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他扑哧一笑, 低沉的嗓子透过口罩传出，带着一丝让人难以辨认的陌生感。
“我以为你会主动跟我说hi。终于见面了，许婠。”
车上响起刺耳的引擎声, 车子从孤儿院门口驶离。
许婠觉得自己现在状态不太对, 她的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脑袋也像生锈的链条般卡壳，根本运转不起来，只有耳边隐约响起男人变形似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
她听不清楚，也看不见自己突然惨白的脸。直到意识消散前, 那道变形似的声音才逐渐清晰。
“睡吧。”她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
出租车在一条平直冗长的小路上飞驰，驾驶位上的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已经靠在后座晕过去的许婠，有条不紊的打开车载广播。
“现在插播一条实时新闻……”
……
“现在插播一条实时新闻：于今日下午五点三十分左右截至目前，我市多家餐饮店发生数起食物中毒事件。据悉, 已有中毒人员135人, 其中134人正在紧急抢救中, 1人在送医途中死亡……”
同一时间, 警局大厅的电视上正在播放同一则新闻。
而与此同时, 市医院。
余时年和一众警员正奔走在各个病房做笔录。
他是在今天下班时临时接到的通知, 管辖区域内突发多起食物中毒事件。如果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自然不会牵扯到刑侦队, 但接诊的医院在中毒人员身上发现了疑似□□，且不止一例。更准确地说, 是来自不同餐饮店的多名顾客，都疑似□□中毒。
如此一来，事情难免显得怪异。
但当他和其他警员一同赶到医院时, 才发现事情比他来之前所了解的更加严重。
平时本就拥挤的医院，此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甚至单独开辟了一条临时救治通道，但即便如此，仍旧陆陆续续有病人送来。
现场除了医生和病人，也有其他片区的警察在，余时年一眼就看见一个熟面孔。
是之前负责过苏白案子的李博宁。
“李队！”余时年大步走过去。
李博宁比余时年还要早来半个小时，看见余时年过来，知道对方多半是来问现场情况，三两句就把事情解释清楚。
情况确实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大约在下午五点半，李博宁所在的辖区接到第一通报警电话，声称在某餐厅用餐期间因和餐厅厨师发生争吵，而后被投毒，导致就餐的几人先后恶心呕吐，且造成其中一人在送医途中死亡。
原本接到电话的警员以为这是一起偶然事件。结果在赶到医院不到五分钟，先后目睹了七八名同样症状的中毒者被紧急送到医院，且中毒者与第一通报警电话的中毒者并非来自同一家餐厅。
“然后就是你现在看见的情况了。光我所在的片区接到的报警电话就有八起，其中还不包括送往这个医院的人员，只怕实际情况比我们现在看见的人更多。”
余时年吸了一口气，两人简单交谈完，又各自走进病房。
半个多小时后，了解完情况的余时年从其中嗅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
他所在的辖区同样的中毒案件一共十二起，除了其中三四起来自同一家餐厅外，剩下的皆来自不同的餐厅，且大多餐厅距离并不近。余时年原本以为这样的中毒案件，或许跟食材供货商有关。毕竟这十二起中毒案件的餐厅里，大部分餐厅都是火锅串串一类，如果是食品源头出了问题，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古怪的是，这十二起中毒案件里，有一家餐厅是日料，其所用的食材与其他餐厅并不相同，中毒者所点的菜单也没有和其他中毒者重叠的食物。
相近的时间，不同的餐厅，不同的食物，同样的中毒症状……总不可能有人一家一家同一时间跨区投毒吧？
他心里蒙上一阵疑云。
医院紧急通道外，救护车的声音再度靠近，有医生抬着担架从车上下来，又飞快地推着转运床冲进救治通道。
余时年连忙让开，恰好听见与他擦肩而过的转运床旁的医生焦急大喊：“让一让，让一让！这里有孩子！”
躺在床上的是一名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脸色灰白，嘴边和衣服上有呕吐物，一眼扫去，胸膛明显已经没有了起伏。
其实想要知道中毒者是吃了什么中毒，从呕吐物也能入手。但抓凶手不能仅靠化验报告，化验需要时间，然而现在这么多受害人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拳头渐渐捏紧，目光不觉目送转运床上的小女孩离去，收回时，正巧看见对方的衣兜里的糖果滑过。
糖果是粉色的外包装，简洁清新中又有几分可爱，光外包装都十分诱人。
余时年从地上把糖果捡起，这一瞬，他脑海中好似闪过什么。
一般来说，一个人中毒的严重程度必定是跟剂量挂钩的。可一个小孩子的饭量能有多少，为什么会这么严重？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是孩子喜欢吃的？
他的指腹在糖果包装上摩挲，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古怪不安的感觉。他刹时转身，再次走回刚才出来的病房。
病房里躺着的是已经进行过基础救治正在输液的病人，男男女女都有，年龄也从十多岁横跨六十多岁，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相对症状较轻的人里，男性的比例较高。
是因为体质原因吗？
余时年莫名在心里给这个原因上划了个叉。他走近病房，重新走到给刚才做过笔录的病人窗前，问道：“你们刚才除了用正餐外，用餐后有拿收银台的糖吗？”
蓉城的餐饮业卷生卷死是出了名的，有时候不仅卷菜品，还要卷服务。不知从哪年开始，街上大大小小的餐厅店都喜欢在收银台的位置摆上一小盒各种口味的糖，一是本身蓉城地区的饮食口味偏重，放糖方便顾客饭后清口，二也是增加服务体验的一种。有些餐厅甚至会在顾客付款时主动提醒有免费糖果可以拿。
久而久之，就连余时年偶尔去餐厅吃饭也养成了离开时拿一颗糖的习惯。这个习惯毫不起眼，甚至刻在了很多人的骨子里。要不是刚才小女孩口袋里掉出的糖提醒了他，甚至连他也会忽略这个细节。
有什么东西是即便不同菜系的餐厅都会共用的吗？
是糖！
“糖？”病床上的男人反应有点迟钝，迟疑了会儿才道，“买单的时候服务员是有主动送，怎么了吗？”
余时年追问：“你还记得你们吃的那个糖的外包装长什么样吗？”
“好像是粉色的……对，是粉色，然后上面……”
余时年拿着糖果的手一紧：“你仔细看看，是这种糖吗？”
男人凑近一看，没有犹豫：“是这个。”
五分钟后，确定完中毒物品的余时年给吕良舟那边打了通电话。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投毒案，要想阻止事态扩大，必须掐断投毒的源头。
只是电话才挂断，他不觉翻到那颗糖的背面。
一般的糖纸包装背后都有生产地址。他打开翻找了一圈，直到看见包装纸后面那排小字，嘀咕着念出声：“蓉城市浠水县……”
“浠水县……”
余时年不觉重复着这三个字，又从裤兜里拿出那张熟悉的蓝白色条纹糖纸。
自从许婠提到了许方书爱买的那款糖后，余时年就把那张糖纸带在了身上。覃安死后，警局里忙得翻天覆地，他还没来得及去查这款糖的线索，但也隐约记得糖纸后面的生产地址似乎也有“浠水县”三个字。
他拿出糖纸，两张糖纸背面一比对，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仍旧如被电击般震在原地。
“浠水县石磨镇287号……”
是一个地址！
“怎么会这么巧……是那个人的手笔？他为什么要现在做这些？覃安才死，他手里还有苏白这个人质，短时间内不该这么频繁的犯案才对。还是说……他有别的目的？”
余时年心里冒出无数疑问，然而在所有疑问之上的，却是突然闪过许婠不久前出门时给他发的X信。
许婠在X息里提过，她怀疑神秘人之所以对庄鹏飞那几个孩子动手，很有可能也和许方书有关。也因此，许婠想去孤儿院找庄梦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这一点，他也表示赞同。然而此时，这场规模庞大的糖果投毒案来得蹊跷，偏偏又是选在许婠独自去孤儿院的时候。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连忙给许婠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
预料之中的声音。
他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握紧，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在这一瞬间清明，连同那些线索也自动串联在一起。
他突然反应过来，不管是丁黎外婆坟前的郁金香，还是那张糖纸，这些线索都有同一个特点——只有身为许方书女儿的许婠，才能注意到这些线索。
那个人把这样明显的线索以如此隐晦又直白的方式展示给许婠，或许就是想让她把注意力转到庄鹏飞这些失踪的孩子身上。
他在刻意引导许婠的行动，而目的……
覃安的死，废弃工地的人墙，还有今天混乱的局面。如此煞费苦心的布局，一定不会是为了简单的杀人，更何况这么久以来，他并没有展现出对许婠的攻击性，反而像是……
余时年脑海中莫名闪过那堵写着英文血字的白墙。
Hi!
他不会杀许婠，那么很可能是想——
“他想带走许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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