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如烧。
蓉城市区, 一辆纯黑金边重型机车在车流中快速穿行。
机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声音透过覃安身上隐藏的监听器，传到远在北望山的另一端。
北望山。
山脚附近的一家民居。
曹启华坐在一张老式座椅上, 他头上戴着监听设备, 面前是一台监视器，上面有三处红点，都在往同一处方向汇集。其中两处红点时快时慢，是警方安排跟踪在覃安身边的便衣。剩下一处，始终引领在最前端位置的, 则是覃安本人。
关于今天覃安和神秘人的会面，对方的配合程度比曹启华一开始预料的要好上许多。
出发前，曹启华给了覃安一个针孔摄像仪。
“把这个带上。”
曹启华其实没有把握覃安会乖乖配合。
果然，对方在看见他手里的针孔摄像仪时, 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
“你不会以为他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角色吧？靠这种小玩意儿, 能拍到他？”
曹启华拿着针孔摄像仪的手没有收回。
覃安撇了下嘴, 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行, 我带。”
对方如此配合太过让人意外, 曹启华本以为还要费些口舌, 却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有些怀疑地看向覃安, 不解道：“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你为什么愿意配合我们抓捕那个人？”
覃安笑了下：“我这个人有个习惯, 就是见不得别人比我好过……”
曹启华注意到对方说这话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覃安恨那个人？
他有些愣神, 还没来得及深想，覃安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推门进来的是余时年，他没有错过曹启华和覃安的对话, 自然也看见了覃安提到神秘人时，晦暗不明的眸光。
难道他之前的推测是错的？
这个想法很快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余时年面色如常地走向两人。覃安注意到有其他人进来，将手里的针孔摄像仪随手往兜里一揣，随意道：“我走了。”
他语气散漫，说话间和余时年擦肩而过，余光瞥见对方的脸时，嘴角不经意往上翘了翘。
老实说，相对于那个人，他算不上讨厌余时年。如果说之前，他对对方还怀揣着警察和罪犯间天然的对立感。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因为许婠而对余时年生出的厌恶。
但现在却不同，他的心态转变，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厌恶得恨不得杀了余时年，但偏偏，余时年没死，他的心底就忍不住生出一丝看戏的愉悦。
有什么比看自己的仇人跳脚更让人快乐。
卧室的门“啪嗒”一下关拢。
余时年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道：“监听器和定位器已经安好了。”
曹启华和余时年并不是完全信任覃安。两人之前部署警力时，就考虑过如果覃安不接受他们准备的针孔摄像头，他们也得有备用计划。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对方接受了。
监视器前的红点还在继续快速行驶。曹启华收回思绪，短暂出神的目光重新凝聚在监视器上，却突然猛地一顿。
他快速接通和余时年的连线，急切道：“怎么回事？覃安怎么偏离了我们之前确定的路线？”
……
市区，交通管理局。
覃安变更路线的行为是突然发生的。
为了避免今天的行动出意外，曹启华和余时年分别行动。一人去了北望山现场指挥，一人则在交通管理局坐镇，方便根据监控随时调度警力。
半分钟前，覃安的机车行驶到市中心，路面逐渐拥堵，红绿灯后不知不觉排起了长队，连安排在覃安不远处的两辆私家车也渐渐淹没在庞大的车流中。
余时年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正和两辆私家车上的警员联系，让两辆车跟紧点，又调度好早在另一条路上等待的私家车半分钟后在前方路口等待。却没想，还没等长队中的两辆车悄无声息地朝覃安靠近，便见车流中有车子插队。
插队的车辆瞬间打乱了车流的秩序。监控里，隐约有车主从车窗伸出脑袋骂骂咧咧，覃安的机车恰好夹在那股混乱的车流中。
余时年正看得皱眉，便见监控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覃安的机车从骚动的车流中窜了出去。
这变故来得突然，曹启华连线过来时，余时年正朝一旁的警员道：“马上调出这条巷子的监控。”
监视器里，代表着覃安的那个红点在飞速移动。
余时年一瞬不瞬地盯着红点，手里放大巷子周围的街景图。
巷子内的路况并不复杂，对应的出口只有一处。
一旁的警员刚好找到附近的监控点，正要说里面是监控死角。便听余时年对连线那头的警员道：“车号886，去常青路等目标。”
常青路正好是覃安所进巷子的出口对应的街道。
“是。”
车号886的警员应声，只是话音才落，余时年便听对方突然道：“余师兄，目标出来了，现在人……他又拐回目标线路了……”
这短暂的变故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几乎是在车号886的警员才开口的同时，余时年也注意到监视器上突然回到正轨的红点。
另一边，北望山山脚的民居，同样注意到覃安动向恢复正常的曹启华开口：“这个覃安到底在搞什么！”
曹启华和余时年不一样，他没法实时看见道路上的监控，对刚才车流中的小插曲一无所知。余时年却是突然反应过来，开口道：“可能是刚才主干道那儿太堵了……”
这短暂的小插曲很快过去。
二十多分钟后，覃安的机车驶出市区，通往前往北望山的一处必经之路。
临近郊区的柏油小路笔直修长，道路两边是直愣愣的香樟，整整齐齐对立着，隐约能从树木间隔的空隙看见大片的农田。
路上几乎没有车，只有从旁边田坎走到马路边的一位老人，半躬着背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覃安没有注意到这位老人。
机车在几近无人的小路上疾驰，直到渐渐驶远，戴着草帽的“老人”才抬起头。
“目标已到御旗路，一切正常。”
“收到。”交通管理局内，余时年回答。
通往北望山的路线，并不是每一处都有监控，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派车辆跟行。
余时年盯着面前的监视器看了一会儿，等待着下一个路段的警员发来消息。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耳机里??传来电流声，他神情一震，正以为是下个路段警员的连线，耳边便再度传来刚才“老人”的报告声。
“紧急情况！这里是御旗路，目标调头了！”
“调头？”
余时年诧异出声，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见监视器上代表覃安的那个红点在延迟了两三秒的时间差后，果然如“老人”所说，调头返回。
经过前面的小插曲，余时年镇定了许多。他马上联系下个路段的警员，问：“前方路况一切正常吗？”
警员快速回复：“正常。”
余时年面色一沉，还没来得及联系附近开车的警员，便听监视器一旁的电脑发出“咔嚓”一声，随即画面突然一黑。
他倏地侧头，突然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出事了。
那台电脑上连接的，正是曹启华出发前给覃安的那个针孔摄像仪。
……
十秒钟前，御旗路。
覃安将衣角上的针孔摄像仪随手一扯，小巧的摄像仪从地上滚落，正好被机车重重碾过。
他头也未回，机车朝着来时的另一条路，扬长而去。
那是通往市区的一条近路，与他来时的路线并不相同。
谁也不知道覃安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余时年看着屏幕上突然驶回市区的覃安，当机立断道：“调出这条路上的监控！”
一旁的警员马上做出反应。
监控里的覃安比来时的速度还快，机车在复杂的道路中穿行，很快又从监控的视线里消失。
警员开口：“不行，他速度太快了，虽然有实时定位，但是也有几秒钟的延迟。而且市区的路线太复杂，有时候一条街连接了四五条路，每条通往的方向又不一致……”
警员说的情况，余时年不是不清楚。早在上午出发前，他也预料过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在制定路线图时，他却反而首选了经过市区。
过于复杂的路线对于警方来说是麻烦，也是便利。比起距离较远的郊区，市区更方便警方的人员调度。
他没有理会警员的丧气，沉声道：“只要有定位，人就跑不掉！”
之前负责在市区跟着覃安的警员还在市区周围，余时年从一旁的桌上拿过蓉城市区的地图，手指在覃安现在的位置点了点，心里很快有了成算。
地图上的市区街道呈环形分布，只要守在几个必经点，即便覃安在其他位置，也能很快赶到。
这次见面本就是以神秘人为主导。一旦冷静下来，余时年便反应过来刚才的变故是怎么回事。覃安既然不是此次见面的主导人，那对方刚才突然的行为，很可能是神秘人的要求。
是神秘人说了什么话，让覃安临时改变了主意？
余时年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覃安的表情。
覃安对神秘人有种似有若无的恨意，但恨意背后，又有另一个原因迫使他短暂压制住自己的报复心理，选择听从神秘人的安排，和对方见面。
他似乎有不得不和神秘人见面的理由。
一旦明白了这点，这件事就很好推导。
覃安后面行驶的路线，一定是以神秘人的意愿为准。
而神秘人本身不会不知道覃安可能在警方的监视中，以这点为出发，对方会引导覃安去什么地方？
余时年很快做出判定。
他从覃安行驶的路线推导出一条最有可能的地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警员，道：“松坪路附近哪里巷道最多？帮我调出那边的监控。”
警员愣了一秒，很快在余时年冷静的目光中反应过来。
“好。”
只有巷道对于开机车的覃安才是最有利的。而警方，就算想调同样开机车的警员跟着覃安，也会因为机车本身的显眼程度，很容易被覃安发现并甩掉。
而正是预料到这种可能，今天一开始，余时年那边就并没有安排机车跟踪覃安。对方的性格太过不稳定，过于明显地跟踪，很可能会激起对方的反叛心理。
松坪路周围的监控很快被调了出来。屏幕上，十多个方格式的画面整齐地并列出几排。
突然，余时年锁定住其中一个监控。
一旁的警员也很快伸手指着监控，道：“他在那儿！”
警员忙把监控放大。
余时年立马指挥附近的警员道：“车号703、116号，立马去西关巷！”
松坪路附近最复杂的巷道就是西关巷！
……
余时年的推测没有错，覃安的机车一路从松坪路驶向西关巷。
西关巷不算小，巷子内部弯弯绕绕又十分狭窄，私家车进不去，但好在里面的出口只有两处。
监视器上的红点从西关巷其中一处的出口驶入，赶到巷子口的两辆私家车分别守住了两道出口。红点还在里面穿行，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连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他好像在故意绕圈。”一旁的警员开口。
余时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才对车号703的警员道：“下车，进巷子看看，我给你报位置。”
……
覃安不见了。
就在他进入西关巷一分钟后，监视器上代表着他机车的红点短暂地停顿了五秒。五秒钟后，被余时年喊到的警员刚看见停在巷子正中的机车的影子，便见戴着头盔的覃安紧了紧头盔的扣带，一脚跨在机车。
覃安的动作干净利落，警员愣了下，正觉得哪里不对，便见“轰”的一声，男人已经开着机车从刚才进巷的方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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