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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欺她就是辱我◎

    一阵阵热潮将她折磨的意识混乱, 她的嗓子里忍不住溢出几声楚楚可怜的泣音。铺天盖地的快感,她难以承受,只能用力的抓紧了他, 在他的后背落下一道又一道深刻的指痕。

    她不张口, 不肯答应他。

    不愿意妥协。

    男人寸寸碾磨,她整张脸都埋在他的颈间, 气息好似都在抖, 整个人坐都坐不稳。

    裴闻扶着她的腰, 低沉沙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边,“还没想好吗?”

    姜云岁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她感觉自己被逼到了一处沼泽,整个身子都被人强行摁了下去,深陷泥潭而无力挣脱。

    她埋在他怀中,面色若映桃花, 纤瘦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胡乱点了点头, 只想快些逃离这种让她害怕的境况。

    裴闻好像还不满意,一定要撬开她的嘴,“你不说话, 我怎么听得懂?”

    姜云岁眼角冒着湿漉漉的水光,脸色红扑扑的, 呼出来的气息温热香甜, 声线微颤, “绣…绣的。”

    她说完又狠狠咬了他一口。

    可是她本来也不剩什么力气了, 这一口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反而激起男人的火气。

    怎么算都得不偿失, 非常的划不来。

    姜云岁想也想不通她的绣活其实一点儿都不好, 裴闻明明也知道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好好学过做这种活,还要这样故意为难她。

    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外头的天光都已渐渐暗了下去。

    余晖洒满这张小榻。

    乱糟糟的,湿漉漉的,满屋子都是难闻的味道。

    姜云岁浑身没劲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哪怕是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还是很爱干净,要洗澡洗脸,要换衣裳。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了脚步声。

    丫鬟们抬了水,片刻之后,门又被重新关上了。

    姜云岁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人抱了起来,随后不久,舒舒服服的水流很快就包围了她,她又累又困,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裴闻用干净的湿帕子仔仔细细帮她擦了擦脸,小姑娘的唇角破了皮,看着好生可怜。

    过了会儿,他将她从浴桶中抱了出来,换上干净柔软的绸衣。

    裴闻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用干净的巾布帮她擦干了长发,她已经熟睡,小脸精致,神色乖巧,只有她睡着的时候,裴闻才会用这么放肆的目光盯着她。

    像是盯上猎物的野兽,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咬断她的脖子。

    连皮带骨,连血带肉将她咽进肚子里。

    如此这般,才能和她揉为一体。

    男人眼神暗了暗,平复过后才恢复正常,他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不知餍足,得寸进尺,贪婪无耻。

    他对她的占有欲,已经快要超过自己能控制的程度。

    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在得不到她爱的那种病态偏执的疯狂之中,毁灭所有的一切。

    怀中的少女似乎做了什么噩梦,不安的嘤咛了两声。

    裴闻轻轻抚着少女薄薄瘦瘦的蝴蝶骨,轻声安慰,“好好睡吧,别怕。”

    姜云岁这一觉直接从傍晚睡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实在是累得没有睁眼的力道,她醒来时,时辰也不算早。

    “宜春,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世子不许奴婢惊动了您。”宜春如今也不敢再叫她郡主,昨天被世子冷声警告了一番,若是她们再阳奉阴违,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

    姜云岁睡得骨头都软了,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一时都快要忘了裴闻昨天在她耳边逼迫的话。

    他要她给他绣个荷包。

    他又不缺荷包。

    而且前些天他也知道她做针线活伤了手指,还是他帮她上的药,板着张臭脸说她不用做这种粗活,有的是人抢着做。

    现在他又要强迫她。

    姜云岁决定不理他,她那时候什么都分不清,说的话自然也不能当真。

    她渐渐回过神,下床的时候浑身酸痛,忽然之间,她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宜春,我的月事好像还没来。”

    宜春回道:“您每个月都会迟几天。”

    姜云岁这个时候才记起,她与裴闻这么多回,也没吃过一次的药。

    她若是怀了孩子可要怎么办?她现在可一点儿都不想给裴闻生孩子,恐怕裴闻也不想要孩子。

    上辈子也没见他有个一儿半女。

    宜春好似看出来了郡主在担心什么,“世子妃,您不必忧心,我听嬷嬷说世子不喜欢孩子,想来私底下已经用了避子的法子。”

    这声世子妃,她叫的别扭,姜云岁听得也别扭。

    “好端端你做什么叫我世子妃?”

    “世子不许奴婢再…”

    话说一半,姜云岁也就听懂了。

    愈发觉得他那个人霸道。

    侯府还是裴闻说了算,她也不能叫宜春与裴闻对着干,平白害了人家。

    晌午时分,裴闻过来听澜院陪她用膳。

    姜云岁吃了小半碗就不太想吃,裴闻倒是将她碗里剩下的半碗汤面都给吃了,半点都不嫌弃。

    他又送来了些精致的小玩意。

    南海的珊瑚珠,赤金嵌着蓝宝石的凤钗,还有好些听闻能平心静气的锻香。

    姜云岁也不知裴闻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好东西,尤其是南海这株珊瑚,还找了术士寻了个好位置摆放,不许旁人乱动。

    姜云岁记得裴闻向来不屑于术士这些鬼神之道,如今好似十分的相信,听闻能够保人平安,就真的信了。

    姜云岁看珊瑚漂亮,也就没有说什么。

    裴闻下午在她这儿小憩了片刻,才缓缓离开。她被腻出了汗,这人的身躯就似火炉滚烫,被他抱着都不需要再取暖。

    临别前,裴闻也不忘提起:“记得我的荷包。”

    姜云岁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装聋作哑,骤然被他抬起了脸,“你既答应了我,就不许骗我。”

    他见过她给阮洵期绣的那个荷包,针脚确实不好,但是却是用了心的。

    姜云岁随口敷衍他:“听见了。”

    她小声抱怨,“你就不要总念叨了,真的很烦。”

    她也不会觉得裴闻会因为她说的几个字就伤心难过。

    男人垂眸,默不作声,等过了片刻,握紧了她的手,“等你绣好了我便不念叨了。”

    她嗯了声。

    裴闻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在外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她面前难免多话了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旁人摆弄你的屋子,但是那株珊瑚是能保平安的,你不要乱动,也好让我安心。”

    “还有,记得上药。”

    “若你自个儿脸皮薄不好意思涂药,等我夜里回来,知道吗?”

    温和的嗓音,半点的压迫感都听不出来。

    姜云岁的脸越来越烫,轰得一下烧了起来,她巴不得赶紧送走他,不想再听他说这些话,点了点头:“知道了。”

    昨晚他已经给她上了药。

    她自己是绝不好意思的。

    姜云岁目送他离开,赶紧打开窗户透气,脸上吹了会儿风才觉得没那么热。

    前院有些热闹,她稍稍打听了句,才知道原来是裴闻的堂妹跟着在江南府任职的父亲回了京。

    堂妹来府上做客,前两年似乎对裴闻心有所属,当初听闻他成了婚,哭着闹着要上吊,好不容易才被父母拦了下来。

    堂妹气势凛凛杀到了后院来,在她这个郡主面前也丝毫不怕,高高在上横眉冷对打量着她。

    小郡主确实名不虚传,是个美人儿。

    可是除了貌美,她又有什么?

    堂妹心里难免不服气,还有点嫉妒。

    嫉妒她漂亮,看着性子也是个好的。

    堂妹也知分寸,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说:“裴闻不喜欢你,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才娶你。”

    其实这句话她也骗不了自己。

    莫说是郡主,哪怕是公主的身份,裴闻只怕是都不稀罕的。

    姜云岁听着也没什么感觉,裴闻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可她心里又有点烦乱,还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姜云岁沉默了片刻,不甘示弱:“我也不喜欢他。”

    堂妹狐疑打量着她,似乎是不相信她的话。

    她已经没有来时的斗志昂扬,还以为郡主是多么骄纵跋扈的人,看起来可真好欺负,她都懒得欺负不如自己的人。

    “你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也没有别的长处值得旁人念念不忘。”

    堂妹这样说着。

    姜云岁认真想了想,好像真的是如此。

    她没有岑澜那么有才,也不像赵敢宁那般,已算得上是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从前也只想着和阮洵期去哪儿玩,抱猫养狗,好生没有志气。

    她不说话。

    堂妹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就将她说的蔫巴巴,皇室中人果真都一脉相承,没什么用处的废物。

    侯府里发生的事情,怎么也逃不过裴闻的眼睛。

    两人在后花园说了什么,又是什么表情,当天便有人告诉了他。

    裴闻最恨旁人去她面前指手画脚。

    他都不会对她如此,外人又有什么资格?

    堂妹许久没有见到这位仰慕已久的堂兄,傍晚见到了他,还满心欢喜。

    哪知裴闻一脸淡漠的冷色,看着她的目光冰冷似月,嗓音都透着阴沉的寒意,“江从月,明日就让你父亲接你回去。”

    江从月都愣住了,不消片刻就想明白了缘何如此,她气不过:“我不过是在她面前说了两句实话,又没有去欺负她!你就要赶我走?”

    裴闻耐心不多,冷冷看着她,“你算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在我的妻子面前说那些话,欺她就是辱我,我自然容不下你。”

    江从月还想要辩驳,裴闻连话都懒得同她多说,抬了抬手,就让人送客。

    场面闹得难看。

    裴闻最不惧的就是难看,他疯起来向来是不管不顾的。

    姜云岁还不知道裴闻把江从月送回了江家,她这人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总不想为难自己,叫自己痛苦。

    她天生就普通。

    何必勉强自己一定要成才成将。

    哪怕人人都说她配不上裴闻,可却是裴闻非要娶她的,又不是她逼的,她自己也不愿意。

    这样想着,姜云岁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夜里,裴闻并未主动提起白日发生的事情,闷声不吭帮她上了药,她的脸红得快要熟透了。

    裴闻在等她同自己诉委屈,可她像是没发生这回事,只字不提。

    裴闻还记着她在江从月面前说她不喜欢自己。

    这句话,他听了没有十遍也有五遍,按说早就该习惯了。

    偏偏每次听都似心如刀绞,心脏痉挛的难受。

    裴闻想似她这般没心肝,也是好事。

    不会爱,也不会痛。

    更不会深陷爱而不得的自我挣扎里。

    半夜吹灭了灯,黑暗中裴闻忍不住拥紧了她的腰肢,他垂着眸,面无表情的想为什么不能一口、一口把她吃进肚子里。

    吞进自己的骨头和血肉里。

    彼此融合。

    这样他就不用怕她再次抛弃自己,头也不回为了别人而离开。

    他的脑子里不断冒出一些疯狂的、听起来就很变态的念头,他平静的想要用绳子、用锁链、甚至用药物,将她困起来。

    让她渴望自己的到来。

    要她和自己一样,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这些危险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的闪过,最后又被他烦躁的压了下去。

    他的呼吸都变重了一些,他收紧了臂弯的力道,低头舔舐着她,眼睛都在发酸,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别听江从月胡说,我就是喜欢你才会这样不择手段。”

    姜云岁被他亲的醒了过来,听见这句话,想装没听见。

    也不知裴闻在发什么疯,他嗓音平静,也听得出话里话外的认真:“好想把你吃了。”

    若有一天,他真的被她逼疯了。

    临死之前,他要把她吃掉。

    不给别人留。

    作者有话说:

    小裴:想发神经,但有老婆,还能忍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下章再进个剧情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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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锁金笼◎

    姜云岁的睫毛颤了两下, 亲耳听见裴闻说喜欢她,她心里有些奇怪,跳动的心脏好似滞了半拍,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咚咚咚跳动剧烈,好像要撞破胸腔。

    深深呼吸了几口, 乱撞的心跳渐趋平稳。

    她还是情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也不想被裴闻说的这句好听的话骗, 如果他真心喜欢她,怎么舍得那样恶劣的对待她?

    把她关起来,还总是罔顾她的意愿。

    连对她说话都是刺耳的。

    裴闻现在还在她耳边说要把她吃掉,听起来就十分可怕。

    吃人无异于野兽行径。

    亏他还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裴闻知道她没睡着,等了许久她还在装睡,男人默了半晌, 薄唇轻轻贴着她的耳朵,“岁岁, 我是真心喜欢你。”

    温凉的气息撩过耳后这片薄薄的皮肤,一阵滚烫发红。

    她的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好似充了血那般。

    姜云岁背对着他, 被他从身后拥在怀中,过了会儿, 她缓缓睁开了眼皮, 声音很轻, “你喜欢我什么?”

    “说不出来。”裴闻收紧了臂弯, 紧贴着她的身体, 用力拢着她细细的腰肢, “什么都喜欢。”

    怎么看都喜欢。

    哪里都喜欢。

    喜欢到快要被嫉妒吞没, 被不甘折磨成了恶鬼,任由嗔痴贪念将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曾经那些引以为傲的自持力都成了空。

    他不过也是最庸俗的凡夫俗子。

    对她的贪念像永远都吃不饱的恶鬼。

    姜云岁把脸藏到了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我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裴闻默住,他以前总是不愿在她面前表达的太多。

    许多话更情愿往心里藏。

    也难怪她会这般误解。

    裴闻轻轻将被子往下扯了扯,他盯着少女被熏得泛红的小脸,耳朵根也不知是不是也被热红了,他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喜欢的。”

    姜云岁又不说话了。

    他上辈子对她一点儿都不好。

    她不想当个愚蠢的人,在他身上被上当受骗两次。

    姜云岁朦朦胧胧间想起来,刚开始被裴闻带回侯府的时候,她也不是那么讨厌裴闻的,后来…他总是将她惹哭。

    她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一点儿都不想与他和好。

    哪怕那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她也无法轻易说服自己,放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还是不喜欢你。”

    她用硬邦邦的语气吐出这句话,眼角滑落一滴温凉。

    裴闻拥紧了她,嗓音闷闷的,“嗯,我知道的。”

    姜云岁有股闷在心里的气,也不知对谁发作,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话说出来他兴许是要难过的,却没有忍气吞声的咽回去,“你对我不好,我讨厌你。”

    裴闻的心脏就像扎了根软刺,拔也拔不掉。

    他抱着她胳膊的双手轻微有些抖,喉结滑动了两下,他低声下气地问:“不能不讨厌我吗?”

    姜云岁一向不太会骗人,天真又直白的人说话总有些残忍。

    “我现在还做不到。”

    她好像很困了,又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我困了,想睡觉了、”

    “嗯。”

    ——

    翌日,姜云岁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做什么事也都提不起劲。

    她觉得她昨晚和裴闻应该算是吵架了。

    哪怕背对着他,她也能感觉得到他的难过。

    姜云岁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针线。

    宜春听见郡主在叹气,还以为郡主是为了绣活头疼,抬眸瞧了眼郡主怔怔发呆的模样却又不像是如此。

    姜云岁打开了窗,透了透气。

    院子里的花树已经渐渐开始长出了新枝,枝头栖着几只雀鸟。

    姜云岁听着鸟鸣声,逐渐扫空了心里那点烦闷。

    她低头继续绣手里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也看不出绣了个什么,不仅不好看,甚至能说有点丑。

    姜云岁看着这个丑丑的荷包,都不太想给裴闻。

    她想如果裴闻不主动开口问她要,她就不给。

    这种小事,裴闻总不能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可她低估了裴闻,傍晚,男人从宫里回了府,径直来了听澜院。

    他似乎不喜欢在宫里染上的气息,洁癖发作,先是去换了身衣裳,等从屏风后出来,没瞧见她人。

    方才还见她坐在暖榻上,这会儿不知躲哪儿去了。

    裴闻抬了抬眉,扫了眼在外间伺候的丫鬟,漫不经心开了腔,“世子妃呢?”

    婢女连头也也不敢抬,府里的小丫鬟不是没有对世子动过心思的,自从打死了两个不太安分的,她们就不敢再有那些歪念头,连看都不敢多看。

    “世子妃去院子里给花浇水了。”

    裴闻抬了抬手,让她们都出去。

    她喜欢弄那些花花草草,院子里专门留出了一块空地放置她精心培育的花,去年冬天冻死了不少株,等到来年春天才发现那些花枝还是干枯。

    裴闻悄悄让人换了她的花盆,不然叫她知道她养的花被冻死了也是要难过很久的。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每天细心照顾的花,早就让他换过了。

    裴闻耐着性子在软榻上看了会儿书,她这里不知点了什么香,味道十分好闻,同她身上的气息差不多。

    渐渐地,裴闻觉得自己身上也染了几分相同的气息。

    等了半晌,姜云岁才回了屋子。

    外边的天还是冷,她的手指头都被冻得发红,原本纤细葱白的指尖,似是掐着一抹水色的红,从皮到骨,慢慢透出来的薄红。

    姜云岁抬眸就见他占了她平日休憩的地盘,懒洋洋靠在窗边,手里捏着本书,男人听见她的声音,缓缓抬眸,“忙完了?”

    姜云岁还在两人吵架了的尴尬中,面对他总不如先前那般自如,她僵硬的点了点头。

    裴闻的目光瞥见她泛红的双手,将她搂到了怀里,掌心包着她的小手,“下回等天气暖和些再去,平日也会有人照看你的花,不会养死了的。”

    姜云岁嗯了嗯,低着头也不再说话了。

    裴闻每回抱着她都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所以他总是舍不得松开她。从前他分明最瞧不上为情深陷的人,自己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甚至变本加厉。

    裴闻方才瞧见了被随意放置在榻边的针线盒,他接着又开始讨要,“我的荷包呢?”

    姜云岁忍不住小声腹诽,他怎么还记得这个事?

    天天念着也不嫌烦。

    她本想装傻,可是裴闻不依不饶,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能把她给吞了。

    姜云岁才不情不愿去拿了那个被她绣的很难看的荷包,用力塞进他的掌心,“给你。”

    裴闻低头认真端详了半晌,绣的确实不太好看。

    他不在意好不好看,他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显然是她的敷衍之作。

    连线头都没藏好。

    绣的不知是雀鸟还是别的什么。

    和她准备送给阮洵期的那个完全是天差地别。

    “你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

    “喜欢。”

    可是姜云岁觉得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喜欢的样子。

    裴闻将荷包妥帖的收了起来,不如阮洵期那个便不如吧,自己总归是得偿所愿,他不应该再去吃那点没影儿的醋。

    他不止一次可惜,现在阮洵期还不能死。

    她心里念着的人,若是成了个死人,她心里就更没有他了。

    这天之后,裴闻去哪儿都带着这个荷包,挂在腰间,生怕旁人看不见一样。

    这个荷包实在是不好看,与裴大人清风霁月的气质不太相符。

    几日之后,总有好奇的人先忍耐不住好奇地问,荷包的来路。

    一向沉默寡言的裴大人竟然对他们笑了笑,眉眼好似被春风拂过那般柔和,说是他的妻子亲手给他绣的。

    旁人顺势夸上两句裴大人与妻子的感情极好。

    每当这种时候裴大人的心情总是会很好,便是有事相求,也变得好说话起来。

    这样过了没多久,朝堂上的同僚便都知道了裴大人的妻子给他送了个荷包。

    难免有人在心里嘀嘀咕咕,不过一个荷包,还是个不太好看的荷包,值得这般炫耀吗?他们属实不太理解。

    ——

    一阵春风过,消融了冬日里的积雪。

    新春迎着喜事。

    岑澜大婚的日子近在咫尺,国公府的嫡长女出嫁,规模自是不小。

    皇后娘娘特意从宫中派了人来送嫁,国公府准备好的嫁妆也给足了她脸面,八抬大轿,吹锣打鼓,欢欢喜喜送出了门。

    岑澜眼中含着泪,被人当成了离家的不舍。

    这些泪却是于心上人的心有不甘。

    岑澜出嫁不久之后,姜云岁又从纪善那里知道了赵敢宁定亲的消息,她恍惚了一阵,眼前的糕点好像都没了味道。

    她其实对赵敢宁有点说不上来的愧疚,上辈子她死的时辰不好,偏偏是赵敢宁要和裴闻成亲前没几天。

    无意叫她的喜事碰到了白事。

    在外人眼中定然是十分晦气的。

    这辈子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连赵敢宁要嫁的人都不一样了。

    “善善,你可知赵姑娘要嫁的人是谁?”

    “听闻是她父亲手下一个副将的儿子,两人以前在军营里就暗生情愫,等到时机成熟就挑到了明面上来,大将军他们很是开明,倒也不讲究家世门第,两人情投意合便也顺势成全了他们。”

    “赵姑娘同她的未婚夫认识很久了吗?”

    “对,他们是自幼的玩伴。”纪善人缘好,结的善缘也广,知道的事情也就比别人多。她性子活泼,旁人有什么话都很愿意同她说。

    姜云岁噢了噢,她不禁觉得奇怪,若是如此,上辈子赵敢宁为何会嫁给裴闻?难不成是她记错了吗?

    兴许是她猜错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瞒着她,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敢提起半句。

    姜云岁回过神来,看见纪善托着下巴吐舌小声抱怨,“我母亲近来也在帮我相看人家,可是我觉得她看中的那些人一点儿都不合我的心意,处处都不如我的二哥。”

    纪善话多,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就有点收不住,“我二哥还没娶妻,就轮到我这个妹妹出嫁了。”

    她又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了姜云岁:“郡主,嫁人…好吗?”

    姜云岁说不好。

    她有时候是受不了裴闻的索取的。

    “不好。”

    “啊?”纪善显然诧异:“裴闻对你…很差吗?”

    裴闻看起来就是性子冷了些,长得并不像是会苛待妻子的人啊!

    而且郡主这般如天仙貌美的人,他竟然也舍得苛待吗?哪个娶回家里不是当成掌心宝小心宠着,怎他这般不知珍惜?

    “也不是。”姜云岁摇了摇头,“善善,我说不清楚,我也不知嫁人好不好,我们总是没得选择。”

    纪善也怅然了起来,“是啊。”

    姜云岁沉默了下来,裴闻现在不会再那么不近人情的关着她,可这就是好吗?她都有点分不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

    有时候姜云岁觉得自己的性子也很…淡。

    姜叙白以前没少被她气红了眼睛,说她没心没肺,好像没什么人是她放不下的,没什么事是她舍不下的。

    好吧。

    姜云岁也不想嘴硬撒谎,她很早之前,大概是对那个每日都愿意背着她去上学的少年有过懵懵懂懂的好感。

    后来他对她那样的恶劣,她便再也不肯喜欢他了。

    说放下就放下。

    对阮洵期亦是如此。

    缘分断了之后,渐渐也走出了曾经的伤心和难过。

    她想这样也不好。

    好像不能特别深刻的喜欢一个人,随时都能抛下。

    时辰不早,纪善得在天色黑下去之前赶回家,不然又要挨骂。

    她同姜云岁依依不舍的告别,两人约定好了改日再见面。

    姜云岁现在玩得好的、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她了,自然是万分舍不得她的。

    姜云岁却不想这么早回去,今早她还与裴闻置了气。

    她想要把自己那个荷包要回来,裴闻却不肯,说什么也不还给她,还将她作乱的双手给捆了起来,他穿好了衣裳之后才松开了她的手。

    姜云岁觉得他这是在败坏她的名声,这么丑的荷包去同别人显摆,现在人人都知道她的针脚很差劲了!

    姜云岁从酒楼里出来,又去街上逛了逛。

    她知道暗处跟了人,故而也不担心会被人欺负。

    买完了点心,姜云岁坐上马车打算回府。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僻静的巷子里听着有些叫人心惊。

    越来越安静。

    越来越不安。

    姜云岁掀开车帘,还未看清楚外面,后颈忽的一疼,眼前黑了黑朝黑倒了下去。

    她似乎昏睡了很久,黑暗之中好似听见脚步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从昏昏沉沉的噩梦中缓缓睁开了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愣了愣,她的眼前似乎被蒙了一块黑布,什么都看不清楚。

    身下柔软,垫着一片柔软的毯子。

    她的手不怎么能动,腕上像是被戴上了给犯人用的手钏,她一动就听见了轻微的声响。

    叮叮当当的清脆。

    她跪坐在地上,心里的害怕让她整张脸都变得无比苍白,她试图往外爬出去,手不小心碰到了冰冰凉凉的触感。

    她伸手摸了摸,似乎是像一根根栏杆一样的东西拦在她面前。

    四面都是触感冰冷的栏杆。

    她好像被人关进了笼子里面。

    屋子里安静的像是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别人。

    忽然之间。

    她忽然听见了一声轻微的低笑声,从她的头顶落下,伴随着一道令她觉得害怕的目光,往她身上落。

    作者有话说:

    哦莫

    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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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没我做不出的事情◎

    姜云岁浑身都在打颤, 寒意顺着椎骨往上蹿,这道盯着她的目光,避无可避, 像隐在暗处阴冷潮湿的毒蛇, 她怕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冷。

    对方不言不语, 除了那声若有似无的轻笑之后, 便再无声响。

    屋子里静得更让人觉得可怕。

    姜云岁的呼吸窒了窒,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冰凉的栏杆,指甲掐得发白,脸上的肤色也白得近乎透明,这种令人觉得窒息的死寂过去了很久,她努力睁着眼睛,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被黑布阻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忍着提心吊胆, 咽了咽喉咙,问道:“你是谁?”

    来人并不答话,随后姜云岁听见了开锁的声音, 男人似乎打开了锁扣,往前走了两步。

    她下意识的往后缩, 躲到最后还是无处可躲。

    纤瘦单薄的后背狠狠撞上了身后的栏杆。

    姜云岁仿佛才意识到她被人关进了笼子里, 这对她而言近乎是奇耻大辱。这人如此待她, 分明就是故意在羞辱她。

    她的不安愈发深刻, 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会死在这里吗?

    这个人会不会在羞辱够了她之后就杀了她?

    黏在她身上的视线越发的放肆。

    哪怕什么都看不见, 她依然被这种目光盯得浑身不适。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奉劝你及时回头, 把我放了,我不会带人来报复你。”她分明害怕的要命,明明也没什么底气,还是冷声警告了他。

    宋砚璟闻言低声笑了笑,他一把握住锁着她的锁链,忽然间往前一拽,少女狼狈的往前扑了扑,双膝跪地,长发凌乱散乱开来,衬得一张小脸愈发苍白羸弱,精致的下巴,莹润泛红的唇瓣,处处透着楚楚可怜。

    蒙住她眼睛的黑布几乎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如此这般,就将她的脸衬得更加小巧。

    这个锁金笼早在好几年前,他就叫工匠打造好了。

    时至今日,才如愿以偿。

    上一次,她与纪善出门,那些死士都没能把她带出来。

    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次的时机,把人弄了回来。

    其实宋砚璟将她带回宋府,实属冒险。

    他本该将她关在大理寺的暗室里,不过那里条件不好,阴冷潮湿,多有虫蛇出入,她住不习惯的。

    兴许待不了几天,就要生病了。

    宋砚璟不想让她生病,只能先将她安置在自己的书房里。

    她很害怕。

    怕得浑身发抖。

    宋砚璟忽然伸出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她拼了命的挣扎,又被人狠狠捏住了脸颊。

    这一定是一个男人。

    因为他的力气很大、

    指腹粗糙,布满了老茧。

    姜云岁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更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吓懵了,而后便又胡乱的挣扎了起来。

    男人依然不说话,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姜云岁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扣上了个什么东西,男人稍稍收紧了项圈的力道,她就有点透不过气来。

    等她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过后,内心的屈辱让她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个人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

    睫毛迅速沾了泪水,不一会儿眼泪就打湿了黑色的绸布。

    她不敢再乱动,怕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男人抬手轻轻抚去了她脸颊上的泪,宋砚璟明白她在哭什么,小郡主其实这些年早就被裴闻养得很娇气,一丁点儿委屈都受不了。

    他还没做什么,她就已经受不住了。

    隔得很近,姜云岁觉得男人身上淡淡的麝香味,是她熟悉的。

    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在谁的身上闻到过。

    她记不清楚了。

    难不成绑了她的人,与她认识?

    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出声。

    宋砚璟还没想好怎么办,心里执念已久,真正得手了反而变得心软了起来,倒是有点能理解从前裴闻在她的事情上总是束手束脚,于心不忍。

    确实。

    无法抵抗她的眼泪。

    若是能不让她伤心难过还是不要让她伤心难过为好。

    他确实是伪君子,明明不是什么好人。

    这会儿开始装起了好心。

    宋砚璟先前早就想好了法子,他在大理寺多年,浸染的手段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最擅驯人。

    想要一个人变得听话,并不难。

    人总有畏惧的事情,将她恐惧的事物当做惩罚,一次次的严惩下她便不敢再反抗。

    不过这事宋砚璟对待犯人的手段,面对她就有点于心不忍。

    可他也不可能将她关在这里一辈子。

    宋砚璟还在为难,盯着她的脸迟迟都没有移开视线。

    目光深深,温度灼人。

    他自认冷血无情,却原来心底还是留有一片柔软。

    过了许久,宋砚璟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她柔软的面颊不出意外的留下了两道男人的指痕,她皮肤白嫩,这样看起来就有点触目惊心。

    姜云岁的眼泪就像断了线似的,不断的往下滚。

    一颗颗落下,像珍珠似的。

    她哭起来也没什么声音。

    宋砚璟微不可闻叹息了声,她哭什么?他又不会心软就放她离开。

    男人起身,离开时并未解开她手腕上的锁扣。

    姜云岁靠着栏杆,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被人当成笼中雀关在里面的一天,她哭着哭着就累得睡着了。

    醒来之后,眼前还是漆黑的。

    男人似乎打算一直蒙着她的眼睛,她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渐渐地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那个男人时常过来。

    待的时辰还不算短。

    她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凑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血气。

    她想他可能真的是个穷凶恶极的凶徒。

    会杀人的那种。

    男人很喜欢抱着她,喜欢盯着她看。

    不喜欢她躲避,不喜欢她往后逃。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收紧她脖子上的力道,还会拉扯着她手腕上的锁扣将她往前拽。

    不容拒绝的力道。

    伴随着一声漫不经心仿佛是在她嘲讽她不自量力的轻笑。

    姜云岁越来越怕他,渐渐地也不敢再和他对着干。

    她每天都会流很多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些什么,只是日子太难过了,她也忍不住要哭。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似乎是病了,发起了高烧。

    姜云岁觉得自己肯定熬不过去了。

    她快死了。

    临死之前,她反而想到了一个觉得自己不会想起的人。

    ——裴闻。

    为什么他还没有来救她呢?

    难道他还没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吗?

    早知道那天出门之前就不和他吵架了。

    死之前也没有好好同他说一句话。

    她有点后悔了。

    其实姜云岁还不知道距离她不见,其实也才过去了两天。

    世子妃不见了的消息,无人敢隐瞒。

    几名守在暗处的隐卫,都受了重伤,对方是有备而来。

    裴闻知道的时候,她被绑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管事的都不敢抬头去看世子的脸色,屋子里的气氛凝重死寂,过了许久,管事才听见世子冷声吩咐:“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先关起来,堵好他们的嘴。”

    兹事重大,管事不敢有任何的侥幸,弓着腰连忙点头说是。

    这种事情传出去,于世子妃的名声,极为不好。

    是万万不能走漏风声。

    因而如今便是要找人也不能正大光明的搜寻,不得不寻个由头遮掩一二。

    裴闻一身黑衣,几乎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

    墨色浓黑的双眸,黑漆漆的,隐着戾气。

    他又叫来周述,“你带上人,同我去一趟大理寺。”

    除了宋砚璟,裴闻也想不到谁会有这种手笔。

    宋言璟这个人自幼就是个笑面虎,看着温和好接近,实际上心狠手辣,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他当初能那么快就在大理寺站稳脚跟,显然不是吃素的。

    心肠黑,手段狠。

    姜云岁落在他手里还不知要被吓成什么样。

    裴闻周身好似都冒着寒气,随后厉声道:“把我的剑拿过来。”

    管事抬眸瞧见世子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发颤,好多年没见世子动这么大的怒气。

    他不敢耽搁,连忙去取了剑来。

    天色已深。

    裴闻带着人凛凛的到了大理寺的府衙门外。

    大理寺里彻夜亮着灯火。

    值守的护卫哪怕瞧见世子带着人马杀过来也不敢阻拦。

    宋砚璟一派淡然,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裴闻冷冷打断,“她人呢?”

    宋砚璟笑吟吟的,“你问的是谁?”

    裴闻冷脸上前,“你不用和我装糊涂。”

    宋砚璟知道裴闻迟早会找上门来,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了过来,可惜了他终究是她心软了,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宋砚璟敛了唇角的笑意,冷声说:“大理寺是查案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去处。”

    默了几许,裴闻拔出了手里的长剑,锋利见光的剑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已经见了血,“把她还我。”

    周述等人已经冲进大理寺里面去搜。

    烈烈的风声,在这深夜里尤其明显。

    宋砚璟神色平静,“你敢杀我了吗?”

    裴闻手里的剑刃又往里压了些许,“你想试试吗?”

    男人的脸色亦是出奇的平静,“宋砚璟,没有我做不出来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小裴:杀杀杀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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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我帮你杀了他◎

    大理寺的宋大人被裴世子捅了个对穿, 身受重伤,听闻大理寺府衙门前的白玉石阶上溅满了血淋淋的脏污。

    众目睽睽之下,裴闻当众发难, 当天夜里值守大理寺的官员都瞧见了这令人觉得触目惊心的一幕。

    宋砚璟胸前的这片衣襟几乎被血染得湿透, 沁出大片深色发黑的血迹。

    男人失血过多,脸色渐次苍白下去, 便是如此, 他也不肯吐露出她的下落, 他似乎也不在意身上这点伤。

    裴闻没有手下留情,确实是要他的命来的。

    相识相交多年,倒是没见过裴闻盛怒的模样,他这人向来隐忍,从未见他恨过什么人,便是真的有血海深仇也还能够装得面不改色, 暗自隐忍只等着一招毙命。

    今日是片刻都等不得了。

    宋砚璟想裴闻果真是在乎她,到了有点不管不顾的地步。

    他捂着胸口的伤, 好似察觉不到疼似的,清俊的脸庞映在烛火下显出几分苍白来,他转念又想了想, 自己有什么资格嘲讽裴闻呢。

    从前觉得他对姜云岁软弱,太过宠溺, 往往总是狠不下心肠来。

    轮到他自己原来也是狠不下心肠的。

    他想过的那些驯人的法子, 到头来一个都没用到她身上。

    她的眼泪。

    比任何的刀剑都管用。

    周述将大理寺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任何一处角落都不曾放过, 没有见到她的踪影。

    “周统领, 这儿好像没有人。”

    周述手下带的人也从未见过周统领的脸色如此的冷, 平日里周统领就是没表情的脸, 既不会笑也不会难过,更没有什么事情能牵起他的情绪。

    今夜周统领似乎有些生气,属实罕见。

    周述拢紧了眉头:“再仔细搜搜。”

    手下领命:“是。”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看来人并不在这里。

    夜色就似破了墨的宣纸。

    打翻的墨水染黑了整片夜空,不见月色。

    冷风飒飒,拍在脸上都疼。

    宋砚璟衣襟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深红色的颜色泛着浓浓的血腥气,他身上的伤已经被人简单包扎过了。

    他懒洋洋靠着白玉石阶后的柱子,一点儿都不像身受重伤的样子。

    裴闻没有时辰同他耗,收起长剑,转身背影冷肃,男人踩着浓郁深沉的夜色,离开大理寺之前吩咐了下去:“备马去宋府。”

    宋砚璟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几声,胸腔里的五脏肺腑好似都要咳出来了,他微不可闻笑了一下,这抹笑极淡极冷,更多是在嘲讽自己,做的不够很绝。

    上不上下不下。

    还是相当于将她拱手还给了裴闻。

    宋砚璟绑了她之前,是要连锁金笼带着她的人一并关进永无天日的暗室里,等她有了孩子,再放她出来。

    届时,便是裴闻找来,又能如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自己弄大了肚子。

    他已经是孩子的父亲。

    裴闻便是能咽的下这口气,她此生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往后有的是机会纠缠不清。

    可他没舍得这样做。

    他什么恶事没有做过,手上的人命都不知有多少,无数人在他面前痛哭哀嚎、磕头叩首跪地求饶,磕的头破血流他心里一丝波澜都无,她的几滴泪就足够叫他手下留情。

    也难怪人人在对和她相关的事情,都那么优柔寡断。

    总是怕伤了她。

    —

    这边裴闻又来势汹汹杀到了宋府。

    深夜里宋府的人还不知怎么回事,裴世子带着人上门的架势像是来抄家的,前院的人连滚带爬去禀告了家主。

    宋父穿好了衣裳从他夫人的院子里匆匆赶到前院,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全都是提督府的卫兵。

    宋父倒是不曾料到会如此,天子没有发难,淮安侯府倒是找上了门来。

    他很镇定:“裴世子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裴闻冷眸扫了一圈院落:“我来找人,叨扰了伯父,属实抱歉。”

    他嘴上说着抱歉的话,眼中却并无几分歉意。

    男人抬了抬手,身后的将士便已心领神会。

    周述带头派人去后院里搜,裴闻则看向了宋父,“伯父,岐之的院子在哪儿?劳烦您让人指个路。”

    岐之是宋砚璟的表字。

    平日里没人这样称他,叫他的表字,又太过亲近。

    与他关系交好到如此地步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

    宋父不知两个孩子起了什么龌龋,不过这两人都是知分寸的人,再胡来心中也有个数,不会把天都给捅破。

    不过就是找个人,却也无妨。

    宋父沉默半晌,便让府里的小厮给裴闻指了路,随即他又问:“裴闻,你如此兴师动众是要找谁?”

    难不成是他儿子藏匿了要犯?

    这也不对。

    且不说提督府根本不管审案。

    他儿子藏人也不需往家里带,如今大理寺整个府衙上上下下届是他一人说了算,无人能与之齐平。

    裴闻淡道:“不便开口。”

    话音落下,裴闻就随着带路的小厮去了宋砚璟所住的后院。

    万分僻静,院子里连丫鬟都不见几个。

    裴闻抬起手,手背往后挥了两下。

    周述意会,带着人往后站远了。

    深夜里的风声,从耳边经过。

    将士们手里的火把坠着浓火,火光随着风摇摇摆摆。

    “吱—”的声。

    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姜云岁听见门外传来的响动,还以为是绑了她的人又回来了。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攥紧了手指,又开始怕了起来。

    裴闻进屋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目光停在那方屏风后,他走了过去,

    在看清楚屏风后的画面,男人的眼神暗了暗。

    他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长剑,深深的戾气几乎吞没了他,差点就要转身再折回大理寺将宋砚璟一剑捅死。

    裴闻压下心底的暴戾,金笼上了锁,钥匙不知落在哪儿。

    男人拔剑,一剑斩断了锁扣。

    蜷缩在金笼里的少女似乎吓了一跳,她退无可退,只能尽可能将自己的身体蜷得最小,方才忍住的眼泪又匆匆落下,沾湿了她的下巴。

    裴闻从未想过宋砚璟竟然敢如此待她,将她当成家雀豢养了起来。他阴沉着脸,却又怕自己这种表情吓到了她。

    男人缓了缓神色,片刻之后,先捉住了她的手。

    她开始挣扎,用手抓他,又用脚来踢他,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好似渐渐冷静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声音里透着点不可置信,“裴闻?”

    男人望着她手腕上的桎梏,阴沉的双眸发红,他嗯了嗯,末了又说:“你先别急。”

    他抬手先斩断了她手腕上的锁链,随后才缓缓解开了她眼前的黑布。

    许久不见天光,她的眼睛还受不得光。

    裴闻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院外的周述等人,过了片刻,便见世子面无表情抱着世子妃走了出来,用他的大氅将人裹了起来,遮住了她的脸。

    满院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匆匆赶来瞧个究竟的沈父,眼睁睁看着裴世子从他儿子的院子里,抱着人出来,当即吓得不轻。

    能让裴闻光明正大抱着的人能有几个?

    怕是只有他才新婚了不久的妻子!

    宋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儿子素来沉稳,从未做过叫他们操心的事情,好啊,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要么不做。

    要做就做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宋父尚未想要说辞,那边小厮就又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说是大少爷在大理寺身受重伤,这会儿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宋父再也顾不得与裴闻商量或是道歉,转而着急忙慌赶去了大理寺。

    姜云岁腕上的金手钏一时卸不下来,她不由自主攥紧了他的衣襟,浑身都还在哆嗦。

    裴闻轻声安抚着她,“莫怕。”

    他抱紧了她,“是我来晚了。”

    迟了足足两日。

    怀中的人似乎是在低声啜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这两天怕是没少吃苦。

    裴闻现在只想活剐了宋砚璟。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稍纵即逝。

    姜云岁被他抱上了马车,她的脸埋在他怀中,裴闻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被她渐渐打湿,她哭起来润物细无声的,咬着唇什么声儿都不出也叫人心疼。

    姜云岁想起来裴闻从前对她说过的话。

    上辈子,他那时说宋砚璟是黑心的碳,从里到外都是黑的,她还不肯信。

    在那之前,姜叙白带着宋砚璟到了后院,还想救她出去的。

    她当然不会信裴闻说的话,只觉得他在故意诋毁别人。

    裴闻搂紧了怀里的人,不断的耐心安抚着她,亲了亲她的耳朵,“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是他掉以轻心。

    也怪他上次手下留情。

    明知是宋砚璟养的死士,只不过警告了一番,并未追究。

    想到这里。

    裴闻的理智就消失不见,他已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戾气,抿直了冷冷的唇线,面无表情道:“我一会儿就去杀了他。”

    说罢,他轻轻抬起了她的小脸。

    她的脸看起来都清瘦了不少。

    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眼珠圆圆的,漆黑湿润。

    她抓着他的手,摸到了血,她吸了吸鼻子,“你受伤了吗?”

    裴闻方才在大理寺和宋砚璟是交了手的。

    也吃了点亏。

    不过这点伤,却是他有意为之。

    他低低嗯了声,又低声补充:“不重。”

    作者有话说:

    在慢慢收尾了

    再过一段重要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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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失魂◎

    裴闻说完就松开了她的手, 好像是真的打算回头将宋砚璟给杀了。

    他下了马车,外面夜色寂寥。

    万籁俱寂,只闻风声。

    摇晃的火光, 映着男人苍白冷峻的脸庞, 周身好似沁着皑皑雪尽过后的寒意,眼底漆黑, 面无情绪。

    裴闻从侍卫手中接过长剑, 冷这张没有表情的脸, 毫不遮掩凛凛的杀戾,周述见状赶忙拦了拦,“主子,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就迟了。”

    今夜真的闹出人命,明日实在不好收场。

    宋砚璟亦是身居要职, 他的父辈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侯府同宋家素来交好。

    况且宋家也养了私兵。

    一旦兵戈相见,便打破了体面, 无法在皇帝面前交代。

    裴闻手上青筋明显,用力攥着剑柄,像是没有听见周述说的话, “让开。”

    周述沉默片刻,断不敢让, 他不知道方才主子在屋子里瞧见了什么, 以至于已经捅了宋砚璟一剑还是觉得不解恨, 这股子要将人杀之后快的样子, 着实骇人。

    “世子妃定然被吓坏了, 您这会儿应…”周述难得话多起来, 明知他说出来会惹得裴闻不高兴还是要说, 后半句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断。

    宋府的人显然也怕裴闻,尤其是他此刻好似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模样,不得不防。

    裴闻想到姜云岁刚才吓得攥紧了他的衣袖,五根手指头都紧紧抓着他不敢松开,忍了半晌,他折回了马车。

    小姑娘将自己缩了起来,眼神还有些涣散,像是没有从那阵惊惧中回过神来,小脸苍白,唇瓣被自己无意识咬的又润又肿。

    可怜兮兮的,叫人心疼。

    裴闻的心脏缩了缩,他上前重新抱住了她,闭了闭眼睛待胸腔那阵怒火散的差不多,冷着声吩咐了下去,“回府。”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侯府的正门前。

    裴闻抱着她径直去了自己的院子,成婚之后她总是不耐住在他的卧房里,还是喜欢窝在听澜院。

    裴闻虽然有点不高兴但也没有说什么。

    能惯着她就惯着她。

    寝房里有些冷冰冰的。

    她向来畏寒,他这具身体哪怕在寒冬腊月还是暖烘烘的。

    姜云岁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肆意汲取男人怀抱中的暖意,却又闷着脸,睁着双水润漆黑的大眼睛,什么都不想同他说。

    裴闻勒得她肋骨疼,她小声嘤咛了声疼,他却不肯松手,掐在她腰间的手指,骨瘦嶙峋的却捏得十分用力。

    裴闻叫人点了在四角都点了暖盆,他的屋子里没有地龙,怕冷着她。

    姜云岁方才被他抱上马车之前,还蒙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被裴闻从哪儿给找出来的。

    过了很久,她还是不想说话。

    到底是被吓惨了。

    两辈子也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察觉到她快从自己身上掉下去,裴闻将她往怀中摁了摁,说话时气息不经意间拂过她的耳侧。

    姜云岁吃不下,脑袋还浑浑噩噩有点发晕,总觉得自己还被关在那个充满了羞辱意味的笼子里。

    被锁住了手腕。

    被勒住了脖子。

    她不想吃,又不敢拒绝。

    怕自己拒绝了那个男人又会来惩罚她。

    她连摇头都不敢摇,眼泪仓促从眼眶里掉了下来,一颗颗的,像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淌满了她白皙的小脸。

    裴闻察觉到她在哭,流不完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他除了将她拥得更紧,一时也不知能说什么。

    等她哭够了。

    裴闻才轻声慢语问道:“要不要吃?”

    姜云岁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带着鼻音,“不…饿。”

    一个字一个字冒出来。

    带着点重重鼻音的声音有点委屈,好像还很害怕。

    裴闻不希望她怕自己,搂抱着她的手指慢慢收拢,捏紧了她的腰肢,“已经出来了,岁岁。”

    姜云岁好像渐渐听明白了他的话,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没有方才那么风声鹤唳,好似一丁点动静就能把她吓坏。

    她并不想那么软弱的哭泣,可这两天所承受的已经是她的极致,哪怕她没有多喜欢裴闻,但是在他身边确实能安定下来。

    至少…

    至少他不会那么残酷羞辱她。

    姜云岁似乎想将这两天的委屈都说出来,她坐在他的腿上,埋在他的颈窝,眼泪落在他身上,声音断断续续:“他…把我的脖子拴起来了,把我的眼睛蒙起来,也不和我说话。”

    “也…不许别人和我说话。”

    “我好害怕。”

    “裴闻,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救我?”

    带着哭腔的声音像受尽了委屈。

    裴闻眼底的神色寸寸变冷,不由得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力道,对宋砚璟的杀意卷土重来。

    姜云岁知道这件事不应该怪裴闻。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责备他。

    他不是她的丈夫吗?

    不是说要护着她吗?

    为什么还要让她经历这种事?

    裴闻被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喉咙发酸干涩。

    眼睛一圈圈的红了。

    “对不起。”

    “你怪我吧。”

    姜云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委屈,她试图推开他,又被他攥住了手腕,他一遍遍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沙哑的嗓音带着哽意。

    眼睛里都是发红的血丝。

    姜云岁鼻尖发酸,闷声不想说话。

    她知道这件事怪不到他头上,但就是想要迁怒,就是委屈。

    裴闻抱着她不肯松开,低声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

    她听着有些模糊,过了耳朵很快就忘记了。

    蜷在他怀中,很快就又睡着了。

    她睡得不安稳,都是断断续续的噩梦。

    裴闻一直守在她身边,沉默的望着她的睡颜,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她的脸,没过多久,她就又醒了。

    模模糊糊说了句害怕。

    无意识抓着裴闻的手指不肯松开,埋在被子里接着就又睡了。

    噩梦不断。

    喝安神汤也不太管用。

    第二天,姜云岁睡醒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昏昏沉沉的感觉让她提不起精神来。

    裴闻喂她喝了碗清粥,看她脸色红得不太正常,抬手贴在她的额头,有些烫,像是发烧了。

    裴闻命人请来了大夫。

    诊过脉象开了些药。

    汤药味苦。

    汤匙送到她的唇边,她也不肯张开口。

    过了片刻,裴闻自己先喝了两口,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小心翼翼掰开她的唇瓣,将发苦的汤药送进她的唇齿。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烧也渐渐退了下去。

    她醒来还是没什么精神,郁郁寡欢。

    裴闻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在她身边,耐着性子同她说了许多话,她兴致缺缺,没什么兴趣。

    总是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裴闻每每看着她这种模样就更恨宋砚璟,不动声色将恨意掩饰下来,抱着她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姜云岁好像怕了出门,总觉得会有人来将她抓走,关起来。

    她宁肯待在屋子里发呆,也不想再出去乱逛。

    裴闻以前想要拘着她,恨不得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到哪儿都抱着她,背着她。

    这会儿却不愿意见她如此。

    还是想要她常笑,想要她过得开心。

    漂亮的珠宝首饰如流水送到她面前,也不见她多喜欢。

    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她的精神看着越来越不好,吃了药也不见好。

    大夫瞧了也说不出什么,只说忧思过度。

    裴闻默了许久,让人将那个被发配到别院的奴仆叫了回来,到她的院子里伺候。

    那名奴仆倒是忠心耿耿,一直也没走。

    姜云岁许久没见到他,倒是打起了精神,还记得他脸上的伤疤,仔细看了看,疤痕渐渐变淡,也看不出什么。

    她摸了摸他的脸,“好像淡了。”

    男人没有躲,乖乖让她摸。

    姜云岁缓缓放下了手,透过他好像在看别人,“膏药用完了吗?”

    “嗯。”

    “我一会儿让宜春给你拿一些。”

    “好。”

    “你的身契已经还给你了,为什么不走?”

    “我不想走。”

    姜云岁便不说话了。

    这天过后,她倒是时常同他说话,她身体不好,高烧过后渐渐开始咳嗽,说不了几句就被劝回了屋。

    裴闻就在屋子里,方才静静看着同那人说话。

    他默不作声站在窗边,悄然握紧了手,以为自己能忍受,却是说不了两句,就让人将她劝回了屋子。

    “外面风大,你身体不好,少吹些风。”

    姜云岁嗯了嗯,她沉默了会儿,接着就说:“你不喜欢我和他说话,对不对?”

    裴闻并未回答,只是将她搂紧自己的怀里,“脸都被风吹冷了。”

    姜云岁并不吃这套:“你不喜欢,下次就不要叫他过来,说不上两句就又反悔把我叫回来。”

    裴闻叹了叹气,安静了几息,他哑着声说:“明天,我带你出门。”

    姜云岁说:“我不想去。”

    裴闻捏了捏她的手。“去看看斗诗文。”

    顿了片刻,他随后补充:“阮洵期也在。”

    瞧见了心上人。

    心情总能好一些。

    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如今已经愈发柔弱。

    有时在他怀中说不上两句话就睡着了。

    夜里睡得很熟,轻声叫她都叫不醒。

    作者有话说:

    终于不卡了

    卡死鹿鹿了大卡车咔咔咔咔的

    明天恢复更新啦

    这几天对不住辽这章评论给大家发红包嘿嘿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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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招她的魂,要她回去◎

    姜云岁蜷在他怀里, 有种漫长的疲倦感,昏昏沉沉的像落在海面上的浮木,觉得浑身潮湿阴冷。

    她忍不住要往他的怀里靠近了一些, 放纵自己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无力靠着他也没觉得舒服许多。

    迷迷糊糊中听见他说的这些话,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裴闻如此小气, 斤斤计较的要命, 先前她不过是提起阮洵期的名字, 他都要生很久的闷气,怎么会主动让她去见他?莫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她这么想着,渐渐有了点精神。

    窝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阮洵期也在的话,她是愿意去的。

    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可能也不是还喜欢, 就是想再见一见。

    裴闻默不作声搂着她,压在她后腰上的手掌慢慢收紧, 占有姿态十足的圈着她,明明心里冒着止不住的酸水,整个人都是扭曲的有点狰狞, 还是要忍着。

    哪怕极度不悦,也要忍耐。

    她自己兴许都没发现她这段时日身体有多差, 懒倦的不太正常, 整日都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 仿佛疲倦的不得了。

    有时候他和她说不上两句话, 她就已经睡了过去。

    有几次裴闻差点叫不醒她。

    她自己好像还以为只是劳累, 可近来也没什么要她劳累的事, 院子里的那些花儿也有专人打理。

    裴闻倒是在趁她睡着了之后请太医来帮她把了脉, 瞧不出什么来。

    她回完他的话,就又睡着了。

    裴闻低头望着她的脸庞,皮肤白皙,浓翘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漂亮的阴影。男人抬起手指,指腹轻轻落在她的侧脸,她好像毫无察觉,睡得依然很熟。

    姜云岁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

    她想睁开眼,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四肢百骸传来的疲倦感让她只想躺着好好休息。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梦里面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从远到近,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在她耳边回荡。

    那个声音很沙哑。

    很熟悉。

    她想不起来了。

    过了片刻,姜云岁终于艰难的从梦中醒了过来,睡了好几个时辰,气色红润,不过脑袋还有点疼,四肢无力。

    她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却不知道期间裴闻叫了她两次,都没把她叫醒。

    姜云岁抬眼看见裴闻微微发红的眼眶,还以为他眼睛里的血丝都是熬夜没睡熬出来的,他的手指特别用力的掐着她,她的手纤瘦柔软,被过于深重的力道掐得有些疼。

    “你太用力了。”

    “嗯。”

    裴闻虽然嗯了嗯,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儿都没减。

    他静静盯着她,不言不语,眼珠漆黑,目光深远,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好似很健康,却不能让他完全放下心。

    姜云岁还记着今天要出门的事情,她坐起来的时候,眼前黑了黑,脑袋眩晕了两秒,不过很快她眼前的视线就恢复了正常,“我要换衣裳了。”

    裴闻将她抱下了床,指尖不经意间缠绕着少女的乌发,“我帮你穿。”

    姜云岁也已经习惯了他给她穿衣裳,他甚至还会给她盘发,心灵手巧又贤良淑德。

    换好了衣裙。

    姜云岁便要他带自己出门。

    裴闻原本都打算反悔,见她难得这么有精神,不忍心扫了她的兴,紧紧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外面还是很冷。

    刚下了雨的天,风里面都透着丝丝的寒意,贴着皮肤,直打冷颤。

    裴闻临出门前又给她加了件外衫,牢牢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分毫。

    茶楼里设了宴,供学子们争文辩诗。

    姜云岁听也听得懂,只是素来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情趣,茶楼的掌柜早就在二楼给裴闻留了雅座,不敢有分毫的怠慢。

    二楼安静,没什么人。

    从这儿看下去,大堂内倒是早已坐满了人。

    人一多,再怎么讲究,也有些吵闹。

    裴闻漫不经心往下扫了两眼,他似乎对底下那些人争辩讨论的话题也没什么兴致。

    他更怕她被风吹了,这儿又有些冷。

    他唤来奴仆,叫他们烧了些银丝炭。

    姜云岁的额头不一会儿就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穿得多,又被迫坐在男人的腿上,不得不待在他的怀里,确实很暖和,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兴许是太过闷热。

    她的脑袋又开始晕晕乎乎,那种熟悉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席卷而来,头重脚轻的滋味不太好受,不过好在这阵难受很快就过去了。

    姜云岁听着大堂那些吵闹的声音,耳朵都有点疼了,难免也有些心浮气躁。

    她下意识抓住裴闻的手指,仰着细细的脖颈,一片雪白往下探露出几分斑驳的痕迹,星星点点,倒是暧昧。

    她毫无察觉,只知道仰着脸看着他,已经有点着急:“阮洵期呢?”

    她蹙着眉,“我没有看见他。”

    姜云岁的手指没什么力气,哪怕捉着他的手,他也察觉不出什么。

    她的短短两句话就够让他如鲠在喉。

    像是被人迎面泼了冷水,冰渣砸在脸上,锋利的一面横出两刀尖锐的伤痕,涓涓淌着血。

    伤疤见骨,血肉翻覆。

    便是心脏都好像被丢进了沸腾的油锅里,刺的噼里啪啦响。

    裴闻深深吸了口气,那天开口说那句话之前就设想过现在的局面。

    沉默了片刻,男人哑声道:“他会来的。”

    过了没一会儿。

    姜云岁果真在人群里看见了阮洵期的身影,一身白衣,高高束起乌发,一张脸清冷又遥远,站在离台柱不远处的位置。

    他好像又瘦了。

    沉默寡言的一面还是如从前那般,看起来话就不多。

    姜云岁眼巴巴看着他,好像他始终都皱着眉头,一点儿都不开心。

    无形之中与众人拉出了距离。

    这样的阮洵期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她从没见过他这般清冷的模样,在他面前,他是很容易害羞的,话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不似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姜云岁见着他了,心里又高兴,又难受。

    她也说不上来各种滋味,她没打算下去同他打招呼。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怕自己害了阮洵期,再记挂着也不能再见面了。

    他过得好,她就不该再打扰。

    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已足够。

    裴闻忽然握紧了她细瘦的手腕,把人往身边拽了拽,男人脸色苍白,“你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半边身子都往栏杆外面靠,着实危险。

    姜云岁忽然被扯了回去,有些不高兴,她既没有抬头去看他的面色,也就没有发现他的脸有多白,“我扶着栏杆,不会掉下去的。”

    裴闻垂着眼,无声抿直了薄唇,从喉咙深处挤出个嗯字。

    姜云岁默了默,再迟钝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失落。

    过了片刻。

    她低着头,闷声闷气地问:“你为什么带我来见他?”

    裴闻蜷起拇指,“你会开心。”

    姜云岁心里感觉有点奇怪,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就似一道暖流经过,似春风拂过,温温柔柔的。

    她点点头,“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以前真的很喜欢阮洵期。”

    裴闻的心脏缩了缩,他面无表情,暴戾被藏在眼底,只剩下隐忍,绷紧的脸庞看起来冷硬,垂落的眼尾却又几分乖巧,“我知道。”

    姜云岁张了张嘴,原本想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她的喜欢,好像总是来的很快,散的也很快。

    上辈子喜欢裴闻是这样,这辈子喜欢阮洵期也是这样。

    受到了伤害就跑了。

    不肯多付出一点儿。

    话到了嘴边,她又有点说不出来。

    她又开始头晕,可能是身体真的太虚了。

    这些日子,裴闻倒是节制了许多,没有不受控制的索取。

    只不过他这人索要起来也很凶狠,撞得她支离破碎。

    姜云岁趴在他怀中,眩晕感来的猝不及防,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清香,渐渐地也就沉静了下来,她喃喃道:“我困了。”

    裴闻低头看了眼她,“别睡。”

    她听不到他说的这两个字了。

    已经昏睡了过去。

    裴闻面色微变,眼底的情绪也逐渐变了,将她腾空抱在怀中,面色冷峻走出了茶楼。

    “回府。”

    随从不敢有片刻的迟疑,扬鞭驾着马车回了侯府。

    这一次姜云岁昏睡了很久,整整一天。

    上回裴闻见到她昏迷不醒,在梦中还在咳血,是王妃执意将她带回郡王府时,已经过去许久了。

    她在侯府住了也早就不止道士说的两年。

    裴闻请来的大夫,无一例外都看不出是什么病症。

    屋子里安静的可怖,里里外外伺候的丫鬟都跪在地上,凝神屏息,不敢作声。

    哪怕被这种骇人的压迫感吓得快要哭了。

    也要强迫自己闭紧嘴巴,不能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裴闻坐在床边,灯火摇摇晃晃,烧得快要见了底,视线昏昏,男人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楚神色,他握着她有些凉的手,吩咐了下去:“去请太医来。”

    一整夜,听澜院的灯火就没有暗下来过。

    太医来了又走。

    不知请了多少个大夫,都没有用处。

    曾经云游的道长又回到了京城。

    还没到歇脚的住处,就被刀架了脖子,请到了侯府里。

    裴闻一直守在床边,却也看不出整夜都没睡。

    道长被请进屋子,裴闻待他很客气。

    “我是道士,不会治病。”

    话音刚落。

    一把长剑就横在了道长的脖子上,不是吓唬他的。剑刃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再往里一寸,就能割破他的喉咙,血溅当场。

    “会还是不会?”低哑至极的嗓音,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也没什么分别。

    不过眼前的恶鬼看起来还人模人样的。

    道长叹了叹气,小心翼翼拿开脖子上的刀,勉为其难走到床边。

    几息过后,他啧了声,“早说了她魂魄不稳。”

    “如今又有人在招她的魂,想要她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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