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嗯,喜欢你的。(正文完)◎
裴闻不信鬼怪力神之说, 事在人为。
默了半晌,裴闻问道:“可有解法?”
道士这些年忙着寻仙问道,自个儿都还未勘破道心, 哪有闲心去救旁人的死活,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凡事皆有缘分。”
手起剑落, 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曾移开。
道士脖子上还有细密的刺痛,他垂眸扫了眼横在脖颈间的剑刃,耸了耸肩,“世子便是杀了我,我也没有法子。”
几瞬过后,裴闻缓缓放下了剑, 道士还未松上一口气,紧接着就听见男人吩咐了下去:“将道长好生安置在府里。”
管事弓着身子, 连连说是。
随后叫了人来将这名道士拖了出去,嫌他叫的声音很聒噪,当机立断用粗布堵住了他的嘴。生生将人拖到了后院的一间客房里, 里外都派了人把守,还差了人寸步不离看着他。
道士何曾受过这种耻辱, 指着他们的手都在抖, 一向厚颜无耻的他脸都被气红了,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管事的和颜悦色, 仿佛方才不是他让人将他捂着嘴拖走, “道长喜怒, 我们也只是照吩咐办事, 在世子发话之前,还请您耐心在府上小住一段时日。”
道士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偏偏要回京城,还倒霉的让他们给捉住了!不然这会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招魂招魂。
魂若是给招了回去,这人肯定活不成了。
一定要死的人,他当然救不了。
得亏方才他将这番话说出口,不然像裴世子那种恶鬼难缠的性子不得直接将他活剐了?
另一边。
裴闻将屋子里其他人都谴了出去,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窗外透进来的风声。
他静静坐在床榻边,紧攥着她的手片刻都不愿松开。
这些日子,有好几回都是如此。
叫不醒睡着了的她。
她什么时候会醒,他也不知道。
只能等。
有时候她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很久,还以为她只睡了几个时辰,裴闻就这样看了她许久,僵硬的手指碰了碰她的侧脸,轻轻戳两下,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这段时日她脸上被养出了点肉,气色又红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病了的人。
小时候她的脸也似这般珠圆玉润,白里透红的皮肤,十分柔软。
仔细想想,他小时候就喜欢这样碰她的脸,喜欢将她抱在怀里,理所当然将她当成了的自己,紧紧的搂在怀中不给其他人碰。
裴闻忍不住又碰了碰她的脸,哪怕嗓音低哑,声线依然是很好听的,“岁岁,还要接着睡吗?”
他垂着眼眸,脸上难掩失落,便是声音里也透着说不出的低潮,“你已经睡了很久了,明天还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如果带她去见阮洵期能让她的精神变得好一些。
裴闻也不是不能忍耐。
他的耐性用在她身上,一向很多。
床上睡着了的人给不了他反应,她睡得很熟,就好像…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裴闻的脸贴着她的掌心,她的手掌柔软温热,沁着淡淡的软香。他缓缓闭上发涩的眼眶,喉咙也已经干涩的快要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男人缓缓睁开双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真的就像那个道士所说,有人在招她的魂。
大夫看过几次,她并没有中毒。
裴闻知道皇后在宫里暗中叫身边伺候的太监去宫外买南蛮那边传来的蛊毒,若是不定期服用解药,便会活生生的痛死。
可是皇后几次都没有得手。
她也没有中毒。
裴闻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了,眼眶里都是生熬出来的血丝,雪白削瘦的脸庞,眼睫像沾了薄薄的湿漉漉的冷雾,冷瞳乌黑,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冷峻。
忽然之间,靠在他怀中的人儿好像动了动。
姜云岁只觉得自己睡了很漫长的一觉,眼睫沉重,她费劲抬起眼帘,两双眼睛恰好在空中对视,直直落入他的眼瞳。
乌黑深远的眼神,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她还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画面记也记不清楚,全都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姜云岁记得刚醒来的那几个月,倒是经常像个局外人似的闯入自己曾经的梦中,围观着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后来,那些似是而非的梦渐渐淡了,她就也没当回事。
“裴闻。”
“嗯。”
“你的眼睛好红。”
姜云岁开口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被这种她看不懂的眼神触动了一下。
就像被拨动的那根弦,她缓缓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有点憔悴。”
裴闻圈紧了手臂上的力道,表面上波澜不惊的,他咽了咽喉咙,“是吗?可能是太累了。”
姜云岁渐渐习惯了裴闻抱着她时的力道,他好像十分没有安全感,每次搂着他都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力的不能更用力,一点儿都不想松开。
勒得她有点吃不消。
她的手轻轻推了推他,往往这种时候裴闻都知道分寸要松开她一点儿,今天却不肯,还是勒得很紧。
姜云岁无奈叹气,然后说:“我也有点累。”
她往外看了眼天色,阳光透过窗棱斜斜洒满了屋子,都已经晌午了。
她睡得确实够久了。
长长的一觉,长长的一个梦。
尽管她已经忘记自己梦见了什么,多半是很辛苦的事。
“我做梦了。”她说。
裴闻的脑袋抵着她的颈窝,嗯了嗯。
姜云岁耳侧这片皮肤被男人温热的气息撩得发红,她适应了片刻,接着说:“可能是梦见你了,但是我忘记了。”
裴闻心说忘了就忘了。
也不重要。
她睡了足足两天,醒过来看着并未有任何的不虞,“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姜云岁摇头。
裴闻说:“两天。”
姜云岁确实有些诧异,喃喃道:“这么久吗?”
裴闻并未多说,“嗯。先吃点东西吧。”
他说了这句话,姜云岁也觉得自己饿了。
底下人得了吩咐,立刻将准备好的膳食送了进来。
姜云岁吃的不多,一碗汤面只吃小半碗,剩下的都留给了裴闻,叫他帮着吃完了。
用过午膳,姜云岁浑身的筋骨慢慢恢复了力气,她起了床,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阳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过了片刻,脸上晒得微微泛红。
裴闻站在她身后,从她醒来之后还皱着眉头,不曾舒展。
姜云岁不知道自己昏迷时发生的腥风血雨,将自己昏睡了两日归结为这些天她的身体本来就不舒服。
不过她能察觉到裴闻心情不太好,有几回半夜醒来,枕边的男人还睁着眼,似乎一直都没有睡。
他对大夫的发难,她也是知道的。
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差成那样,若她一定是要死的,也没到上辈子就死了的年纪。
姜云岁转过身,她的垫起脚才够得着他的眉眼,柔软的手指试图用轻柔的力道抚平他的眉,她问:“你为什么皱着眉?”
想了想,少女缓缓出声:“如果你不想看见我,那你可以不用陪着我的。”
她本来就不需要人陪。
裴闻捉住她的手,硬邦邦的手指头紧紧扣着她的腕部,“没有不想看见你。”
裴闻这人说话,一向不太会说好听的。
天性使然,有些人就是不擅言辞。
裴闻面对朝堂上那些蠢人是懒得说话,对她是不知道怎么说。
内敛的性情,叫他说些好听的情话,都很困难。
裴闻声音轻柔,“我不皱着眉了,你别生气。”
姜云岁心说她才没有生气,她只是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甩开了他的手,“我要去看看我养的花儿。”
她种在院子里的那些花儿,到了开春还活得好好的。
这几天,天气又好。
春光融融,阳光灿烂,几树开得快的花已经舒展了枝头,隐隐可见几分含苞欲放。
姜云岁没发现她养的花早就被调换了,她养得那几树早就被冻死了,眼前这些都是偷偷让花匠给换的。
她蹲在花盆面前,脸上漾着笑,看起来大概是十分高兴的。
她转过头看向裴闻,忍不住同他炫耀,“你看我养的花快开了,都长得很好。”
裴闻站在她身后,微微弯下腰,很给面子认真端详了一番,“确实开的很好。”
姜云岁心情变好,脸上的气色看着就更为红润,眼角眉梢都浸润着浓稠的春意,她抱起一个小花盆,仰着脸对他说:“这盆我要送给母亲。”
裴闻盯着她眼睛里流光溢彩般的笑意,一时有些失神,迟迟移不开目光,心里好似颤了两下,过了会儿,他嗯了嗯。
其实他也没有认真听她在说什么。
光顾盯着她的笑脸看了。
姜云岁给每盆花都安排好了去处。
有给她的母亲的,还有给她的弟弟的,连纪善都有份。
最后还多出一树绣球。
姜云岁蹲在花盆前,垂着脸认真想了许久,好像很为难。
深思熟虑过后她转过身来同他说,“这盆绣球就送给你吧。”
裴闻怕她蹲在地上的时间太久了会不舒服,伸手扶了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饶是如此,姜云岁还是摇摇晃晃差点摔着了,眼前黑了黑,过了片刻她才站稳。
气血不足,连蹲都不能久蹲。
姜云岁牢牢攥着他的胳膊,没听见他的回答,沉默了会儿接着问:“你要吗?”
裴闻好似才听见她的话,“要什么?”
姜云岁低着头:“我的花。”
裴闻揉揉她的头发,垂眸望向她,神色认真又虔诚,“要的。”
姜云岁还是将脸埋了起来,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好吧,多少是有些欢喜的。
她故作大方,“那就给你。”
这日过后,她睡着的时长尽管越来越久,但是不管是半天、一天还是两天,总归都能醒得过来。
不过裴闻并未放下心防,还是隐隐不安。
那名道士被困在侯府里,哪哪儿都去不了。
他做梦都想要飞升成仙,觉得这个冥顽不灵的世子当真是不讲道理,完全不通情达理,他尝试了几次,别说翻墙了,连院门都出不去。
那些看守他的人就像幽魂,不知从哪儿就冒了出来。
三番五次阻拦他的去路,当真叫人恼火。
几回抗争无果后,道士暂且就歇了这个念头,等到小郡主魂归去兮他怕是才能被放走!
裴闻这些时日待朝堂上的事情倒是很冷淡,同僚在早朝上争得面红耳赤,他听着半点兴趣都没有。
等吵完了,也没说一个字。
皇上近来身子骨越来越差,他服用了太多术士给的丹药,又常常沉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身体才就坏了。
太子监国,协助陛下处理朝政。
却插不上什么话。
也抵抗不了庞大的文臣。
皇后可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再做下一个傀儡皇帝,她知道只要裴闻手里还握着权势,她的儿子就不可能真正的把持朝政。
姜云岁身为皇室之中,便是嫁给了他,也没什么用处。
怕是早已忘记自己姓姜,她几次请她入宫,都被人轻飘飘的挡了过去。
要想除掉裴闻还得从姜云岁身上入手。
这日早朝过后,皇后叫来了心腹,先前备好的毒药派不上用场,不如直接寻个机会把姜云岁给绑了,以此要挟裴闻来赴这个鸿门宴。
裴闻下了朝就离了宫。
姜云岁正巧醒着,又在摆弄她的花花草草。
她对这些花草对对他这个人还要上心。
裴闻默默收回眸光。心有不满也没说出来,等了一会儿,她还在剪花枝,裴闻忍无可忍将人拖回了屋子,“你也不嫌晒。”
说完用干净的帕子帮她擦了擦脸,说来也奇怪,她的皮肤很娇嫩,却是越晒越白,如无暇的美玉,细腻丝滑。
姜云岁是有些热了,身上的衣衫有些单薄。
若隐若现的锁骨下方是雪白的弧度,纤细瘦弱的脖颈透着诱人的软香,男人的手掌强势压在她柔软的腰肢,指腹忍不住往下摁了几分,几乎是掐着她的腰,占有着她。
窗外透进来的微风轻轻拂动她的乌发,云绸雪缎般细滑,如水似的滑过他的指尖,男人漫不经心圈着她乌黑的细发,望着她的眼神暗了暗。
姜云岁刚准备说两人黏糊着贴在一起只会更热,猝不及防间就被他抱到了腿上,分开了双膝,坐在他的腰间。
短促的惊呼被吞没在喉咙里。
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另只手紧紧压在她的腰上,低头便是一个炙热浓烈的吻。
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吃进去。
滚烫的舌尖强势撬开了她的唇舌,霸道掠夺了她的呼吸,只给了她留了一点儿喘息的余地。
不消片刻,她就已气喘吁吁,娇艳柔软的小脸覆满潮红。
她的手指迫不得已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襟,快要溺亡之时被他渡了些呼吸,她只能贴近了他。
舌尖发麻,唇瓣被咬的有些疼。
渐渐地,吻才作罢。
青天白日,却没有那么容易熬过去。
微风柔软,窗户忽然被用力的关上,姜云岁的后背几乎紧紧贴着身后的窗门,她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浑身发软。
天还亮着,她脸皮向来都薄,把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里,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就张嘴狠狠咬了口他的肩膀。
她获得的是让她头皮发麻的惩罚。
脚指头蜷缩起来又忽然间绷得紧紧,宛如天鹅般细白的脖颈微微仰起一个濒死的弧度,发红的眼尾沁着水光。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发呆了许久。
这场胡闹到天黑才落幕。
裴闻帮她擦了脸,她半梦半醒还记着要漱口。
漱过口之后钻进被子里就睡了。
第二天又是到下午才醒,膝盖上的青紫已经退了一些,看着没有昨天那么吓人。
她躺了会儿,在床上发着呆。
休息够了才打算起床,才下了床脑袋就疼了一下,很轻微的刺痛,匆忙的几乎可以忽略。
姜云岁再愚钝也察觉到自己的体力是越来越弱,这会儿用了膳就开始打哈欠。
裴闻回来的很早,吃了她吃剩下的膳食。
姜云岁从这天晚上开始,又不断的做梦,她一做梦睡觉的时间就越发的长,两天变成了三天。
三天变成了五天。
而她每次醒来都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每回睁开眼睛,面前的男人身形也愈发清瘦,脸色苍白,尽管神色平静,但眉心的冷霜就似难以化解的冰碴。
她的屋子里跪着好几个太医。
没有人敢说话。
姜云岁知道裴闻怕是开始迁怒身边的人,尽管很不明显,她也察觉到了他的脾气变差了许多。
她望着他眉眼间难以遮掩的冷戾,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后来那两年,他也是如此,这样的神态。
她以为是冷漠。
原来是…
是他的不安。
姜云岁抬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捉住了手。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了,“我是中毒了吗?”
和上辈子一样,中毒了吗?
可是她没有再见过皇后,身边伺候的都是自幼就在她身边的人。
她们不会害她的。
裴闻刹那收紧了力道,“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姜云岁也没心思再胡思乱想,因为她又晕了过去。
这回不止三天、也不止五天。
而是一直都没有醒。
姜云岁耳边有许多铃铛的声音,清脆却又刺耳,她的魂魄好像都要被这种尖锐的声音给拽走了。
脑仁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
恍然之中,她好像又是清醒的,就似刚开始那般当一个旁观者。
灵魂在飘荡,却又不像只是个游魂。
原本早就该下葬的尸体,不在棺材里,而是安安静静躺在一张冰床上,屋子里点了香,贴了黄色的符箓。
看起来颇为渗人。
床上的人儿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忽然间,她听见门吱的一声,缓缓推开的房门泄进了天光,不过很快就被挡在门外,屋里又陷入了昏暗的光线。
男人看着与从前并无不同,冷峻的眉和眼,苍白的有些病态的脸庞,一身黑色圆领袍,脸上透着肃杀的压迫感,他的表情平淡,看起来却像狰狞的恶鬼。
刚从深渊地狱里爬出来,周身从里到外都透着森林的寒意。
他走到冰床前,静静望着她一如从前的脸庞,过了会儿,他也上了床,安安静静躺在她身边,好像一点儿都不怕冷,将她搂在了怀里。
姜云岁想从这种噩梦中清醒过来,却睁不开无形的束缚。
黄色的符箓,好似将她困在了这里。
等了许久,她都累了。
男人到第二天早晨才离开这里,姜云岁听见了府里的丫鬟私底下偷偷摸摸在说,宫里的事情。
“皇后娘娘死了。”
“听说是上吊死的。”
“自从太子被废之后,皇后娘娘的身体就变得很不好,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寻短见。”
“你没听说吗?”
“什么?”
“皇后娘娘是被世子逼死的。”
小丫鬟说完这句话就被人捂住了嘴,同伴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啊!?这都敢胡说。”
她们见四下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小丫鬟胆子还是大的,不过也只敢在交好的同伴面前提起这些人尽皆知的传闻:“都说世子妃是被皇后娘娘给毒死的,咱们世子是给世子妃报仇呢。”
提起世子妃,两个小丫鬟脸上都是遗憾,“我还没见过世子妃呢,只记得当年侯府里布置的可漂亮了,每个窗子都贴满了喜庆的囍字,都快大婚人却没了。”
那件事,她们是绝不敢在人前提起的。
提前准备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
红事变白事。
若不是郡主府的小郡王来大闹了一场,世子当初都不肯将世子妃的尸首下葬。
过去了好几年,世子也不曾再婚配。
后院那间屋子,更是没人能进得去。
姜云岁听着这些话,脑子都快转不过弯来了。
她什么时候成了世子妃?上辈子裴闻不是要娶赵敢宁吗?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被废。
皇后竟然死了。
姜云岁觉得手脚发凉,猛然间清醒过来她现在是没有手脚的,什么都没有,只是个游魂。
她只想快些醒来,她从来没有那么想念过裴闻。
她想逃离这间满是黄符的屋子,她真的很害怕,怕得浑身打颤。
她的胆子本来就小,根本不惊吓。
可是她试了好几次,都不能离开这间院子。
姜云岁下意识觉得肯定与满屋子的黄符有关系,这些死物就是囚禁她的罪魁祸首。
若是她一直都出不去,被困在这里醒不过来。
裴闻兴许会难过的吧。
他本来就因为她昏睡不治的病有些暴躁,惴惴不安,如此一来,脾气怕是会变得更不好了。
姜云岁廊下的墙角,蜷缩着身体,双臂抱紧了自己。
大片大片的黄昏已经快要落幕。
昏黄的颜色斜照在屋檐下,落在她的脸庞。
院门又开了。
他又回来了。
姜云岁抬头往那边看过去,只觉得他很瘦。
他又躺在了那具不会说话、不会睁眼的尸体旁边,姜云岁看着都觉得很冷,他似乎很累了,抱着她,甚至亲了亲她。
“对不起。”
姜云岁听见他说,心里忽然有点酸,不知道为什么想掉眼泪。
这个人,确实对不起他。
那样作践她。
可是她都死了。
他再说千万句对不起都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看不见她。
她却能看得见他、也听得见他说的话。
她想叫他放下了,重重的误会已经将他们隔开,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无论当初有多少的苦衷,都没有用了。
可是她张嘴说的话,他也听不见。
姜云岁看见了他脸上滑落的泪,一颗两颗,慢慢成了一条线,平静的淌满了他的脸。
姜云岁几乎没有见过他的泪。
他像是永远都不会难过,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能伤害到他。
男人好像朝她这边看了过去,眼眸猩红,一片湿润。
有一个瞬间,姜云岁都以为他看见她了。
很快男人就收回了目光。
微凉的月色照着屋子,轻轻柔柔的光线,在月下显得十分温柔。
姜云岁又开始想裴闻了。
至少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好像没有像现在这么孤独。
—
姜云岁已经昏迷了半个月,好像彻底醒不过来了。
安置在别院的道士被不太客气的请了过来,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如此,摊了摊手,“我真没法子,哪怕是你问我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法子。”
他还是个半吊子道士。
不敢随随便便做法事。
“她前世缘未断。”
裴闻脸色阴沉,他冷冷质问:“你不会招魂吗?”
道士连忙摆手,“我可不敢,这是要折阳寿的。”
多缺德的事啊。
况且人若是能醒自然会醒来。
道士虽然无用,说的话却比大夫好听多了。
几次诊脉,这些不中用的太医都只会摇头,明里暗里隐晦的提醒他提前准备后事。
这些话他们是不敢在世子面前说的,怕这位煞神当场就能要了他们的命。都是事后冷汗连连在侯夫人面前委婉开了口,“世子妃怕是时日无多,还请侯夫人早做准备。”
一句话便将侯夫人吓得心都凉了。
整个人瘫坐在椅子里,迟迟都不能醒神。
她眼泪不止,这么大的事情不敢瞒着岁岁的父母,忙叫人去郡王府传了消息。
姜云岁的父亲恰好不在京城,王妃惊闻噩耗,昏死了过后。
姜叙白更是全然不信,他姐姐先天体弱,但又不是病入膏肓之人,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这样重的病呢?
王妃醒来便被人扶着去了侯府。
裴闻倒是没有阻拦他们来探望,王妃看着床上的人儿,眼泪止不住的落,紧紧抓着她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姜叙白的脸色奇差无比,倒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一炷香后,裴闻有些不太客气的开口,“您该回去休息了。”
王妃的眼睛都哭肿了,“太医怎么说?”
裴闻沉默,随后叫来丫鬟将王妃扶了出去。
姜叙白气不过,正要上前理论,裴闻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抬眸冷冷朝他望去,“不要惊扰了你姐姐。”
姜叙白快要发作的怒火生生被掐灭,他看了眼床上的人,冷静了下来,“裴闻,你出来。”
他从来不肯叫他一句姐夫。
哪怕这般很不讲礼数。
裴闻帮床上的人盖好被子,不慌不忙走了出去。
院子外,姜叙白气势凛凛,冷声质问他,“我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裴闻无法给他答案。
他也想问,他也不知道。
前世的缘。
到底算什么?
裴闻不信前世今生,便是她和前世的人更有缘分,他也要斩断了她与别人的情缘,就如当初他毫不犹豫逼迫她自己断了和阮洵期的缘分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
裴闻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姜叙白这个蠢货吵架上,他得回去陪陪她,今天还没有好好同她说说话。
等她醒来怕是要不高兴的。
裴闻转身要走,姜叙白怒从心头起,追了上去,“你知不知道太医说什么?他们说我姐姐要死了!”
后面这句话,少年带着点酸涩的哭腔,挤出来这几个字。
男人停下脚步,冷冷回眸注视着他的目光就像两道箭,近乎要穿透他整个人,怨毒的、狠戾的。
怨气十分深重。
仿佛在谴责他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裴闻无声攥紧手指,“她不会死的。”
透过他的目光,怨毒愈发的深,“她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你怎么能咒她?”
姜叙白觉得裴闻已经有点疯了。
太医说的话像是完全没有听进去一样。
“我以为你能照顾好她,既然没这个本事,当初你就不该要娶她。”
姜叙白说完这句,接着又冷声道:“我要带她回去,你不打算好好治她,我来。”
裴闻的目光彻底变了,半分对他的情面都不留,“周述,把他轰出去,不许他再过来。”
姜叙白便是身手好,也敌不过围上来的侍卫。
裴闻真的让人把他扔出了淮安侯府。
裴闻回到卧房,看见她的脸,暴躁的的心情逐渐平和,每每看见她就能获得平静。
他望着她的脸,眼底有些红,“岁岁,你已经睡了很久了。”
没有人回应他。
静悄悄的。
裴闻渐渐习惯了如此,习惯了一次次的失落。
她会醒来的,每次快要熬不过的时候,裴闻就这样同自己说。
哪怕是宽慰。
哪怕其他人都觉得他已经疯了。
道士每天都要被扔进这间屋子半个时辰,他的嘴皮子都说破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裴闻也没再同他废话,不知何时手中拿着道士最宝贝的桃木剑,还有他藏在包袱里的那些符箓,漫不经心开了腔:“既然这么无用,就都烧了吧。”
院子里真的架起了火。
道士看着这一幕都心惊肉跳的,十分害怕,火急火燎的跳起来,“别动我的这些宝贝。”
他无可奈何的叹气:“人执念太深就不是好事。”
被逼到这个份上,这件事他不插手也要插手。
“前世的因,才有今生的果。”
“她能不能回得来,就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回来。”
“就算我真的设坛做法,保不齐弄巧成拙,反而伤了她的根本。”
话已至此,真是好赖都说尽了。
若是这位主油盐都不吃,他也没法子。
末了,道士问道:“你连这点时日都等不得吗?”
裴闻沉默,过了会儿,抬了抬手,将他给放了。
不过道士还是出不了京城,每当他想偷摸着溜走,就有人悄声无息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出城的路。
姜云岁昏迷不醒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裴闻像是魔怔了一样,根本不做任何不好的准备。
侯夫人强撑着精神来安排,若是真的忽然有了什么不测,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给不了岁岁。
不过她才悄悄准备起了后事,裴闻就发作到了她面前,他还是头一次动这么大的怒火,烧得旺盛,将听从她吩咐的管事一脚踹在她面前,冷言冷语,“母亲,还请您不要自作主张。”
侯夫人被气得咳嗽不止,等缓过来,原本想说的话对上那双发红的眼睛,就通通都咽了回去。
疯了疯了都疯了。
他在平静的发疯。
侯夫人看着他苍白憔悴的样子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只能让他胡闹去了。
又过了两个月,春天都快要过去了。
姜云岁养得那些花渐渐都开了,裴闻还记得她昏迷之前说的那些话,命人将花盆都送去了郡王府,还有一盆给了纪善。
他将最后一树绣球留给了自己。
就放在他的书房里。
绣球的根枝都很大,渐渐地就摆不下了。
裴闻只得挪到窗台下,春天过去迎来盛夏,床上的人儿还是没醒,她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
裴闻每天晚上睡前都会给她念几段她素来爱看的话本,点到即止,故意只说一半,若是她想将故事听完,就得先醒过来。
这招也不太管用,她还是没有醒。
裴闻觉得自己已经过了歇斯底里发疯的年纪,平静的接受了她昏迷不醒的现实,有时候也会觉得她若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也没什么关系。
他永远都不会走。
就这么守着她。
就当她睡得这一觉长了一些。
她心里也不会去想着别人,不会再对阮洵期念念不忘,或者是她从外面随便捡的什么男人。
裴闻知道她爱干净,每天都会给她擦脸净手,有好几回他索求无度,情难自抑下失了控,弄脏了她的脸,她气得连一个字都不同他说,扭过脸就不理人。
这天夜里,裴闻又如往常这般帮她擦脸,擦得干干净净。
长久不见光,她的肤色又白了很多。
裴闻有时候会抱着她去窗边晒晒太阳,不过半个时辰,他低头亲了亲她,“再不醒你可就真见不着你养的花了。”
怀里的人没反应。
裴闻又亲了她一下,触感是温软的,与她醒着时没什么两样。
他抱着她,话变多了起来:“其实你养的花儿早就冻死了,现在这些都是新换掉的,还好没被你发现,不然你又要生我的气了。”
“阮洵期和他那个妻子和离了,那位姑娘已经从他的院子里搬了出去,他用自己的钱给她买了套小宅子。”
“怕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他傻,你也傻。”
“岁岁。”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一声声叫她的名字。
裴闻从好几个月就开始吃素,不沾荤腥也没再杀过人。
太子前些日子在围猎中摔下了马,半身不遂,那双腿已经废了,从今往后都站不起来。
太子之位自然而然就被废了。
原本裴闻是不打算留下太子的性命,不过是为了积德行善,才高抬贵手留了他一命。
不过这样活着,对他而言似乎更加生不如死。
皇后似乎也因为这件事彻底病倒了,前些日子才好,手就伸到了侯府里,可能真的是狗急跳墙,竟然派了人要来杀了姜云岁。
这间屋子,守的就似铜墙铁壁。
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皇后算盘落空,自知躲不过裴闻的报复,索性同他彻底撕破了脸皮,美妇人眼中尽是怨毒,“我早就该杀了姜云岁,好让你也尝尝什么叫诛心之痛。”
裴闻自己受伤莫约都没有姜云岁受了伤疼。
皇后已经懒得再继续同他演戏,装都不装,“她也是没心没肺,不过让她帮我一点儿小忙,她都不肯。”
裴闻看着她,冷冷淡淡的目光偏偏有种说不上来的高高在上。
睥睨着她,一个眼神就将她贬损到了尘埃。
皇后心高气傲,自然是受不了这种目光的。
这些年她已经演够了戏,说到底就是她的丈夫无才无能,根本不配当一个皇帝。
遇事就躲。
见人就降。
只想着寻欢作乐,对治理天下并无兴趣,也没这个才能。
原本皇后是想给姜云岁下毒,用解药来威胁裴闻为她所用,便是不听她的话,也要放权。
偏偏这一计,没有成。
一步落,步步落。
她所有的算计都落了空,儿子也被废了。
不过无妨,裴闻也不是赢家。
“姜云岁还能活多久?”她问完低声笑了起来:“兴许也没几个月了,我还能等。”
裴闻说:“她有什么事,我叫你儿来陪葬。”
皇后脸色大变,男人就已转身,扬长而去。
裴闻这段时间常去万福寺,烧香拜佛。
从前便是母亲逼他去,他都不太愿意去,与其相信满天神佛,不如信自己。
神靠不住。
佛也靠不住。
唯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
而如今,裴闻能信的只有他从前最不屑一顾的神佛。
他就像个虔诚的信徒,在佛像前磕头叩首。
闲时在家亦是抄了许多经文。
春去秋来,又过去了半年。
终是道士最先熬不住,他还有漫漫寻仙问道路,不能将时间空耗在京城里,冒着折寿的风险说要做场法事。
不过这场法事要用上裴闻的血,她会不会醒过来,也不能保证。
裴闻割破自己的手臂,下刀时面无表情,刀子割破皮肤,几乎都能看见肉里面的骨头。
旁人都觉得裴闻这是疯的越来越厉害了。
不然怎么会荒谬的做起法事。
术士的丹药是最不可信的,古往今来都不知道吃死了多少人。
裴闻却不管不顾,面色苍白,挺拔的身姿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场在旁人眼中荒谬的法事。
结束之后,许是耗费了太多的心血。
裴闻病了一场,他平日都是要与她共枕而眠,这次怕给她过了病气,回了书房去睡。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从她昏迷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梦见过她。
今夜,她总算入梦。
漫长的梦境里像是走完了她和他的一生,从前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好像在今晚都清晰了起来。
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他看着她要跟自己退婚,看着自己恼羞成怒后将她锁在自己的后院。
他什么都不说,她也越发的闷闷不乐。
她很怕他,每次他去她的屋子,她都会掩耳盗铃一样的躲起来。
裴闻从她的泪眼中看见了屈辱,少女眼中的恐惧就像刀子扎在他的心上,逐渐的他去找她的次数就少了。
见不到他,她的心情总会好一些。
事实并非如此,她依旧闷闷不乐。
直到最后。
她死了。
死后也不得安宁。
送葬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她的尸首被搬了出来。
床上、窗户上、便是门帘和屏风都贴着黄符。
这比宋砚璟那个精心打造的金锁笼还让人觉得可怖。
生生世世都要困住她那般。
裴闻骤然从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冷汗,他无声捏紧了手指,掐得过于用力的手指都变了形,脸上的神色也狰狞了起来。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原是如此。
就似庄周梦蝶。
是梦是真都没那么重要了。
裴闻起身,高烧过后整个人反倒清醒了很多。
他的手臂上还留有醒目的血痕,伤口并未痊愈,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穿好了衣裳就又去了听澜院。
已经是秋天了。
再过不久,就入冬了。
裴闻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慢慢走到她跟前,想起来她那时忽如其来的疏远避让。
一些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蛛丝马迹,连成一条线。
他入梦的同时,她是不是也梦到了那些。
所以才会那么怕他,迫不及待想要远离他。
这场法事除了带来这场惊梦,好像也没什么用。
到了十二月,京城开始下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映在红墙绿瓦上,颇具意境。
从前她就最爱雪天。
身体不好也总是偷摸着跑到冰天雪地里撒泼。
裴闻给她捏了个小雪人,只能摆在窗台,拿进暖融融的里屋,不一会儿就要化了。
裴闻觉着他捏的这个小雪人,憨态可掬,有几分她的神韵。
他难得笑了笑,又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这会儿还在下雪,我叫人将那树绣球挪到了屋子里,怕给冻坏了。”
他又说起一些琐事,“你弟弟同纪南的妹妹总是吵架,有几次都闹到了我母亲的跟前,纪善还想来看你,被我赶了回去。”
“他们都太吵了。”
不止纪善。
还有她哥哥和赵景淮,来看过两次还不知足。
兴许是关心,但到底有没有存别的心思,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裴闻搂着她,说了这么多也打算闭上眼睡了。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动,他的身体瞬间僵住,放轻了呼吸,生怕这是自己的错觉。
姜云岁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她慢慢的抬起疲倦的眼,睫毛颤颤,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轻轻地,“你也很吵。”
裴闻僵了许久,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搂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发颤,他有许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只有带着委屈的几个字:“你睡了很久。”
姜云岁的记忆不再模糊。
那种灵魂被困住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受,她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眼泪,听到了那一声声沙哑的对不起。
她在那间压抑的屋子里被困了足足七天。
像游魂游荡。
她也落了泪,那滴泪好似浇在符箓上,就像燃起的一点火,接着全都烧了起来。
她冲破了桎梏,就这么醒了过来。
姜云岁抬眸望向窗外的雪,她不禁怔了怔,她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已经快开春了。
怎么又下起了雪。
裴闻望着她有些呆滞的神情,解释道:“你已经睡了一年多。”
在姜云岁的记忆里明明只有七天,竟然过去了一年。
她回过头,打量眼前的男人。
肤色苍白,面容冷峻。
没什么人气儿。
看起来空落落的。
姜云岁的睫毛颤了两下,还什么都没说,就被人紧紧搂在怀里,她没有挣开,乖巧的被他抱着,慢慢抬起双臂也搂住了他的腰。
她说:“我好想听见你和我说话了。”
裴闻应声:“说了很多。”
姜云岁眨了眨眼,“我都没有听清楚。”
只有模模糊糊的声音。
“往后我再慢慢同你说。”
“好。”
“外面下雪了。”
“我想去看看。”
不过姜云岁刚醒来浑身都还没什么力气,四肢软绵绵的,这会儿就算是要她下床,她也是做不到的。
裴闻耐心帮她穿好了衣裳,又找出她最喜欢的那件狐狸毛斗篷,帮她穿戴整齐,又给她戴上了兜帽。
帽子上有一圈雪白色的狐狸毛。
暖和又漂亮。
姜云岁扶着床柱想要下床,双脚落地,无力跪坐了下去。
屋子里烧了地龙,一点儿都不冷。
裴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乌黑的眼直勾勾望着她,问:“手上有力气吗?”
姜云岁摇头又点头。
裴闻笑了下,“抱着我的脖子,免得掉下去。”
姜云岁乖乖抬起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颈,她的衣襟上还是熟悉的檀木香,清冽舒适。
姜云岁忍不住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放纵自己汲取他的气息。
这算不算依赖呢?
心脏跳得比从前要快。
打开门,迎面一阵冷风。姜云岁被吹得往他怀里缩了一下。
裴闻帮她拢了拢帽子,“只能看一会儿。”
她才刚醒,不宜劳累。
姜云岁没吱声,她想耍赖皮,不想答应。
簌簌落下的雪停在他的肩头,落在他的眉眼。
姜云岁抬手拭去他眉眼间的冰雪,“我不要抱。”
她接着说:“裴闻,你能不能背我?”
裴闻沉默了一下,“好。”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你能站得稳吗?”
姜云岁也不知道,裴闻把她抱到廊下的台阶,她坐在最上面那层台阶,他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姜云岁乖乖爬上他的背,双臂重新圈住了他的脖子,呼吸时的温热气息尽数落在他的后颈。
男人的双手牢牢托着她的腿弯,从小他就是这么背她的。
裴闻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是这么背着她的。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紧紧的圈着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背上,伸手去接漫天纷飞的雪花。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好像什么都变了。
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变。
“裴闻。”
“我在。”
“你一会儿能给我堆个雪人吗?”
她在他耳边轻轻地问,好似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请求,哪怕他不答应也没关系。
裴闻还未作答,姜云岁接着又小声的告诉他:“如果你给我堆一个雪人,我会更喜欢你。”
裴闻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片刻之后,他说:“好。”
大雪渐渐停歇,裴闻把她放了下来,她乖乖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他。
裴闻很快就在院子里堆好了雪人。
姜云岁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有力气了,她扶着台阶旁边的柱子,慢吞吞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体力不支。
走到一半还是栽进了雪地里。
还好积雪深厚,蓬松柔软,哪怕是屁股着地也没有觉得很疼。
男人朝她走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的帽子都是淬着冷气的雪花,裴闻抬手拂去她身上的雪花,忽然间,少女主动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她似乎还有点羞涩,脸悄然红了红。
姜云岁说:“裴闻。”
“嗯?”
“下次再告诉你。”
裴闻勾唇低低笑了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什么?”
“你喜欢我。”裴闻抬手拂去她耳边的碎发,望着她的眼睛,“岁岁,你喜欢我的。”
姜云岁踮起脚,掩耳盗铃一样捂住了他的嘴。
她好像是喜欢他的。
只不过在曾经的恐惧中渐渐遗忘了。
风声簌簌,又开始下雪了。
姜云岁低着头,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但是裴闻听见了。
她说:“嗯,喜欢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历时好几个月(bushi)终于正文完结辽
番外就是小情侣培养感情的日常了),还有男配们的勾心斗角(bushi)
下本开《逢春》女扮男装甜文,应该是,不太确定,我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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