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儿想起来许久之前她曾经琢磨过的那些关于帝王的信任的思索。
人的观点会随着时间改变,她自己的观点也受到了这十几次不断重生的影响而一再改变,现在她对陈瑄的了解似乎更多了一些,她能很明确地看出来陈瑄的信任是基于立场的。
在立场相同的时候,他能给予的信任便多一些。
如果在某些观点上能高度一致,那么他便会相应地给出更多的诚意来回报这一份共鸣。
陈瑄眼中的梁熙与她眼中的梁熙是不一样的。
在她看来,梁熙并非主战派,是因为梁家的势力在朝中得势,并且作为魏朝第一的世家,梁家在所有世家中的影响力巨大,所以陈瑄是非用他不可的,就算不是他也是梁家其他的人。
但在陈瑄眼中或者就不一样了,她所看到的那些对于陈瑄来说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应当是梁熙与他之间的君臣共鸣。
梁熙或者不主张对北边用兵,或者在调兵遣将方面与陈瑄并不算契合,但在其他方面一定与陈瑄算是心意相通。
魏朝不仅仅只要面对收复河山这一件事情,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人去做,梁熙作为丞相能平稳局势,并且把内务处理得滴水不漏,陈瑄于是就信任他,就算他不怎么主张对北边用兵,也会认可他作为臣子的能力。
所以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在梁熙尚在的时候,陈瑄就会让他来帮他承担一部分朝政。
这就是陈瑄所给予的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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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去回想之前经历过的那十几个回目,在那些回目中,因为张贵人刺伤陈瑄的时间比现在要晚了太多,朝中韦苍兄弟还在,珠州不算稳固,朝政中的局面和现在大不同,梁熙倒是没有如这一次这样能稳坐住了丞相的位置,并且在陈瑄遇刺之后出来立刻接过了大局。
现在回想,倒是能一眼看出韦苍兄弟在从前那些回目中用过的计策,他们想要篡朝谋逆,所以先用尽了所有方法让梁熙从丞相这个关键的位置上离开,而她也正好利用了这个时机,把自己的二哥谢岫推了上去。
这些朝堂上的阴谋手段是难以评判到底是好是坏的。
毕竟每一个微小不同就能导致一个无法准确预料的变故,接着整个事情的发展都会有所不同。
故而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反复假设也没有太多意义。
归纳并总结教训,再抬头往前看才是真谛。
所以现在她归纳总结前面所有回目中的经历并对比这个回目中已经几乎面目全非的剧情,她认为这时候的梁熙是最佳的合作对象,远远超越了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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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陈瑄,只见他已经满脸不耐烦地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了。
说起来他这次伤在了脖颈上倒是比之前回目伤在腹部更受罪一些,吞咽说话的艰难恐怕不是一两个月能恢复的,而吞咽便直接影响到了吃东西,而人在生病时候,吃东西是促进恢复的一个重要手段。
现在陈瑄吞咽困难,吃东西便成了难事,于是乎,他想要快速恢复身体情况也会更艰难。
身体无法恢复,难讲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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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这些事情,她就在旁边坐了,翻开奏疏一封封看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陈瑄又睁开眼睛看她了。
“就在后头批了就是。”他说。
谢岑儿手里拿着笔,思忖了一会儿没有落笔,她看向了陈瑄:“若我批得不对呢?”
“我在旁边看着,能错到哪里去?”陈瑄摆了摆手有些不以为意,“何况你舅舅在前头也拟了批复,以你资质应当不会错太远。”
谢岑儿笑了一声,道:“有陛下这话我便放手去做了。”
陈瑄只点了下头,目光又游移开了,看向了窗户外面:“天气一天天变热了,朕前儿听说裴婕妤似乎不太好?”
“是不太好。”谢岑儿在一封说水患的奏疏上做了个记号,然后看向了陈瑄,“太医说是因为三皇子当日早产,还是叫她伤到了身子,如今虽然调养了,但还是难以恢复。”
“女人生孩子的确便仿佛在鬼门关上绕了一圈。”陈瑄语气沉闷,“让太医尽力医治吧!”
“是,我会再与太医说。”谢岑儿道。
“这本奏疏在说什么,你看了许久了。”陈瑄重新又看向了谢岑儿手中的奏疏。
谢岑儿低头看了一眼,道:“是说珩州内的月江今年发了水患,想请朝中拨钱粮去赈灾,舅舅批复是派钦差前去查看情况,若情况属实,则从临近的珞州征调粮草。”
陈瑄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又看向了谢岑儿:“你以为呢?”
“先让钦差去珩州查看情况安抚灾民是应当的,另外若是今年月江发了水,恐怕天水也是不会消停,得让沿江各州做好准备,不能如去年那样突然发了水又没个准备。”谢岑儿说道,“陛下以为呢?”
“可,便这么批吧!”陈瑄点了头。
谢岑儿于是便提笔在奏疏最后直接落笔写了,然后放到一旁去重新拿起了下一本。
这又是一个不算太平的夏季。
对于魏朝来说,南方的雨水又过多了一些。
有的地方在发水患,有的地方错过了夏粮收割的时节,有的地方因为夏粮征收又发生了械斗,另外北边用兵没有停下,各地征兵的事情也还在相互吵架,大大小小的事情汇集到一起,所有的事情都最终会上呈到陈瑄的案头来。
幸好有前面十几个回目打底,看着这些谢岑儿也不怎么慌忙,只分门别类又看过,然后一一做了批注。
好容易把面前这些奏疏都批复过了,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让人送去丞相府吧!”陈瑄在旁边只抬着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吩咐了一旁的张淮把这些奏疏送给梁熙,然后他看向了谢岑儿,有些好奇,“你对着这些事情倒是没有太忙乱。”
“内府每日里也送这么多事情,看多了早就习惯。”谢岑儿平静笑了一声,“再说了,上面原就有舅舅的批复,我不过就是再修改一番而已。”
“所以——”陈瑄听着这话突然笑了一声,“所以你看,做皇帝其实尤其简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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