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高处俯瞰,承香殿是一座工字型建筑,前后殿之间有回廊相连。
前殿分为三间,正中便是正殿,乃是平日里陈瑄接见朝臣的地方,东侧是书房,西侧是政事堂,顾名思义便就是陈瑄与臣子们讨论和处理政事的地方了。
后殿则有五间,正中是寝殿,便就是陈瑄休息的地方了,东西两边侧殿原本供给宠妃们来陪伴居住,但因为种种原因,如今是被改作他用了。
谢岑儿便就在东侧殿再次与梁熙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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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过了陈瑄之后,梁熙显然心事重重。
没有心事是不可能的——陈瑄现在这样情形,恐怕梁熙都已经开始在想若是陈瑄真的驾崩,应当让谁继位的事情上面了——谢岑儿非常能理解梁熙现在的心情。
她在第一次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有一些六神无主的——虽然现在是绝对不会了。
这倒是要感激张贵人在每一个回目中都锲而不舍地给陈瑄捅刀子下手,否则她断然不会有这么平静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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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常秩送了茶水上来,然后屏退了宫人,谢岑儿看向了面前的梁熙,她平静开了口:“方才宣华宫的人来说,张贵人已经自缢谢罪,我还没有禀告陛下,舅舅觉得应当怎么处置为好?”
梁熙约是没想到张贵人竟然这么快就自缢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方道:“此事先暂时压下吧!这时候陛下情形还不好,若张贵人的事情处理不好,说不定……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情。”
谢岑儿点了点头,道:“舅舅与我想到一处。”
梁熙抬眼看向了她,道:“陛下方才说让政事一切照旧,臣想知道,娘娘心中可有成算?”
“我自然是与陛下一个想法的,这朝中大事一切照旧什么也不必改,应当如何做就如何做。”谢岑儿也看向了梁熙,“北边该对胡人用兵就要用得彻底,南边要理清的那些老顽固们,应当动刀子就要动刀子,不必犹豫。陛下是不会希望这些事情都耽搁了。”
“只是娘娘可想过……若有什么意外……?”梁熙缓缓叹了口气,“臣辅佐陛下这么多年,又经历过先帝晚年的事情,请恕臣想得太多的罪过。”
“舅舅的担心我自然是能懂得的。”谢岑儿道,“无非便是一个储君。”她语气十分轻松,“若以年岁论,在北边的琅王陈耀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不过陛下让琅王去了北边的意思舅舅与我都十分明白,陛下是不打算让琅王继位的。”
梁熙认真地听着谢岑儿的话,没有打断她。
谢岑儿接着又道:“但让刚出生才几个时辰的小皇子去继位,那又实在太滑稽了一些,主少国疑,前面多少血泪教训便摆在那里了,当然不能重蹈覆辙。”
这话听得梁熙点了点头,面上神色都柔和了一些,他开了口,道:“正是如此。”
谢岑儿笑了一笑,她实在是太明白在这种时候应当怎样去与朝中大臣们打交道——事实上陈瑄的臣子们大多都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他们对魏朝的感情凌驾于个人喜恶之上,他们便就是想要一个安稳的魏朝,甚至在很多时候因为想要那份安稳而显得过分保守了一些。
“不过陛下的情形并没有那么坏。”谢岑儿话锋一转,又笑了笑,“陛下也会明白我们在担忧的是什么,若真的到了那一刻,陛下会留下旨意的。舅舅觉得是不是?”
梁熙再次点了头。
谢岑儿于是平静道:“所以现在要做的一切就是让所有的事情按照之前的节奏继续行进,等陛下好起来了,陛下能主持大局,便能把这些琐碎事情交给陛下去操心了。”
“娘娘深明大义。”梁熙如此说道。
“不过——”谢岑儿看着梁熙,面上神色微微严肃了一些,“若在陛下还未康复时候,有人闹事,我是会真的处置他的,到时候舅舅要站在我这一边。”
“这是自然。”梁熙说道,“到时候就算娘娘不开口,臣也会先动手。”
“有舅舅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谢岑儿语气缓和了下来,“等会儿舅舅看过小皇子再出宫去吧!这几日康都一定热闹,舅舅也不妨与大家一起热闹一番。”
梁熙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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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儿看了一眼梁熙,她现在觉得,梁熙或者会是比她的亲哥哥们更好的合作对象了。
梁熙在朝中有绝对的威信,并且梁熙对陈瑄更忠心。
此时此刻,梁熙的忠心就等同于她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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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间时候,陈瑄朦朦胧胧醒过来,精神比白天时候要好了一些。
他抬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在一旁谢岑儿的脑袋上碰了碰,露出了一个茫然神色,皱了皱眉头想说话,但最后只含糊哼了几声,扯到了伤处没说出完整的句子了。
谢岑儿于是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脑门,再试了试陈瑄的额温,笑了笑:“还在发热,陛下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太医开了药,陛下现在喝药了再继续睡吧!”
陈瑄眨了下眼睛在殿中环视了一圈仿佛在找什么,最后目光重新落在了谢岑儿身上,发出了十分嘶哑的声音:“没见丞相。”
“天都黑了,舅舅守了陛下整整一个下午,我让舅舅回府去了。”谢岑儿说道,“陛下如今难理事,许多事情就只能让舅舅去做,陛下若有什么吩咐,明日等舅舅进宫了,再与他说吧?”一边说着,她一边从内侍于司手中接了药碗,先试了试冷热,然后一勺一勺喂给陈瑄。
陈瑄喝了两勺,被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想要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的时候,又扯到了伤口,最后悻悻倒了回去。
“陛下这伤处说好也不好。”谢岑儿平平静静道,“说好呢,是没伤着要害,还能因为喝药皱眉头;说不好呢,是吞咽也不方便说话也不方便,陛下只能一点点吃药,急不来了。”
陈瑄老老实实把一碗药给喝了下去不挣扎了。
谢岑儿把空药碗交给于司拿走,然后再看向了陈瑄,道:“有件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与陛下说。”
“说。”陈瑄简短地开了口。
“张贵人自缢了。”谢岑儿说,“不过……因为罪名未定,故而丧事也未发,我与舅舅商量了,此事还是先压下为好,但我觉得,陛下应当早些知道为好。”
这话听得陈瑄突然安静了下去,他伸手抚上了自己受伤的脖颈,久久没有说话。
谢岑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让常秩去把东侧殿的小皇子抱过来。
不过一会儿,奶妈便抱着小皇子跟在常秩身后进到了寝殿中。
大约是刚吃饱了,小皇子睡得香甜,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比刚出生时候要漂亮了一些。
“陛下看看小皇子?”谢岑儿示意奶妈抱着小皇子上前去,“虽然早产,但精神很好看着身体也很结实,眼睛还有一些像陛下。”
陈瑄从茫茫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看向了那小皇子,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应当赏裴婕妤,你看着赏吧!”
“陛下给小皇子起个名字吧?”谢岑儿笑着说。
陈瑄小心地伸手在小皇子脸颊上碰了碰,声音沙哑道:“便叫陈粲吧,朕之前就拟了好几个名字,现在想想这个最好。”
“璀璨之意么?那将来这小子一定会尤其光彩夺目了,会像陛下。”谢岑儿道。
陈瑄听着这话便笑了起来,他缓缓叹了口气,道:“幼媛后事便还是按照贵人的规制来办吧,就说她因病去世,旁的不必多说了。”
谢岑儿示意奶娘带着陈粲先退下,然后才看向了陈瑄:“是要现在发丧,还是等陛下好了?”
“就趁着朕还没有改变主意。”陈瑄自嘲地笑了笑,“趁着朕现在脑子不清醒,早些办了,到时候等朕想后悔的时候为了顾忌面子,也不好再改。”
“我知道了。”谢岑儿点了点头,“这会儿我便吩咐下去。”
陈瑄点了点头,疲累地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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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冠后宫十年多的张贵人突然病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康都。
许多人猜疑其中是否有猫腻,又有许多人把这件事情与前一天小皇子诞生联系起来,再想到之前风传的张贵人想要抚养小皇子的消息,便有那么一些人直接把这些事情附会到一起,说是张贵人因为得不到小皇子所以气死了。
这种猜测虽然荒谬,但大约是越荒谬的传闻越有人相信,竟然有不少人就真的这么认为了。
谢岫进宫来与谢岑儿闲聊的时候,便把这事情说给了她听。
“最近怎么没见陛下?政事都是舅舅在处理了。”谢岫说完了张贵人,便好奇地打听起了陈瑄,“陛下该不会是因为张贵人没了所以伤心不处理朝政了吧?”
“毕竟有十多年感情。”谢岑儿随口说道,“有些伤心也是应当的。”
“啧啧,还好这感情压不过权力的头脑,否则址果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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