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攀到了道路的最高点。男人贴心地将车子掉头, 让许婠的视线对准火光的方向。
“看见了吗？”他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我期待这天很久了。许婠，我们都是一个人了。”
他的脸上即便戴着口罩, 依然可以看出是在笑。就连声音也因为兴奋, 不似刻意伪装的低沉。然而现在的许婠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她死死地盯住火光的方向：“他不会出事！”
男人笑了下：“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许婠转头盯向男人，双目猩红：“他不会出事！”
她一字一顿，说话间，竟用身体撞向了男人的方向盘。这个带着发泄式的动作来得突然, 男人被撞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将许婠的身体压在车后座。
“我说过的，我不想对你动手。”他掌心用力，眼里因为许婠的动作划过一丝不满。
然而此时的许婠什么都听不进去, 愤怒下她的头猛地撞向男人的下巴。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她头顶的方向一空, 男人动作利落地躲开。许婠再接再厉, 情绪的起伏让她的挣扎几乎没有章法, 完全是凭借着一股蛮力和男人对抗。她的身体在座位上不停扭动, 双腿凭着本能奋力往上一顶。只是这个动作才起, 男人的眼里终于浮起一股戾气。
许婠被这满是杀气的目光看得一怔, 电光石火间，她脑海中闪过些什么。又在反应过来时, 嘴角扯起一丝讽意，双腿正欲再度撞去时，挣扎中, 似乎有什么冰冷的液体在她手臂游走，随后她双腿一松, 意识突然坠入黑暗。
……
许婠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再睁眼时，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还在车上，只是这次的车从轿车成了货车。而她也不在副驾驶位，而是在货车的货箱里。
“醒了？”
货车里有微弱的光，光源来自车厢头顶的一盏白炽灯。光影摇晃，将坐在对面席地而坐的男人的脸照得阴暗交错。
许婠撑着身体靠在车厢上，她全身无力，肌肉疼得像是和人打了一架。
“这是哪儿？”她问，发出的声音像是撕裂的风箱般干哑。
男人没有接话，他盯着她，吐字清晰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这句话看似没有回答，透露出的信息却很多。
一天一夜？
那她是不是已经离开蓉城了？还有余时年，他受伤了吗？他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许婠的脸色有些苍白，男人把手边的面包递过去：“吃点东西吧。蓉城那边现在乱成一团，昨晚的爆|炸死了好几个警察，你的那个余时年也在里面，现在没人顾得上你。而且再过一天，我们就要到地方了 。”
到地方？
许婠没问目的地是哪儿，她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没有拒绝男人递过来的东西，撕开面包外包装，大口吃了起来。
男人被她大口吞咽的动作惊了一跳：“慢点吃，我还不至于虐待你，不给你饭吃。”
许婠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依旧大口地吞咽，男人看得啧啧称奇：“看来我低估了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我以为以你上次在星公馆救余时年的拼命劲儿，和你对他的感情程度，你醒来的第一件事是问他的死活。知道他死了后的第二件事是接着揍我。不过现在看你这么平静，看来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也不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满是愉悦，似乎因为这点发现十分高兴。
“所以呢？现在没挨揍不舒服？”许婠抬起眼皮，即便嘴里没有半点味道，她还是咬牙把面包死命咽了下去。
她干咽的动作看得人实在难受，男人递了瓶水过去。许婠拧开，猛灌了几口，直到瓶子快要见底，她才放下。
“不怕我在水里下药？”男人侧头，他对许婠现在的反应实在好奇，似乎想通过这些动作，判断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怕你就不会下吗？”许婠看也未看他一眼。
或许是吃了点东西的缘故，她发现自己体力恢复了一些，只是身下的车子似乎行驶得并不平稳，才灌进嘴里的食物随着车子的颠簸，在她胃里翻腾。她的脸色又白了些，但还是强压下呕吐的感觉，三两口把剩下的面包吃完，又将最后一点水全部灌下去，才作罢。
男人终于从许婠近乎自虐的灌食动作看出点端倪，他突然朝她凑近，头顶的白炽灯摇晃，他眼睛微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婠的眼睛。借着微晃的灯光，看清了许婠压在眼底的湿意，“怎么？你是想吃饱喝足，恢复了体力再为他报仇？”
许婠眨了眨眼：“重要吗？”
她没有错过他提到余时年时，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
“不管我想做什么，现在不还是在你手上？”
她像是认输了。如果不是头顶的灯光照亮了她眼里的冷意，男人差点又要被她骗过去。
“许婠，我发现你比我所知道的还要有意思。你知道吗？我已经开始期待我们未来一起的生活了。”
车子在男人的说话声中突然猛地一阵颠簸，连接着白炽灯的电线“吱呀吱呀”地晃个不停。光影在车厢内快速交错，许婠的手撑在车厢底部，她坐得很稳，即便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在晃，她却纹丝不动，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露在口罩外的眉眼。
这一刻，晃动的灯光在她眼里犹如表盘里慢走的秒针，“咔嚓咔嚓——”她的视线随着光影的节奏晃动，直到那束光从男人的眉眼间擦过，周围的一切好似在此刻定格。男人的眉眼也在此时和她脑海中绝不该有所关联的另一张脸重合在一起。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既然你已经决定带着我离开，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你在蓉城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戴口罩？”她的视线在男人欲盖弥彰的口罩上停顿了两秒，又重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总不会还想玩什么看我能不能猜出你身份的把戏吧？”
他没有否认：“那你觉得我是谁？”
许婠嗤了一声，她收回目光阖目，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直到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才传来她的声音。
“最好不要是我想到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但男人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呢喃似地回应了句：“看来你在乎的人不止余时年一个。”
车厢里没人应声，许婠好像睡着了。但只有她知道，她根本睡不着。
她脑海里装了太多事。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余时年那天对着她说：“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这句话时的模样。就连刚才拧开水瓶，脑海中也会蹦出来他曾经把水拧开，递给她时的样子。
那似乎是在幸福小区外的时候，他第一次给她拧开瓶盖……
脑海里的思绪兜兜转转，被一件件小事填满。直到她的指甲掐入□□，她不停地提醒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的思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车子似乎驶入了平路，车身不再颠簸。
许婠冷静下来想，如果想知道余时年现在的情况。不管他现在是受伤也好，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暂时赶不过来……既然他不能出现在她面前，那她也可以自救，亲自去确认他的情况。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等她。
人总是会在极端的情绪下，才能愈发冷静。想好这一点，许婠这才抛出杂念，分析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身边的男人刚才说了，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天的晚上。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
她想到了男人的身份，连同从前忽略的很多细节，也一点点在脑子里清晰梳理起来。
如果说昨天初见这个男人时，她还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那么昨晚在车上，当她混乱中无意攻向他某个部位时，即便她并未碰上，但对方瞬间变脸的神情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也只有那个人的遭遇，才会让他在面对自己的缺陷时，露出那样的表情。
果然是她之前和余时年分析的那个人吗？
而刚才，她又确定了他的另一个身份。一个离她很近的身份。
也是确认他这个身份后，之前那些串联不起的某些细节，她一下就明白了。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许婠睁开眼，正要有所动作，却突然发现手使不上力。
“你下药了？”
男人的影子自她上方落了下来，他的手落在她肩上，她侧头正想躲开，浑身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睡吧。”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她微微睁开眼，双眼才感觉到一团光亮，意识就彻底陷入黑暗。
……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白天。
许婠嗅到了一股水腥气，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她此刻正和男人并排坐在一个破旧的渔船上。
“醒了？这里很美，你可以看看风景。”男人的声音传来。
许婠愣了两秒，注意到他的脸上没有戴口罩。
清晨的阳光从男人的侧脸打过来，他侧头看向许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没想和你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毕竟，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许婠忍不住蹙眉：“那我现在应该叫你宋星移，还是顾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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