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说保密,他就一定不会说,安夏也不问,就让他自己多带点衣服,再带点调料和铁锅,说不定要在那里过十年二十年的。
“不至于不至于……”陆雪连连摆手,“我的活没这么复杂。”
安夏的手指点在他的嘴上:“你可别乱说话。”
晚上,陆雪自己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不让安夏帮忙,安夏估计他是要干什么古怪的事,行李里必然涉及国家机密。
安夏坐在外面,与芬兰的线人打听了一下现在芬兰网络速度,芬兰人民也奔跑起来了,能满足视频聊天的最低需求。
安夏给陆雪准备了一台紫金出的最新的笔记本电脑。
“我已经有一台了。”陆雪说。
“公事私事分开,再说,你那个破电脑,慢得像老牛拉破车,干什么都不行。再说,你是去出差,车接车送的,又不用您老亲自肩挑手提。”
懒惰的陆雪并不想照做:“我这都已经三大箱啦,要是活在电视剧里就好了,大侠们走天下带个包都不带,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哦,那你说说,大侠带了什么。”
陆雪认真地想了想:“刀啊,剑啊,暗器啊……”
“好咧!说说你缺钱的时候打算去哪里抢劫?还是蹭别人?”安夏摊开芬兰地图,右手食指一点中央银行:“就这吧,别处没钱,这里也一定是有的。要我帮你查好芬兰语的’打劫’怎么说吗?帮你写纸条上。”
陆雪哼哼唧唧没有用,最后哭着把两台平均三公斤重的电脑塞进了行李箱。
陆雪的出发时间与紫金法务部出发时间相似。
两边都还有工作要在国内处理完。
芬兰是个厚道人,自从1992年的南巡讲话之后,陆雪所在的谈判团队向全世界说:“我们是市场经济。”
芬兰对此没有异议,所以,只要紫金科技证明他们没有低于成本价销售,或者国内销售低于成本销售的比例低于20,也属于正常范围,不算倾销。
紫金科技法务部自从上回与美国商务部打过一回官司以后,信心倍增,准备起资料驾轻就熟,完全不需要安夏操心,他们自己每天都有项目进度会显示在系统里,安夏想看的时候就能看一眼,不想看的时候就随他们去了。
现在紫金科技已经把紫金科技员和所有员工家里的网络已经全部换成isdn。
上网速度简直就是飞一般的感觉,别人打开搜索引擎要二十秒,现在只要十秒。
对于安夏来说,搜索引擎这种东西,就应该是一秒立开的页面。
开一个界面素到不能再素的搜索引擎要十秒,简直就是世界的大崩坏,宇宙要毁灭。
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不满意,其他人超级开心,有些单身狗连下班都不想回家,在公司跟同事联机打游戏。
当然,对于三班倒的运维来说,不算特别好的消息。
以前用调制解调器拨号上网,通话和上网只能保一个,有些重度网瘾青年,下了班之后回家也不闲着,打开调制解调器开始在网上冲浪。
对于类似运维工程师那种24小时待命的岗位,紫金会给他们实报实销家里的电话费。
于是……有的人家里的网根本就不断,人睡了,电脑还开着,彻夜连在网上,下载一些促进夫妻生活和谐的东西。
不管哪个地方兵荒马乱十万火急,公司总调度想要打电话拖人去加班,打到他们家里,都是忙音,根本联系不上。
公司也没法说他们,忙音嘛,又不是不接电话,又不是接了又挂。
电信只是想稍微测试一下isdn性能,没想到安夏得寸进尺,专线和专人服务她都还不满意,她要求给紫金的专线是光纤。
接洽的领导苦口婆心:“现在都用的是铜线,没有必要加装。速度快不了多少,价格还贵,你不要着急,科技升级要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两三天还是能长胖的。”安夏说。
“哎,这个嘛,我们都有规划的,你们公司试用的这项功能,本来都没想上,还要再等等,等技术完全成熟了,再推向市场……”
安夏心想:“再等……再等下去,100的宽带都有了。”
现在国内其他几家生产光纤的厂都不紧不慢,反正光纤预制棒都是国外的技术,反正进口价格稳定,贵是贵,不过利润、出品率都能算得出来,买得起光纤的部门就那么几个,他们早早的就把需求定好,告诉这几个厂,这几个厂也没有竞争关系,哪个厂供应哪个部门也是定好的。
整个流程,就非常的计划经济。
安夏很担心芬兰人本来是来查反倾销问题的,结果一查,好嘛,说好的市场经济呢!
要是她卖的是钮扣、拉链、小玩具,就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了,妥妥的市场经济。
安夏牵头,把国内那几家光纤生产厂的厂长都约了出来。
“听说安总最近已经把光纤生意做到非洲去啦?厉害厉害。”说话的是长飞的老总。
紫金的非洲光纤生意,指得是做的七彩光纤装饰灯。
灯一开,音乐一起,到处都闪着五颜六色的光,非常符合非洲人民的品味,有人嘲笑安夏把第三世界国家的穷苦百姓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铜板都掏光了。
长飞老总则是对安夏恨铁不成钢。
他不知道紫金已经与赵老签定开发合同,只看见商场、地摊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光纤小玩具。
他认为,以紫金这样的经济基础,以紫金这样的硬件条件,以紫金这样的研发团队……为什么不推进高新技术的研发,只是拿着小玩具去赚那点蝇头小利。
长飞是在场所有公司里底气最硬的,1988年,邮电部、荷兰飞利浦,再加上武汉市共同成立。
武汉光谷的“光”,正是光电子的意思。
长飞就是长江边的飞利浦的意思。
背景强大如斯,哪怕紫金的光纤厂没饭吃,也绝对不会少了长飞一口。
不过长飞很积极进取,他们遇到的是与紫金一样的问题。
在紫金被日本鬼子摆了一道之前,他们就已经吃到核心技术被别人拿捏的痛苦。
前几年他曾出国考察,发现很多地方都有的商品,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卖得好的都是低端产品。
赚钱吗?既然有人在做,那一定是赚的。
但是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会让国外的人看到就会产生便宜货的联想。
以后想吃到高端技术的高利润,就很难了。
就如同在地摊上卖的皮包,哪怕是真的头道纯牛皮,人家也绝不会掏一万块钱去买。
紫金科技现在干的事在他看来,就是自降身价,如同香奈尔的门口摆着一个大喇叭:一块一块,全部一块,随便挑随便选,一块你买不了吃亏,一块你买不了上当……
简直掉价掉得没边了。
他对安夏很失望,对今天她组织的聚会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要不是今天还有好几个他想见的同行也来了,正好有点事要跟他们谈,他根本就不会来。
安夏开门见山,对在场的几位老总说:“各位对今年芬兰通信行业的变动有没有了解?”
“略有耳闻,安总有兴趣加入百团大战?”长飞老总问道。
“不,我们家底薄,当不了草头王,紫金在为他们提供弹药。”
安夏把紫金遇到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长飞老总的表情从懒洋洋没兴趣,到坐直了身子:“你把利润压得这么低?”
这个价格比长飞在国内销售的价格还要低。
“是。”安夏坦然承认,“竞争无非两种,技术和价格,核心技术不在我们手上,我们想要突入国际市场,就只能先靠低价。”
长电老总皱着眉毛。
“我知道贵公司已经在着手自主研发预制棒制备技术,紫金也已经在这么做了。还有李总,你们公司也在做对吧。”
安夏看着另一位光纤公司的老板。
“全球有三种主流光纤预制棒制备技术,长飞家大业大,三个技术同时研发,我和李总手中只有一种,不过……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定能很快研发出我们自己的国产技术。
还有陶总、孙总、张总、冯总,听说你们已经把生产效率又提高了十个百分点?”
这些都是公开信息,不过有些仅发在当地行业内的内参上,他们被安夏一一说出自家公司的技术水平,先前的轻慢之色一扫而空。
“安总是想邀我们去芬兰分一杯羹?”李总问道。
安夏笑:“世界这么大,自由贸易的机会很多,未必要盯着芬兰一个小国。”
李总的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切,就知道,说到实际利益,这个女人就开始兜圈子了。
“我直说了,如果紫金能顺利进入芬兰市场,对于欧洲人来说,他们记住的不是紫金,而是中国制造。
紫金拿出的是最顶级的质量,最好的服务,就是为将来铺路。
各位想想,现在舆论动不动就是xx省全是诈骗犯,xx省都在偷井盖,xx省全是小偷……这种地域歧视的概念是哪里来的?就是遇到的第一个人,第n个人,组成的综合印象。
所以,希望这次各位能帮紫金度过反倾销调查的难关,让中国的光纤被欧洲人用上。
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销售价低于成本价,而是国内的光纤行业不够市场经济,如果让人抓住把柄,对我们将来打反倾销官司,甚至对我国重返关贸总协定都是很不利的……”
安夏侃侃而谈,长飞老总首先被说服了,他承诺回去考虑一下,也降低一些价格,让更多的非体制内机构也用得起光纤进行信息传输,拉大市场经济的占比。
紫金的法务组出发了,陆雪也出发了。
芬兰马克能不能握在手中还是个问题,赵老的研究团队每天都在烧钱,如他预料的那样,差不多平均每天五十万人民币。
以光纤厂现在的销售利润,根本供不上,全靠紫金科技默默倒贴。
厂长牛得禄,长沙人,在老家有那么一些些关系,光纤厂刚成立的时候,他主动揽下公关长沙电信的活,希望长沙电信能在新铺设线路的时候,不用铜线,而用光纤。
在办这事之初,他信心满满,告诉很多人等着迎接三班倒的满负荷大生产吧,结果,因为价差太大了了,电信局长看完他的报价后,眼里仿佛写着:“你看我值多少钱?卖了够吗?”
没把他打出去,完全是看在他跟自己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的份上。
现在,牛得禄听说长沙要搞一个信息港,他的眼睛又亮了。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又摸上门去了。
长沙电信局局长听门口保安汇报:“您远方表弟的牛得禄又来了。”
他当即告知保安:“就说我不在,出差学习去了,下个月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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