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繁忙萧索的十字路口,茫然地看着车水马龙在我眼前驶过,就像是一道道虚无的幻影,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仍存活在这个肮脏恶心的世界,但我此时无比希望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可是,陌生的人们冲我怒气冲冲地大喊,叫嚣着我是不是想找死。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我并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愿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噩梦。
更重要的是,我也无法让自己解脱。
街道上洲际特快牌香烟广告随处可见,照片里的男人慵懒地抽着烟,烟雾缭绕地站在阴影之中,像是在朝着我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开始感到害怕,因为隐约的轮廓之中,我好像看到了祂的影子,在轻声说些什么。
我开始捂着耳朵疯癫地哼着啦啦啦,好让自己听不到祂的说话声,根本不在乎走过的路人皆用厌弃鄙夷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个疯子。
我想我或许是真的疯了,因为片刻之后,那些人在我眼中,也立刻变幻了容貌,变成了祂的模样,说着我听不清的呢喃。
我捂着耳朵极速奔跑,我嚎叫着想要逃离祂,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祂的控制。
可是,这一切都毫无用处。
我甚至意识到,即便我选择回英国,我却依旧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回到我之前的居所吗?
这绝对不可能。
过去我还抱着获得补偿的心态,在那栋矮楼之中就这样住了下去,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甚至我唾弃所有与祂相关的一切。
于是,我隐藏在黑暗污秽之中,希望借此躲避黑暗的侵扰,我最后选择蜷缩在深巷的角落,假装自己已经与死人无异,我试图忘记我所遭遇的一切感受和所见所闻,只剩下灵魂在一个美好安全的地方游荡,即便祂不愿意放过我,我也能假装自己是一个旁观者,我的思想依旧是自由的。
这是人类对于无所不能的神祇的唯一反抗,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当我成为了另外一个人,这一切便与我无关了。
我不知道我究竟在这里逃避了多久,战争的阴云让伦敦的街头变得寂寥不少,我不吃也不喝,但却得以在此残喘着,偶尔,我回忆起童年的美好时光,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更多的时候,我一边抽泣着,一边为自己的命运感叹。
但常常在感叹之后,我又开始恐惧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唯恐祂还会用更可怖的方式折磨我的身心。
而我也的确对祂了如指掌,果然,我所厌恶的,偏偏就不肯放过我。
……
淅淅沥沥的雨夜,这个静谧的、难以发现的小巷传来一道缓慢的且令人熟悉的脚步声。
此时的我因为饥饿已经昏死的边缘徘徊,眼前的一切都是光怪陆离,彩色的光芒目眩神迷地闪烁着,让我一度以为我已经来到了天堂的门口。
可是,在听到那道脚步声之后,我朦胧的双眼好似看到祂长长的双腿,交错着向我靠近,我虚弱不已的身体立刻开始剧烈地颤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但我又能逃到哪儿去?
为什么祂就不能放过我呢?
为什么……
我并没有得到答案,我只感受到那双冰凉宽大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并怜爱地用手指帮我捋起早就被雨水濡湿的发丝。
祂轻柔地将我拦腰抱起,冰凉湿润的嘴唇在我的耳边发出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叹息,就好像我的狼狈憔悴等一切都与祂无关,是我的任性才让我落入了这般田地,我应该对祂的反复玩弄和折磨逆来顺受。
我无力挣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那一瞬间,突然想起在我小的时候,女仆特意为我捉来的一只灰扑扑的鸟儿。
失去了自由的它并不愿意吃任何东西,我着急却又束手无策,天真却又近乎残忍地试图将食物硬塞进它的嘴里。
最后,我抽噎着,郑重其事地将渺小脆弱的它埋进土壤里,自以为是地为它立了一个小小的墓碑。
就好比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那种不自知的、更高维度生命的凝视。
……不,不对。
我脆弱的身体突然察觉到胸口传来的一阵抽搐,强烈的窒息感像是要将我拽入深重漆黑的深渊,马上就能告别一切的痛苦。
那一瞬间,我竟然感到万分的喜悦,只奢求深渊能来的更快一些。
是啊。
祂连虚伪的善意都不曾有过,在面对一而再、再而三忤逆祂的渺小人类,迅速夺走她的性命,才是堕落邪恶的神明最该会做出的选择。
我艰难地抬起手,试图进一步地激怒祂,好让我像那个可怜却又幸运的男孩一样,骤然失去自己的性命,了结一切痛苦。
但下一刻,冰凉的触感“啪——”得一下附着在我的手背上,有什么粘稠柔软且我看不清轮廓的东西紧紧地缠住了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
我从祂的动作中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和威胁,那是一种我根本避无可避的杀意,像是祂已经对我失去了全部耐心,但我却并未产生任何恐惧害怕的情绪,甚至,对此我感到非常的期待,期待祂能让我解脱。
可就在我以为我即将如愿的时候,祂却忽然动了,笑声中带着一丝阴翳和诡异,并缓缓地朝我低下了头,在我的手背上轻缓地落下一吻。
而后,我终于听清了祂细柔且温文尔雅的呢喃。
“我可爱的小蚂蚁。”
“你可是我的人类配偶和孕育着我的子嗣的母亲呀。”
“你摆脱不掉我的……”
祂愉悦地轻笑着,薄唇又转而重重地印在了我脆弱的太阳穴上,那一瞬间,仿佛滔天惊骇向我涌来,我分明听清了他说的话,但每一句话我都无法理解,却瞬间像是被翻涌着的浪花击中,要将我整个人击溃击碎。
“neverever.”
祂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不长记性了。
明明反抗毫无用处,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疯了一般地捶打他,甚至尖叫怒吼着想要再度逃走。
但即便我并未感觉到身体的任何变化,我就是唯独不能忍受这一点。
我忍受不了。
我用力地揉捏着我的腹部,咬牙切齿地捶打,恨不得掐死什么。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疼痛残留。
可我巴不得用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记住,我究竟遇上了什么令人发指的恶魔!
只是,即便如此,这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面对行人好奇古怪的瞩目,祂一边走一边用力地将我揽在怀里,嘻嘻揉着我的手,好像祂是一个无奈的可靠丈夫,耐心地哄着自己的歇斯底里的妻子,能微笑着容忍妻子的一切无理取闹。
此时此刻,我好想扯下祂虚伪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知道祂的本来面目,露出比我更惊恐癫狂的表情,陷入比我更糟糕的境地。
不不不,我怎么了……
我怎么会这样想?怎么会希望有其他人落入和我一样的境地呢?
那种撕裂的感觉让我极度的痛苦,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般,控制着我产生截然不同的想法。
我感到强烈的自责和歉疚,至少,我的同胞——人类从未伤我至深。
不知走了多久,祂带着我走到了一间新的公寓楼,很显然,在祂作为化身抛弃我之后,这里就是祂居住的场所。
和那栋矮楼相比,显然是局促很多。
我从未发现我可以如此尖酸刻薄,抑制不住地用最恶劣的语言贬低祂,嘲讽祂,意图让祂早日对我厌烦。
但祂却对此并不在意,而是将我推倒在地,而后拉扯着我的头发,捏着我的下颌,强迫我向他靠近。我试图反抗,但祂的大掌禁锢般的按住了我的脑袋,对此颇为愉悦,只是低头俯视,看着我因为弥漫着的浓重腥臭而痛苦,又因祂的粗鲁而呛住,几乎要再度窒息而亡。
我的下颌像是像是要被祂的手指捏碎了,无法用一点儿力气,只能被迫承受。可是,我却抑制不住内心深处想要反击的心理,尖锐的指甲陷进肉里,在不知不觉中举手朝着祂靠近。
“阿德里娅,原本我决定在多年后再公布这个足以改变世界的发现的,但我改变主意了,因为你太无趣了。”
意识到祂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我突然慌张地停下了动作,却不明白祂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是唯一可以左右我的人类。”
祂垂下手,轻抚我的脸颊,手指摩挲着,脸上的绒毛因此颤抖,而后在那个瞬间,大量爆炸般的复杂画面和信息接连不断地涌进了我的脑海。
我一边维持着此时的姿势,眼前一边好似出现了令人恐惧的幻象。
蘑菇云一般的巨大烟气遮天蔽日,天空都好似为此哭泣,人类无力地在耀眼的光芒中停下动作,最后消失在其中,再也看不见一丝痕迹。
这是……什么?
那一瞬间,我手脚冰凉,原本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茫然而迷惑。
祂恶劣地笑了。
“取悦我吧,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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