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用怕的◎
裴闻去拿了膏药来给她涂抹, 她脚踝上蹭出来的伤算不上太严重,姜云岁有点破罐破摔被他捏着脚踝,先前被他关起来的那几天, 除了最后一步, 倒是什么做过了。
不剩几分清白了。
涂完了伤药,裴闻握着她的脚, 又帮她穿好了袜子。
他深深看了一眼她, “我们今日就启程, 回京。”
姜云岁知道被他找到的时候肯定就要回去,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心切,半日都等不得。
她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在苏州的日子。
想到回京就难受。
“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回去岂不是诈尸?我要怎么交代?”
她还以为人人都知道万福禅寺那场大火,都以为她早就葬身火海了。
裴闻冷笑了声,“是啊, 都当你死了。”
他拢着她的小脸,平静的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怨气, “你就扮作我身边的小丫鬟,跟着我回去。”
姜云岁气得不行:“我不要当你的丫鬟。”
她对上裴闻颇有怨气的双眸,声音小了点, “我做不来端茶倒水的活,而且我总不能这辈子都当你的丫鬟。”
裴闻还是冷笑, “都能狠下心当自己这辈子死了, 怎么不能当我一辈子的丫鬟?”
淡淡的话语里平白带着点难以消解的阴阳怪气, 好像还在为她假死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他见她唇干舌燥, 端起茶杯往她口中渡了水, 继而心平气和地说:“到时候你就只能日日待在我身边, 哪儿都去不了。”
姜云岁辨不出裴闻说的话是真还是吓唬她的。
可死而复生确实听着就惊世骇俗。
她低头, 眼眶红了红,轻声嘀咕:“我不要这样。”
裴闻看她害怕得紧,是又恨又心疼,他也差点以为她真的死了。
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下。
连灰烬都被第二日的阴雨浇得透湿。
裴闻气还没消,收紧了搂着她的力道,“给你新起个什么名字好?”
姜云岁忍了忍,“他们都见过我,看见我的脸就会知道我没死。”
裴闻淡淡嗯了声,堵住了她的话:“这世上总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姜云岁不想再同裴闻白费唇舌,她只觉得自己被他勒得好难受,落在她腰上的那双手,圈紧的力气,叫她透不过气来。
来时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
裴闻抱着她出了门,深秋萧瑟,寒意森森,他用斗篷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宽松的兜帽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
姜云岁忍不住拿下了兜帽,眼前模糊的视线瞬间清明了起来。
她被抱进了宽敞的马车,她小声地说:“我…我买的那个…”
裴闻冷冷看了她一眼,咬着牙笑了声:“你还真是对他念念不忘。”
姜云岁都不知道裴闻这是在说什么,她缘何就又念念不忘了?
那是她花了很多银子买来的人。
总不能一走了之,不管不顾了。
男人的身契还在她这里,就算走了也该把卖身契还给他。
“周述,把那个人一并带上。”隔着车帘说罢,裴闻又侧过脸来盯着她,心里都恨得扭曲了表面还装得宽容理解,“如此你可满意了?”
姜云岁不想再招惹他,很敷衍的顺着他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裴闻掐着她的手腕,有时正常,有时又不那么正常,拐着弯说一些醋得发酸的话,“回京之后你该让阮洵期也见一见他,好让我那天真的师弟知道他不过也是你的往事罢了。”
短短三个月。
见异思迁。
另有他人。
姜云岁都不知道裴闻说的是什么话。
好吧。
裴闻现在是有些疯疯癫癫,有些时候阴阳怪气说的话还有几分自怨自艾。
他提起阮洵期,姜云岁又似被蜂蛰过那般,尖锐细密的刺痛。
她眼眶一红,裴闻反而更气,胸腔里发酸,烧起来的野火能把自己烧死,“你又要哭?提起他你就这么难过?你跑了之后怎么不直接去找他?两人好一起私奔才对。”
“我忘了,我这师弟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不方便再与你牵扯。”
“我真是不知道他那时候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裴闻越说脸色越发平静,不过眉眼间的暴戾是藏都藏不住的。
姜云岁一把推开了他,裴闻没有防备的被她推开,手掌被锋利的桌角割破,血液顺着掌心的脉络涟漪漾开。
一阵腥甜的血气。
在马车里徐徐荡开。
裴闻不许她提阮洵期。
自己又总是控制不住在她面前提起。
裴闻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他眼眶也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兴许是气红的。
“你为他推我?”
“我…”
“你上回还为他打了我一个耳光。”
裴闻平静的和她翻起了旧账,记得清清楚楚,一点儿都没忘记。
姜云岁自己都快忘记这个事了,她打过裴闻吗?
那也是他欠打。
而且是她打人的力道和他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裴闻双眸赤红望着她,男人的脸就似被冰霜封印了一样,“我当初真应该直接杀了他的。”
姜云岁听得烦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他了?”
裴闻冷冷反问:“为什么不能提?戳你痛处了?你不是还念着他吗?我这是在成全你,你也不用在心里偷偷想着他。”
看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裴闻用沾着血的手握紧了她,腥湿的手掌贴着她的皮肤,一片温凉。
姜云岁觉得不舒服,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伤口,被桌角磕出了个不小的豁口,连皮带肉都是伤,看着都疼。
“你的手…”
“不会死。”
“你不痛吗?”
“不痛。”
既然他这样说,姜云岁也不想再管。
只是沾了血的手指贴着她的皮肤,在她脸上都留了鲜红的血迹。
她的皮肤生得白。
猩红色落在上面就似被血点缀了白玉,浓稠艳丽。
姜云岁对上他漆黑的眼,许多话都咽了回去。
她说:“我的脸被你弄脏了。”
裴闻盯着她的面容,每一寸都看得仔细,他掌心的伤口已经不再滴血,长指染着鲜红,醒目刺眼。
他嗯了声。
“一会儿帮你擦。”
“难受。”
裴闻沉默了片刻,做出了妥协。
他用帕子帮她擦干净了脸。
姜云岁摸了摸脸还是觉得有点黏,她抿唇:“没擦干净。”
裴闻打湿了手帕,又重新帮她擦了一遍。
又一遍遍擦干净了手指头。
男人的手指,质地就像一块漂亮的美玉。
皮肤好,修长纤细。
回京路途遥远。
这一路上姜云岁感觉自己比犯人还不如,裴闻从前还是收敛的,这回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夜夜与她同床共枕。
他似乎经常做噩梦。
半夜总是会醒过来,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搂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目光幽幽盯着她。
裴闻被噩梦困扰也不止一日。
总是如此。
睡不成安眠觉。
梦里人人都同他说她死了。
每个人都在逼迫他为她安葬,为她操办后事,让她安息。
他自己也像个行尸走肉,一点点、慢慢的操持她的丧事。
看着她下葬。
看着她变成一捧黄土。
裴闻觉着他自己也快死了。
睁开眼睛又忍不住庆幸只是不太好的梦。
他愈发患得患失,总是要亲眼看着她才敢肯定她是真的还活着。
快到京城的时候,姜云岁才又见到她买的那个奴仆,身形高大,皮肤黢黑,还是眉清目秀。
身上哪怕是粗布麻衣,也不会觉得这个人很鲁莽。
只是他脸上多出了一道很显眼的疤痕。
小指大小,在他的唇角。
好端端一张脸就这么毁了。
那个疤痕所受的伤似乎极深,伤口早就落了痂,触目惊心,也确实丑陋。
姜云岁看见他脸上的伤,着实一惊。
“你的脸…”
壮汉还未作答。
周述就先站了出来:“禀郡主,是属下不小心伤了他。”
姜云岁怎么可能相信。
周述哪里可能会不小心伤了一个人,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姜云岁记得自己的屋子里还有治疤的膏药,她心里头愧疚,总觉得他的伤是因为她才被周述给划了。
“我那儿有药,专门祛疤的。”
裴闻冷眼旁观,倒是不信她那里的药有什么用处。
他那一刀用了十成的力气,伤口几乎快要见骨,再好的伤药也不可能治愈。
裴闻心里戾气更甚,不过他一向能平静的压下去。
总有一日,他也会控制不住划烂了阮洵期那张脸,只会扮乖,装好人,看那张会骗人的脸被划烂了,他还能那么讨人喜欢吗?
隔天。
姜云岁就被裴闻带回了侯府。
裴闻并未将她送回听澜院,而是直接扣在他自己的院子,不许外人进出。
三个多月过去,里里外外都变了一通。
京城比苏州要冷许多,进了屋子才觉得暖和一些。
“我要回听澜院。”
“回去吓唬伺候你的那些奴婢吗?”裴闻搂着她的腰,顺势把人抱在了腿上,漫不经心开了腔。
“她们怕不是要以为你的魂魄来找她们了。吓死了人我还要为你善后。”
“不会的。哪怕我变成厉鬼,她们也不会怕我。”
姜云岁现在更担心裴闻真的要像他所说,让她当个丫鬟,把她光明正大扣在身边。
裴闻觉得她又在打一些坏主意,“你就在这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裴闻实在过分,连身像样的衣裙都没给她准备。
她每天只能穿裴闻的衣裳,她穿着实在太大了,这个样子,都不用人看着她也出不去。
这样过了几日,姜云岁自己先受不了了。
裴闻傍晚回来的时候,心情应是不错的,眼里带着清润的笑意。
姜云岁决定暂且退让一步,“我不要再穿你的衣裳了,根本不合身,我要我自己的衣裳。”
裴闻捏了捏她的脸,“郡主的衣裳都烧了,府里如今没有你的衣裳。”
姜云岁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个规矩。
人死之后,衣裳都要烧了。
姜云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裴闻骗了许多日,她退而求其次,“你让人给我新做几身衣裳。”
裴闻沉吟片刻,装模作样:“是我考虑不周,明日就让绣娘来给你量尺寸。”
姜云岁没想到裴闻竟然这么好说话了。
她将信将疑,也没有全信。
谁知第二天真的有绣娘上门给她量尺寸。
她着实松了口气,好歹不用再穿着裴闻的衣裳了。
隔着门窗,看着窗外的奴婢在换灯笼。
喜迎迎的正红色。
“侯府最近有什么喜事吗?”她问绣娘。
绣娘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小郡主看起来好像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嫁人的消息,还以为侯府里是有旁的什么喜事呢。
绣娘牵强笑了笑:“我也不知,兴许是的吧。”
她出言将话岔了过去:“贵主,您抬抬手。”
上门之前,管事早就与她们再三叮嘱,不可这位面前唤她郡主。
绣娘虽然奇怪,但也不会多问。
外头都传病了三个多月的小郡主已经快不行了。
且看眼前气色红润的模样也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想来是身体好全了,趁着大好,赶紧将婚事给办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当新娘子了。
量完了尺寸,绣娘等人就恭恭敬敬的退下。
她们还得回去改婚服。
时间赶,好在人手够多,倒也还来得及。
又过了两天。
京城下了初雪。
瑞雪兆丰年,着实是个好兆头。
大雪过后是两个晴日。
淮安侯府的世子和郡王府的小郡主,总算要在这个晴日里大婚了。
姜云岁直到被人叫起来梳洗打扮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要嫁人了。
她稀里糊涂被塞进花轿里,又稀里糊涂被裴闻背了出来,周遭的吹锣打鼓声,刺耳的让她觉得迷茫。
恍惚中她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嫁给阮洵期的那天。
只不过那天她连门都没出就被弄晕了过去。
拜堂入洞房,一气呵成。
拜堂时甚至是裴闻抱着她抱的,她也不知怎么的,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还有点困。
等被送入婚房。
姜云岁才慢慢恢复了点力气,她掀开盖头,盈盈摇晃的烛火,映着红烛红绸。
随处可见的囍字。
贴在门窗上,柜门上,屏风上。
红烛燃起的火光好似涟漪的水波。
一圈圈的漾开。
房门“吱——”的声。
一身正红色锦袍的男人缓缓推门而入。
裴闻滴酒未沾,酒壶里的酒提前换成了水,酒过三巡,故意装醉才脱了身。
他的妻子静静坐在床边,放空的神色好像有些茫然,揪紧的双手,似是拘谨不安。
裴闻兀自斟了两杯酒。
夫妻该喝交杯酒的。
他朝她走了过去,想叫她不用怕。
转念想想,说了她未必也能听得进去。
作者有话说:
小裴:先结婚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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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圆房◎
烛火遥遥映在少女绯白的脸庞, 火光轻吻鼻尖,透着薄薄的红。
姜云岁坐立难安,指尖揪紧了身下的床单, 紧张望着端着酒杯朝她走来的男人。
裴闻看她警惕自己的模样, 轻轻笑了声。
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抬袖间是若有似无的清冽淡香, 屋子里的烛火照得男人冷峻的眉眼都温柔了起来。
冷山月变成了池中水。
风吹起了涟漪。
“你怨我上回没有让你当成新娘子, 我今晚赔给你一回。”
姜云岁有点气不过, 忍不住反驳了他:“你强词夺理。”
裴闻将酒杯递到了她的面前,“该喝交杯酒了。”
姜云岁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而且她现在总是不受控制的要把裴闻想的很坏,虽然她是亲眼看着他从酒壶里倒得酒,可还是怕他提前做了什么手脚。
姜云岁轻轻撇过了脸,“我喝不了酒的。”
她很有底气, “我身体不好。”
话音刚刚落地,男人握住她的手腕, 将酒杯往她的掌心里一塞,“只这一杯。”
他越这样,姜云岁就越觉得自己怀疑的对。
他就是在里面下了药。
她任性道:“一杯我都喝不了。”
本来也不是她想嫁的, 她连自己今天要成亲了都不知道。
裴闻沉默,垂着眸, 眼珠乌黑, 眼神平静, “张嘴。”
姜云岁觉得他真是冥顽不灵, 她使劲摇头, 满眼都是抗拒, 单薄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你又要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吗?”
她用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这句话却叫裴闻气得发笑,她倒是很擅长往他身上放一些罪名。
稍微不顺她的心意,她就这般红着眼睛质问他。
裴闻显然已经不吃这套了。
“你若自愿,我便不用逼迫你了。”
说罢,他伸手拢住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长指轻而易举撬开了她的唇,长指染了她的涎水,也满不在乎。
姜云岁忍无可忍,齿尖轻轻咬住了男人的长指。
裴闻愣了两秒,反而轻笑了声。
姜云岁很奇怪,难道他都不会觉得疼吗?
她可没有收敛力道,齿尖都已经咬破了他的皮肤,都已有些酸痛了。
耗了许久,姜云岁才松了口,裴闻懒懒散散抽出手指,上面已经有了些血洞。
他还很是很执着:“现在能喝了吗?这是交杯酒。”
姜云岁还是不情不愿的,裴闻已经勾住了她的手,将自己手中这杯酒一饮而尽。
他盯着她,姜云岁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端起酒杯仰着脸,慢吞吞抿了一口。
裴闻也不是逼她全喝了。
只是该行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姜云岁什么都不懂,成婚之前也没人来教她。
裴闻将酒杯放在一旁,他站起来,灯盏里的火光已经有些昏暗,他用剪刀,剪了一截灯芯,摇晃的烛火燃烧正盛。
裴闻又用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段头发。
姜云岁不知道他这是他做什么,她走神的片刻,裴闻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长指勾起少女的一缕长发,清脆的一声响,剪下了半截乌发。
她今日的妆容很浓艳,却没有让她看起来很俗气。
圆润的眼珠,乌黑的眸色,沁着水润晶莹的光泽,白雪细腻的皮肤上了些胭脂,透着泛红的气色。
眼角眉梢无意间勾起万千涟漪。
乖软的小脸,精致的五官,娇媚稠丽,眼波流转,像画师精心细琢过的神女。
裴闻将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百花香囊里,挂在了床头。
结发夫妻,白头到老。
做完这件事,裴闻转过来看向了她,问:“你累不累?”
姜云岁不想应付他,顺势点点头对他撒谎:“累了。”
裴闻起身,让院外候着的丫鬟进屋来伺候她梳洗。
卸下发间的首饰,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
姜云岁在浴桶里泡了个澡,水雾氤氲,舒展的四肢被温热的水流包围,舒服的让人不想起床。
过了很久,她都不想起来。
新婚之夜,有件事总是躲不过的。
她习惯逃避,能躲一时就躲一时。
水快凉了的时候。
丫鬟们又小心翼翼进来伺候她更衣,姜云岁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吧。”
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换上柔软的绸衣,又故意慢吞吞的绞干滴着水的长发。
磨磨蹭蹭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裴闻半句都没有催促,耐着性子坐在小榻上看书,他这个人一向很有耐心。
夜已深,红烛也快燃尽。
姜云岁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故意放慢了脚步,待看见男人还稳稳当当坐在屋内的小榻上,她又紧张了起来。
原本以为过去了那么久,他该走了的。
裴闻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朝她望了过去。
绸衣单薄柔软若隐若现透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一把柔软的细腰,纤柔的身姿,泼墨长发落在腰后。
她不安抿着唇,唇色似是被她的齿尖磨得洇红。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裴闻好像都能闻到她身上漾起的软香。
裴闻无声咽了下喉咙,“头发干了吗?”
姜云岁点了点头。
裴闻对她招手,她也不动。
男人主动朝她走了过去,指尖漫不经心缠着微微还有些湿的发梢,“没干。”
裴闻用毛巾又帮她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头发。
姜云岁浑身僵硬,背脊也绷得很僵,他的呼吸好似就落在她耳边,酥酥痒痒,很不自在。
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忽然被他抱了起来,一阵眩晕,她就被抱上了床。
男人抬了抬手,床头的灯盏,逐渐熄灭。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姜云岁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她往床里面缩了缩,掩耳盗铃般卷着被子,以为这样裴闻就看不见她。
她画蛇添足的多说了句:“我好困。”
说完了还做作打了个哈欠。
裴闻望着被子里拱起来的身影,不禁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他伸出胳膊,连人带被一把全搂入自己的怀中。
“岁岁。”
她耳朵后好痒。
他的呼吸好烫啊。
裴闻说:“等会儿再睡。”
姜云岁装聋作哑,她不想等,闭上眼睛就能睡觉为什么要等。
她闷在被子里有点喘不上气,不得不探出脑袋,脸上已经被热气熏得发红。
裴闻的手掌悄然贴着她的腰肢,隔着布料,源源不断的滚烫热气贴着她的皮肤。
裴闻的鼻尖蹭了蹭她的后颈,呼吸灼灼,声音听起来也万分隐忍,嘶哑低沉:“办完正事再睡。”
姜云岁刚要拒绝就被他堵住了嘴。
轻易就让他撬开了唇舌,顶了进去,她的舌尖被吮得发麻,呼吸不畅,不得不依赖着他。
唇瓣被蹂.躏的红肿。
她像个溺水的人,不得不抱着他这根浮木。
少女的指甲锋利,深深掐着他的后背。
浑身好似痉挛那般,难以自持。
门外无人守夜,丫鬟们提前就被管事叫走了。
世子不让人守着,怕也是不愿意让人听见什么。
哪怕是一丁点可怜的哭声不愿意让旁人听了去。
夜风如起潮时的湖水。
轻轻拂过。
时而柔软,时而冲撞。
起起伏伏的潮水里压抑着溺水的可怜人的哭吟。
潮起时,浑身都被水浪包围。
潮落时,酸胀无力。
屋里面,只映着月光那点微弱的光。
姜云岁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面色红润,眉眼矜娇,从里到外透着软烂的甜香。
裴闻捏着她的手指头,心情愉悦。
他望着她的手,心想改天一定要想个办法把她的指甲给剪短一点,被抓伤了倒是不疼。
只是留了疤,不太好看。
第二天早晨,丫鬟们天刚亮就在外面候着了。
昨天大半夜,世子才叫了水。
这一夜,怕是难熬的。
裴闻早早就起了床,穿戴整齐后往床上看了眼,她睡得还很熟,脸红红的,乖乖窝着枕被,外面的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
裴闻没忍住,折回床边,俯身弯腰亲了亲她。
按照规矩,新婚第一天是要去请安的。
裴闻也不会这么早就把她叫起来,便自己去了前厅,他难得的好心情,底下人都看出来了世子今天如沐春风,眉间舒展,不似前几个月,阴沉似霜。
侯夫人只见他一人,开口便问:“岁岁呢?”
裴闻答道:“让她再多睡会儿。”
侯夫人对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前几个月,外面的谣言传得她都快要信了。
裴闻连她都不让去听澜院。
谁也不许进去。
霸道的像是已经把人娶进了门。
小时候是这个性子,长大后变本加厉。
侯夫人斥了他:“你也知道自己没个分寸,怎么不晓得收敛一点?”
裴闻顺着母亲的话:“下回我定不会如此。”
侯夫人脸色好了些,她接着说:“回门的礼,你该提前备好,郡王府万万不可怠慢,知道吗?岁岁是你…”
“不提也罢了。”
“反正你既费尽心思把人娶进了家门,这辈子都该好好待她,侯府没有纳妾的习惯,日后你若是负了她,我是你亲娘也不会饶了你。”
“嗯。”
“行了,你回去吧,我看你也不想在我这儿多留。”
刚成婚,多让两个孩子相处,感情指不定也能好点。
也不知怎么了,岁岁小时候还不怕裴闻,长大了却又怕起了他。
裴闻回去之后,姜云岁已经醒了。
她看见裴闻就想到昨夜的事,还恼的很,连话都不想同他说。
裴闻这会儿性子好的不得了,好似忘记了在苏州那天又凶又唬的自己,他走过去,顺其自然握住了她的手。
姜云岁试着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却被他抓得更牢了。
裴闻诚恳道了歉,“昨晚是我过火。”
顿了顿,他轻声道:“你别生气。”
姜云岁昨晚就生了气,她不信他没看出来,他是一点儿都不怕,也不听的。
咬也让她咬。
踢也让她踢。
却就是不让她躲。
“给我看看膝盖有没有肿。”
“没有!”姜云岁已经不信他了,“你离我远些。”
裴闻默了下来,既然她不肯给自己看,他也没有继续勉强,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你父亲和母亲,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物件?”
姜云岁的眼神顿时又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裴闻感觉她像只警觉地小猫,毛都炸起来了,“后天得备礼回去。”
回门礼,不能敷衍。
裴闻也确实不知王爷和王妃的喜好。
姜云岁倒是知道,却不想告诉他。
她明明是对这桩婚事不满的,不该配合他。
应该要闹得他鸡犬不宁才行。
可是姜云岁又不是能无理取闹的性子,她这人习惯了为别人着想,总是不愿惹事生非。
“我不知道。”她垂着眼,硬邦邦的吐字。
裴闻没有拆穿她这点小心思,“那我看着办了。”
姜云岁别扭哦了声。
她昨晚后来也醒过神来了。
裴闻骗了她一路,根本没人以为她死了。
只是她被傻傻蒙在了鼓里,当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姜云岁忍不住推开了他,“你不要靠我靠得这么近,挡着我的太阳了,我想晒太阳。”
裴闻还抓着她的手。
姜云岁晒着太阳就有点困,昨晚确实累狠了。
他像这辈子没有吃过饱饭一样。
从里到外,吃了个遍。
姜云岁昏昏欲睡,靠着他的肩头晒着太阳,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杂乱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地响。
熟悉又陌生,带着点厉声的哭腔。
“你不该这样关着她!这样关着谁都会疯的!”
“即便她不信你,你也不能用这种粗暴的法子!”
“她已经中了毒,你再这样关着她会把人逼疯的。”
是侯夫人的声音。
“母亲。”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砸在男人的脸上,侯夫人泪眼望着他,压着嗓子里的酸涩,“她母亲已经不在了,我答应过了她母亲会将她当成亲生的女儿来照顾,你这样做,我百年之后如何对她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
裴闻好似油盐不进的顽固:“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
声音越来越吵。
几乎听不清楚了。
姜云岁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枕在裴闻的胸口,他的手臂不小心压到了她的头发。
裴闻慢慢抽出胳膊,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做噩梦了吗?”
姜云岁摇摇头,她也不想说话。
那些话到底是梦里的臆想,还是真的?
中毒?她那时候已经中毒了吗?
还以为自己的短命是身体太虚弱。
裴闻伸手碰了碰她的脸,“真的没有做噩梦?”
姜云岁扭过脸:“没有。”
她觉得心里憋得慌,“我想出去走走。”
裴闻这几日赋闲家中,没什么事。
他攥着她的手,带她出了门。
淮安侯府的马车很好认。
正街这条宽阔的长道两旁都是商贩的叫卖声。
裴闻先下了马车,她跳了下来,被男人伸手接住。
纪善眼尖,隔得很远就看见了裴闻和郡主,她也没多想对姜云岁招了招手,“郡主!”
姜云岁闻声望去,纪善直奔她而去。
她刚站稳就开始告状,“昨天裴闻还不许我们闹洞房!害得我都没看见新娘子,他真的太小气了,你病了这几个月,他也不许我们去看你。”
纪善身后还有别人。
她的二哥,还有赵景淮。
赵景淮后来才转过弯来,还是他的心眼不够多。
郡王府回绝了将军府的提亲,姜云岁对他无意,可是之前姜云岁和裴闻的婚事也是作废了的。
这不还是成了亲?
赵景淮后悔不已。
早能想到的话,他也该去宫里求一道赐婚的圣旨。
陛下不肯,就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看他写不写圣旨。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赵景淮也不敢再让姜云岁看出来他喜欢她,有点丢脸。
作者有话说:
小裴吃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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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汹涌◎
?朔风吹落了少女的兜帽, 帽沿那圈漂亮蓬松的雪白色狐狸毛不小心勾起了少女发间的流苏步摇,她皱了一下眉头。
少女的大半张脸都露在外面,皮肤莹润似雪, 眉眼间还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神态。
赵景淮的目光又不受控制望着她, 一阵风刮过,撩起了少女垂散的发丝, 她雪白的鼻尖好似都被这阵风吹得泛红。
赵景淮一声不吭往前站了两步, 悄然挡在了风口, 可别让她又被吹病了才好。
他的余光忽然顿住,站得近了,无意间才看清楚她那这截细细的脖颈新留下的斑驳印记。
那个瞬间,好似忽然有人掐住了他的心脏,一下子透不过气来了。
是啊。她已经成亲了,是裴闻的妻子。
赵景淮却总还觉得她还是那个上学因为睡迟了, 而急匆匆翻墙赶来上学的小姑娘。
彼时她从高墙跳下来的时候,他明明是接住了她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裴闻朝他望了一眼。
男人站在她跟前,抬了抬手,动作倒是温柔, 垂下的双眸里不自觉透出的也是满腔的柔情,他帮她重新戴好了兜帽, 系好了斗篷的系带, “别着凉了。”
说完这句, 裴闻自然而然牵起了她的手, 柔软纤细的手指攥在掌心, 牢固又坚硬, 舍不得松开。
他牵着她上了楼。
纪善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还在为昨日裴闻不许他们闹洞房的事情而斤斤计较,哪有人这么小气,连新娘子都舍不得给外人看。
说是闹洞房,其实他们哪里敢闹。
只是想多看两眼漂亮的新娘子罢了。
临街的酒楼,繁华热闹。
二楼的隔间,倒是安静,后窗下就是一片幽静的湖。
姜云岁不乐意被他牵着,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挣开了他的掌心,同纪善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有别的话要说。
屋子里门窗紧闭,四角又都烧了银碳取暖。
暖烘烘的,不一会儿就觉得热。
姜云岁打开了窗户,撑着下巴宁肯往外看,也不想和裴闻他们说话。
她本来也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纪善也往外看了看,却没有看见什么好看的。
“岁岁,你这回病了这么久,现在可好全了?”
“嗯,好了许多。”
“说起来裴闻确实太霸道了,你往后可得好好治治他。”
姜云岁笑笑,她怎么治得住裴闻?
他又不会听她的话。
她从京城离开的时候,正是盛夏。
如今窗外仰高了枝头已经落了雪,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姜云岁心不在焉吹着风,几缕鬓发慵懒落在颊边,后窗外的院子里刚巧种的是银杏。
她望着银杏的枝头,怔怔发呆,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她吸了吸鼻头,转过头来望着纪善,犹疑了半晌,她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小声地问:“善善,你知不知道阮洵期…他现在怎么样了?”
姜云岁和阮洵期那点私情,纪善也是知道的,都已经谈婚论嫁,被裴闻出手给搅黄了。
纪善没有和阮洵期打过交道,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不过也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我也不太清楚,没听说过了。”
纪善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就知道她心里还挂念着阮洵期这个人。
纪善忍不住往回看了眼裴闻,也不知裴闻清不清楚。
便是成了婚,岁岁的心还是别人的。
纪善怕屋子里其他几个男人听见,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
姜云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确实很想他。
但是上次他也已经娶妻,她还这样想着他就是不对的,他的妻子,貌美善良,那日站在他身旁是极其登对的。
姜云岁眼底浮着水光,又被自己忍了回去,“我就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怕裴闻还会为难他。”
裴闻悄声无息杀到苏州的那天,她身旁伺候的奴仆,莫名就被周述划伤了脸,真的只是个意外吗?她当时没信,现在也不信。
总觉得是裴闻下令指使的,周述不过是替他办事。
裴闻那人的嫉妒心总是很奇怪的,往往还让人受不了。
姜云岁怕这几个月阮洵期也无缘无故遭了难。
纪善宽慰道:“倒是不曾听说过阮洵期的事,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你也不用把裴闻想的那么可怕,他还是有分寸的。”
就是不善言辞。
喜欢也不晓得张口说。
“他没事就好。”当着纪善的面,姜云岁也不好承认自己还想见阮洵期,她心里烦闷,抬起手斟了杯酒,她是不敢借酒浇愁的,抿了一口就又放下了杯子。
纪善见她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该不该把阮洵期早就同新婚妻子和离的事情告诉她。
和离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已为人妇。
而且隐隐听说阮洵期那位妻子无家可归,尽管已经不是夫妻,还在他的家里住着。
说到底这两人还是没有缘分。
姜云岁趴在小桌上,脸贴着冰冰凉的檀木桌,渐渐的竟然睡着了。
裴闻时不时就往窗边看上一眼,微风慢慢,他走过去,关好了窗户,指尖轻轻在她脸颊停留了片刻。
男人垂着脸低着眸望了她许久,也没有叫醒她。
姜云岁趴着睡了许久,还做了个简短的好梦。
她没睡多久就醒了,睁开惺忪的泪眼,神色有些迷茫,似是放空了自己的脑袋,什么都没想。
裴闻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对面,其他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也没看见纪善。
她刚睡醒,脸红扑扑的,半张脸还压出了红印,嫩的像豆腐似的皮肤让人见了都忍不住想揉一下。
裴闻好像看出了她想问什么,说道:“楼下有戏班子在唱戏,纪善下楼去看热闹了。”
裴闻接着问:“你想下楼去听戏吗?”
姜云岁没什么兴趣,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也喜欢看热闹。
楼下的座儿已经满了。
这是酒楼掌柜特意从外地请来的戏班子,浓墨粉黛,亦是漂亮。
裴闻拉着她坐到了二楼,她听了会儿没有听懂,没听过这出戏,看也没看明白。
过了会儿,“我想回去了。”
天色尚且不早了,也是时候该回府了。
“那便回去。”
许是在外面散了心,姜云岁的心情没有方才出门时那么差劲,回到侯府,也再觉得透不过气来。
裴闻已经备好了回门礼,姜云岁还不知道明天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回去,她也是佩服裴闻竟然能用她生病了的借口骗了三个多月。
她若是一辈子都没被他找到就好了。
看他能不能用她这个借口去瞒一辈子。
回来的路上,外边忽然下起了大雪。
鹅毛大雪落在她的乌发,斗篷上也落满了?雪。
进了屋子,裴闻便将她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又吩咐她的丫鬟:“去厨房煮一碗姜汤来。”
宜春也不是头回领教新姑爷的脾气,说一不二,立刻就去了厨房,让厨子煮了姜汤。
姜云岁一点儿都不想喝,她这辈子身体比上辈子要好,不会动不动就生病,冬天也能吹风了,不怕受寒。
如果上辈子…她真的是被人毒死的…
她竟然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
谁会对她下毒呢?谁又能对她下毒呢?
姜云岁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皇后。
父母双双过世之后,她几乎是将宫里的人当成了她仅剩下来的亲人,皇上待她好,皇后也并未亏待她,总是笑盈盈的招呼她。
她那时和姜叙白闹得不好,姐弟之间,谁也不肯听谁的。
姜叙白觉得她软弱无能,她又觉得姜叙白太过肆无忌惮。
可是皇后为什么要对她下毒?
姜云岁没想明白,暂且放下没有再胡乱猜测下去。
她再抬眸,汤匙已经递到了她的唇边,姜味浓郁,闻起来都觉得辣。
她不想喝,皱着眉往后躲。
裴闻说:“病了之后喝药更苦。”
姜云岁挡开了他的手,下意识都是闪躲的动作,“真病了我喝药也心甘情愿。”
裴闻沉默的盯着她许久,像是敌不过她的坚持,放下了姜汤,只好叫人又多点了暖盆。
待在暖和的屋子里,总是容易叫人催生困意。
姜云岁又犯了懒骨头,靠着枕头坐在小榻上,无聊时便随便拿了本书来打发时辰。
她也不主动同裴闻说话。
裴闻本也不是话多的人,他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己。
仿佛是认命了,凑合着将日子过下去。
很久之前,母亲曾告诉过他,岁岁会恨他的。
那时候裴闻铁了心要得到她,对她的恨都是满不在乎的,便是恨一辈子都认了。
敌不过人心贪婪。
得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却又贪婪的想要她的心。
想让她依赖自己、爱上自己,将他当成丈夫来看待。
“岁岁。”
“嗯?”
“没事。”
裴闻只是忽然想听听她的声音,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哪怕是昨夜水溶于水般的欢好,她离他好像还是很远,只想躲,只想逃,只想快些结束。
连声音都不情愿叫他听见。
母亲说她还没开情窍,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对一些事没那么在乎。
这种不在乎,比什么都伤人。
没心没肺,好似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可是裴闻又觉得她是开了窍的。
她曾笑眼盈盈望着阮洵期,主动的亲了那个人。
她只是不喜欢他。
裴闻想到这些,有快被扭曲的不甘心吞没,像是被人用力摁进了深水池里,灌满了水,无法呼吸。
他在这种快要溺亡的窒息中,不得安生。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停了。
裴闻回了书房。
他不在,姜云岁也没有继续装模作样的看书,她问宜春:“裴闻之前送我的膏药可都还在?”
宜春回道:“郡主,都在呢。”
姜云岁想了想:“你拿两瓶祛疤的药给我。”
宜春虽然有疑惑,却也轮不到她过问,她去柜子里翻出了治疤的药。
都是宫里赏赐的好东西,太子也只得了两瓶,剩下的两瓶便是被裴闻拿过来顺手就送给了她。
姜云岁接着问:“和我一起从苏州回来的那个奴仆,现在还在府里吗?”
宜春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姜云岁又叫来了管事。
管事一听她问起的事情,额头上冷汗连连,“已经被送到别院去了。”
姜云岁默了半晌:“你把人叫到我面前来,我有事要同他说。”
管事怎么敢。
那个奴仆是被刮伤了脸送走的,世子爷一点儿都不喜欢。
可是郡主的吩咐,他也不敢违抗。
姜云岁见他迟疑,难得冷了脸:“快去。”
管事咬咬牙,急匆匆就去别院叫人了。
姜云岁翻出来了那个人的卖身契,连同祛疤的药膏一起装了起来,还往里面放了几个碎银子。
半个时辰后,姜云岁才终于见到人。
她将东西都给了他,“里面有你的卖身契,还有治脸的药,你走吧,不用再留下来为奴为婢。”
男人接下了东西,过了半晌:“您买了我,我就是您的。”
他冥顽不灵,倔强的固执的要留下来。
姜云岁拗不过他,“反正你先好好治脸。”
免得这个伤耽误了他往后的姻缘,长得又不丑,还能够干活,以前在乡里应当也不缺女子的喜欢。
裴闻隔了没多久就知道这边的动静。
她私底下给那个奴仆送了药,还记着那个奴仆脸上的伤,一直都没忘。
她待一个身份卑贱的奴仆都如此的好。
却从不会过问他的好坏,他的死活。
裴闻折断了一支笔,若是他从前的脾气,只怕现在就会去用刀子再往那个奴仆脸上划上十刀八刀,彻底划烂了他的脸,才会解气。
如今,却是不得不忍气吞声。
便是知道,也只能不去计较。
犯不着吃这点醋。
话虽如此,忍又忍不住,还是要去想,越想又越难受。
裴闻从书房回去时,已是深夜。
姜云岁早就睡着了,他也没弄醒她,上了床便下意识把人搂在了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愿意松开。
第二天清早。
两人就起了床。
裴闻没让丫鬟进屋,他帮她穿好了衣裳,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马车很快就到了郡王府门前,姜叙白脸色不太好看,对裴闻这个姐夫态度还是冷冷的。
合不来就是合不来。
郡王府子嗣单薄,姜云岁除了姜叙白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便没有其他的姊妹。
用过了午膳,姜云岁便被母亲拉过去说话。
王妃一口气问了许多话,裴闻对她好不好?她可还适应?她的病又如何了?
姜云岁说不上来,裴闻好吗?只能说他不坏。
母女俩还没怎么说上话,姜叙白就从前厅跑了过来,他说:“姐姐,你既然都回来了,就在家里多住几日吧,”
王妃思念女儿,也不好开这样的口。
姜云岁也不想那么快就回侯府,她握着母亲的手,“我也想在家多住几日。”
姜叙白主动请缨:“我去和裴闻说。”
王妃瞪他:“那是你姐夫。”
姜云岁还以为裴闻会颇有微词。
意料之外,他倒是什么都没说 ,只不过裴闻也顺势在王府里住下来了。
不过幸好他这些天公务繁忙,每天清早进宫,到了夜色很深的时候才回来,那个时候,往往她都睡着了。
姜云岁每天都被姜叙白拉出家门,他带她去了从前很少踏足过得地方。
甚至带她游起了花船,却是正儿八经的花船。
吟诗作对,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
说来有缘却无份。
才下了游船,就在桥头遇见了她记挂了很久、却也很久没有见过面的人。
阮洵期身旁是几名关系尚且不错的同僚,他好像喝了点酒,脸上有点红,被灯火映得更明显。
姜云岁眼眶一酸,下一刻,阮洵期便被他的拉走了。
他也没有回头。
这夜过后,姜叙白还要拉着她去游船的时候,她心里头也没那么抗拒了。
她每次出门,身边都有裴闻的人,只是她不知道。
裴闻听着心腹说起晚上发生的事情,平静的脸色看起来比往常锋利很多,眉眼压着戾气。
他知道她还是想见阮洵期,眼巴巴跑出去还盼着一场偶遇。
裴闻心口烧着一把灭不了的烈火,烧得他又烫又疼。
他想去杀了阮洵期,将他千刀万剐。
让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裴闻的双手紧握成拳,瓷杯已经碎了。
再三忍耐,还是忍不了那股暴戾,拳头重重落在案桌上,不偏不倚砸在眼前锋利的碎片中。
血肉泥泞。
巨痛无比。
他深深呼了口气,清俊的脸庞尽是冷意,他让人去把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叫了过来。
裴闻只得抄写佛经来压抑心里的戾意,他面无表情地说:“这几日天气严寒,雪势汹涌,世子妃出门时,多给她穿两件衣裳,你们记得多备几个暖手壶。”
作者有话说:
小裴结婚后倒是老实了不少,安安心心当你的忍者神龟吧。
另:上一章,岁岁上辈子经历了那种事很多次嘛,就有点没心没肺,破罐破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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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不要(一更)◎
雪意渐深, 枯枝落叶落满雾凇,连着几日风雪茫茫。
花船如今都停靠在湖边 ,船尖高翘, 船身精致, 纸做的花灯缀满枝头,映着五光十色的灯火。
遥遥望去好似画中仙景。
姜云岁连着几日都来了船中的画舫, 却再也没有见到曾经的意中人。
姜叙白还真当她是喜欢来这儿玩, 巴不得她每日都来, 夜夜都不回去,裴闻霸占了他的长姐那么多年,他才霸占了几天,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游船画舫中总有些没有自知之明的穷酸书生,瞧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直愣愣的盯着他姐姐看,叫他觉得好生恼火。
比起从前, 她的美貌更浓了三分。
已然长开的五官,每处都似被上天偏爱过似的, 精雕细琢般的精致。
雪肤瓷肌,峨眉婉转,媚眼含羞, 如今的美颜透着些许诱人香软的娇媚,被狠狠滋润过的娇气。
每次有不长眼的直勾勾盯着她看, 姜叙白就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狗, 声色俱厉把人赶走。
往往姜叙白恶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姜云岁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思也不全在这儿, 自然也没发现有人偷看她。
游船画舫里不乏一些有才之人, 还有专门来给船上的姑娘们画像的画师。
姜云岁嫌无聊, 去船外吹了吹风,灯火映在她的眼底,空茫茫的,好像哪儿都没有在看。
不知何时,姜叙白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姐,你若是不想待,我便带你回去。”
这两日确实也没什么有意思的。
用来消磨时间都没兴趣。
时辰也不早,确实该要回去了。
姜云岁对他点了点头,下了船,她没忍住朝着拱桥的方向看了两眼,那边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心里难掩失落,慢慢收回目光。
外面风一程雪一程,尤其的冷。
马车里早早就点了熏香,宜春往郡主怀里塞了个汤婆子,又用一件漂亮的雪白鹤氅将人团团包了起来。
侯府那位主子早就吩咐了下来,身边人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说来也是稀奇,世子分明知晓郡主每日眼巴巴往这边凑是为何,好像真就转了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百般忍耐了下来。
是成了婚,也过了礼。
可明眼人也看得出,小郡主对裴世子眼里真真儿是一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最多不过是认命了,心里还念着别人呢。
乘着风雪而归。
夜色寂寥。
回了侯府,姜云岁依然闷闷不乐,她这人藏不住事,也装不来高兴。
若那日没有碰巧遇见阮洵期,她也不会如此难过的。
裴闻也知道她没见着人。
她不擅遮掩,心情低落时一眼就能看出。
裴闻只能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心里泛出了酸水也什么都说不得。
姜云岁还真的当做自己隐瞒的很好,滴水不漏,没被他看出任何的端倪。
裴闻陪她用过晚膳,忍了半晌也只说出了句:“下次若还要去花船上的画舫,便早些回来。”
不能像今晚这般,夜都深了才归。
姜云岁敷衍他点了点头。
裴闻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忍下了心中的戾气,忽然间抬手,长指轻轻拢住少女的下巴,盯着她的眉眼。
这双眼里只有待他的时候是那么的冷淡。
一点儿别的情绪都没有。
说话也都只是为了应付他。
姜云岁下意识偏过脸想要躲,男人却异常强硬,半分都不许她躲,牢牢固定着她的脸,盯着她洇湿的红唇看了许久,忍不住咬了上去。
算起来,从新婚之夜过后,裴闻就没怎么碰过她。
她似乎有些害怕,总是早早就说自己困了,卷着被子就缩到了床榻的最里面。
“躲什么?”
“你咬疼我了。”姜云岁被他亲的有点透不过气来,忍不住要轻声地抱怨,感觉自己的唇瓣都被他给吸肿了。
酥酥麻麻,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裴闻垂眸,静静望着她被蹂.躏的红肿的唇瓣,湿润透红,颜色就像开的熟透了的花蕊,点缀了晶莹的露水,香甜诱人。
男人的喉结平静的上下滑动了两圈,眼神愈发深暗,黑漆漆的,像看不到底的静渊,他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说:“你也咬疼过我的。”
她很生涩。
微微仰着脖颈,漂亮的双眸好似春潮带雨的,也说不出话来,只露出微微委屈的神情,不声不响的掉眼泪,哭得梨花落雨般。
裴闻那时也是没有控制住,一时过了火。
她还发了很大的脾气,扭过脸不肯再理他,第二天连话都不和他说。
其实也不是她不和他说话,是她的嗓子翌日也说不出话来了,疼得很厉害。
裴闻很愧疚,但到了床榻上,他自己也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
总是忍不住要在她身上做一些过火的事。
他就像个病态饮鸩止渴的人,她心里越没有他,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在她这里留下痕迹。
不要忽略他。
不要遗忘了他。
姜云岁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恼羞成怒,一张脸冒着热气,迟迟降不下来,当即也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裴闻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抵在软枕上,一双乌黑的眼直勾勾望着她,眸底惊人的爱欲和占有,此时也不愿再故意收敛,“岁岁。”
喑哑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
“我才是你的丈夫。”
他才是能和她相守一生的人。
他可以忍受她心里还有别人,但她不能一直躲着她。
裴闻清楚她这几日盼着能和阮洵期再度偶遇,八成是已经知道了阮洵期同他的妻子和离了的事。
可是裴闻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她。
他宁肯做个恶人,捆也要将他捆在身边。
裴闻忍不住想起他先前用匕首划烂那个奴仆的人,心中的快意远胜其他,所有勾引了她的人,都该是如此下场。
姜云岁睫毛颤颤,莫约是被他话中惊心动魄的冷意给吓得,她垂着眼,抿紧了唇,静默不语。
她学会了装聋作哑。
腰间的系带落在一旁。
衣襟松散,不消片刻,满室的春色。
他抵着她的十指,用力掌控。
少女纤细的脖颈忽的微微仰了起来,弧度优美却又脆弱,睫毛上挂着潸潸的泪珠,好似是承受到了极点,眼角都是红的。
她说不上来是愉悦,还是害怕。
累得睡过去的之前,姜云岁好想听见他在耳边恳求:“不要再去见他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昨天欠下的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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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只有我(二更)◎
她的睫毛颤了颤, 他知道她听见了。
蜷缩在怀中的少女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宁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也不想和他一个回答。
姜云岁已经困得双眸迷蒙,只想快些去和周公会梦。
兴许做梦还能梦见几个月前, 她自由欢快的那些日子, 每天不是同阮洵期下河摸鱼便是去捉鸡。
裴闻能绑住她这个人,却绑不住她的心。
姜云岁这样想着渐渐的睡了过去, 眼角却有泪光闪过, 两滴剔透的眼泪划过少女娇嫩软白的脸颊, 泪痕潮湿。
裴闻不由自主搂紧了她,双臂占有她的力道越来越紧,如果真的能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就好了。
他也不用再患得患失。
姜云岁累极了,这一觉睡得十分熟。
睡得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懒洋洋的不想起床。
她睡醒时,枕边无人。
姜云岁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骨头里透着酸痛,昨天夜里裴闻像是要把她整个躯壳都给拆散了。
他冲撞的好似尚未被教化过的野兽, 异常的蛮横,特别的重。
姜云岁觉着他不过是看起来的清心寡欲,实则欲念比谁都难以满足, 是一只贪婪的恶犬,张开利齿必要见血。
死死咬住后颈就不肯再松口。
她叹了叹气, 若是每个月都要来这样几遭, 可真的要受不了了。
待盥洗后, 姜云岁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脖子下方这片皮肤星星点点的痕迹遮都遮不住, 她这样压根也出不了门。
她蹙着眉, “宜春, 你帮我拿些粉膏遮一遮。”
宜春看了看郡主身上这些斑驳的印记,面露为难,“郡主,这…用粉膏遮也遮不住。”
宜春还是习惯称她郡主,只有在世子面前才会叫一声世子妃。
姜云岁也知道很难遮住,架不住她想试试看。
宜春闻言去拿了管事那边新送过来的胭脂水粉,她仔仔细细给郡主涂了粉膏,脖子上这片印痕,凑近了还是能瞧的一清二楚,怕只能等自个儿慢慢消下去。
姜云岁独自生着闷气,这下子她少说有两天不能出门。
早知如此,昨晚裴闻压根不用装模作样叫她往后不要再去见阮洵期,她懊恼,心里有股发作不出来的气。
裴闻下了朝,回府的路上经过了她爱吃的那家点心铺,顺便捎上了两样,买好之后冷声催促车夫跑得快些。
驾马的车夫还有些困惑,世子平日不是心急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不慌不忙,胜券在握波澜不惊的样子。
像今日这般急切的日子实在不多。
他的脑袋瓜倒也机灵,转念想到方才停留的点心铺,心下便什么都懂了。
世子怕是担心回去的晚了,这两样糕点就不热乎了,味道便也没那么好。
平时世子瞧着冷心冷肺,到底还是把人放在了心上。
裴闻进屋时,姜云岁还在生闷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到底是气裴闻故意把她弄成这样,让她出不了门。
还是这些天都没见到想到的人,委屈成这样的。
裴闻提着两盒小点心进屋,小姑娘抱着双膝坐在窗边,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侧着半张脸望着窗外,好像很羡慕庭院上方那片天空振翅的小鸟。
姜云岁听见他的脚步声,只是回头看了眼,又一声不吭收回了目光。
裴闻走过去,声音低哑:“谁招你了?”
姜云岁不理他。
裴闻捉过她的手,又强迫她转过脸对着自己,“怎么一脸不高兴?”
他这种时候耐性倒是很好,慢条斯理的问她的话。
姜云岁有满腔的委屈要说,话到了嘴边,又不想对他诉苦,硬生生忍着不要和他说一个字。
裴闻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对上少女潮湿乌黑的水眸,眼神暗了暗,随即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怎么没和姜叙白出门了?”
姜云岁觉得裴闻就是明知故问,他自己做的好事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她还是破了功,没有忍到最后,小姑娘闷闷不乐地说:“你心里清楚。”
裴闻笑了笑,他好整以暇望着她说:“我又没有拴住你的腿,也没让人拦着你。”
姜云岁挣开了她的手,脸都被气红了,“你看看我的脖子。”
裴闻装模作样扫了亮眼,目光在她细细的脖颈停留了许久,“嗯,好看。”
姜云岁控诉道:“这样我怎么出门?”
裴闻重新又捉住了她的手指,“是我考虑不周,可是岁岁,昨夜我也是情难自已。”
他看她胸前起起伏伏的厉害,生怕她被自己气坏了。
裴闻将桌上的小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素来爱吃这些,尝尝?”
姜云岁倒是没想到他回来还给她带了糕点,她却也不会被这点讨好就打动了心思,只觉得他就像随手逗一只小猫小狗。
“我不饿,我不吃。”
“不想吃就算了。”裴闻也没说什么,叫屋子伺候的丫鬟将糕点端了下去,他接着问:“那你想吃什么?”
这两日她又瘦了回去,该把肉养回来才好。
姜云岁垂下了脸,窗棱透进来的光恰好落在她雪白的鼻尖上,晒得红红的,她闷声闷气道:“我想吃鱼,想吃鸡,还想吃水芹。”
她的话才落地。
男人眼底的温柔渐渐冷了下去,他悄然无声握紧了手指,力道大已经能看清楚手指关节的骨头。
她和阮洵期谈婚论嫁之前,已经浓情蜜意了很久。
他在她身边放的那些暗卫,每日事无巨细,样样来报。
裴闻知道阮洵期喜欢带她去做这些事情,摸鱼捉鸡割水芹。
两人有一回还差点栽进河里,在他眼中,这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
且不说她不懂水性,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能养得这么大,都是锦衣玉□□细养着的。
稍有不慎,风寒都能去了她的半条命。
这些阮洵期都不知道,只愚蠢的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什么,全然不顾她的身体。
裴闻敛了脸上的和颜悦色,他脸色极淡,面无表情朝她看了过去,浓郁的压迫感压在她身上,“没有鱼,也没有鸡。”
男人冷着张比万年雪山还要冰的脸,“只有我给你的糕点。”
裴闻说完就又迫使她抬起脸,不容许她躲避,“昨夜我同你说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姜云岁有点怕他现在的样子,脸上怯怯的,“什么?”
裴闻知道她昨晚听得清楚,这会儿也不想再惯着她,“我不拘着你,平日你想出门就出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若是你再那般主动去寻阮洵期,我就直接杀了他。”
“你若喜欢他,忘不了他,我就把他的头割下来,叫你多看几日,等头颅烂了臭了,再送还他的家人好生安葬。”
姜云岁被他的话吓得脸色苍白。
裴闻怜爱摸了摸她的脸,“听说把人蒸熟了之后好像能保存更久,到时候可以试试,如此你也能多看他几日。你知道,我向来都是为你着想的。”
姜云岁被他的话吓得已然有些崩溃,“你自己怎么不去死?!”
裴闻抱着抽抽噎噎的她,指骨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你还活着,我便舍不得死。”
他和她往后也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这日过后,小两口又闹起了别扭。
不过姜云岁却也没有再同她弟弟去过画舫,这世上好像都是如此,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才能成荫。
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还有几分喜欢阮洵期。
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不想了。
京城才下了第二场雪,宫里来了信。
皇后娘娘特意让身边得宠的太监请她入宫。
姜云岁从前对皇后没那么防备,只知道她想要利用自己,如果不是那个梦,她是从来都没想到过皇后可能会下毒来害她。
她不想进宫,又不可能公然抗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裴闻回府后听说宫里来了人,心中是万分不高兴的。
姜云岁心里有事,倒也没有空故意和他置气,和他过不去。
进宫那天早晨,裴闻捏着她的手再三叮嘱,“你不要听皇后的话,不要她让你做什么,你便傻乎乎的去做。不许喝她的茶水,不要碰她宫里的吃食,你若是喜欢那些甜糕,我去给你买,或是让小厨房的人给你做,知道吗?”
他一口气叮嘱了许多,仿佛她还是个三岁小孩。
若姜云岁没有做那个梦,肯定不会听他的。
可是…
她点了点头,低垂眉眼的模样很是乖软,她说:“我知道了。”
裴闻还以为她又要和自己吵,没想到她今天会这么听话。
“真的?”
“嗯。我不会乱吃。”
“也不许乱喝。”
皇后心思不纯。
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后那样机关算尽的人,平白无故不会要见她。
因雍城的贪腐案,太子连同国公府一脉皆是损失惨重。
皇贵妃所出的十九皇子,如今正得圣眷。
东宫太子之位,花落谁家到最后都难说。
皇后同国公府都野心勃勃。
太子登基,绝对容不下势强的几大世家。
卸磨杀驴是迟早的事情。
姜云岁心不在焉听着他的话,认认真真回忆起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裴闻好像也提醒过她,几次叫她不要听信皇后的话。
那时候她将皇后当成了亲人,自是不会把裴闻的话当真,只觉得他在挑拨离间。
到死,她都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作者有话说:
裴闻是真的会蒸人的哦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隐藏技能?(is玩笑haha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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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过得不好(一更)◎
椒阳殿内, 一片肃静。
这几个月皇后娘娘心情不虞,底下人伺候的小心翼翼,生怕被迁怒。
前两日, 皇后娘娘的伤寒才好。
岑澜在姑母面前尽孝了几日, 尽心尽力的照顾,皇后看在眼里, 却也知道她自小就是个心眼多的, 主意也多。
这个侄女, 性子最是像她。
便是固执的方面也如出一辙。
“澜儿。”皇后放下手中的杯盏,望着眼前低垂眉眼的少女,“我先前都以为姜云岁已经死了。”
岑澜帮姜云岁从万福禅寺逃走,皇后都知道了,想来裴闻也早就知道了。
岑澜闻言,身躯慢慢僵硬了起来。
皇后不紧不慢道:“她现在被找了回来, 你不仅什么都捞不着,还要被裴闻在心里记恨一笔。他那个人可不是眼里能容得下沙子的。”
说罢, 她顿了顿,“那日你就该直接找人在路上杀了她,焚尸灭迹。”
要么不做。
要做就做绝。
断然没有给别人留后路的道理。
岑澜的唇瓣被她的齿尖磨得发白, 拧紧了手指,勉力的笑了笑, “姑母, 是我先前小瞧了她。”
大意轻敌, 才会如此。
以为姜云岁是个蠢货, 想不到她在半路上就偷偷跑了。
岑澜如今已定下婚约, 是礼部侍郎家的嫡次子。
这个身份原本是配不上她的, 父亲被她惹恼, 只想快些将她嫁出去,断了她的心思,免得她做出糊涂的事情。
岑澜知道若非裴闻在她父亲说了点什么,父亲和母亲不会那么仓促定下她的婚约。
快到晌午,姜云岁到了椒阳殿,她瞧见殿中的岑澜,微微一怔。
皇后娘娘对她总是笑脸相迎,看起来全然不像是会下毒害她的那个人。
“郡主不必拘泥,我不过是想请你进宫叙叙旧罢了。”
姜云岁被皇后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太舒服,许是心里有了芥蒂,才会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皇后自然也瞧出了她的拘谨,依然挂着笑脸,“我也不瞒你了,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姜云岁压下心里那些怪异,表现得同从前没什么两样。
她接着就听见皇后说:;“如今你既然已是裴闻的妻子,在他面前应当是说得上话的,太子…”
姜云岁表现得怯怯的,微微蹙着眉头,好似苦大仇深的样子,“裴闻他…对我不好。”
她说着就又委屈的装了起来,“他很凶的,从来都不听我说的话,我若是敢忤逆他,他还会打我。”
说完这些话她的眼睛红了一圈,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也不像是演的,仿佛真心受了天大的苦头。眼泪沾湿了睫毛,鼻尖通红通红的。
皇后的眼神渐渐冷了几分,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不太信她说的话,可她片刻间就要落泪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裴闻喜欢她,素来待她极好。
怎么舍得凶她?
可男人的心思变幻莫测。
说不定到了手就任着自己的性子折腾。
皇后一时猜不透她。
过了会儿,皇后装模作样叹了叹气:“倒是没想到裴闻…会如此。”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牵强,“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麻烦你。”
倒也无妨。
她要开口的这件事本就不重要。
裴闻冥顽不灵,就莫要怪她不留情面。
淮安侯府是铜墙铁壁,她安排不进去自己的人,可是姜云岁身边都是漏风的筛子,好摆弄的不得了。
皇后给嬷嬷使了个眼神,“给郡主添碗茶。”
嬷嬷端来沏好了茶。
姜云岁看了眼,没有去碰。
皇后眯起了眼睛,唇边的笑意难看了起来,手指捏的很紧,没料到姜云岁会防着她,原本以为她还是从前那样娇气却依然听话。
对人没有防备,说什么她做什么。
茶里有毒。
皇后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做出任何事。
裴闻没有把柄,却又弱点。
他的弱点就是姜云岁。
这毒却也不会让人立刻身亡,毒性慢慢渗透,没有解药,会叫人一日日消亡下去。
皇后是想用姜云岁的性命来威胁裴闻。
最差不过鱼死网破。
自古争权夺势本就是你死我活。
皇后正准备开口,外头的小太监匆匆跑来传话,“娘娘,裴大人求见。”
皇后脸色微变,裴闻还真是一刻都等不了。
她不禁冷笑了声,“请裴大人进来吧。”
“是。”
站在一旁侍候的岑澜,呼吸微微紊乱,竟然有些紧张。
裴闻进了殿中,客客气气的行了礼,打过招呼便要把他的妻子带回来,皇后没想到他这般不给脸面,好像算准了她定会谋害他的妻子。
她盯着姜云岁面前纹丝未动的茶水,冷笑更甚,恐怕姜云岁在进宫之前,裴闻就已经对她耳提面命,再三叮嘱过了。
不然姜云岁根本不会防着她。
皇后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把人放走。
裴闻自然而然牵过她的手,等出了宫,他还是迟迟都没有松手,十指相扣,抓得她都觉得疼。
姜云岁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仰起脸望向了他,“你怎么来了?”
裴闻低声道:“我不放心。”
他说着手上就又收紧了几分力道,他还是怕她被皇后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她一向信宫里的人比他要多。
裴闻原本以为成婚之后那些纠缠了他许久的噩梦就会好。
可并非如此,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闭上眼睛就是她唇角溢血的模样。
姜云岁低头看着地砖上的倒影,“我没有那么傻了。”
她又不是真的毫无长进。
裴闻低眸看了看她,“不是你傻,是我风声鹤唳。”
姜云岁发现应付皇后真的好累,一整个早晨都提心吊胆的,方才在殿中,她吃也不敢吃,喝也不敢喝,精神紧绷生怕不小心就着了道。
这会儿在马车里,总算能得以喘息。
小姑娘懒洋洋窝在榻上,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肚子又不合时宜咕噜噜叫了起来。
裴闻往她嘴里送了块糕点,她吃了两块,总算没有那么饿了,却还是很困。上下眼皮直打架,要睡不睡的,终究是没有挡住困意,闭上眼睛靠着他的肩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裴闻有些羡慕她的没心没肺。
吃得好,睡得好,也没什么烦恼,更没什么让她犯愁的事情。
裴闻夜夜梦魇,次次都被惊醒,哪怕她就睡在自己的身边,也不能安抚那份浓烈的不安。
裴闻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指尖轻轻抚过少女的眉眼,久久停留,舍不得挪开。
一觉睡醒,就回到了侯府。
姜云岁被他抱下了马车,男人随即牵着她的手去了前厅。
侯夫人看两人不像刚成婚那两日那般别扭,心中顿觉宽慰,裴闻待岁岁如何,她看在眼里,细致周到,有关她的事情总是比旁人都要上心几分。
晚膳过后,侯夫人单独把裴闻留了下来。
她有件事忍了好些天,迟迟没有张口。趁着今天索性问个明白。
“岁岁年纪还小,你…你们这两年可打算要孩子?”
这些话,她原本都不想在裴闻面前说,可是厨房那边始终没动静,从未要过避子的汤药。
这不吃药,一不小心就会怀上。
裴闻皱着眉头,“母亲,我暂时未有这种打算。”
他不喜欢孩子,而且他还总觉得姜云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养她一个已经够头疼的了,她只不过是看起来听话而已。
而且依她的性子,有了孩子,她心里恐怕就更不会有他了。
裴闻的眉蹙得越来越深,想到这件事就难得心烦气燥了起来,她的身体也不好,虽说这几年养回了些气色,可是裴闻以前就听人说过,孩子会吸干母亲的气血,万一生产时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他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裴闻是不会拿她的姓名来冒险的。
他也信不过那些太医。
侯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你自己平日要多注意些。”
裴闻嗯了嗯,表情严肃,语气认真:“我知道。”
*
夜里,姜云岁洗好澡换好衣裳就往暖烘烘的被窝里钻。
她向来是不等他的,往往裴闻还没从书房回来,她早早就入睡了。
裴闻很忙,姜云岁巴不得他忙得不可开交,这样就没有时间和闲心来招惹她,不过无论忙到什么时辰,裴闻每天都雷打不动到她的屋子来过夜。
姜云岁渐渐也习惯了被窝里多一个人,他身体暖和,她又怕冷,每日睡醒发现自己总蜷在他的怀中,四肢都缠在他身上。
她逐渐习惯了睡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胸口,还学会了从他身上取暖,冷冰冰的手脚贴着他的身体,他被冰了一下,却也不会推开她,反而搂得更紧。
姜云岁也发现了裴闻睡得并不太好,时常半夜都被噩梦惊醒,有些时候她深夜里口干舌燥被渴醒,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枕边的男人都还没有睡。
脸色苍白,眼眸乌黑,勾在她腰间的那双手,越收越紧。
姜云岁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却隐隐能感觉到他的不安,望着他拢起的眉头,好像他过得并不是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然会有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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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要看(二更)◎
“你怎么不睡?”姜云岁还是很困, 嗓音里透着几分懒倦。
裴闻搂紧了她,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回答她, 反过来问她, “是不是渴了?”
姜云岁见他不想细说,也懒得再问。
他睡得好不好, 有没有做噩梦, 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压在她腰上的手力道收得太紧了, 总觉得自己腰上的肋骨都要被他勒断了,叫人透不过气来。
她困倦的眨了眨眼睛,轻轻嗯了声。
裴闻松开了她,起身下床去倒了水,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几缕月光透着亮色, 男人倒了杯水,坐在床边将她扶了起来, 杯沿抵在少女柔软的唇瓣,她喝得有点着急,温水沾湿了下巴, 顺着脖颈没入衣领。
裴闻深深看了眼,“喝慢点。”
等她解了渴, 裴闻放下杯子, 用手帕帮她擦了擦沾湿了的那片雪白的皮肤, “还渴吗?”
姜云岁摇了摇头, 解了渴她就又困了。
裴闻醒了之后就不太睡得着, 从身后抱住她, 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颈窝。
姜云岁被他蹭的有点睡不着了, 脖子后面这片皮肤被男人温热的气息蹭的发烫,她往里缩了缩,却又被他捞了回去,用更牢固的力道禁锢了她。
她忍不住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近在咫尺的距离,足以将面前这张精致的面容看的清清楚楚,五官精致的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睫毛浓长,眼珠乌黑,清瘦漂亮的轮廓,不过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皮肤太白了。
好似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
姜云岁其实也能感觉到裴闻这些天的患得患失,尽管她觉得他这是莫名其妙,尤其是那日他冷着脸威胁她要将阮洵期的头剁下来送给她,更让她觉着害怕。
什么梦魇,都能让裴闻变成这样?
好似夜不能寐,连一个安慰觉都没有。
“不渴就接着睡吧。”
他轻轻的在她耳边说。
姜云岁也轻轻地嗯了嗯,到了嘴边的“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又吞了回去,没有问出口。
她慢慢闭上眼,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和姿势,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就接着睡了。
裴闻垂眸静静望着她的睡颜,神色专注,这双如墨色浓黑的眼里似乎再也没有别人。
只有这样看着她,紧紧搂着她,才觉得她好好的。
健康、无忧的待在自己的怀中。
裴闻实在不愿回忆她咳血的模样,一声声,都像凿在他心头的钉子,偏偏每次入梦,都是真真假假,分辨不出是不是梦。
这样几天下来,裴闻的情绪也没有往常那么平稳,整个人都变得杯弓蛇影的起来。
悄然在她身边又多安排了几名暗卫保护,可即便如此,裴闻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除非和她寸步不离的待在一起,才能勉强心安。
裴闻私底下也派人去寻了当年那位云游道士,隔几天便让大夫来给她诊脉,将她的身体看顾的比什么都要紧。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
姜云岁最先受不了了,她又没病,裴闻还总是叫大夫来给她诊脉,每次都要耗费许久的时间,渐渐的她就没了耐心。
裴闻看出了她的不耐,倒是同她道了歉,说往后不会再变本加厉。
可是每个月初一十五,照例是要来大夫来诊脉的。
姜云岁拗不过他,只能妥协。
这件事上只有她一人不喜欢,母亲听了她的抱怨,反而说本该就要如此。见她一脸诧异,便笑着解释道:“你忘记了你小时候就是个药罐子,每天都要喝药,你生来体弱,不仔仔细细养着,她们都说你要活不成。”
忆起往事,王妃还记得清清楚楚。
“裴闻那时候最喜欢抱得就是你,抱着就不撒手,你倒也乖乖的抱着他的脖子,缠着他要他陪你玩。”
“那串碧玉九连环,便是你要非要他帮你解开的。”
“过去了这么久,你兴许都忘了,而且你那时年纪也还小。”
王妃还记得她五六岁的时候,身体不好,府里其他小孩儿也不敢同她玩,就算进了宫也没有别的孩子碰她,怕把她碰坏了。
她总是闷闷不乐的坐在屋子里,眼巴巴看着别的孩子在院子里追逐嬉戏,也就只有裴闻能耐得住性子,陪着她在屋子里玩这些无聊的小游戏。
姜云岁确实都不记得了。
她还有点不太相信,小声地说:“母亲,我也没有那么粘他。”
王妃也没有与她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个小夫妻成婚之后,日子倒也安稳。
无病无灾,好像也不怎么吵架。
等再过两年,感情应该会越来越好。
时至今日,王妃也不觉得当初女儿对阮家那个公子,有多深的感情。
不过是她从前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一时情动,等回过味来情情爱爱是怎么回事,便也没那么深刻。
到了傍晚,天快黑了的时候。
裴闻来了王府接她,姜云岁不情不愿被他牵着手带了出去,他走在前面,脚步有些快,她跌跌撞撞的跟不上。
裴闻似乎察觉到了,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能忍到傍晚,已是极致。
这些日子,她若是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就不能放心。
总是庸人自扰。
担心有人要害她。
直到看见了她,裴闻才能稍稍松口气,知道她不喜欢被困在家里,也已做了让步,平时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只是护卫不能少。
上了马车,姜云岁想起母亲的话还有点别扭,过了会儿,她和裴闻说:“明日我跟纪善约好了要去城郊外赏梅。”
裴闻皱了皱眉:“不行。”
城郊太远。
他放心不下。
他明日又脱不开身,将她交给别人,也于心不安。
姜云岁气得一哽,“我都与她说好了的,不能出尔反尔。”
裴闻握着她的手:“总之不行。”
姜云岁才不肯听他的,“我就要出门,难道世子妃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她也学会了拿身份来压他。
裴闻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他狠下心肠,刚要开口,她便扭过了脸,气得不愿意再面对他。
裴闻沉默了下,退让了几步:“我让周述陪你。”
姜云岁抹了抹眼睛,好像是哭了,又像是装出来的,“嗯。”
嗓音里带着鼻音,好似很委屈。
第二天。
姜云岁早早就出了门,周述也一早就在马车外候着。
马车缓缓朝着城外的方向去,也不知是时辰太早,一路上都很安静。
静得让人无法心安,姜云岁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
裴闻骑着马,追了过来。
他还是不能放心,男人紧紧握着掌心里的鞭子,骑马停在马车一旁。
姜云岁瞧见他只觉得奇怪,还有些麻烦。
女儿家的约会,他来做什么?只会让人不自在。
她刚准备开口,无数的暗箭忽然从道路两侧射了出来。
裴闻脸色微变,翻身下马。
这些人有备而来,都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像是旁人养得死士。
为首的人盯着裴闻,原本他们收到主子的命令便是杀光除了姜云岁之外的所有人。
没想到裴闻会追上来。
既然这样。
他们只能连裴闻一起杀。
姜云岁被这些暗箭吓坏了,车身被撞的翻了个底朝天,她艰难从里面爬起来,忽然间男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
死士众多,周述已经发了暗令,再等片刻,这些死士就都跑不掉了。
他们带的侍卫也不少。
两相比较,人数上竟也能打个平手。
死士只认命令,不计得失。
刀光血影,淋淋鲜血差点溅到姜云岁的脸上,她被扑面而来的杀意吓得不轻,不由得攥紧了裴闻的衣袖。
裴闻随手从尸体身上拔下一柄长剑,出手便是杀招,刀锋从那些人的脖子横着划了过去,鲜血喷涌而出。
一道穿云箭朝他们这边飞了过来。
裴闻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后,箭矢直直射中他的胸口,他面无表情折断了长箭,脸色却异常苍白。
没过多久,死士就被处理的差不多了。
地上都是尸体。
裴闻身上有伤,胸前的布料已经被血染得湿透,他手上也有血,原本想伸手挡住她眼前的视线,怕弄脏了她的脸,只能用沙哑的嗓音提醒她:“岁岁,不要看。”
她胆子小。
看多了。
今晚回去会做噩梦的。
作者有话说:
写的有点卡,就姗姗来迟啦
但是周四照常更新~
第78章
◎她并不在乎◎
箭矢上染了毒, 衣襟上的血已经黑了。
裴闻混的脸色渐次苍白下去,浑身的血液好像都烧了起来,流速飞快有滚烫, 像中了麻沸散那般浑身无力。
他还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每根关节的骨头都捏的很紧,濒死时都不肯再松手。
姜云岁的手指头生的细嫩, 白皙纤瘦, 攥在他的掌心里已经被鲜血染红, 男人大半沉重的身躯几乎都压在她身上。
他很沉,少见这般无力虚弱。
姜云岁不得不抱紧了他的腰,怕他彻底倒在自己身上就起不来了。
“你会死吗?”她有些茫然的蹙着眉头,看见他衣服上可怖的血迹,忍不住这样问。
裴闻张了张嘴,“不用怕”三个字到了嘴边, 喉咙里咳出一团污血,他神色痛苦, 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毒素在身体里作祟。
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了多久。
到底不是铜墙铁壁,都是活生生的人。
会受伤,会吐血, 也可能会死。
裴闻弯腰咳了几声,嗓子沙哑, 喉管就像被人用生了锈的刀子剖开, 疼的几乎出不了声。
他深深吸了口气, 脸色比纸还要苍白, 他在她耳边说:“我不会死。”
说完裴闻又面无表情的想。
兴许他死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她总是为别人掉眼泪。
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他掉一次眼泪。
裴闻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 本想熬到回府, 脑子已经开始昏沉,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就像被打翻了砚台,一团墨色蒙住了他的双眼,他慢慢阖上眼皮,晕了过去。
姜云岁扶着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周述带人料理完剩下的尸体,看见主子已经昏迷了过去,他脸色凝重,望着衣服上这团发黑的血迹。
“世子妃,我们得尽快得回府。”
箭上有毒,不能耽误。
这些死士目标明确,不知是收了谁的指使,这般义无反顾。
姜云岁现在也没心思和纪南去踏青,她点点头:“那我们先回去吧。 ”
马车还能将就着用,周述帮她将裴闻扶进了马车里。
这人哪怕已经昏迷了过去,还抓着她的手指,掰都掰不开。
姜云岁低头,目光怔怔的望着他,心里乱糟糟的像卷成了一团的棉绳,到处都打了结。
男人蹙着眉心,抚都抚不平。
他昏迷时的模样和睡着了差不多,神色平和安静,下颌骨的线条冷硬而又锋利,木窗边透着细碎的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皮肤好像白的透明,唇色倒是很深,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姜云岁抱着他的头,轻轻搁在自己的腿上。
她觉得自己心里很慌张,又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慌的。
裴闻自己都说了他不会死的。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
姜云岁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有一些难过的,她觉得自己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想看他这样丧了命。
她深深吐了口气,在心里轻声安慰自己不必多想。
过了会儿,她用手帕帮他擦了擦唇角的血,顺便将他的脸擦得干干净净。
没多久,就到了侯府门口。
姜云岁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裴闻抓着她的手死活就是不松开,她不得已只能跟着进了屋子。
大夫小心翼翼请她将裴闻的上衣脱了。
姜云岁也不是没有和他坦诚相待,可要她做这种事情她总是会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大夫的目光,她无奈叹了叹气,片刻之后,闷声不吭帮他解开了上衣。
伤口触目惊心。
血肉翻覆。
姜云岁不小心瞥见一眼只觉得恶心,今晚她怕是连个好觉都睡不成了。
大夫先在伤口四周撒了止血的药粉。
屋子里丫鬟们进进出出,打好了热水,准备好了纱布。
姜云岁跪坐在床边,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忙都不用帮。
如果不是裴闻硬抓着她不放,她兴许都回自己的屋子睡觉了,她实在累了。
姜云岁这个时候裴闻先前对她说的话,有几回她把他气得狠了,他倒是咬牙切齿的说过几次,将来就算他先死也要拉她陪葬。
他如今昏迷不醒也不肯放过她,想来当时说的是真心话。
大夫拔出了裴闻胸前的箭头,之后又给敷上伤药包扎好了纱布,躺在床上的人脸色看起来越来越白。
姜云岁望着他毫无气色的脸庞,总觉得他似乎活不成了。
兴许会死。
裴闻死了,对她是解脱吗?
姜云岁也回答不了自己,她只知道她不愿意看见他就这么死了。
大夫起身,似乎就要出去。
姜云岁抿了抿唇,忽然间开了口,声音轻轻地,“他中毒了。”
不解毒,是会死的。
大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回过身来解释道,他正是要去拿解毒的方子。
幸而毒性不深,也不是多刁钻的毒。
尚且能治,若是什么见都没见过的毒,今日可真的就悬了。
姜云岁听完默了许久,她问:“就是说他不会死了?”
大夫想了想,“世子暂无性命之忧。”
姜云岁垂眸,轻声细语好像在和自己说:“那就好。”
她慢慢趴在床边,枕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想休息会儿却又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于是她只得把这件事怪罪到床上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她说:“裴闻。”
自然是无人应她。
好在她也不在意。
“你这样我睡不好,你记得快点松开我,我想去床上睡。”姜云岁也不知道她说的话他能不能听得见,她就是想要抱怨,她也确实难受,“趴着睡觉腰酸腿疼,胳膊还发麻,我讨厌你这样。”
大夫听着世子妃说的话,额头上冒起冷汗,未免会觉得世子妃看着性情柔软,没想到是铁石心肠。
世子人都这样了,听说还是为她挡了一箭。
她连陪都不情愿陪在他身边,甚至觉得这样枕在床边休息不舒服。
不过纵使看不过眼,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去厨房煮药。
侯夫人听闻儿子受了重伤,匆匆赶来探望。
见他昏睡不醒,眼睛也红了一圈。
前几年,他随着他舅舅在邺城同匈奴打仗时,也经常受伤,还总是瞒着家里人,报喜不报忧,从不说自己受了多少伤。
亲生的儿子,她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姜云岁看着侯夫人兀自掉着眼泪,有些笨拙的安慰道:“母亲,大夫说他不会死的。”
侯夫人对上她那双圆圆的、干净的、不然纤尘的双眸,心里愈发酸涩,岁岁显然还不知情爱是怎么回事。
便是裴闻今日真的死了,她至多掉两滴眼泪,过个几天就要将他忘记了。伤心都伤心不了两日。
姜云岁回来的路上确实紧张不安,可听见大夫说裴闻没有性命之虞时,那些压在她心头的重担,好像片刻间全都没了。
既然他不会死,她为何还要担心呢?
侯夫人忍着泪,便是岁岁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也都是裴闻自作自受,是他活该。
“我就是…有些难受。”侯夫人吸了吸鼻子,‘你在这儿多陪陪他,我去厨房看看药煎的如何了。“
姜云岁不想睡在这儿,她不舒服。
她又试着掰开他的手指,还是没能挣开。
几次下来,她便也放弃了。
姜云岁趴在他身边迷迷糊糊睡着了,她这样睡得也不好,很快就又醒了,丫鬟端着煎好的药进屋。
姜云岁喂他吃了药,她的耐心很好,一点点慢慢喂了进去。
喂完了药,姜云岁竟然能慢慢掰开他的手指头,她总算得救了。
看着自己被掐红了的手。
姜云岁心想他的力气是真的很大,也难怪先前她会受不了了,总觉得自己快要被撞得散架了。
以前都说他是斯文儒雅的读书人。
可这个力气一点儿都不斯文。
姜云岁从屋子里出来就被周述拦住,“世子妃要去哪儿?”
她还是很困,早晨被吓到了还惊魂未定,对周述就有几分不耐:“我要回我自己的屋子里休息。”
周述望着她,“世子还没醒。”
姜云岁点点头,她知道啊。
她说:“可是他迟早会醒的啊。”
周述久久没有说话。
他本就不善言辞,当下更不知道能说什么。
世子妃好似并不担忧,脸上也没有几分心疼。
若没有人提醒,她兴许都想不起来还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为她挡了一箭,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周述跟在裴闻身边多年,一直以为他的主子是这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原来并不是如此,这世上明明就是软刀子更加伤人。
周述让出了路,姜云岁便回听澜院休息去了。
她还没想明白谁要来杀她,今早那些人好像是冲着她来的,似乎都没有料到裴闻会追上来。
可惜那些人都死了。
不然还能撬出一些消息。
—
裴闻昏迷了整整三日。
期间灌了无数汤药,几回命悬一线才被救了回来。
姜云岁那日从大夫口中得知他不会丧命就没再过问。
直到宜春来和他说裴闻醒了,她才知道他醒了过来。
裴闻醒来时,脑袋还很昏沉,那些浑浑噩噩的梦这几日也没有放过他,他在梦里过完了一生又一生。
醒来之后,整个人疲倦不已。
他睁开眼睛,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屋子里点了几盏灯,并不是很亮。
满屋子都是难闻的药味,他的目光看了一圈,空荡、漆黑。
没有人。
门外守夜的小厮听见屋子里的动静,赶忙走进了里间,见世子醒了,大喜过望,正要去告诉其他人。
裴闻叫住了他,好几天没开嗓,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世子妃呢?”
小厮哪里知道。
这几天,世子妃并没有来过这边。
作者有话说:
小裴:一次失败的挡刀,没关系,会习惯的。
第79章
◎醋精(双更合一)◎
“世子妃在…听澜院。”小厮垂着头, 低声作答。
过了许久,头顶落下的嗓音听起来好像更低了,“她没受伤吧?”
?小厮打起精神提心吊胆的答话, 说没有。
裴闻低低嗯了两声, 手指轻蜷,半晌之后, 男人用沙哑的嗓音接着问:“我睡了几天?”
“您睡了三天。”
三天, 不算太久。
裴闻没有问姜云岁有没有来看过他, 她一贯胆子小,看见血都要做好久的噩梦,何况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晕在了她的跟前,她吓得不敢过来也是正常的。
裴闻这样默默地想着,好像真的开解了自己。
可是胸腔还是闷得喘不过气, 喉咙堵得厉害,忽然间他弯腰咳了起来, 嗓子疼得像是被剖开了似的,声音也是一声比一声嘶哑。
他咳出了一些血,又若无其事的抿去, 反而将跪在地上的小厮给吓坏了。下意识又想去叫大夫。
裴闻抬了抬手,脸色苍白, 毫无血色, 只有唇角抿着的鲜红让他看起来稍稍有些气色, 原本清俊精致的脸庞看起来多了几分阴翳的美、
伤口因为刚才这点动作又有些轻微的撕裂。
血水轻易浸透了里衣。
身体上的痛楚, 于裴闻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这点伤对他也不算什么。
心里窒息般的闷痛才让他难以承受, 就像有一根锋利的线横过心脏, 割出鲜血淋漓的伤,密密麻麻落下来的都是血。
侯夫人听闻儿子醒了,连午膳都顾不得用,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看见真的醒了才放下了心,她眼里蓄着泪,这三天她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出了什么事,真的叫她受不了。
“你可有哪里还不舒服?”
“没有。”裴闻的脸色看着与寻常差不多,哪怕重伤醒来,脸上还是淡淡的样子,“母亲,让您担心了。”
侯夫人这几日夜不能寐,心里不定。
她叹了叹气,“你先好生休养,你父亲已经派人去查了。”
裴闻沉默了一下,“嗯。”
那些死士显然是冲着姜云岁去的,似乎也不打算伤害她,对其他人倒是下了死手。
与其说是害命,更像是挟持。
要把她给绑了。
裴闻思考了半晌,也并不是毫无头绪,甚至心中已有了几个怀疑的人。
要猜也不能猜。
只是多少有些诧异罢了。
“岁岁这几天…”侯夫人张了这个口,却也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儿女情长,外人指点不得。
裴闻打断了母亲的话,“她可有被吓着?”
说着他又垂下了眼皮,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侯夫人默了几许,她说:“她是被吓到了,睡了两天才缓过来,所以才…”
才没有来看他。
裴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点点头,嘱咐母亲:“记得叫人看着她喝安神汤。”
做噩梦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的身体又不好,总是容易生病。
睡不好觉,精神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稍有不慎就会得伤寒。
对旁人而言风寒不算什么病症,她却要难受好些天的。
侯夫人也不知能说什么了。
裴闻是个知冷知热的,岁岁却不是。
她不禁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若是说岁岁一点儿都不曾对裴闻动情,她是不信的。
—
裴闻醒来之后,姜云岁反反复复纠结了许久,要不要去看看他?
怎么说他也是为了自己才受的伤,不去看他也不好,可是看见了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干巴巴问他疼不疼?
肯定是疼的。
她小时候不小心被石头划破了手指都觉得好疼,泪花都能在睫毛挂上许久,更不用说被人用锋利的箭射穿了胸口。
姜云岁如此纠结了半个时辰,一拖再拖,等到了天黑她也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只是叫人往那边送了些药。
夜里,她有点睡不着觉,喝完宜春送来的安神汤还是睡不着。
她坐在床上,脸上有些茫然,“宜春。”
“郡主,怎么了?”
“要不然明天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小姑娘皱着眉,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
她说着又安慰自己:“我也不能当个忘恩负义的人,怎么说他也帮我挡了一箭。”
宜春看出了郡主脸上的纠结,想了想便说:“郡主您想去就去吧,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
姜云岁不愿承认,“我没有躲着他。”
不过三天过去了。
姜云岁还是想不出谁要来害她,皇后总不能如此明目张胆派人来杀了她,而且姜云岁也想明白了,皇后要对她下毒,似乎是想要用她的性命来威胁裴闻。
皇后当真糊涂。
她哪有那么重要呢?
朝政之事,裴闻不会为了任何人妥协。
除了皇后,还有谁能养得起死士?
姜云岁自幼就与人为善,从不会主动对人交恶,肯定不是她的仇家,八成又是冲着裴闻来的。
姜云岁觉着当裴闻的妻子也好生让人心累,不仅要处处都被他管着,还要时时刻刻防着明枪暗箭。
她回过神来,蒙起被子,“我睡了。”
宜春将烛火吹灭,安安静静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姜云岁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趴在裴闻的背上,圈着他的脖子,因为怕冷就把脸藏在他的背后,紧紧贴着少年身上暖和的衣领。
她那时怕冷,却又爱美。
总觉得身上这件斗篷没有岑澜的那件好看,可她便是有不满也只会小声嘀嘀咕咕,舍不下脸皮去讨要。
“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没什么。”
“我听见。”
“你骗人。”
她说的那样小声,他怎么会听得见呢?
少年似乎轻轻的笑了声,她忍不住仰起小脸,乌黑的眼珠直愣愣拦着他的侧脸,心尖似乎一颤,落在眉间的雪好似都没那么冷了。
“我没骗人。”
“噢。”
“你说你也想要一个火狐斗篷。”
妍丽的火红,在冰天雪地里确实好看。
兜帽上那圈雪白色的狐狸毛也衬着雪景。
大雪纷飞,一时只听得见靴子碾过积雪的声音。
她怕自己掉下去,忍不住圈紧了他的脖子,小声为自己辩解:“好看。”
不是因为别人有的她也想要。
而只是因为好看。
少年的双手托着她的腿弯,“听见了,过几天才能去围猎。”
她忍不住翘起唇角,“那我的会和岑澜的一样好看吗?”
隔了许久,少年嗓音清润,却又莫名能让人信服,“会比她的还好看。”
这些梦将她拖回了陈年旧事。
姜云岁感觉自己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所以上一世小时候发生过的那些事,她总是没那么容易想起来,之前母亲和她说的时候,她还不太愿意承认。
好像的确…
她和裴闻曾经是很亲近过的。
后来为什么会那么怕他呢?明明一开始她没有那么怨恨他,明明上辈子她也是想过…如果他还肯好好待她,她也愿意同他过一辈子。
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她,不珍惜她,给她的只有无止尽的索取,和看不到尽头的囚禁。
把她关起来,谁也不让她见。
那样遭践她。
姜云岁醒来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脸上什么时候都是泪也没发现,抬手摸了摸脸,一片潮湿。
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好在眼睛看起来不肿。
院子外,底下人又忙着在张贴新的窗花。
忙忙碌碌的,原是快立冬了。
宜春在她耳边念叨着立冬该吃饺子,她坐在镜子前望着眼睛红红的自己,心里又想到了别处去。
立冬这天是阮洵期的生辰。
他以前和她说过,小时候家境贫寒,便是过生也只有一碗素面可以吃。
母亲会用绣一个带福字的荷包送给他,就当生辰礼了。
姜云岁忽然叫宜春将她存金银的小箱子拿了出来,里面还有些很漂亮的首饰,这些东西送给他也不像话,可是她不会绣活。
绣不出活灵活现的飞禽,也绣不好福字。
姜云岁放下金银,看向身后的人,“宜春,你教我绣一个荷包吧。”
郡主不太会做针线活,也不喜欢。
还是头一次开口让她教她。
宜春以为郡主这是想要报答世子,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过了晌午,姜云岁才慢吞吞的去裴闻养伤的院子去找他,周述守在门外,看见她的时候似乎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不过他既然没有开口,姜云岁就不会主动去问。
屋子里浓郁的药味闻起来都让人觉得苦涩。
裴闻已经能下床了,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坐在窗边,阳光均匀落在男人精致的面庞,五官立体深刻,轮廓好似又清瘦了几分,低垂眼睫,透着几分凌厉的美色。
他很好看。
姜云岁在门边停了停,随后缓缓走了过去,“我听说你醒了,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一路上,姜云岁也只酝酿出这一句话。
裴闻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朝她望了过去,瞳色漆黑,眼神深深,看不穿也看不透,他轻声吐字:“疼。”
姜云岁的嗓子忽然有点涩,她也知道应该是很疼的。
大夫那儿不都有止疼药吗?就像麻沸散,敷在伤口上就没什么感觉了。
“你没吃药吗?”
“吃了。”裴闻对她招了招手,她气色红润,这两天过得应当很好,默了几秒,他接着说:“吃了药还是会疼。”
姜云岁也不知该怎么办,她不是大夫。
她挪着步子走到他面前,被他捉住手腕往前扯了扯,她差点要撞倒他身上,近在咫尺,都能将他身上的药香闻得清清楚楚。
清冽的、好闻的,像是一卷铺开的书墨。
徐徐漾开,带着点苦涩的味道没入鼻尖。
姜云岁顾忌他的伤,便没有推开他。
裴闻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任谁夜夜梦见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的面前,都会被逼疯,会变得敏感又暴躁。
他的指腹轻轻落在她的唇角,又施了点力道碾过她的柔唇,想要擦干净那并不存在的血迹。
直到小姑娘怯怯的说了声痛,他才回过神来,男人的长指却又不受控制的作乱。
漫不经心探入她的舌尖,涎水沾染指尖。
暧昧的叫人红了脸。
姜云岁推开了他,有点生气,“你做什么?”
裴闻看见她离自己这么远,眼神暗了暗,又将她扯了回来,“刚才是我失控了。”
姜云岁低着头也不说话,没再这儿待多久便回了听澜院。
连着几日,姜云岁也没有再去见过裴闻。
她忙着和宜春学着绣荷包,她手笨,怎么也学不会,好几次都被针头戳了手指,戳出了几个血泡。
裴闻还在养伤,虽然没来她这儿,她的一举一动倒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得知她最近对绣活感兴趣,也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做的荷包,果真,立冬还没过去几日,姜云岁就打算出门。
好似临时清醒过来,马车停在阮洵期家后门的那个小巷口,又折返了回来。
不管怎么样,她其实不都该再去打扰阮洵期。
更不该越线。
姜云岁把自己好不容易绣成的荷包收了起来,锁进了柜子里,这辈子都不打算拿出来了。
裴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意外。
她不在乎他的伤势,却还牢牢记着别人的生辰。
裴闻又咳了起来,伤势没好全,每次咳嗽都会牵扯到胸口的伤,撕裂般的痛还不如心里那阵麻木。
她昨天还去别院看了那个被划伤了脸的奴仆,一个认识了没几个月的奴仆都能让她记挂这许久。
偏偏她就是能对他的死活视若无睹。
裴闻也不觉得心寒,他只是很难过。
倒是很多年没有这么难过的,自以为心若顽石,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难过,原来还是尝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
母亲说他是作茧自缚。
裴闻并不承认。
当初若他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只会比现在更后悔,更加的生不如死。
裴闻赋闲在家养伤,期间来了几人探望。
宋砚璟和赵景淮他们几个人好想提前约好了一样,大雪过后的第二天便来上门探望。
宋砚璟的目光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不动声色收回眸光,“外头传的谣言,好像都以为你要死了。”
裴闻低低咳嗽了几声,男人抬眸,一双眼盯着他看了几许,“让你失望了。”
宋砚璟默不作声,过了会儿,忽的笑起来,“谈不上失望。”
本就不是为了要他的命。
不过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赵景淮和纪南都没听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尤其是赵景淮心里根本不在这儿,方才扫了一圈,也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便丧失了大部分的兴趣,连寒暄都懒得同裴闻寒暄。
他将她守的很严。
平日出门,明里暗里护着她的人不在少数。
赵景淮平时想要和她说句话,比从前还要难。不过设身处地而想,他若是娶了她,指不定比裴闻还要谨慎。
纪南听着两人打哑谜,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你可有查到是谁下的手?”
裴闻抿了下唇,语气淡淡:“已经有了些眉目。”
纪南啧了声,问道:“宫里的人做的?”
应该也不会。
他们没这个胆子。
除非真的不怕裴闻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一脚将姜家的人踹下龙椅也不是不可能的。
天子无能,手里也没有兵权。
更没有能为他所用之人。
将军府自是向着朝臣,裴闻的舅舅也是手握重兵,在军中颇有威名。
但凡宫里的人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去激怒裴闻,而是接着老老实实坐在龙椅上当他们的摆设。
“不是。”
“那是谁?”
“不重要了。”裴闻意有所指,冷冷淡淡地说:“不论是谁,只此一次。”
再有下回,他不留情面。
气氛莫名有些冷凝。
姜云岁正巧有事要找裴闻商量,不然她不会主动来他的地盘,一进屋子才察觉到不对劲。
骤然面对这么多人,她还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这几个人的目光一个接着一个朝她钉了过来,更是害得她心里不安。
纪南默了默,随后客气同她打了招呼,“郡主。”
他是不会开口叫她世子妃的。
少女一袭水粉色的衫裙,腰肢纤细,身形窈窕。
站在盈盈的阳光下,精致的眉眼间蕴着几分浓郁的书卷气,文静柔和,纯真又不失娇媚。
也不知是被晒得,还是天生就气色好。
面颊红润,白里透粉。
像熟透了的蜜桃。
赵景淮方才那点失落刹时消散,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随即将自己带过来的礼送了上来。
都是几样补身体的药材。
男女皆可服用。
还有他今年围猎时得来的一张纯白色的狐狸皮毛,用来给她做衣裳一定很漂亮。
宋砚璟冷眼看着赵景淮献殷勤,虽说明面上都是赠给裴闻的礼物,真正想用到谁身上,他们心知肚明。
裴闻淡然收下,随后让管事送到了库房里。
当然,这辈子都不打算拿出来用。
兴许转身就叫人给烧了。
这么多人,姜云岁想说的事情都不太方便说了。
裴闻也不喜欢她这般在他们面前抛头露面,她今日打扮的很漂亮,发间簪花,莹润的面色像是特意抹了脂粉,柔唇沁着水润的光泽,鼻尖红红的,眼睛水水的。
特别招人喜欢。
裴闻说:“你先回去吧,我晚些时辰再去找你。”
姜云岁本来就是要走的,但听见他赶自己走,还是会不高兴。
她来了气,往前走了两步:“不用如此麻烦,我说完了就走。”
宋砚璟盯着她气得发红的脸,目光寸寸往下,落在她纤细雪白的脖颈上,他的牙齿忽然有点痒,很想咬一口尝尝,吞下她的血。
最好和她的血肉都烂在一块儿。
宋砚璟眼神微暗,很快就恢复如常,什么变化都看不出来。
赵景淮觉得她生气都比别人好看,生动却又骄纵,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儿,好骗又难哄。
他蹙着眉,依然想不通。
为什么她情愿嫁给亲口说过不喜欢的裴闻,当初却不愿意答应他的提亲。
比起裴闻,他也不差。
赵景淮越想越不甘心,甚至觉得她这样好不公平。
他每年都能给她猎一些好的料子,还能教她骑马,她想去哪儿都能带她去,他哪点不好呢?
母亲说是他太凶,茹毛饮血。
可是行军打仗之人,哪有不凶的?
裴闻松了口:“那你说吧。”
少女启唇,“我先前买的那个奴仆,你让他从别院回来吧,他在那边与别人合不来,总是打架,被人欺负。”
到底是她买来的人,看不过眼他被人这样欺负。
裴闻脸色平静,这种平静却不是什么好征兆,“他在侯府就不会同别人打架了吗?”
姜云岁想了想,“我看着他,他不敢的。”
听她的话,还打算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裴闻被她的话气得肋骨都疼,伤口好像又裂开出了血,他脸色苍白,抿直了唇角,“你若是不怕他死,就把人带回来。”
姜云岁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和他吵架。
眼圈红了红,转身就走。
用午膳的时候,姜云岁的眼睛都还是红的。
宋砚璟他们留下了一并用了个午膳,席间裴闻的不耐,几乎是到了头,用过午膳,他就一点儿都不客气,“我今日身体不适,周述,送客。”
作者有话说:
小裴哥哥别被气死咯
真担心你娇贵的身体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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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轻声威胁(一更)◎
赵景淮略有不满, 他凉飕飕地问:“不用叫大夫吗?不然我让人去将军府里请一位好些大夫过来帮你看看。”
裴闻抬眼,冷声吐字:“多谢,不必。”
赵景淮坐在原处纹丝不动, 他这会儿显然是不愿意走, 才来了没多久,还不到一个时辰, 他的余光不受控制望向坐在裴闻身边却沉默不语的少女, 阳光洒满了她柔软的脸庞, 唇红齿白,乌黑的眼眸里漾着茫茫然的潮色。
一派天真。
诱人而不自知。
赵景淮喜欢看她,从小就喜欢看她。
只是以前不曾发现,少年连对一个人的好感都是别别扭扭的,耻于承认,又介于她的身份, 不便靠近。
都说朋友妻不可欺。
若是她小时候没有同裴闻定下婚约,赵景淮不会到现在才察觉自己的心意, 等他如今幡然醒悟,显然为时已晚。
“身体不适不可掉以轻心,我听说箭矢上有毒, 若是余毒未清,日积月累浸入肺腑, 届时便是找来神医, 也无力回天。”赵景淮懒懒散散说完这句话, 边说眼神还是忍不住要往姜云岁那边看去。
她好像在发呆, 舒舒服服晒着窗棂透进屋子里的阳光, 小脸微微泛红, 红润的气色似是从里到外透出来的。
她真好看。
真可爱。
赵景淮默默地想, 如果她是他的妻子就好了。
有些事情亦是有迹可循。
那年盛夏,少年游水,意气风发时的相争,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争谁摘得荷叶多吗?
那又为何偏偏只将荷叶摘下,赠予她来遮风避日。
争先恐后,偏要她收下。
只是当年,以为那点春心撩拨起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涟漪,等风散去,便会重新归于平静。
裴闻淡淡道:“大夫说要多静养。”
他说完这句,接着却又对身旁的少女,声线平稳,轻轻地已算得上温柔,低声哄道:“你不是还要回去绣花吗?去玩吧。”
姜云岁先前为了阮洵期的生辰学了几天的女红,绣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令人刮目相看。
绣好的荷包不曾送出去,她近来也没什么兴趣再去摆弄针线。
手指头上被针戳出来的伤,还没好全。
裴闻夜里捏着她的手指给她敷药时,还冷这张脸不许她再碰针线活,这会儿莫名其妙又要赶她回去做针线活,简直莫名其妙。
裴闻既然不喜欢她待在这里,她也不乐意继续留下。
人有多,一双双眼睛看得她好生不自在。
姜云岁站起来,“我回去了。”
她才不稀罕留下呢!
回听澜院的路上,姜云岁莫名回想起赵景淮方才的话,余毒未清,是真是假?箭矢上居然有毒吗?
之前没人告诉她。
哪怕裴闻醒来之后也没有和她说过。
姜云岁的心好像又因为这句话而混乱了起来,心烦意乱,拉扯不清楚,她将这种烦乱当成自己不想亏欠了他。
另一边。
裴闻看着另外三人,倒也没有点破他们的心思。
都是心怀鬼胎的老狐狸了。
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那点不该有的心思藏确实藏得挺好,若不曾仔细观察,倒也看不出什么。
几个心思各异,过了没多久倒也都回去了。
大理寺的案子多的办都办不完,纪南这边也还应付一些老顽固,倒是赵景淮茫然雍城的事情,闲了许久。
“我先走了。”宋砚璟一向都是乐于打圆场,给笑脸的好人,这会儿竟然有些不耐烦再做戏,“大理寺还有案子等着我去办,你既然养好了伤,我们也不多打扰了。”
裴闻深深看了他两眼,低低“嗯”了声。
走出侯府大门,三人沉默。
片刻之后,纪南忽的问了句:“裴闻可有说这回是谁下的手?”
赵景淮一脸冷色,他一点儿都不关心,谁要裴闻的性命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裴闻也没那么容易死。
“没说。”赵景淮想了想。“想要他性命的人也不少,只是这样明目张胆下手的还是第一个。”
赵景淮说着就看向了宋砚璟,忽然开口问了句,“大理寺不是很能查案吗?你没查出点眉目?”
宋砚璟抬了抬眉,默了半晌,镇定又从容的回了句,“也不是所有案子都归我们大理寺管,而且查案也要时间,我还没有手眼通天到这种地步,这么快就让事情水落石出。”
纪南和赵景淮都是半信半疑的。
显然宋砚璟是没把这个案子放在心上,他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手腕狠,落到他手里的犯人,就没有不开口的。
不过两人也只当宋砚璟懒得帮裴闻查清眉目,换做他们,也只会插手不管。且裴闻自己心里有数,也不需要他们插手。
赵景淮望着天色,心情渐渐阴沉了下去,下回见面又不知何时了。
总是很难见到她。
她不常出门,便是连寻常的宴会都很少去。
等到春日尽,怕是才能再见到她。
几人各怀心思的离开。
而姜云岁还躲在屋子里纠结要不要去问裴闻,他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除干净。
她躺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手里的小书都看不进去了,整个人坐了起来,抓着宜春就问:“你说我为什么要担心裴闻啊?”
宜春也不知郡主在困扰些什么,她看着好似很迷茫,像遇到了想不通的难题。
宜春安慰道:“世子这回怎么说也算救了您,您担心他也是人之常情。”
姜云岁觉得也是如此,她不该再这般无谓的苦恼下去,她说:“我不想欠了他,可是成婚的时候他自己亲口说会护着我,那…他为我挡箭本就是他该做的,是不是?”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宜春觉着世子应该也不想要郡主的愧疚,他要的是什么,旁观者清。宜春有时候觉得世子可怜,郡主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以前喜欢阮公子的时候,整日欢欢喜喜,捧着一颗天真的心到那人跟前,两人凑在一起能有说不完的话。
无论做什么,都觉得高兴。
而世子不管怎么做,好似都打动不了郡主的心。
金银首饰如流水往听澜院这边送过来,世子出门瞧见漂亮的首饰,都会给郡主买回来。
装首饰的箱子早就装不下了。
库房里满满一堆都是世子平日里叫人送来的礼。
郡主不记得,也没问过。
“是这样的。”
“我不想愧对他。”姜云岁低着头,小声地说。
宜春沉默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那…郡主现在可喜欢世子吗?”
这下子姜云岁沉默的时间就更久了。
她摇了摇头,想说不喜欢,又不愿意对亲近的人撒谎。
她想说不知道。
这一幕落在门外的裴闻眼中又成了另外的意思。
摇头便是否认。
否认就是不喜欢。
裴闻咽了咽喉咙,他站在门外,无人察觉,漂亮有点凌厉的脸庞静静落在阴影里,低垂眼睫,遮住眼中万千思绪,唇瓣抿成清冷的直线,悄然无声间默默握紧了手,心头烈烈的沸水烧得五脏肺腑都好像熟了。
疼的麻木。
渐渐也已习惯。
过了一会儿,裴闻抬脚若无其事走进屋内,扫了眼被她放在一旁的针线,“在说什么?”
姜云岁躺在榻上,屋子里烧了地龙,连她都不觉得冷,反而被闷出了细汗,方才嫌身上的衣衫碍事,随意解开了腰带,这会儿只松散穿了件轻衫,又薄又透,映着曲线有致的身段。
三千青丝柔软如缎,懒洋洋铺开,衬着白如玉的精致小脸。
她眨了眨眼,重新坐了起来,被他用这样沉沉的目光看着着实不安,她说:“没什么。”
裴闻和姜云岁独处时一向不喜欢旁人打扰。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屋子里的丫鬟,“都出去。”
“是。”
少女慵懒垂散着长发坐在榻上,面若敷粉,唇色如樱桃那般,浑身透着清甜的软香。
裴闻走过去攫住她纤细的手指,强硬困在掌心,一根根捏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他弯腰凑近了她,鼻尖不经意间蹭过少女纤瘦的脖颈,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漫入鼻尖。
他没忍住,在她的细颈上轻轻咬了口。
姜云岁下意识往后退,两人的气息亲密无间的交缠在一起,他周身忽然爆发的占有欲逼得她不敢再往后退。
青天白日。
她实在做不到如此。
可能裴闻知道她脸皮薄,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整整齐齐,裙摆下泥泞不堪。她的指甲先前剪短了几分,用力抓着他的肩膀,眼中的潮色又红又湿,整个身体都忍不住蜷了起来,绷紧了的小腿,胡乱的蹬。
少女仰着脖颈,宛如濒死的天鹅。
细汗打湿了几缕鬓发,她就像耗尽了力气被从水里捞出来。
满屋子的气味都很难闻。
裴闻轻易掐着她的腰,逼迫她贴近了自己,她无力法抗,不太舒服的唤了两声。
裴闻扫了眼方才不小心被打落在地的针线盒,这几日墙压下去的嫉妒卷土重来,他看着她,“给我绣一个荷包。”
姜云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坐的太深了。
她下意识摇头。
裴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他隐着眉眼间的不愉,眸色沉沉,轻声说着威胁的话:“岁岁,想好了再回答我。”
作者有话说:
小裴:我!也!要!我!不!管!
岁岁:不会嗷,没有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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