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僵硬,不知是因为祂所带来的强大压迫感,还是因为我的恐惧,总之,我根本无力动弹,甚至差点要瘫软在地上。
我竟然还以为自己能杀死祂。
真是不自量力。
此时此刻,面前男孩的脸色愈发痛苦,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吞咽困难,眼神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像是快要昏死过去,我知道我不能继续这么耽误下去,便咬牙开口祈求道,“……放过他!”
“和他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说到一半,我突然噎住了,甚至觉得我未能全部说出口的话实在是有些可笑,我究竟有什么资格和对方谈条件,明明我连我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全,我又如何能在祂的手下挽救这个无辜男孩的生命?
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深深地感到疑惑,疑惑于祂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祂不是已经将我抛弃,前往德鲁士沉浸在祂的游戏之中了吗?
总不见得,祂还在意我吧?
……
在意我。
为什么?
一时间,我的心跳如鼓,像是在一团纠葛缠绕的黑色丝线中迅速找到了头绪,隐约觉察到一丝有利于我的筹码。
我当然无法确定我的感觉到底对不对,但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冒险尝试,不然,这个我仍不知道姓名的男孩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战争分明已经接近尾声,而他却可能因为我,平白失去性命。
我努力让自己不再去看这个可怜男孩的状态,而是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一边咬紧牙关一边盯着他脸上的神情,“你不是说,我已经自由了吗?”
我感觉到我的神色和言语中透露着对祂的强烈怨恨,但我无法控制自己,即便我知道我需要祈求祂、需要放低自己的姿态,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祂也没有回答,眼窝隐藏在阴影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面无表情的目光从男孩开始抽搐的身体缓缓移至我的脸上,似笑非笑,却依旧不想和我说话。
“既然我自由了,你又何必在意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我一字一顿,我甚至觉得我好像在刻意地激怒祂,可是我却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不知怎么的,我下意识地觉得我这么说或许能挽救他的性命。
“与他无关!”
“我亲爱的阿德里娅……”
终于,祂缓缓开口,优雅的牛津腔被缓缓地拉长了语调,显得无辜又漫不经心,“你总是冤枉我,可我分明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我气笑了,不禁转过身朝祂吼道,“那好,既然你什么都没做,作为无所不能的神,你是不是应该救救这个无辜的男孩呢?”
祂不置可否,口中轻巧地说出了简单而又残忍的词,就像是在明知故问,“为什么呢?”
我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现在就掐死祂。
而很快,我也真的这么做了。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倘若我杀了祂,这个无辜的男孩或许才有幸存下来的机会,否则,他是绝无生还的可能的。
于是,我弯下腰,费力地捡起了掉落在男孩身边的枪,而后颤抖地朝祂举起,瞄准祂的脑袋,试图借助枪的力量杀了祂。
杀了祂……杀了祂!
为了人类漫长未来的自由,同时也是为了我的自由,即便这只是一个化身,即便我注定为此付出代价……
这都是我必须承担和面对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祂的可怖和疯狂,我必须在这里阻止祂!
但偏偏,在我开枪之前,祂却动了,继续着朝我走来的步伐。
“别过来!”
我慌了,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惊恐地收起食指,想要扣下板机,但无论我怎么按,枪都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祂像是看不下去,有力的手指握住了我手中的枪管,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指引着我轻轻地按下了保险,“咔嚓”一声,枪管中这才响起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竟然紧张地忘记了上膛!
但即便子弹是随时能够发射的状态,我看着就站在我面前的、与人类长相别无二致却万分邪恶污秽的神,偏偏就扣不下去了。
祂的眼睛明明应该是碧蓝的,像是一块美丽的蓝绿色宝石,但此时我却看出了其中的漆黑肮脏,有千万罪恶在其中翻涌,让我更加毛骨悚然,却又深陷泥沼无法逃脱。
我不知道距离此刻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身后的男孩究竟还有没有存活下去的机会,但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来自更高一维度的庞然大物的威压,我就像是一只真的蚂蚁,仰头看着眼前高大的人类,我看着祂在我的眼前缓缓地、一帧一帧地移动,但我又分明看到祂移动过后的残影残留。
……不要!
我眼睁睁地看着祂的手下移,经过了我的肩颈,而后来到了我的腹部。
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小腹上,用锋利的小刀一笔一画留下的丑陋印记。
那曾经血肉模糊的每一刀,都让在我痛苦的同时也让我平静安心下来。
我以为刻下这个印记之后,祂便无法再伤害到我,最少最少,也应该不再能继续触碰到我了。
可是,我错得离谱、错得天真。
祂好似发烫般的大掌隔着我的裙子直接笼罩上来,覆盖在我腹部的印章上面。
一时间,我甚至忘记我应该如何呼吸了,只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祂。
“伊波恩之印记,听说……可以免受我和我的爪牙的侵害。”
祂凑近我的耳边,掌心缓缓摩挲着,但祂口中的每一个词都带着讥讽和嘲笑。
“刻的很不错,我的小蚂蚁,真是让我爱不释手。”
祂一边说一边朝我露出了一个诡怪荒诞的笑,让我最后的力气也随之消散,瘫倒在祂的掌心,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一般不见天日。
……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
蚂蚁,我终究是一只渺小脆弱的蝼蚁,即便我是竭尽全力的挣扎,在祂的眼中,也不过只是虫蚁垂死之际的叮咬罢了。
我怎么就这样轻信了那本书上的话,以为这样我仅凭这个图案就能安然无恙?!
脸颊上有什么湿漉漉且温热的泪水划过,我手里的枪掉落在地上,只能精疲力竭地喘息着,仿佛快要窒息的不是那个男孩,而是那个愚蠢滑稽的我!
不过……或许这样也挺不错的。
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如果祂真的要杀死我的话,至少我不是孤独的。
在祂的罪孽深重的玩弄和欺骗下,已经有上百万的人类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不过是众多受害者的其中之一,说起来,我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怨恨的。
“你为什么不一起把我杀了呢?”
我坐在地上,看向倒在身侧,看不出动静的男孩,忍不住无声地呜咽了起来,“反正像这样的事情,你已经做了无数遍,并享受其中,不是吗?”
如果连死都无所畏惧,那么,祂又有什么可怕的?
“怎么会呢,我的阿德里娅。我一向只是个旁观的观众,从不参与其中。”
“哈!”
“人类贪婪善妒,这一切不过是早晚的事,自食其果罢了。”
“那与这个男孩有关系吗?”
“……”
“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请您赶紧离开这个世界,去其他地方寻找你的新趣味。我绝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阻止你。”
“alys……”
良久,我好似一直未曾听到他的回复,直到一声叹息之后,祂开口道,“哎……你为什么偏要做那只与众不同的蚂蚁呢?”
……?
我一僵,一时不能明白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下一秒,祂抚摸着我的脖子上脆弱的血管,低下头,无视我的抗拒和挣扎,温柔地、怜悯地亲吻着我的嘴唇,并兴奋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的,阿德里娅。”
‘我的’被祂重读,就好像我就是祂的所属物一般,而所谓的‘自由’也不过只是一个玩笑,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自由,也更没有什么谈判的余地。
“他已经死了,身体早就凉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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