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祂,完全不能理解祂所说的话,但随即,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穿着士兵制服的男孩。
我远远地看了过去,他的身体平躺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胸口毫无起伏,挣扎已经不复存在,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又像是如祂所说,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嗡——”的一声,那是一种好似是来自于金属的静谧震动,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一时间不敢去确认祂所说的是否是真的。
但我心里明白,祂说的就是真相,因为祂并没有任何理由为此欺骗我这个渺小弱小的蝼蚁。
我的呼吸停滞了,胸口发闷堵塞,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无力却又竭尽全力地缓缓地靠近他。
刚才分明还鲜活地朝我微笑的男孩此时竟然就这样浑身僵硬地躺在地面上,当我鬼使神差般地朝他伸出手,触碰到他冰凉的手背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
就算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如此冰凉,好像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很久?
我不敢细想,我怕再继续思考,我就会被这些胡乱可怖的猜想深深淹没。
但即便如此,我忍不住地想要问,问问眼前的这个强大的神祇,这个男孩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与我产生了交集罢了。
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问出口。
……归根到底,一切都是我的错罢了。
是我害了他。
我的心口钝痛,极度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而我巴不得自己沉浸在其中,在深邃密闭的海洋中沉溺,也好过面对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一切。
我的手指收紧,手心攥着他腹部的衣服,腹部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结块坚硬的布料如刀般割着我的掌心,我却赶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忍不住一边笑却又一边疯狂地嚎啕大哭。
因为,这一切都太过讽刺,我实在不明白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为什么会陷入如此荒谬的境地。
我恨祂,可我却根本杀不了祂。
我以为我已经获得了自由,可是,原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其实我早已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孑然一身,只是孤零零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等待着我命中注定的终结。
但原本我以为,这个男孩或许会在我暗无天日的世界中成为我的一丝光亮,只是最后……
然而,正当我沉浸在伤痛之中,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原本在我身下那具还完整的尸体在我的眨眼之间突然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森森白骨。
那具空洞的骷髅仿佛就这样看着我,像是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愁怨。
我被吓了一大跳,因恐惧和愧疚带来的来自尾椎骨的麻意让我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逃离这个死去男孩的目光。
但下一秒,我好似陷入了冰凉黏腻的怀抱当中,颈后是令人恐惧的吐息和哼笑,我惊恐地挣扎,尖叫着咒骂祂,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只能看到一片翻涌着的黑暗蔓延到无尽的边缘,像是在诡异地蠕动,亦或者只是我的人类视野太过狭小,坐井观天地以为我看到的便是全部。
除此之外,我只能感受到一股我根本无法违背且对抗的力量,是神明之于人类的绝对控制,我就好似是一只被轻易捏在手里的蚂蚁,根本无法逃脱。
祂类似于手指地部分戳弄着蚂蚁的身体,而后滑腻柔韧的触手将它整个包裹在手中,轻柔地感受着它身体的轮廓,对已经了如指掌的结构细细把玩。
渺小的蚂蚁无力挣脱,只是不停地发出弱小无力的惊恐呐喊,却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困惑且一无所知。
它太渺小、也太过脆弱,根本无法理解神明的本来面目,也不明白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对于它来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感受。
粗砺坚硬的表皮与它的皮肤摩挲着,像是有什么细细密密的东西紧紧地纠缠包裹着它,让它颤栗且恐惧。
它也曾在梦境中朦胧地见过或者是感受过这样的场景,本以为那已经足够令人恐惧,但是,却根本没有此时此刻真实,跟没有像现在一样,真实地面对恐惧和不可名状的本身。
祂降临了。
或者说,它终于见到了祂的真实模样。
只是在它的认知中,祂本身是无法被理解的,只能用“伟大而又壮丽”来形容,但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在这样的降临面前,任何的反应都是颓然。
它只觉得它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那种想要流泪的感受,因为祂是那么地神祇,充斥着黑暗且堕落的魅力,蛊惑着它不断地下坠,并与祂神圣地合二为一。
但即便如此,它唯一的一丝理智却叫嚣着强烈的拒绝,以蝼蚁的身躯壮丽地反抗,就算头破血流也不愿同流合污。
那的确是一只与众不同的蚂蚁,那么鲜活又如此坚韧,倔强地不像一只蚂蚁,难怪它因此获得了神的喜爱。
即便它对此不屑一顾。
但这可是伟大的、不容拒绝的强大神祇啊。
于是,它的身体轻而易举且毫不留情面地被撕裂,残忍且恶劣地捅进了深处,无人能从祂的手中幸免,即便它是其中最幸运的一只蚂蚁,它也无法违抗神的旨意。
……又是多么地不幸。
更重要的是,身体的每一寸触感都清晰地传达到大脑,甚至和以往相比,更是放大了无数倍,它无法逃避,也无力承受,更无法从中感受到多少的乐趣。
就好像,它几乎破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在疯狂的临界值徘徊,似乎马上就要坏掉了。
即便如此,祂并未放过这只可怜却又可爱的小蚂蚁,在意识到它在面临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困境,却依旧保持着正常蝼蚁难以企及的强大之后,祂愈发喜爱它了,甚至对此如获至宝、流连忘返。
这样的它,如此迷人,又怎能和其他的蝼蚁这般亲密呢?
逐渐的,建立在它的痛苦之上,神的脸上逐渐露出了餍足的神情,直到最后一刻,祂颤抖着将新的发源埋藏在它的体内,这是一场荒诞无度的强迫与占有,那一瞬间,仿佛混沌无序的世界都在为此感慨和欢颂。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变了。
世界将会因为这只渺小而特殊的蝼蚁而变得不同。
电闪雷鸣,遮天蔽日,雨水如针扎一般坠落,但我却对此麻木。
我无力地蜷缩在瓢泼的雨水之中,腹部的胀痛已经不值一提,浑身更是剧痛,像是整个人被破坏粉碎后重构,看不出任何伤口却早已伤痕累累。
我不停地抽搐干呕,但最终我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唯有酸臭的胆汁污染了地面上汇聚起来的肮脏雨水。
但很快,我连这片土地都觉得肮脏,用尽了我浑身的力量,只希望能逃离这里,前往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我的地方。
我不停地奔跑,即便身后并没有人追踪我,但我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在慌忙之中数次重重地跌倒在地,任湿漉漉的淤泥将我玷污。
可这又算什么玷污?
与祂相比,不值一提。
我跳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泊之中,误以为温润的水流会给我一个葬身之所;我从高高的悬崖坠落,深信岩石会让我消失于粉身碎骨;最后,我来到了一个充斥着怪异气体的山洞之中,寄希望于这里的空气能给予我解脱……
但最后,我都古怪地幸免于难,仍然苟活于这肮脏的世界,祂的化身虽然消失,但我仍然会在每个幻梦之中,与祂重聚。
别无他法,在绝命之中,我选择踏上回国的道路,却又在这样的长途奔途中拒绝睡觉,但逐渐的,眼中的每一个场景,都仿佛是在虚幻和真实之中游移。
原来,我根本无路可逃。
甚至,我原以为,我每一次的绝望,都是绝望的终点,却未曾想,那只是绝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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