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许婠没有在兴和久待, 临近傍晚,她再度回到蓉城。
人墙内的受害者身份还需要时间验证,丁黎弟弟的事也需要时间查证。余时年把她送到家, 就回了警局。离开前, 又特别叮嘱:“你家先别回去,监视器的事我会让人去查,要是需要换洗衣服……”
他拿出一张卡:“可以去买。”
“?”许婠接过卡,表情有一丝古怪。
余时年侧头抓了下头发,避开许婠的视线:“查监控难免得有不少人要去你家走走看看的, 你现在也不方便回去……emm……算是私人补偿。”
他说得磕磕巴巴,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要是不收,我还能扯点别的理由。
许婠挑了下眉, 没说什么话, 把卡收了起来。
余时年余光瞥见她的动作,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半分:“我先走了, 你好好休息。”
门吱呀一声关闭, 屋里只剩下许婠一个人。她抬手看了眼捏在手里的银行卡, 温煦的光线勾勒出卡片光泽的边缘, 她眸光一软, 眉眼向下弯了弯。
……
傍晚七点半,小区里陆陆续续亮了灯。
余时年从楼里出来, 抬头看向楼上,点点灯火里,他一眼就看见了最亮的那盏。
夜晚的风里已经有了秋日的气息, 他收回目光,心里却踏实了几分。
把卡给许婠不过是临时起意, 毕竟下午她才答应他主动要礼物的要求。他心情难免起伏,就忍不住想送她点什么礼物。不过,她会收下却是意外之喜。
月色朦胧,月亮外层像是笼罩了一层白纱。云层漂浮,白纱将散未散。
余时年在原地站了会儿,想起下午他那句没敢完全说出口的话。
他的心思像是那层白纱后的月亮,昭然可见。他想她也明白,只是现在情况复杂,谈论这些并不合时宜。
神秘人的身份还在查证,苏白也还在对方手上……
想到苏白,余时年面色一沉,甩掉脑海里杂乱的思绪,大步朝停车场走去。
……
一回警局,余时年就马不停蹄地忙起来。
这一忙,直到两天后,人墙后的受害者的身份才得到确认。
“确定了,就是那些失踪的孩子,不过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几具尸|体年龄偏大,且身份还没有确认,很有可能就是那些村民说的失踪的流浪汉。”
许婠接到余时年电话的时候才起床不久,她拿着手机走到窗边,静默地看着天边阴沉的乌云,耳边是余时年低沉的声音。
“还有,丁黎弟弟的事查到一些线索。你吃早饭了吗?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
……
许婠和余时年约在警局见面。作为覃安案子的目击人,这两天她偶尔也被喊到警局做笔录,对警局的路早就轻车熟路。
和余时年一见面,对方就递了一杯粥过来:“长话短说,我托之前负责丁黎案的刑警翻了当年丁黎弟弟的资料,也查了当年他父亲之所以把他带出国的原因,你看看这个。”
余时年说着把桌上的资料递给许婠。
调查丁黎弟弟的事,他早已和吕局那边通过气。也因此,调查结果的资料才会公布给许婠。毕竟许婠作为最近一系列案子的关键人物,很可能会提供额外的线索也说不定。
许婠翻开资料,入目就是“宋星移”三个大字。名字旁边是一张黑白色打印的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约莫十岁出头,中长发,浓密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从发丝的缝隙露出半只眼,看来有些阴郁颓废。
余时年开口道:“钱萌的前夫叫宋则川,二十五年前以房地产起家,其后一路顺风顺水,又和钱萌结婚,生下了宋星移这个独子。十五年前,宋则川公司出了点问题,钱萌也和宋则川离婚。两人离婚时似乎爆发了不小的争吵,不过最后财产分割时倒是没什么纠纷。据说,钱萌分走了一大部分财产,也没要宋星移的抚养权,很干脆就离了婚。”
资料上记载的内容和余时年所说的差不多,许婠一行行看下去,直到看见上面提到关于宋则川家邻居的话,忍不住蹙眉。
“宋则川和钱萌曾因宋星移的身体问题爆发过争吵?宋星移的身体怎么了?”许婠问。
余时年示意许婠翻页:“你看后面。”
记载着宋星移基础信息的资料后,是一张病历单。
“十五年前,就在宋则川和钱萌离婚的前夕,很巧的是,他刚好带宋星移去过烧伤科和泌尿外科做检查。我联系上了当时给他就诊的医生……”
余时年记得当时医生说了一句让他印象深刻的话——
“那孩子的伤很麻烦,一是本来就伤在比较脆弱的隐私部位;二嘛,都是陈年旧伤了,隔了好几年才来看,早就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余时年重复着医生的话:“当年宋则川之所以带宋星移出国,就是为了给他治病。据当时治疗他的主治医生说,他的伤很严重,痊愈的可能性也很低,所以才建议他们出国试试。”
许婠明白了余时年隐晦的意思,不由问:“你刚才提到宋则川带宋星移就医前,和钱萌刚好爆发过争吵,而他们看病的时间点也正好临近宋则川和钱萌的离婚时间?”
她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宋则川和钱萌离婚的原因很可能跟宋星移有关?”
“是。”余时年点头。
许婠道:“宋则川以房地产起家,忙于事业的同时,自然很难兼顾家庭,宋星移的伤又是陈年旧伤。也就是说,钱萌很可能在照顾宋星移期间,就知道宋星移受了伤。但出于某些考虑,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带自己的儿子去治疗,直到拖到宋则川发现宋星移的伤势,四处求医无果后,决定带宋星移出国。”
余时年和许婠是一样的想法。
“我联系过宋则川一家从前的邻居,钱萌对她这个小儿子确实没什么感情,也比较忽视。偶尔宋则川不在家的时候,经常能听见钱萌的打骂声。所以你刚才的推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余时年说。
许婠拿着装粥的杯子在手里缓慢打转,她思索了片刻,说:“如果是这样,那么也就意味着宋星移本身对钱萌这个母亲是抱有恨意的。他的身体很可能是因为钱萌的疏忽才有了残缺,又在对方‘母亲’这个身份的威慑下,被迫隐瞒了伤势。等他年纪逐渐长大,这种恨意只会越来越加深。也就是说,钱萌的死亡,他也是有犯罪动机的。”
想到这儿,许婠把所有的资料重新翻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
“这里面怎么没有宋则川的资料?如果说宋星移本身有犯罪动机的话,作为父亲的宋则川应该不会在知道自己的儿子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后,还这么轻易的放过钱萌,甚至离婚时两人在财产协商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纠纷。”
余时年:“因为当时的宋则川自顾不暇。他经营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再加上宋星移的事,因此后面匆匆把公司转手,拿了一笔钱就带着儿子出国了。”
许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看向余时年,问:“你是不是已经调查过宋则川了?他过往的经历并没有犯罪史?”
“是。”余时年的眸光有些深沉,眉头因为今天刚收到的消息不觉蹙成一团。
许婠从他的表情里品出点不好的意味。她心里一紧,果然,听见对方说道:“宋则川的生平很干净,除了他之前经营的公司在施工时出过一些意外,但事后已经走正常的法律程序进行调解赔偿。他本人在外的风评也不错,几乎没有任何污点。更别提什么犯罪史。最重要的是……”
余时年点开手机,拿出早上从国外那边收到的最新消息。
许婠接过手机,目光在扫到上面的内容时,眸光莫名一缩,她像是不敢相信般,确认道:“死了?宋则川和宋星移都死了?”
手机屏幕发出刺目的光,将上面截图的一则新闻衬得愈发清楚。新闻是英文的,但许婠还是能基本确定上面的内容,大致上是说一对华人父子在公共枪击案中不幸身亡。死亡地点也不是别处,正好是医院。
余时年抬了抬下颚:“上面的新闻我托曹队那边和国外警方联系过,身份确认是宋则川父子无疑。许婠,线索断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沉。许婠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眼前就是门,然而当门一推开,晃眼看见的却是一堵墙。
“怎么会死了?”许婠喃喃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眸看向余时年:“你今天急着让我过来,就是想告诉我,我们的思路错了?还是想说别的?”
办公室外的天气阴沉沉的,窗户上啪嗒啪嗒地响起雨点捶打的声音。
“不是。”余时年把桌前的资料收起来,“我并不觉得我们之前的思路有误。相反,正如你刚才分析的,宋星移和宋则川两人都有对钱萌下手的理由。但现在两人早在出国后不久就死了,再结合之前覃安在那个国外组织的身份来看,如果我们的分析没错,依照那个组织的影响力。我想说的是,幕后的神秘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
余时年的话里,明显透露出并不相信宋星移两父子会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死亡的意思。然而国外那边对父子俩死亡的事言之凿凿。如果不是那边信息有误,那么也就证明,他们蒙蔽了国外的警察。
事情的进展似乎陷入了死局。
吃完早饭,余时年送许婠出来。
外面下起了小雨,雨点一颗颗清晰地坠落,余时年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身道:“你先等一下,我去拿伞。”
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婠站在警局大厅门口,时不时看见疾步匆匆的警员来来往往,所有人都沉寂地忙碌着。直到门口传来几声凄哀的哭声,许婠循声看去,一眼便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那几个失踪孩子里面,其中一位的家属。
有警员听见动静快步走了出来,看见双眼通红的几名家属,开口问:“是任星的家属吧?你们跟我来……”
许婠不自觉追着几人的身影看去,身体也往大厅内移了移。
几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但距离太远,听不真切,隐约只能听见警员安抚的声音和悲戚的哭声。直至哭声渐大,夹杂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回忆,送来几个不真切的字符——
“宝贝……奥数的奖牌……”
“滴答——”女人的声音混着雨声坠落,像是在心脏上猛地敲了一下。
“你怎么了?”余时年在许婠肩上轻拍了下。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伞,“唰”的一下撑开:“我送你去坐车。”
许婠回过神来,含糊不清地“嗯”了声。临到门口时,又看见几张熟悉的脸,是岳灵的家属,她之前调查苏白失踪的案子时,另外几位失踪者的家属她都见过。
许婠不自觉把视线落在几人身上,直到她和几人擦肩而过,余时年注意到她的目光,道:“今早上人墙里受害者的身份确认后,就联系了几位受害人的家属。”
“怎么没看见庄鹏飞和石晴雨的家属?”
许婠一问,余时年才想起来许婠家里那些英文血字的血迹来源,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他三两句解释清楚,许婠听完,抬眸挑了挑,倒也不是很意外。
既然石晴雨的家属前几天就得了通知,今天没来也并不奇怪。倒是庄鹏飞,虽然他是孤儿院的人,但许婠对孤儿院的庄梦院长印象不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对方,觉得有些意外。
余时年适时解释:“庄鹏飞所在的孤儿院院长暂时联系不上,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要是有消息的话,后续警员会继续通知的。”
“联系不上?”许婠愣了下,想起自己当时去孤儿院时,临走前还加了庄梦的X信。
她拿出手机,打开庄梦的X信,又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或许是出于院长的身份,许婠无意中刷朋友圈时,发现庄梦有随时发布自己工作动态的习惯。和之前的不同,今天庄梦的动态不是官方语气的关于孤儿院的工作安排,朋友圈第一条静静躺着一排文字——
“您一路走好。”
许婠一怔,余时年凑头过来,看见朋友圈的内容也是一愣。
“看来确实是有事耽搁了。”许婠收好手机,“走吧。”
警局渐渐被甩在了两人身后,大厅里的哭声更大了。冥冥中,许婠上车前,不自觉朝大厅的方向回头。
雨点在地面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恍然间,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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