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嬛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张贵人耳中。
陈瑄已经有许久没有往宣华宫来,如今的宣华宫是萧瑟了许多,尽管还是处处繁华,可却都透露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外面已然春光明媚,可宣华宫中却似乎还如冬天一样。
张贵人半靠在凭几上,听着钱元说裴嬛的事情。
钱元道:“说是请平安脉的时候诊出来的,恰好两个月,说是脉象尤其有力。”顿了顿,他悄悄看了张贵人一眼,见她面上神色没什么太大变化,才继续说了下去,“太医报给了陛下,陛下便与贵嫔一道去看了裴婕妤。”
张贵人垂着眼睑,问道:“谢贵嫔是跟着陛下一起去的?”
“是。”钱元道,“听说是张淮带着太医亲自跑了一趟甘露宫,于是陛下便带着贵嫔一道去了绛英宫。”
张贵人面上神色不辨喜怒,她道:“这是裴婕妤自己的意思,还是张淮自作主张了?我平日里看着那裴嬛还算知进退,这么一做,便就是在拿着自己肚子邀宠了,难不成以为自己怀孕就能比贵嫔更大了?”
钱元道:“奴婢琢磨着,这应当是张淮自己揣摩出来的意思。”
“为何这么觉得?”张贵人抬眼看向了钱元。
“陛下身边的王泰自从告老又跟着琅王殿下往北边去了,张淮从底下提拔起来,这会儿根基不稳,谁也不服他。”钱元说道,“他要自己地位稳,可不就得做几件事情来证明一下自己的地位?裴婕妤最近显而易见受宠了,他定是想着要拉拢了裴婕妤,这样裴婕妤也要报答他!”
张贵人听着这话沉默了一息,这倒是让她忽然想起来她初进宫时候陈瑄身边王泰的种种行为。
她初得宠时候,王泰着实是帮过她一些的,后来她得宠了地位稳了,也知恩图报地给过王泰一些好处。
这次张淮替代了王泰的位置……她是没想到张淮会选择了裴嬛。
可仔细想想又不觉得奇怪,如今后宫中,她是眼看着失宠了不值得巴结,谢岑儿身边的人太多了,张淮过去也沾不到什么好处,唯有裴嬛,才得宠没多久,身后也没什么可依仗的娘家,张淮对她伸手才是理所应当的。
将来若裴嬛如她一样青云直上,也必定会回报张淮一些好处,那样张淮在陈瑄身边的地位就会更稳固。
这是宫中内侍的生存之道。
她忽然在想——她会一直失宠下去吗?
她不太想把这问题往深了想,可她却又没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陈耀去了北边,从她探听到的前朝倒是消息来看,陈耀去北边这一路上做得并不算太好,至少在陈瑄这边是没有一句褒奖的,偶尔提起来也都是摇头在说他太天真。
从前陈瑄没有这么说过太子,至少没有在朝臣面前这么直接地去说太子。
她几乎可以断定,陈瑄应当是不打算立陈耀为太子了。
若陈耀不会为太子,她的将来事实上是可见的。
新帝会把她和陈耀都视为眼中钉——无论登基的新帝会是谁,到时候新帝要拉拢梁家谢家,就要拿着她和陈耀立威,用来给梁家谢家施恩。
只有陈耀能做太子,能做将来的皇帝,她才能有一个可见的圆满的将来。
眨了下眼睛,把脑子中这些纷纷乱乱暂且按下去,张贵人再看向了钱元,问:“所以甘露宫给绛英宫送了什么吗?”
“听说就送了些金银吉祥摆件。”钱元回答。
张贵人点了点头,道:“我们宫里也收拾几件送过去,我记得好几年前内府送过一架多子多福的石榴屏风,就把那屏风找出来,再添一对金如意。”
“是。”钱元应下来。
“就说我最近身子不适,不过去亲自探望了,请她见谅。”张贵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钱元忙道:“娘娘本来就不应该去,其实贵嫔娘娘都不应当去,裴婕妤就是个婕妤,哪里能劳动两位娘娘亲自去看了?”
这话听得张贵人笑了一声,笑容中带着几分酸涩:“这话就偏颇了,陛下亲自去看了,其实按理说宫里面都应当表示一二的。”顿了顿,她又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声,“不过如今贵嫔管着后宫,这事情是不用担心的,她会给陛下周全好。”
傍晚时分,有红霞漫天。
谢岑儿跟着陈瑄去绛英宫看了一回裴嬛,回到甘露宫后,便让人吩咐了下去,叫后宫中人不要没事去打扰裴嬛,又让内府对绛英宫上心些不许怠慢。
玉茉上前来带着宫人帮着谢岑儿卸了钗环又换了衣服,问道:“娘娘晚上要等着陛下一道用晚膳么?”
谢岑儿摆了摆手,道:“不等陛下,早些用了早些休息了,若是有人过来也直接说我歇下,不见客。”
玉茉应了下来,便吩咐了宫人准备摆晚膳。
常秩出去跑了一趟回来,帮着玉茉一起把晚膳摆好了,然后请了谢岑儿用膳。
“宫里面下午热闹了吧?”谢岑儿随口问了一句。
“各宫都往裴婕妤那儿送了东西。”常秩说道,“不过裴婕妤还没给各处回礼,应当是还没顾上。”
谢岑儿摇了摇头,道:“回礼的事情伤神又费力,难办得很。”
常秩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不以为然,他道:“这裴婕妤太轻狂了一些,这事情若悄悄儿,只报给陛下知道,陛下赏赐了也就完了,现在闹得满宫皆知,这费力伤神的事情也就是她得偿所愿了。”
谢岑儿笑了一声,道:“这怪不了她,得怪张淮,她不过是个婕妤,怎么告诉陛下,她做不了主。”
玉茉在一旁道:“的确如此,裴婕妤性子这么几个月已经看得明白,不是那惹是生非的。怀孕这事情如何上报,怎么告知陛下,那是张淮和太医院的事情。张淮带着太医跑到咱们甘露宫来……那嘴脸……啧。”
“若是这样,张淮还要去照应一番绛英宫,多半他的小徒弟已经送到裴婕妤身边去了。”常秩思索了一会儿,“我明日让人去打听打听。”
谢岑儿道:“这事情且就这样吧,不必太上心了,十月怀胎,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生下这一胎才好。”
陈瑄的子嗣着实是少。
算上已经死了的太子陈麟和还没出生的裴嬛肚子里面的这一个皇子。
三个皇子两个公主,一共就五个。
哪怕就是前面有梁皇后容不得别的人得宠,后面有张贵人生怕位阶低的妃嫔怀孕,这数字还是太少了一些——陈瑄的后宫可不是小猫三两只,而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并且他也不算很禁欲的人。
私底下,谢岑儿怀疑过许多次陈瑄的生育有问题。
但这种事情在古代向来没法得到实证,多半只能猜测,毕竟他是有皇子公主诞生,而不是一无所出。
若说是遗传,可和陈瑄一母同胞的安王陈璎看起来生育情况良好,儿女成群都能组成足球队。
想到安王,谢岑儿想起来上回母亲梁氏进宫来时候与她随口说起京中情形,说安王在给自己的女儿找夫家,问到了她的两个叔叔那边,还想请她拿个主意。
安王陈璎是有野心的——这一点是她过去的十几个回目中看出来的,而不是这一个回目得出的结论。
在过去的十几个回目中,每每陈瑄被张贵人刺杀,安王都会作为宗室和陈瑄的亲兄弟站出来想要摄政或者直接摄政。
当然了,安王的野心和他的地位相当不匹配,他根本无法好好处理朝事,面对韦苍的叛乱也是束手无策,所以最后才会一而再被踢下去。
所以她没有怎么犹豫就告诉了梁氏,不要应下和安王的亲事,后来谢家两个叔叔也分别递话进来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
现在安王应当也知道宫中裴婕妤怀孕的事情了吧?
陈耀如今的表现,朝中都能看出来陈瑄不可能立他为太子了。
那么安王陈璎会不会把宫里面裴婕妤这一胎看作是一个威胁呢?
若他聪明,便不会,因为再如何,这一胎都还未出生,就算出生了从一个婴儿长大成人还要十几年,十几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是不必在现在觉得威胁在哪里。
可安王已经反复证明了他不够聪明。
谢岑儿撑着下巴想了想,不由得摇了摇头自嘲笑了一声,自己想这些事情也是多余,还不如去想想北边已经面目全非的局势。
想来卢雪已经护送了陈耀一行人进了琅州,但现在还没听着琅州有什么风声传来。
一切风平浪静得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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