的防务承包商起了什么名字？”
“‘红线’？”
作为晚会的主角，布鲁斯却在完成演讲后，直接接起了神谕的通讯。
其实原先他不准备来的，但被阿尔弗雷德以布鲁斯·韦恩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出现在公共社交场合为由，否决了他继续在蝙蝠洞加班的决定。
他只好换种方式调查。
结果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慈善晚会上，多了这么一个不得不注意的存在。
一个陌生的防务承包商，似乎还和莱克斯·卢瑟有关。要知道有利爪出现的那起枪支走私案里，就有莱克斯集团的影子。
他知道那起枪支走私案里有红头罩动的手脚，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防务承包商……不像是杰森的主意。
想到那几枚至今下落不明的地对空导弹，布鲁斯不禁皱了皱眉：“好，我会注意的。”
关于猫头鹰法庭的调查，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他的曾祖父艾伦·韦恩深知迷信的力量，于是消除了韦恩的那些大楼的第十三层。不过，这种“消除”不只是简单地直接去掉一个数字，还需要在十二和十四之间留下一个空档，一个夹层，为的是装下十三这个数字带来的坏运气。*
并且，在他成立的青年建筑师扶助基金的赞助下建立起的建筑，也都沿袭了这个独特的设计。
一直到现在。
而他在每一个夹层里，都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利爪的巢穴。
巢穴里，除了简单的家具外，还陈列着盔甲、武器，以及法庭成员带着白色面具的合照。
“布鲁斯。”
一个男性的声音打断了布鲁斯的深思，他瞬间回神，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正朝他走来。
“我真感谢你能抽出时间过来。我是说，你还好吗？天啊，你真该听听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形容的。”
布鲁斯切断通讯，随手拿起边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里面伪装成香槟的姜汁汽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你的关心，林肯。事实上我运气很好，伤得并不严重。”
说完，他像是才注意到一样，看向林肯身后的少年，饶有兴趣地问：“这位是？”
林肯侧过身，友善地介绍道：“塞缪尔·沃德，我的侄子。他是——”
“‘红线’的总裁。”布鲁斯接上林肯的话，钢蓝色的眼睛始终盯着这个少年。
他没想神谕刚提起的塞缪尔·沃德，或者说埃德文·克雷茨，居然正大光明地出现了。
和过去的几次见面时都不同，今天埃德文整个人都很精神，穿着一身西装，脸上带着温和柔软的笑。
他长得本就不差，眼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刻意迎合着这里的氛围，两眼一弯，就能轻易让人心生好感。
“很高兴认识你，韦恩先生。”
埃德文落落大方地伸出一只手，仿佛这真的是他第一次见到眼前的男人。
“刚刚的演讲令人振奋，你的重建哥谭市计划也是如此，我得说你不愧是哥谭的明日之子。”
布鲁斯握住了那只手：“塞缪尔先生有兴趣想加入？”
埃德文脸上笑容不变，语气更是带着热切：“叫我塞缪尔就好，韦恩先生——我很有兴趣，正在考虑。”再炸一次。
布鲁斯不知道他恶劣的未尽之言，但也不觉得埃德文说的是真话。
对埃德文，在知道他救了杰森后，布鲁斯没有太大恶感。然而，这改变不了他炸了奇迹之城，还害死了许多普通市民的事实。
今晚埃德文能出现在这里，证明他掌握了来去两个世界的方法，之前另一个“红头罩”就是他，并且杰森也在调查猫头鹰法庭。
那么，林肯·马奇为什么会成为埃德文的“叔叔”？
正和林肯寒暄着，顺便不着痕迹地套着话，布鲁斯就见埃德文头也不回地拦了下身后经过的侍者，然后从托盘上拿了杯酒递给了林肯。
林肯微微一愣，接过抿了一口，意外地挑了挑眉：“噢，你可真了解我。”
埃德文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什么，林肯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
他们默契得像是真的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一样，但布鲁斯知道这是假象。
不得不承认，埃德文天生适合这种场合，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和信息收集能力让他如鱼得水。
布鲁斯正要开口，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布鲁斯和林肯不约而同转过头。
埃德文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朝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想我得去接个电话。”
“女孩？”
布鲁斯调侃。
“哈，青少年。”林肯摆出一副知情的样子，配合地揶揄了一句。
埃德文无奈地耸了耸肩，像是个含糊的肯定，偏偏又一个字都没透漏。
他拿着手机穿过人群走向无人的阳台。只是一掩上阳台的门，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我居然还以为，你说的‘二十四小时保持通讯’是真话。”
顺着这戏谑的声音看过去，埃德文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杰森。
他显然已经来了一会儿，靠着栏杆，单手插在口袋里，没有带头盔，左脸的烙印在月色下相当明显。注意到埃德文的目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
迎着他的目光，埃德文走过去：“什么事？”
杰森没有回答。
埃德文脸上的笑意在走进阴影里的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冷淡得和刚刚判若两人，眼睛也半垂着，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但杰森知道，他现在这样才是放松。
每次一到人多的地方，埃德文就会烦躁起来。他一向对声音、画面、气味、甚至是目光……所有能接收到信息都很敏感，哪怕这些东西只是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不需要他进行思考、排查、整理，时间一长，就会很难受，更别说需要动脑子的场合。
偏偏埃德文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毫无自觉。
“说说你的发现。”
埃德文没继续问，随手抓了抓好不容易梳整齐的头发，回答说：“名单。我在林肯·马奇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份名单。哥谭市几乎所有的公共人物都在上面。”
“间谍、暗杀对象、同盟……不管哪种情况，都有点太顺利了。”埃德文顿了顿，侧过头，余光瞥了眼身后暖色调的宴厅，“我的意思是，他说不定是故意的。”
想到先前林肯·马奇那副热络的态度，他就浑身不舒服。
埃德文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摁了几下，把名单发了过去。他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已知情报，缓缓说道：“韦恩是已确定目标，他第一次遇到袭击，就是在韦恩自己的建筑里。而今天的晚会……”
这里是韦恩的酒店。
“……一个陷阱。”杰森毫不意外，“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现在你可以放假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等等。”埃德文喊住他，“你准备做什么？宴厅里人那么多，用来当……”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这不是杰森的做法，又立即改口：“……我把酒店结构图发你，我怀疑有没标示的夹层，找到了通知我。你可以直接去找名单上的其他人，这里我能……”
说着这样的话，埃德文却满脸写着“为什么不能更直接点炸了他们”，“死多少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杰森忍不住勾了下嘴角，又很快落回去。
埃德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回想了一遍自己说的话，皱了皱眉头：“有什么问题？”
不等杰森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利爪不但想杀韦恩，也想解决掉蝙蝠。而且我怀疑他们中已经有人知道了韦恩的秘密身份，所以……我想我应该能把猫头鹰都抓出来。”
说着说着，他手上的小动作就多起来，食指一下一下，机械地敲着手机壳。
其实最好还是把事情告诉蝙蝠比较好……
“不。”
杰森否定道。
敲击声戛然而止。
埃德文偏过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暗流涌动的灰蓝色眼睛里。
他微微一怔。
是因为提到了蝙蝠？
但好像又没有那种暴烈的、类似愤怒的情绪。
杰森拿出抓钩枪，没有解释的意思：“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和你无关。回去，这是你最后一个任务。”
说完，他朝着楼顶射出抓钩，很快整个人消失在了夜幕里。
第126章 第 126 章
夜晚的哥谭市，天空中仍然蒙着一层灰蒙蒙的云彩，直到湿冷的风吹过，高悬的月亮才能稍微喘口气，透过薄纱似的空隙，淡淡地洒下一点光来。
埃德文两眼放空，漫不经心地垂下头，一缕黑发擦过脸颊滑落，露出苍白没有血色的耳廓，和一只耳机。
在杰森打过来那个电话的时候，他在林肯身上留下了一个窃听器。原本没指望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然而，不知怎么的，话题被林肯拐向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方向，偏偏话题的两个参与者都毫无所觉。
“……布鲁斯，我的父母也是在我小时候离我而去的。在那之后，我就被送进了孤儿院，这让我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十分绝望，甚至开始痛恨这个世界……”林肯缓缓地诉说着，带着怀念，与淡淡的悲伤，在这个场景下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相比之下，布鲁斯的回应就十分敷衍了，只是鼻音应了一声，注意力显然放在别的什么事物上。
林肯完全不在乎布鲁斯的心不在焉，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有了一笔资助，让我读完了大学，之后……”他的声音轻了一些，埃德文有一段没听清，“……所以我们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像我怎么都想不到，我居然还找到了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埃德文拨弄音量键的手指一顿。
他听得出这其中带上了隐晦的暗示，而且是冲着蝙蝠去的。只是……想到林肯先前对他表现出的亲近，埃德文生出了些兴趣，想听听林肯还会透漏什么“回忆”内容，但显然，蝙蝠没有这个想法。
“布鲁斯？”
“抱歉林肯，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请恕我失陪一下。”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远离，然后潘尼沃斯先生的声音响起。
埃德文摘下耳机。
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埃德文仍然没回宴厅的意思。他松了松领口，任由寒风钻进衣服里也不在意。
不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从远到近响起。
埃德文甚至不需要回想，就知道这个脚步声属于谁。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有特点，而他总是能把这些特点记得比他们的面孔还清楚。
阳台虚掩的玻璃门被推开，脚步声又响了几下，最后停在他的身侧。
对方刚一站定，埃德文便头也不转地问了句：“不和林肯先生多谈谈关于重建哥谭的投资计划吗？”
他的语气很轻快。和语气形成对比的，是他依旧面无表情的脸。
“你不应该在这里。”布鲁斯说。
听到这句话，埃德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明显是敷衍的笑脸：“所以呢？你已经迫不及待想把我抓起来了吗？”
布鲁斯转过头，眼前的埃德文逐渐和记忆里那个脸上沾着血，面无表情摆弄尸体的少年逐渐重合在一起。
“不，至少现在不会。”
他收回目光。
“好吧，你说了算。”埃德文满不在意地说。
布鲁斯望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一些从没说出口的话语，在这一刻，很自然地就从舌尖说出：
“我很感谢你，关于杰森。”
埃德文：“……？”
想起白天杰森那副恨不得再来一次救世主计划的样子，埃德文脸上笑容不变，毫不心虚地收下了来自蝙蝠侠的谢意：“我猜接下来还有一个‘但是’。”
“这不是玩笑，埃德文。”
布鲁斯严肃起来。他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离开，并且再也不要过来——这不是你的世界。”
埃德文一脸乖巧地点了下头，十分配合地承诺道：“我也没有开玩笑。我发誓，我很快就会离开。”
布鲁斯没有相信，他皱起眉头：“我在试着告诉你一个事实——你要知道，在害死了那么多人，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之后，现在有很多人在追捕你。”
“外星科技，超能力者，魔法……用上所有你意想不到的手段，找到你、伤害你，甚至杀死你。”
“你或许很聪明，但这是不够的。”
听上去还真为他着想。
埃德文手指蜷了蜷，收起手机：“我从没觉得自己有多聪明，韦恩先生，这是真话，毕竟……”
他歪着头想了想，从记忆里随便挑出一句：“——‘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视角，而不是真相’。”*
“马克·奥勒留的《沉思录》，你很喜欢看书。”听出埃德文话里的认真，布鲁斯眉头松开一点，“那你就应该知道，你无法阻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埃德文嫌恶地撇了撇嘴：“不，我很讨厌书。尤其是简·奥斯汀的小说，我每一本，甚至每一个单词都不喜欢。”
“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做不到。”
埃德文侧过身，面向布鲁斯。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橄榄石般的绿眼珠里闪烁出狡黠的光。
“——所以，下次我会记得戴个面具。”
啪！
话音落下的同时，灯光骤然熄灭。
四周突兀陷入一片黑暗。布鲁斯下意识看向身侧，就见一个身影翻出栏杆，跳下高楼。
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明亮的闪电，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一道刺眼的裂隙。
“神谕。”
“正在追踪，他还在楼下没有离开。顺便一说，根据先前的情况，我想他很快就会发现定位器。如果没有，那就是另一个陷阱。”
布鲁斯毫不意外：“我知道，我会——”
雷声轰隆一声响起，一瞬间盖过了他的声音。布鲁斯停下回宴厅的脚步，抬起头，脸色凝重地看向夜空——
蝙蝠灯亮了。
“真是明亮的颜色。”
酒店楼下，埃德文才一落地，就听见另一个看向蝙蝠灯的人，发出这样的感叹。
埃德文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
他一言不发地揉着手臂和手掌，试图让自己好受些——虽然是臂甲里附带的抓钩，比起抓钩枪好用一些，但第一次用就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来，还是有些勉强了。
等不那么难受了，他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才发现林肯的存在一样，慢悠悠打了个招呼：“噢，林肯先生？我以为你还在宴厅里。”
林肯笑了笑，似乎完全不觉得一个孩子用这样的方式下楼有什么不对。
“只是和布鲁斯一样，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做。”
“好吧，那你忙。下次见，林肯先生。”埃德文耸耸肩，转身就走。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林肯倚着车门，好心提议道，“马上要下雨了，而且我想会是一场暴雨。”
从见面到现在，他的语气都很温和，听着和“布鲁斯·韦恩”很像，而现在，终于连咬字发音也是了。
埃德文敏锐地注意到这点后，不觉得惊讶，反倒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你说得对，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埃德文没有犹豫，顺从地坐上林肯的车。
他望着车窗外飞速而过的街景，沉默着没有说话，连目的地都没有说。
林肯也完全没有问的意思，只拿余光瞥了一眼边上。见埃德文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似是在紧张，他才出声安抚道：“虽然今天晚上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够好好相处，毕竟，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孩子，不是吗？”
埃德文低下头，额发散落，掩下他脸上过分平静的神情。
“我不知道……或许吧。”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听上去满是迷茫。
“Hmmm……”林肯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不如我们先从称呼开始，怎么样？”
埃德文仍是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故意把手握得更紧。
林肯没有催促，食指规律地点着方向盘，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他已经等了很久。
从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就一直等待着真正属于他的那个名字被喊出来。
他原本还能继续等下去的。直到上周，布鲁斯受到利爪的袭击。那时候他也在场，看着赤手空拳的亿万富翁与利爪抗衡，他察觉到了布鲁斯的秘密，发现了那个潜藏在谎言中的真相。
——那是他宿命的落点。
于是，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至于旁边的这个孩子。
想到刚刚见面时，对方表露出的惊喜、怀念和掩盖不住的亲近，林肯猛地踩下刹车，温和的表象突兀地出现一个缺口：“为什么不说话，告诉我……”
“告诉我真相，‘塞缪尔’。”
“……好吧。”
一个偏执的疯子。
察觉到林肯话语中的威胁，埃德文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一个人越是强调什么，就越是缺失什么。
那么显而易见，“林肯·马奇”是个猫头鹰法庭弄出来的假身份。
这个男人用虚假的身份活了太久，以至于脑子出了问题，而对方现在，却觉得他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埃德文本来只是打算扮演一个失去家人，第一次见到血脉亲人的孤儿——这样的形象总是打动人心，而且他有个很好的模仿对象，要知道陶德去找他亲生母亲的时候，他几乎是观察了全程的。
结果现在……
埃德文花了几秒钟，把猫头鹰法庭出现以来的所有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干船坞，韦恩塔，红头罩的基地，韦恩酒店……那个像是威胁一样的“邀请”，以及昨天晚上，那个几乎没有恶意，仿佛是一个提醒的目光——
最后，埃德文想到了什么，微微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旁边驾驶座上的男人。
看着对方除了头发和虹膜的颜色，和布鲁斯·韦恩完全不同的脸，埃德文在对方藏着疯狂的目光里，缓缓念出了曾经在干船坞的货舱里，下意识说出口的那个名字：
“——托马斯。”
第127章 第 127 章
林肯将车开进凯恩区后没多久，酝酿许久的暴雨瞬间倾泻而下。
子弹般的雨滴接连不断地打在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哪怕雨刮器来回不停地刮，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埃德文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在他说出“托马斯”这个正确答案后，林肯就直接把车拐到了现在这条越来越偏僻的路上。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再加上下着暴雨，可见度变得十分有限。偏偏随着目的地逐渐接近，路两边的灯光还越发稀少。直到除了车灯，一点亮光都没有后，又前行了三分钟左右，车才慢慢停下来。
两侧枯败的树枝簌簌打在车窗上，漆黑的枝条像是魔鬼的爪子，在风雨里不停颤动。
正前方不远的废墟后，几栋破旧的建筑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借着车前灯的光，埃德文勉强分辨清了这个坟地一样的地方是哪——
青柳小屋儿童福利院。
这里应该就是林肯先前和布鲁斯提到的，那所收留了他的孤儿院。
埃德文没有来过这里。
他会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一年多前，利用捕鼠人把哥谭的地下摸了个底朝天的缘故。
毕竟，这所曾经专门用于治疗患有心理疾病和神经障碍儿童的福利院，如今是哥谭市唯一一个污水坑。
因为管道泄漏严重，加上繁重的建筑结构，每逢暴雨天气，这里都会遭殃。如果韦恩集团的重建计划还没扩展过来的话，恐怕今晚也不会例外。
埃德文看着玻璃上的水帘，拒绝去想在这里过夜的可能性。
结果下一秒，林肯就点燃发动机，把车开近了些。
埃德文：“……”
林肯兀自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此时的他早就撕破了那副用来骗人的温和假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癫狂。
“我想你一定很熟悉这里，‘塞缪尔’……我的孩子。”他一把抓紧埃德文的胳膊，眼珠子死死盯着那几栋荒废的大楼，“别担心。等到我回到我的韦恩庄园，我会把它重建，将它彻底变作我的巢穴——”
埃德文顺从地应了一声，任由手臂被箍得生疼。
得到回应，林肯低低笑了起来。紧接着，他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拖下车，冒着滂沱大雨，大步朝福利院里走去。
他走得很快，路程也只有短短几步，但埃德文还是淋湿了大半，头发上、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留下一路断续的水迹。
进入大厅后，他们往左走进一条走廊。
走廊很黑，横着轮椅之类的东西，还满是尘土，两侧的房门不是倒塌就是敞开着，里面大多是损毁的器具和塌陷的坑洞，联系起这儿的背景故事，简直像是什么儿童精神病院主题的鬼屋。
只不过上岗的员工从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个饱受凌虐，最后烂在肮脏的房间里，活活饿死的孩子的鬼魂。
或许是习惯了，或许只是不在乎，林肯泰然自若地径直走向走廊尽头。
“我知道的，我的‘塞缪尔’，自从见到了那个天空上的地球，见到了试图掌控哥谭，掌控世界的蠢货后，我就意识到了，我们是一样的。”
他神经质的话语在这回荡着。
“你在这个世界没有身份，没有过去，宿命却让你被困在这里，而我，则仿佛来自镜子里的那个世界，父母死去后，我被他们，被他遗忘……这都是他的错。”
“——蝙蝠侠，布鲁斯·韦恩。”
听着这番标准的阿卡姆毕业生发言，埃德文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墙面上那些带着诅咒意义的涂鸦和抓痕，即便被林肯说到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时候，表情也没多少波澜。
而当林肯看向他的时候，他又略显迷茫地作出回应：“我不确定，先生。事实上，我不是托马斯的孩子，你也应该发现这一点了不是吗，发现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那个世界的托马斯只是领养了我。”
林肯抚摸着埃德文的头，笑了：“噢，‘塞缪尔’，你很诚实，我当然知道。但是没关系，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是家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很快，我就会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解决掉那个最大阻碍，解决掉蝙蝠侠……为了哥谭市。”
“那你为什么要给布鲁斯留下线索，‘托马斯’？”
那些不合时宜的“诉说”，简直就是引诱蝙蝠的面包屑。这也是埃德文到现在都没处理掉定位器的原因。
“在起死回生的血清还没研发出来前，法庭让人开发了一套装甲，它先进、强大，足以匹敌一个蝙蝠侠。”
林肯来到走廊尽头，蹲下身，打开角落的那个半人高的装备箱。随着泛黄的感应灯亮起，埃德文看到了里面的装甲。装甲的样式和利爪的截然不同，利爪头盔上猫头鹰的元素被加在了胸前，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埃德文的目光扫过装备箱上似乎有破坏痕迹的锁后，低下了头。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地面上有一条很新很长的拖拽痕迹，从门口穿过大厅，又一路延伸过来，最后……
埃德文顺着这条痕迹，看向自己左手边那个黑黢黢的房间。
这个房间相对完好，起码地面上没有坑洞。里面似乎没有那些损毁的器具……起码从模糊的剪影来看，外形还算完好。其中最显眼的，是个不算大的长方体，它横在最中央，左高右低，像是个——
“可惜这个世界的你太早就拥抱了死亡，否则我们会是很好的搭档、家人。”注意到埃德文的目光，林肯顺着看过去，发出遗憾的感叹。
埃德文：“……”果然是棺材。
埃德文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除了这副棺材，墙上还贴着一些韦恩夫妇的照片和陈旧的剪报，角落里叠着几件孩童的陈旧衣物，衣物上，放着一个手工制作的畸形爱心胸针。
这些东西加起来，就是林肯·马奇作为“小托马斯·韦恩”所拥有的一切。
而现在，他也是其中之一。
怪不得会把他带到这里来。
埃德文面不改色地转过身。
林肯就站在房间门口，装备箱的灯光照亮了他半张面庞，那些压抑着的扭曲情绪，让他看上去有些诡异。
“你错了，托马斯。”
埃德文审视着那张怎么看都和“韦恩”这个姓氏毫无瓜葛的脸，突然说道。
“你们不会是家人，或是搭档……我们也不会是。”
林肯脸顿时一黑。
正当他想“教导”一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埃德文又说：“我想，当初是猫头鹰法庭把你从这里带出去的，是吗？”
“他们资助你、教导你、给予你指挥利爪的权力，甚至还为你捏造了一个虚假，却能行走于阳光下的身份……他们告诉你，这是为了哥谭，告诉你，蝙蝠侠是这座城市最大的病灶——”
“然后你相信了。你听从他们的话，伪装起自己，甚至抛弃了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你的一切。”
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那个男人。
“为什么？托马斯，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允许他们这么做？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吗？”
“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现在被他们变成了一个即便死去，都无人在乎的假人！你真的觉得，有关于‘小托马斯·韦恩’这个名字的一切，除了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外，还有其他剩下吗？”
“——不，托马斯，你不这么觉得。”
埃德文站定在林肯身前，不顾林肯愈发阴沉的神色，如此笃定地说道。
“所以你才拿到了那身装甲，还把这里当做你的巢穴。”
“但这是不够的，托马斯，”他一再喊出这个不属于对方的名字。
“今天的慈善晚会，如果不是你提前离场，恐怕已经是陷阱里的猎物之一了吧。在那样黑暗的环境里，真的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吗？”
“不，我没那么容易被杀死。”林肯沉着脸说道。
“那他们知道这一点吗？”
埃德文反问道。
问完这个问题后，他没再继续质疑。
没有必要。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更何况，这个自负的假货早就有了野心。
直视着那双满是倨傲的钢蓝色眼睛，埃德文平静地换了个话题。
“我熟悉的那个小托马斯·韦恩，他也是一只猫头鹰，和你一样。”
起码头发和虹膜颜色是一样的。
“虽然那个世界的托马斯失去了他的兄弟，但他没有沉浸在悲伤中，而是选择保护哥谭市。”
让她远离韦恩局长的影响。
“他不仅转变了集团的运营方式，为哥谭市提供大量公共设施。”
内置各类武器和设备以备不时之需。
“还找到了几位同伴，一起组成了一个像是正义联盟那样的组织。”
为了统治世界。
“他强大。”
力量增幅臂甲。
“聪明。”
通过药物增强的大脑皮层。
“而且独立。”
独|裁。
“没人能控制他，利用他，抛弃他！”
但谎言可以。
外面忽地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少年的脸庞。
给出一个看似完美的范例后，埃德文继续刺激这个傲慢的假货，他掷地有声地说：“我不理解，也看不明白！我不知道你付出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话音刚落，雷声轰隆一声炸响。
埃德文一把抓住林肯的臂膀，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就算你死了，他们也完全不会在意！他们会活得好好的！继续折腾这座城市！直到把她变得面目全非为止！”
他的尾音久久地回荡在这腐朽恐怖，满是尘埃的牢笼里。
林肯只觉埃德文的话如同刚刚的惊雷一般，劈开了迷雾与阴霾。
他的喉结微微耸动。
在他开口前，埃德文突然松开手。
“抱歉，我只是……”
他退开半步，抹了把脸，狼狈地错开目光。
“我只是……想帮你。”
埃德文瞥过林肯不知什么时候攥紧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俯身拿起装备箱里那个头盔。
“让我帮你，好吗，托马斯？”
他将头盔递过去，满脸诚恳地说，“你的这身制服，还缺一个面具。”
福利院里一片寂静。
林肯接过头盔：“你说得对，我早该看清那些法庭成员的真实面目，作为自己活着——”
他的傲慢再也藏不住，用命令，甚至威胁的口吻逼问道：“那么你呢，我的孩子，你会成为我的搭档，我的利爪，对吗？”
“不，亲爱的托马斯。”
埃德文露出一抹笑，声音里莫名带着蛊惑的意味。
“我是角鸮。”
“——另一只猫头鹰。”
第128章 第 128 章
暴雨一直持续到了早上才渐渐停止。
蝙蝠侠行走在下水道里，蹚过已经涨到膝盖处水流，头也不回地走进更深处的黑暗里。
在发现韦恩的大楼里那些巢穴后，布鲁斯就提前在会场做了一些准备，后来利爪果然在晚会上出现，还不止一个。好在准备充分，没有人员伤亡。
唯一可惜的是，其中一个利爪逃脱了。
当晚，蝙蝠侠对利爪进行了检测，并发现了让他们迅速愈合伤口，甚至死而复生的金属——琥珀金。
而且在今天凌晨，他还完成了对艾伦·韦恩——他的祖父——骸骨的分析，找到了一些或许和法庭有关的线索。
艾伦·韦恩的尸体是在花岗岩筑成的下水道里发现的，被发现时尸体浑身赤|裸地泡在污水里，但蝙蝠侠却在骸骨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残留物。
像是……大理石粉末。
蝙蝠侠看着右手边的墙面上，那几道似乎是什么东西蹭过的痕迹，正准备打开扫描进行检测，余光突然发现前面岔路口坍塌了一块。
或许是一年多前，被埃德文引爆的炸弹不小心波及到的。在奇迹之城被炸毁后，这样的塌陷他在地下见过很多处，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然而这个想法，在看到扫描结果后，发生了改变。
他果断朝着坍塌处走过去，并且徒手清理起那些碎石。
清理的进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这说明，要么是塌陷的面积不大，要么这后面……又是一个他从未发现过的空间。
蝙蝠侠朝着清理出的洞里扔进一个荧光棒。
微弱的光在黑暗里自由落体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啪嗒一声落了地。
听着隐隐的回声，蝙蝠侠确定了先前的推测。
他带上防毒面具，俯身爬了下去。下方的地面很平整，四周耸立着森白的大理石墙壁，而他不远的正前方，则是一个直角的岔路口。
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
蝙蝠侠没有按照游戏规则一步步解密的想法。他朝着墙壁上方射出抓钩，把自己拉到墙壁顶端的平台上，俯视着这个不见天日的纯白巢穴。这里应该被废弃了，除了进来的地方，蝙蝠侠还看到了好几处塌陷的痕迹。
他顺着墙壁，一路走到迷宫中央。
中央是一个喷泉，喷泉中的雕塑，是一个和墙壁一样高的猫头鹰，材质和墙壁、地面相同，也是大理石。
除了这个喷泉，这里没有其他事物，蝙蝠侠对那些水进行采样后，直接离开了这里——在下来前，他看到这附近还有一个“房间”。
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
“老爷，利爪已经全部用冷冻剂冻住，由提姆少爷送往黑门监狱下的低温监狱——你资助建立的那个。然后，戈登局长联系了你，但我想你应该……”
蝙蝠侠知道阿尔弗雷德担心着他的身体，但还是打断道：“我会立即过去，阿尔弗雷德，根据红头罩发给神谕的名单来看，这次袭击还未结束，很快就会有第二轮刺杀行动，我得更快一点。”
“关于这一点，老爷。我相信戈登局长会做得很好，介于你在昨晚就通知了他们。”
“这还不够。”
蝙蝠侠脚步一顿，看着面前这个纯白房间，心微微一沉。
房间里，陈列着几十副鲜红的空棺，大理石的墙壁上则雕刻着利爪的图案，其中涵义不言而喻。
“——这完全不够。”
他低声重复道。
*
与此同时，埃德文正坐在哥谭市赫赫有名的鲍尔斯酒店里。
他看着面前的餐桌上，那份大半都是酱料的肉排，面无表情地放下餐叉。
大冬天的，一晚上没睡，还淋了两次雨，他现在即便在温暖的室内都浑身发冷，连睡意都没有，更别提食欲了。
“沃德先生，我很高兴你想加入我们，只是你用的方式实在有些与众不同。”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年纪看着和阿尔弗雷德差不多大。他坐在埃德文对面，精神矍铄，整个人都笼罩在酒店暖色调的光里，颇有格调。
然而，埃德文只觉得这让他光秃秃的头顶更加显眼了。
不过他没有“提醒”对方这一点，因为这个老人的名字是约瑟夫·鲍尔斯。
从名字就能看出，他正是这家酒店的主人。
不仅如此，在来这的路上，埃德文查出，这个老人还资助了哥谭鸟类饲养场，养殖稀有品种的猫头鹰——简直称得上明目张胆。
“你说服了马奇先生带你来这里，你想要什么？”约瑟夫问。
埃德文单手支着昏沉沉的脑袋，食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没有承认他的说法，直接提起了曾经的那封“邀请函”：“是林肯·马奇擅自把我带走的，我作为被邀请的一方，只是想得到一点应得的待遇。”
除了林肯，没人会愿意在那个儿童福利院里过夜。
于是，埃德文毁掉了定位器，又推了林肯一把。
林肯的野心很大。
即便始终坚定不移地将猫头鹰法庭当做恩人，他也仍然想作为小托马斯·韦恩活在阳光下，并且向不但将他遗忘，而且独占哥谭市、拥有一切的“哥哥”——布鲁斯·韦恩复仇。
为此，他会不惜一切。
察觉到林肯这些心思后，埃德文很容易“说服”了对方加紧计划，以防蝙蝠侠先一步查出一切。
埃德文没想到的是，林肯居然把他带到了鲍尔斯酒店，而鲍尔斯家族的族长，是猫头鹰法庭的一员。
要知道鲍尔斯酒店出名，不仅仅是因为顶层的那栋五千多万的豪宅，还因为它被保护得如同要塞般严密。
如果不是能肯定林肯没有怀疑自己，埃德文都要以为这是什么陷阱了。
不过就算这样，林肯这个做法，也绝对没有善意。
埃德文尽量模仿着他的思维方式想了想，说不定林肯是觉得他死了更好，死了就能完完全全属于“小托马斯·韦恩”。
约瑟夫没有对他的做法再发表什么评论，直接换了个问题：“你的搭档呢？”
“我不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你的下属？我指的是那些喜欢筑巢的。”埃德文态度随意，但也不至于让人感觉到冒犯。
约瑟夫：“你们的关系很好。”
这是不相信的意思。
埃德文耸了耸肩：“可我不喜欢太情绪化的人。”
约瑟夫微微摇摇头，修剪整齐的白胡子动了动：“我最后再问一遍，沃德先生，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红线’。”
埃德文放下手臂，脊背微微挺直，正色道：“蝙蝠侠最近在追查我的产业，你如果查过我的脸，应该就知道，想要我命的人很多。”
“是的，我知道。那天可是大场面。”想到布鲁斯·韦恩演讲那天发生的飞艇坠落事件，约瑟夫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很好的选择，也很有勇气，沃德先生。但我仍然在疑惑你的目的。”
顿了顿，约瑟夫抬手随意招了下，一个侍者立即走上前，把一个平板放在埃德文面前。
平板的屏幕上，显示的是半个小时前刚发生的一起谋杀——不是正式的新闻报道，而是警察内部的一些零散的资料。
“就在刚刚，带你来这里的马奇先生遇害了。”约瑟夫顿了顿，隐晦地说，“我想我们都知道，他不是其中之一。”
“这让我不禁疑惑，沃德先生到底是为了加入我们，还是有其他目的，甚至是……忠诚于他人。”
伴随着约瑟夫的话音落下，埃德文感觉到暗中有两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带着隐晦的杀意。
是利爪。
埃德文权当不存在。他泰然自若地低头看向那张尸体的照片，注意到尸体胸口那把十分有代表性的飞刀时，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看，林肯先生带我来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对吗？”埃德文平静地承认了把“林肯·马奇”这个名字，加进利爪暗杀名单的事，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你或许会觉得，我这种做法很难取信于人。毕竟，你们把法庭当做一个‘家’，而我一上来用一具家人的尸体当做敲门砖……哦，对了，我还抛弃了我的‘搭档’。”
约瑟夫·鲍尔斯不置可否。
事实上，从谈话开始到现在，每一句带着“法庭”或者“猫头鹰”这种单词的话，他都没有接。
这样就算有人当场通风报信，蝙蝠侠或者警察来了，也拿他毫无办法。
埃德文没有把鲍尔斯这点提防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他在这做了个不长不短的停顿，“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到了一件事。”
“或者说，我找到了一个东西。一个能让我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在这样东西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
“这是件好事，沃德先生，我能有幸知道是什么吗？”约瑟夫说。
埃德文抬起头，直视着老人，目光冷漠而坚定。他嘴唇动了动，轻而有力地吐出一个单词：
“——我。”*
老人微微一怔。
一个坚定的利己主义总能一定程度上让人放心下来，尤其在这种情况下。
果然，约瑟夫·鲍尔斯的眉头松了些。
他低低地笑了几声，满脸欣慰地说：“我一直很喜欢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行吧，不过我说了不算，这只能算是第一关。”
“但一点点礼物还是可以有的。”
他的态度变得和善了些。
在他的示意下，一个手提箱被放到埃德文面前，仍然是刚刚那个侍者。
约瑟夫朝他抬了抬下巴：“看看吧。”
埃德文打开手提箱。
看着箱子里那个纯白的猫头鹰面具，他露出个真诚的笑。
“噢，这确实是个礼物。”
第129章 第 129 章
合上手提箱，埃德文还想趁这个机会套点话，就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走进来，面色凝重。
“先生……”
男人犹豫地看了埃德文一眼，欲言又止。
见状，埃德文很识趣地提出了告辞：“看来你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约瑟夫·鲍尔斯表现得很欣赏这种分寸感，他让侍者给埃德文在靠近顶楼的几层开了个房间，还特地嘱咐免去了账单。
埃德文欣然接受了老人的“好意”，然后在侍者的带领下，拎着手提箱，径直上了电梯。
去房间的一路上，他也没特地套话。直到侍者准备离开的时候，埃德文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不好意思，我能要一份之前餐桌上的那份肉排吗？刚刚没胃口，现在突然有点饿了。”
“好的，请稍等，很快就会为你送来。”侍者回答道。
“谢谢，麻烦尽快。”
说完，埃德文还礼貌地给了个笑脸。
然而等房间门一关上，埃德文脸上的表情就瞬间消失无踪。
他甚至没有坐一会儿的想法，倚着门，直接拿出手机，熟练地黑进了酒店的监控。
他刚刚没有多待下去，纯粹是因为就算有合理的借口，成功拖延时间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也会引起注意，甚至是怀疑，所以他才选择直接走人。
其实现在这样也多少有点可疑，但显然，眼下那位约瑟夫·鲍尔斯先生已经没心思想其他事情了。
只见监控画面中，约瑟夫皱着眉，满是褶皱的脸上多了几分惊惶。他攥着手来回走了几步，才下定决心似的，低声在下属耳边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约瑟夫又快步走进专用电梯。并且埃德文注意到，电梯一路没停地直接升到了最顶层——顶层是一座只有鲍尔斯和他的夫人才能进入的豪宅。
至于那几个下属，则被留在下面等候。
监控里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也没拍到口型，埃德文只能通过他们的行为进行判断。
他不觉得约瑟夫这是要躲藏起来，反倒更像是一会儿还打算出去，上去只是为了准备什么。
事情和埃德文想的一样。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约瑟夫·鲍尔斯的身影就重新出现在画面里。此时的他换了身衣服，手里还多了个手提箱。
手提箱的大小和埃德文的那个一样，样式也没差多少。
看着他们离开酒店，埃德文切到警局的交通监控，一路追着从酒店开出去的那辆车，并在脑海中推测他们的目的地。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埃德文等了一会儿，才打开门，让侍者推着餐车进来。
在对方完全走进来的瞬间，他迅速关上门，利落地打晕了这个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
和对方交换了衣服后，埃德文将对方锁在卫生间里。然后他破坏了门锁，以确保人就算醒了，短时间内也出不来。
最后，埃德文把餐刀往袖子里一塞，依靠监控，绕开巡逻的安保，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酒店。
一出去，埃德文就打了个冷颤。
单薄的制服根本挡不住严冬的冷风，他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指，呼着白气，快步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约瑟夫·鲍尔斯已经出发了十多分钟，他完全不需要担心对方会发现有人跟踪。埃德文直接指挥着司机抄近路追上去。
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后，监控里再找不到鲍尔斯的车。
但也不需要了。
凭借对哥谭市的了解，埃德文迅速推测出几个可能的地址，并依靠现有条件做排除法。
十分钟后，他付钱下了车。
埃德文站在街边，望着不远处的教堂，眼睛微微眯起。
现在已经是中午，灰蒙蒙的云薄薄的笼着整片天空，金色的阳光淡淡地倾泻下来。
教堂矗立在这薄纱似的金色光芒里，连同旁边的塔楼都沾染上了几分神圣感。
然而，埃德文却清楚地看到，塔楼高处背光的滴水兽，分明是几只振翅欲飞的猫头鹰。
距离上帝最近的地方，反倒成了蛆虫繁衍的温床。
由于那个伪教徒的关系，埃德文对宗教——尤其是基督教——没有半点好感，不过为了观察方便，他还是走近了些。
塔楼很高，他站在下面看不真切。但很容易就能想到，上面大概有什么机关暗门之类的东西，否则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没被蝙蝠发现。
就像为了印证他的推测一样，没过一会儿，一个黑影突然从猫头鹰滴水兽上方飞出，几个起落，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埃德文意识到，猫头鹰法庭的刺杀计划提前了。
他低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决定先不想这个问题。他本来就没有多想救人，能发个邮件提醒已经算是称职了。
大概十多分钟后，塔楼上再没利爪出来，倒是有十来个体型偏瘦，一看就没怎么锻炼过的男女从下面的门走了出来。他们穿着昂贵的礼服，脸上带着浅笑，正低声说着什么。
埃德文站在阴影里，一个不漏地记下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等到他们全都离开，他才走上塔楼。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楼道十分普通，没有什么机关或是保护措施，上去后，埃德文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暗门的位置。只是暗门打开的方式很特别，居然是直接扫描的，而且他一走近扫描就被触发了。
时间紧急，埃德文直接拆下外壳，用餐刀切断了里面的电线。
随着暗门打开，暗室墙壁上，那个巨大的猫头鹰雕刻一点点暴露在阳光下。
那后面或许藏着什么。
埃德文这么想着，正想走进去，整个人却突然一僵。
伴随着一股恶寒，他听见一个神经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噢，塞缪尔，我亲爱的。”
埃德文回过头，就见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正逆着光立在自己背后。
看对方胸口那个银灰色猫头鹰的标志，他扯了扯嘴角，毫无真情实感地打了个招呼：“……真高兴见到你，托马斯。”
埃德文知道这家伙一定还活着。
毕竟之前林肯自己都说了“我没那么容易死”，他不至于当做没听见。
他之所以会把林肯加进利爪的暗杀名单，只不过是想让蝙蝠侠去处理掉这个家伙。反正他们两个一个想报仇，一个想查猫头鹰法庭，这么安排再合理不过了。
但现在看来，蝙蝠应该是找到了更为重要的线索，忽视了可疑的“普通人”林肯·马奇。
刚刚猫头鹰法庭成员突然一下子派出那么多利爪，想来也是这个的原因。
不过就算没有死，林肯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埃德文注意到，此时的林肯皮肤变得惨白异常，蛛网般的青黑色血管爬了满脸，在皮肤下微微鼓动。
他身上穿着之前放在青柳小屋里的那身盔甲，看起来越发像个疯子。
“我很高兴你能主动来帮我开门，这确实是我想要的，但是你这么不听话——”
埃德文没兴趣等他说完，直接抬手把餐刀捅进林肯的眼眶里。
鲜血喷溅，林肯却仍然带着傲慢又扭曲的笑，连脸部肌肉都没颤动一下。
埃德文没指望一把普通的餐刀能杀了对方——照片上那把飞刀正中心口，警察还不至于误判生死，林肯是真的死了的。那么，就是说……林肯现在应该和那些利爪一样，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
他这么做，顶多也就是拖延点时间。
然而埃德文没想到的是，这完全没起作用。
林肯一把掐住埃德文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我真的很生气。”少了一只眼睛，甚至餐刀几乎已经被捅进了脑子，林肯依旧流畅地说完了整句话，话语中满是愉悦。
他抬脚走进暗室，一举一动没有半点滞涩。
埃德文咬着牙，抓住林肯的手臂，猛地朝对方的脸上一踹。整把餐刀被他这一脚彻底踩进了林肯的脑子里，把他的头颅捅了个对穿，但这也仅仅是让林肯的脚步停了一停。
“没关系，不管你是打算做什么，接下来……以后，你都会是我的家人，我的搭档。”一边说着，林肯一边缓缓收紧了手，“至于现在，你需要一点惩罚。”
“唔……”
埃德文闷哼一声，比起越发稀薄的空气和几乎要折断颈骨的痛苦，他更在意的，反倒是杀死对方的方式。
感觉到埃德文的杀意，林肯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情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然后下一秒，他就把埃德文扔了出去。
埃德文的脊背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一脚踩在胸口。
冰冷的刀锋贴在皮肤上，埃德文眼睫颤了颤。
林肯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今天之后，就再也不会有猫头鹰法庭了。我会拿走他们的一切，再杀了蝙蝠侠……最后，我会占据这座本就属于我的城市……”
砰——！
突兀一声枪响，林肯脑门上多出个血洞。
“离他远点！”
一个夹杂着愤怒的嗓音闯进暗室里。
林肯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直起身，不悦地回过头，看向不速之客。
“噢，我知道你，你是塞缪尔之前的那个搭档。”他微微抬着下巴，语气轻蔑，“那个被他背叛、抛弃的——”
红头罩牙关中挤出一声冷笑，打断了林肯神经质的发言。
“我看起来在乎这个吗？”
“那男孩是我的，这是你唯一需要知道的事！”
第130章 第 130 章
林肯·马奇表情狰狞了一瞬，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钢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扭曲与狂热的火焰——那是对谎言的笃信。
“真可怜，你甚至无法让自己认清现实，是吗？”
林肯大步走向红头罩，双手的臂甲上，猫头鹰利爪状的臂刃闪烁着寒光，“无关紧要，我会帮你睁开眼睛！”
见此，红头罩反倒是平静下来：“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在征求你。”
“——我是在通知你。”
他一记重拳打在林肯脸上，林肯的脖子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向旁边倒去。
下一秒，林肯就找回了重心。他下意识地作出反击，结果发现自己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只有红头罩的声音仍在刺激着他的耳膜。
“你的愤怒、妄想，对哥谭市、和不属于你的一切的渴望，甚至是你的命运……都建立在虚假之上，犹如悬空建造的楼阁，泥沙堆砌的高塔。”
林肯咬着牙试图扯下脸上的塑胶|炸弹，同时一脚踢向红头罩的胸腹。
红头罩动作敏捷地避开这一脚，连气息都没变。
“只要一点点外力……”
话音未落，他便毫不犹豫按下爆炸按钮。
轰——！
“——就会在瞬间倾塌。”
林肯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呻|吟。他的手和脸都已经血肉模糊，但这对普通人而言足以致命的伤口，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我原谅你的愚昧无知。”
林肯捂着脸，眼睛从指缝中盯着红头罩。他的眼神冰冷凶恶，像是夜行的枭鸟。
“我和我的兄弟，托马斯和布鲁斯，本应该像最开始的罗慕路斯和雷穆斯那样，分享这座城市！”*
林肯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红头罩的肩膀，将他狠狠砸向地面。
地面砖石瞬间碎裂，头顶尘土也簌簌落下。
“可惜，和那些传说一样，这么多年以来，我的兄弟变得贪得无厌！他不但遗忘了我，还独占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
“但是，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林肯单手握住红头罩的脖子，手指收紧，另一只手一拳打在头盔上。伴随着脆响，头盔的外壳碎开，露出一只冰冷的灰蓝色眼眸。
“不，没有你的回合。”
杰森平静地阐述道。
林肯突然感觉到浑身冰冷。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扎了一个针筒。针筒里无色透明的液体还未尽数注射进体内，林肯就已经感觉到了濒临死亡的恐惧感。
“这、这是……”
他的口中呼出白气，声音和呼吸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液氮。”
杰森一脚将林肯踢到一边，然后，他站起身，摘下碎裂的头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迅速失去行动能力的林肯。
此时，外面天空上的云层薄了些，微弱的天光斜进暗室，驻留在距离林肯的指尖只有半寸的地方，如同他那些荒诞又无望的妄想。
“去梦里找寻你的一切吧……‘猫头鹰’。”
杰森扔开针筒，目光一转，只见雕刻着猫头鹰标志的墙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埃德文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他走过去：“发现了什么？”
“他们的电脑终端。”埃德文头也不回地说，“或许我能让那些利爪回来……”
杰森否定道：“他们回来只会发现你黑进了他们的系统。”
“不会的。”埃德文指了指手边的纯白猫头鹰面具，“我会让他们把自己重新冰起来。”
看着那个不知从哪来的面具，杰森沉默了两秒：“……好极了，你还有别的想说吗？”
埃德文低着头，专心敲击键盘：“通过这个电脑终端，我们可以把猫头鹰法庭的人全都挖出来，还能监测到猫头鹰法庭的网络活动和资金流动……不过最好还是他们集中起来……”
听到他话里那个“我们”，杰森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
这小混蛋哪有什么“我们”的概念，他想。
尤其在注意到埃德文脖子上那片有点刺眼的红痕后，他的脸色更是沉了沉。但毕竟还是正事要紧，杰森只是沉默了会儿，就把话题扯了回去。
“这些在其他地方的红点……”说着，他俯下身，虚点了点屏幕上那些散布在世界各地的红色定位信号。
“也是利爪。”埃德文解释说，“他们负责保护猫头鹰的资产，想要把他们全解决掉，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眼下我们先处理哥谭市里的这些——四十六，这是他们刚刚放出去的数量。”
“我来之前，蝙蝠侠已经查到其中一个法庭成员了，正在顺着她的电话进行追踪。”杰森说。
埃德文手上动作顿了顿。
所以蝙蝠差点就到这边来了？
“那我用林肯·马奇的名义把他们聚集起来……”
在走进鲍尔斯酒店，见到约瑟夫·鲍尔斯的时候，埃德文就意识到，林肯·马奇或许不是猫头鹰之一，可他的名字绝对很好用。
“Hmmm……哪里比较合适？”虽然嘴上这么问，但他的目光已经移向了鲍尔斯酒店，和旁边法尔科内的地盘。
杰森直接指向地图上另一个偏僻的地点：“我昨天晚上放走了一个利爪，顺着他查到了这里。”
“海港大屋？”埃德文想了想，“我记得那是个废弃的社交俱乐部？”
“对，但是它顶层有个密室，就在猫头鹰门徽的正上面。”
猫头鹰的门徽……
好吧，确实像他们的做法。
埃德文挑了挑眉，接受了这个提议。
除此之外，埃德文还一心两用把里面一些历史资料给记了下来，包括但不限于所有利爪的个人资料，猫头鹰法庭成员的金库和各地资产，以及……琥珀金的相关信息。
他的目光在最后一项上多停留了几秒。
虽然那东西的效果很诡异，用了之后说不上是人，还是行尸走肉，可如果找不到拉撒路之池或是别的什么办法的话，用这个也没什么不好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埃德文还在他们的终端系统里留下个后门以防万一。
这里的一切他打算保持原样。虽然这么多利爪被派出去一定闹得很大，只要是稍微有点警惕性的，都知道不能碰原先的基地和设备。
但，说不定呢。反正是顺手的事。
*
二十分钟后。
教堂附近的街道上，警笛声从远到近响起。
埃德文跟在杰森后面下了塔楼，听见这动静，抬头看了眼被吊在塔楼外墙上，仍然处于冻结状态的林肯·马奇。
“看来马奇先生没机会逃了。”
杰森大步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埃德文疑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以为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快步跟上去：“接下来要去哪？”
“去完成你没完成的任务——回去。”杰森语气生硬地说。
埃德文侧过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实话实说道：“我找到了猫头鹰的巢穴。”
杰森嗤了一声：“就算没有你，我也已经查到这里，而且我还能少点事。”
“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快。”
“如果你是指你惹麻烦的速度，确实。”
说完，杰森停下脚步。
他转头盯着埃德文那张完全没有后悔的脸，用起他惯用的、危险的口吻毫不留情地警告道：“你最好牢牢记住，你的养父、兄弟、朋友……你的英雄，你的一切都在另一个世界。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没有人会救你——听懂了吗？没有人。”
“我也不会。”他威胁道。
埃德文微微怔忪了一下，想说自己没那么需要人救，但……
“昨晚是林肯·马奇强行把我带走的……这次只是运气太差了。”
杰森盯了他好一会儿，没有说信还是不信，不过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扫了眼埃德文手里的东西：“别告诉我你喜欢这个。”
埃德文顺着杰森的目光看向手中的纯白猫头鹰面具。其实没那么难看，起码比一个红桶套在脑袋上好看多了。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似乎不太适合讽刺回去。
于是，埃德文说了个谎：“不，只是个纪念品，我打算带回去送给陶德，他就喜欢这种——”
教堂的钟声恰好在此时响起，盖过了最后几个单词。
杰森没听清，但还是分辨出了埃德文的下半句话。
他哼了一声，跨上摩托车：“是啊，我就喜欢猫头鹰。”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发现那小混蛋还没上来，便转过头，结果发现埃德文还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教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想进去为你的运气祈祷一下？”
“不……”
埃德文回过神，走到车边。
“我只是想到我的代号了。”
杰森没想到他之前随口一提的事情埃德文还记得，表情缓和了些：“说说看。”
“圣徒（SAINT）。”
“……”
听到这个和埃德文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单词，杰森沉默了一秒。
“这是想讽刺什么？你还不如直接叫天使。”
埃德文耸了耸肩：“‘红头罩’以前是小丑用的代号不是吗？”
“我以为这样会显得我跟你是一边的。”
“真让人感动，”杰森低笑了一声，“如果你不是一直自作主张的话我就信了。”
“这次真的是运气问题，我发誓，在那之前我都已经朝家的方向走了好几步了。”
“噢，需要我夸你吗？”
“不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埃德文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毕竟我是‘你的’，不是吗？”
这本来是一句调侃，类似的话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了，埃德文说得随意，声音里更是带着点笑意，只是，在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察觉到杰森的视线，下意识抬起了头。
谁知目光一撞上，杰森就扭过了头。
埃德文一愣。
“你知道就好。”杰森语气如常，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需要我教你礼拜仪式吗？”
埃德文没多想。
他跨上车，抱住杰森的腰。
“不，我才不想往脑子里塞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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