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得猝不及防。
仿佛是春雷轰隆隆响了一晚上,大雨哗啦啦下了一夜,然后便迎来了桃红柳绿还有春风拂面。
琅州下辖七郡,其中最为繁荣的乃是兰郡,琅州州治便也就在兰郡。
卢雪护送着陈耀一行人进了琅州不就,便有官员前来相迎,来迎接的能算得上是个熟人——但其实也是个陌生人,乃是卢家当初留在了北边的旁支,名为卢霄,算起辈分来倒是与卢雪同辈。
派了这么个人前来迎接,其用意也不言而喻。
但卢雪却并没有太搭理此人,态度几乎算是冷漠。
卢霄大约是没想到卢雪会是这样的人,他几番搭话没能得到回应之后,面上便露出讪讪神色来。
一旁人却也不太敢劝。
众所周知,当初卢家在元皇帝已经撤退到南边之后,还在北边为了魏朝的宗室支撑了好一段时日,最后迫不得已才南退去了康都,而卢家在魏朝这么几十年也都只是想着能将来收复北方,这样再看卢家旁支和卢霄,便有一些微妙。
其余的世家留了旁支在北边留守,或者还存着两边押宝保存实力的意思,卢家的隆武公当初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意图,那么留在北边的旁支心里是什么打算,是不是与当初隆武公便就是意见相左?而现在卢雪的态度这么冷漠,是不是又说明了,留在北边的旁支,甚至都不承认南边的魏朝了?
这问题存在人心里,但也没人敢问。
一旁谢岫倒是看得心有戚戚,他在想,若这时候是谢家在北边的旁支来相迎,他能是什么态度呢?
有卢雪这么个冷冰冰的人摆在旁边,若他显得热络,那就太……
所幸的是,这么一路到了兰郡,谢家没有人找来,谢岫悄悄松了口气。
因名义上琅州还是魏朝的一个州,故而陈耀这一行还是得到了十足的欢迎,当然了,原因自然也不是陈耀这个琅王有多么让人仰慕,而是跟随一起来的卢雪。
到了兰郡,卢霄便再没有出现在他们跟前,琅州刺史江栗亲自出来接待,把他们一行人都迎到了他的府邸之中。
江栗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老谋深算。
在接风洗尘的宴会上,他面对着坐了主位的陈耀,笑得和善:“琅王殿下的府邸还没修缮好,殿下只能在下官府上屈就一段时日了。不过下官也为殿下准备了园子,就在城外,殿下明日可以先去挑个喜欢的,在府中住腻了,便去园子里面换一换心情。”顿了顿,他接过了下人送上来的册子,起身亲自捧到了陈耀面前,接着又道,“这是下官给殿下的王府准备的图纸,殿下挑个喜欢的,下官便让人按照图纸上去做。”
陈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卢雪和谢岫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长史孙篆和一旁的王泰。
王泰上前去接了那册子,从容道:“既如此,等挑好了,便给大人送去。”
江栗看了眼王泰,又看了看陈耀和一旁随同的卢雪谢岫等人,笑着退回了自己坐席上面,接着才道:“已经许多年没有宗亲封地来琅州,下官一时失状,请殿下见谅。”
陈耀这会儿倒是明白了江栗方才那行为到底算是个什么意思,他眉头皱了皱,想要说什么时候,被谢岫给拦下了。
谢岫笑了一声,道:“殿下为人和善,不会与江大人计较什么,毕竟江大人在琅州,也多年没回魏朝述职,礼节上面有所缺漏,也不应有什么苛责。”
江栗眉头皱起来,转而看向了谢岫。
“在下谢岫,见过刺史大人。”谢岫从容不迫站起来,躬身行了礼。
江栗垂下眼睑,过了许久才笑了一笑,道:“我听过你的名字,你的文章写得尤其好,从康都传到了兰郡,连我也读过好几篇。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才。”
“大人谬赞,舞文弄墨不过就只是玩戏而已。”谢岫说道。
“我却并不这么认为。”江栗示意谢岫继续入席,语气是和缓的,“毕竟有些事情,光凭武力却是办不到的,不是么?”
话说到此处,厅中安静了一瞬。
陈耀有些紧张起来。
江栗的话在他看来无异于是把盖子完全揭开来的表态,可他一路上听着谢岫卢雪还有王泰等人给他分析局势,却并不是要在一开始就这么……直接把话说破的啊!
不是说应当再迂回一些,尽量不要这么剑拔弩张么?
他再看了一眼谢岫,心里想着能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
而谢岫却很沉着地笑了一笑,道:“大人治下的琅州一派欣欣向荣,应当便就是因为大人有这样想法的缘故了。单有武力,不能有现在平安兴荣的琅州,也不可能有安居乐业的百姓。”
这话听得江栗再次沉默了一息,然后才哈哈笑了起来,道:“正是如此,光有武力,不能让琅州这么多年不经战乱还能繁荣太平。”
有了他这么一笑,厅中的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
卢雪多看了谢岫一眼,没有说话。
陈耀松了口气,他默默松弛了绷得太直的腰背,拿起桌上的酒水抿了一口。
“说起来我当初还见过你父。”江栗看着谢岫说道,“当年你父带兵赢下珠水之战时候,我亦带着兵马准备南下相助,我那时候在想,若是胡人渡过珠水,我便拼了性命也要上前去拦下他们保住康都!不过你父带兵神勇仿佛有天助,竟以少胜多把胡人打得屁滚尿流!想想当年,无限感慨啊!”
谢岫听着这话心中是不以为意的。
江栗现在说他当年是打算助谢应一臂之力,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当年多半是想着哪边得胜便朝着哪边。
但现在追究这些从前毫无意义,他便顺着江栗的话笑道:“大人能守下琅州,与家父当年赢下珠水之战,功劳不分上下。”
江栗再次笑起来,他点了点头把这话给认下了,道:“我这么多年在琅州坚守,心中也常常这么想。虽然有自夸之嫌,可换了他人,哪里能让这琅州既不受胡人侵扰,又能太平安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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